「你要拿江家如何?」
「儿臣受过江家照拂,且又是江太保的学生,定不会做的太绝,毕竟……父皇与师傅交好多年,定也是舍不得的,不是吗?」
这话里话外十分的意味深长,楚霄却道的字字清晰,眉目间无一丝惧怕。
「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楚帝背着手,只给人留一个威严高大的背影,也瞧不出态度。
像是极为疲倦,他向后挥了挥手:「去吧,朕允了。」
……
听楚霄讲完,我一时无语凝噎,感觉最深的,还是心中莫大的哀伤。
「所以,你揭发你舅舅,就是为了讨一个我,顺便把谋逆的罪名分江家一半?」
楚霄点点头,忽然一下子从背后圈住了我。
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寝衣传递过来,我下意识的想挣脱,却终究是放下了手,垂眉敛目,任他抱着。
「婉儿,你在发抖,很冷吗?」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满室的沉寂与压抑,他蹭了蹭怀中小人儿柔软的发丝,又兀自道:「你不要觉得我心狠,其实,舅舅他上辈子就失败了,他斗不过父皇的,而这辈子没有我,他照样会失败,只不过这次幸好还没铸成大错,我大义灭亲在前,父皇好说歹说会留他一命,这样说起来,是我救了他一命呢。」
我觉得好笑。
时至今日,我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那个与我肆意笑闹的少年,早已面目全非了。
我再也寻不到他了。
23.
腊月二十七,青荷把春联与窗花交与我,又带来一些新衣与首饰,说是楚霄教她送来的,虽说有些晚了,但也是一份心意。我接过那精致的窗花来,也不出声,看着那片喜庆的红色出神,想起了在青州时哥哥手里窗花的颜色。
腊月二十八,楚霄最近忙得脚不沾地,他不来扰我了,我便懒懒的躺在床上,从前是不许的,娘亲亦或是曦月总是把我从被窝里拖出来,现如今没人管我了,我便常常躺到日上三竿,呆呆的躺着,只想躺着,白白耗上一日,以此来打发这些难熬的时光。
腊月二十九,他来看我了,坐在我床边,握住我的手。我想我一定是憔悴且无神的,不然他也不能拿那种眼神看我,那种,看将死之人的悲悯眼神。
这天楚霄命青荷扶我出去走走,我坐在亭里吹着风,真切觉得洛安的风确实是比青州冷上几分的。
四周错落有致的枝条伸展光秃秃的身子着指向天空,就像我一样痴心妄想的想挣脱这四四方方的囚笼。
我茫然的打量着枯败的景象,在寒风里打了个寒颤。
有个侍女在这时递上一杯热茶,我瞥了一眼她的侧脸,觉得有些熟悉。
我之前闹的时候,她好像劝过我什么。
她说的,好像是令我心神恍惚了一会儿的话,只不过那时只想着见楚霄问个明白,有些疯癫听不进去罢了。
即便青荷在一旁站着,我也毫无顾忌的招了招手,将那个侍女唤到我身前来。
就算支开了青荷又如何?总会有人汇报给楚霄我每日的言行。
「你之前,跟我说过话。」
那个侍女点点头,不待我发问,她就自觉的复述一遍:「奴婢是问,姑娘想不想吃糖人。」
糖人?
明明是一句很正常的问话,我却想起来青州的糖人,连带着想起卫凌那张清俊寡白的脸来。
心口微微一窒,我掀起眼皮仔细打量着她,并没有从她那张普通的脸上找到丝毫熟悉的痕迹,她不是我在青州认识的任何人,可又是怎么知道我在青州的那些事呢?
我不傻,她平白无故问我这句话,定是知道我在青州时的往事……我本以为除了楚霄,府上是没人知道的。
冥冥之中,又是谁在暗中窥探我在青州的几个月,原来我自以为的逍遥生活,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眼皮子底下登台。
默默叹了口气,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
她显然不是楚霄的人。
风声呼啸灌耳中,我没再看她一眼。
又坐了一会儿,我这才回了房。
我不知道她是谁的人,是如何知道这些事的,又想干什么,我不想去理会,只渴盼着快些过完年去见他们。
谁知,待入了夜,她又来找我。
「你想干什么?你主子是谁?」
我合上被粗暴撬开的窗,被刚刚的动静闹的有些不安,不知是冷还是怕,身子都有些站不住,却还是皱了眉,佯装镇定地问她。
她一身的黑衣打扮,还带着面纱,像是要坠入这沉沉墨色里与夜为伍。
「江姑娘莫怕,你先听我说,你的家人现在的确还活着,在太子殿下的手里,活的好好的。」
随着她急速的语气,我瞪大了眼睛:「太子殿下?你是不是搞错了?明明是楚霄……他还给我拿来了锦囊,他还说……」
锦囊?锦囊!说着说着,我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眼前浮现出那布条上暗红色的两个字——「楚辞」。
不自觉的往前挪动一步,散去了不安,我按耐住心中隐隐约约的预感,已经感到些焦躁了。
对方的语气充满坚定:「锦囊定是他提前拿下的,他从头到尾都在骗你!」
那双眸子闪着的光芒如此明亮,怎叫我不生疑?
正当要问些什么的时候,房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向外看去,原来是有几道人影点着灯笼正在靠近。
再扭头看她,她显然也是意识到了没什么时间了,几大步走到我身前往我手中塞了一封信。
「江姑娘若还有什么疑问的话无需再问,都在这信里面了。」
信封光滑细腻的质感滑过我的指尖,我下意识攥紧,心也跟着皱成一团。
外头的喧哗声越来越大,她最后望了我一眼,便就要离开。
「等等!我信!你叫什么名?我们以后怎么联系?」
我在她离去的前一秒喊住了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匆忙间下的决心是否正确。
乖乖等楚霄消息实在太痛苦了,我必须有孤注一掷的勇气,如此大胆而莽撞,也正是因为……我已经没多少筹码了。
更何况,那布条上的二字,很有可能就是在爹爹他们在暗示我被楚辞带走了。
「唤我桃娘便好,到时候我自会来找你的。」
许是因为我态度变化的太快,桃娘很是怪异的瞥了我一眼后,急匆匆撂下这句话后便离开了。
几乎是她前脚刚走,房门后脚就被叩响了。
沉闷的声音飘荡在夜空中,我恍然惊醒,心脏噗通跳着,一边捏哑了嗓子说话一边赶到床边掀开尚有余温的软被钻进去。
「这大半夜的……谁啊?」
外头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再无嘈杂的人声,过了好半晌隔着扇门才听一个声音悠悠传来。
「婉儿,你开门,让我看看你。」
没等我一口回绝,楚霄便推开了门。
他才踏入半步,甚至连屋内的饰物都没扫全,就转身对什么人笑了一下。
「你们都退下罢,到别处找找,看来那个小贼不在婉儿这里。」
这话说得懒散随意极了,毫无信服力,可纵然众人满肚子疑惑,面对楚霄也是不敢多说一个字,纷纷道了声「是」就无声无息的离去了。
一只手牢牢抓紧了被子,我紧张的吞咽口水,被下的另一只手将那封信藏到了枕头底下。
楚霄合上门,转而去推开那已经被撬过的窗,「吱呀」一声响过后,夜里的寒凉便一下子涌进房来,我不禁瑟缩了一下,他始终都是沉默,转而提起步子向我这边走来。
想说点什么来喝止他,张了张嘴,却是半个音节都发不出,我太害怕了,我好怕他亲手熄灭我才寻找到的那一线希望。
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在浓稠而深蓝的夜色里泛着莹白,他给我掖了掖被,并没有顺势坐到我床边,也没有笑。
这是头一回,楚霄见了我没有笑罢。
他不笑的时候,眉梢眼角都是冷硬的弧度,细长的眸子里也隐隐透着邪气与危险的气息,薄唇紧绷成一条线,整个人看起来很有威慑力。
只让人望上一眼便感到透彻的凉意袭身。
「她跟你说什么了?」
他连问话的声音都是极其淡漠的,我支起身子来,使劲往床脚缩了缩,看着堵在床前的这一抹高大身影,觉得更冷了。
难道他都知道?
我颤抖着开口:「什么?你也看见了我的房间里没人……我根本没有见过那个小贼……」
这短短几句话抖成了碎片,连我自己都不信,暗恨着自己的懦弱,抬起眼来小心翼翼去瞥楚霄的脸色。
我就要窒息在这仿佛已经不流通的空气中了,下一刻他却是笑了开来。
悦耳低沉的笑声不大不小的响起,他以一种得逞后洋洋得意的姿态,甚至笑得微弯了腰。
「小婉儿,你抖什么?我是问,那个在亭里与你搭话的侍女。」
他一边低低喘着气,一边将手掌放在我头顶上揉了揉。
愣愣的看着变化突生,虽有些被调戏了的羞恼,可到底是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他是装的还是真的不知情,总之不追究总是好的。
谁知他一屁股坐到我床沿后,又伸展了臂去够枕头。
刚刚放下的心一下子被高高吊起,我一时之间有点头晕眼花,喘不过气来,顾不得这些,我连忙扑了过去,将身子压在了枕头上,也一并压上那只大手。
手的轮廓清晰的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触碰到我的肌肤,微凉的感受很快从肚皮处扩散开。
我傻傻的压着,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大脑混沌一片。
24.
「不过几日不见,婉儿什么时候变成小老虎了?」
楚霄调笑的声音响在耳畔,对上那双星辰般闪烁的眸子,我这才愣愣的的直起身来,还是不知道说什么。
好在他也没再为难我,抽回了手,然后坐在床沿脱下了靴子。
靴子落地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听得很清楚,我看着他的动作,浑身都僵住了。
「今夜府里不安生,谁知道那个小贼还会不会来呢,所以为了保护小婉儿,今夜我就跟你睡啦。」
他这样念叨着,将呆坐的我半推半放到了床上。
待到脑袋挨了枕头,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楚霄也跟着躺下,接着动作流畅的将我揽在了怀里,他一下一下拍着我的背,像哄小孩子入睡一样。
嗅着他胸口清冽的冷香,好一会儿我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狠狠推了他一把。
「我……我突然想起来她跟我说的什么了,可我就不告诉你,气死你。」
恐他再次动手动脚,我接过他之前问话,匆忙之下也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话。
这话一脱口,我愣住了,头顶上的呼吸也顿了一下,因我这话说的熟稔轻松,倒像是之前与他从未生过间隙,常日打闹一般。
楚霄「嗯?」了一声后,在我头顶上低低笑出声来,没有半分恼怒。
他似乎也很满足很高兴我用这样的语气来跟他说话。
接着,他依然像是在哄小孩子,放柔了声音:「好好好,我不听了,不听了,小婉儿别闹腾了好不好?明天我还要上朝呢。」
我一个翻身背过身去,也不吭声。
身后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我合上眼皮,身边头一次睡着个男人,还是个仇人,终究是难眠。
熬到半夜迷迷糊糊要入睡的时候,突然有一道炙热的呼吸贴了过来,脖颈处像是被什么人轻轻啄了一下,我被温柔而无声的带进了一个怀抱。
像是一个荒唐的梦。
然而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缓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我是在楚霄怀里。
我被他圈在怀里,睡了整整一夜。
楚霄见我醒了,不等我挣扎,就知趣的轻轻放开我。
「婉儿醒了?今早我不能陪你用早膳了,不过我已让人准备好了你爱吃的菜,待你洗漱完就可以吃啦,嗯……我晚上因着宫里还有宴席回来会晚一些,婉儿莫急,我定会来与你过除夕的,我们一起看烟花、饮酒、赏月……」
翻身坐起,楚霄捉着我的手叮嘱,活像个要出远门不放心家里娇妻的小郎君。
我盯着他身上皱巴巴的一道道的褶子出神,抽回手去,板着脸,也没听进去什么。
他昨晚没脱一件外衣,所以他只是整了整衣裳,就上朝去了。
目送楚霄走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摸向枕头底下。
这一摸,却是摸了个空。
我心惊胆战,把那个枕头翻来覆去,还是没能找到那封信。
莫非……是被楚霄拿走了?
可他今早面色如常,并没有质问我什么。
信是不可能不翼而飞的,再加之昨晚他逗我的那句话,我猜想,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如今的闭口不言只是为了……秋后算账。
没了信后,这一整天我都是魂不守舍的,谁知道上面是否写了什么关键信息,但愿没有才好。
他不在的这大半天里,我去找了府中所有侍女,意料之中又教人心生失望的是,我再也没有找到与桃娘半分相似的脸。
果然,是逃走了么。
我回到屋内枯坐,傍晚时分,天上洋洋洒洒的下起小雪来。
半灰半红的暮色下,庭中落雪,风声轻啸。
记忆中上次的雪景,是纷白且热闹的,众人挨作一团说说笑笑的,而如今物是人非,只余我独身一人像个怨妇一般垂泪自怜。
当真是世事难料啊。
我扭头问青荷:「有酒吗?」
她「嘁」我一声,很是鄙夷的看我。
「你才多大个人,就学会借酒消愁了?」
这话倒是让我愣了好一会。
我今年多大了?
自从知道了前世的存在,这几个月就被拉扯的好漫长,恍恍惚惚间,我也以为自己长了好多好多岁呢。
第一次饮酒,是和楚辞在酒楼那次谈话,我举手投足间的生疏,他竟没觉出什么来。
现在想来,应是他把我当成前世的我了,觉得喝点酒没什么。
「你们不都说酒是个好东西么,一醉解千愁。」
「今日不能团聚的非你一人,你别摆出这副凄凄惨惨的样子。」
青荷这话,倒勾起了我好奇心。
于是我问:「谁啊?莫非是你?」
她很是平静的睨我一眼。
「嗯,我爹娘早就去世了,有个弟弟,前些年夭折了。」
我朝她微笑,道了一句节哀。
这世间从不偏袒谁,各人下各人的雪。
25.
楚霄推门进来的时候,恰见我拎着一坛酒往嘴里灌。
那酒坛沉甸甸的,我用两只手托举着,很是费劲的凑上嘴去。
他走过来,我没有抬头看他的脸色,继续手上的动作。
他没说什么,腾出一只手为我托稳了酒坛,耐心待我一口饮尽。
「我带你去个地方。」
楚霄自然的用手抹去我衣领上的残酒,牵起了我的手。
看他笑语盈盈的样子,我心头烧起无名火来,借着那点醉意骂了他一句。
「滚,别碰我,我哪也不去。」
谁知他笑得更开心了,却是听话的放开了我的手。
还没等我疑惑,下一瞬就被他打横抱起。
离得他近了,酒的醇香浓浓的斥了我整个鼻翼,楚霄在宫里想必也是喝了酒的,如今也不知是我醉还是他更醉。
糊里糊涂的想着,他已经抱着我走出了房门,我反应过来,狠狠扭了几把他的腰肉,他算是能忍,明明面部颤了好几颤还是稳稳把我抱住。
我拿手捂住他的眼,长睫扫过我的手心,有些发痒,他摸黑走了几步,才把我慢慢放下。
「婉儿乖,你答应过我的。」
他有些无奈,再一次拉住了我的手,却是微微加重了语气。
头脑混沌之中,我在他这泛着凉意的话语里有些清醒的点点头,想起来他给我的承诺,那个我陪他过完年就带我见他们的承诺。
这次我没再闹,跟他上了马车,去了洛安城里的镜月楼。
他带我去了最高一层,那儿视野好,能将整个皇城的风采都收尽眼底,是达官贵人门平日里吟诗弄月、附庸风雅的好地方。
这除夕夜里,许是他早就打点好了,半点人声都没听见。
他牵我进入雅间,引我坐在窗前的小塌上。
窗是开着的,一眼望下去,是满城的灯火橘红,繁华街景。
耳边不断的,是连成串儿的爆竹声,噼里啪啦的,一声声都响在我心里。
我有些落寞的垂下了眼睑,提不起半点精神。
楚霄似是有所察觉,弯下腰来温声与我说话。
「怎么了?」
「我困了。」
他轻笑,坐到我身边,然后把我揽在了怀里。
我顺从的靠在他的胸膛,耳边的爆竹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强有力的心跳,一下下,一声声。
「小婉儿再等一会儿好不好,马上要放烟花了。」
「楚霄,你为什么总把我当小孩子?」
他低头看我一眼,眼睛黑的发亮。
「唔,我两世的岁数加起来,确实能当你爹爹了。」
我沉默不语,他又自顾自的叨叨起来。
「我早该娶你的,娶了你便生不出这些麻烦事来,前世是,这一生也是,可总是天违人愿,你总是要恨我的。」
「你们能不能别再提前世了?从刚开始的好奇向往到现在的悲哀抵触,我还是没有那些记忆无法做到与你们一样的感同身受,我这辈子只是江家的江婉婉,不是你们口中那个皇后江婉婉,每次看你们沉溺于前世,明明我没有错,可我真的很愧疚很痛苦啊……」
许是酒是缘故,我竟然说出了那些早就藏匿于心中的话。
那心脏的节拍突然乱了起来,随之楚霄温柔的声音如轻叹般响起。
「你怎么能这样呢?我们都还没脱开身,你怎么能呢?不可以的婉儿,我们是一起的。」
他的语调从始至终都很平静淡然,就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我愈发觉得身边人的可怕可恨,闭上眼睛颤抖的呼出一口气,再也没与他争辩半句。
房间里一时静了下来,而就在这时,窗外响起了烟花炸裂的声音。
睁开眼,便见那黑色的天幕上五彩的烟花朵朵绽放,交相辉映出美丽的景象。
「美吗?」
「美。」
「那婉儿笑一笑好不好?」
我突然拥开他,坐了起来,看他那张被烟花映照的时明时灭的脸,认真道:「我的家人生死不明,而我坐在仇人怀里笑,你不觉得讽刺吗?」
「婉儿,你笑一笑,今日是我生辰。」
他的话语仍是平淡,只是隐隐添了几分哀求。
「楚霄,你别骗我了。」
「这次没骗你,是真的,你也没想到吧,其实我与太子的生辰在一日,可因为他是太子,有一份得天独厚的宠爱,便有了个避讳的名堂。」
这番话确实让我惊了一下,攥紧拳头,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与我何干?」
楚霄眸中的光闪烁了几下,像一只在风雨中欲灭的蜡烛,他低下了头,将身子藏进阴暗里,那是连火光也照耀不到的地方,整个人显出一副脆弱无依的样子。
「我……我连自己的生辰都掌控不了,所以求你可怜可怜我好不好。」
楚霄的手指小心翼翼的勾起我的衣袖,轻轻晃了晃。
听着他渐渐沾上湿润的暗哑声音,我突然红了眼眶。
不知内心是被他显露的这不为人知的一面软弱所触动,还是本就有所怨恨,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我胡乱给自己擦拭着,站起身来嗓音颤抖的吼他:「你可曾可怜过我?你知道求我可怜你,你可怜过我吗?!」
楚霄仰头看我痛苦的样子,眼神却是从所未有的清明。
他总是这样的,以己为引,把人带进囹圄,自己抽身袖手,清醒淡然的看里头的人挣扎。
我哭得愈发凶了,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也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了,沉溺在自己的情绪里,这一下把积压在心里多日的情绪都释放了出来,差点压垮我的心脏。
我似乎哭了好久好久,直到有人把我抱在怀里小声安慰,他肩头的冷香是令人胆寒的熟悉,此刻却意外的让人安心,他的指腹热热的,摸去我脸上的泪痕,有些粗糙。
我视线模糊,看不清他的脸。
他轻柔的吻住我还在抽噎不止的嘴巴,凉凉软软的。
26.
醒来之后,是铺天盖地的疼痛。
全身都酸酸的疼,尤其是头痛。
这还不算什么,当我一扭头看见身旁熟睡的楚霄,更是惊的声音都没了。
我们,睡在了同一张床上。
昨晚最后的记忆,好像是他亲了我后我打了他一巴掌,然后……然后我一壶接一壶的喝酒,本就醉的两个人,更醉了后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
我有些恐慌,手下用力,将他拍了起来。
楚霄惺忪着睡眼,慵懒的支起下巴来看我。
「昨晚我们发生什么了吗?」
「啊?没什么啊,我就是亲了你一口。」
他有些茫然的蹙起了眉,还是老老实实的照答。
抿了下唇,我继续问:「然……然后呢?」
「没然后了,你放心小婉儿,有些事是等到我们新婚夜的时候才能做的。」
话说到这,他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对着我狡黠地眨眨眼,全然没了昨晚那副温和脆弱的样子。
我沉默,看他坐起身来穿衣。
楚霄走到门口时,推门的手顿了一下,却没有转过身来。
「对了,这新年伊始,我准了青荷几天回家探亲,给你换了个伺候的人。」
「青荷哪还有家里人?楚霄,你又在骗我什么?」
他像是没料到我知道这一层,转过身来意味不明的看我一眼,随即像是很赞同我似的长吟着点点头。
「嗯,我是说,她昨天擅自给你酒实在太不对了,已经被我罚了,你暂时看不见她了。」
这话,不过是自圆其谎,于是他悠悠撂下这话后就不再耽搁,推门走了。
没有喊住他,我只得坐在床上忧虑重重,思前想后也不知道他的目的。
不过几个呼吸间,门扉响动,又推门进来一人,那人好巧不巧,正是我昨天朝思暮想的那张脸。
桃娘。
她却像是不认识我一般,走到床边低眉顺眼的扶我起来,为我穿衣洗漱。
想着隔墙有耳,我按耐下心中的震惊,忍着与她对话的冲动,乖乖的任她打理。
好不容易等她收了手,我张嘴刚要吐出的一句话就被她捂了回去。
桃娘看着我的眼睛笑了,摇了摇头。
桌上有昨日的陈茶,她以指沾水,就着桌木写起了字。
「太子殿下想见你。」
楚辞?
最后有关他的记忆,还是那个荒唐炽热的吻,我便一时有些胆怯,没点头,没摇头,不知作何反应。
她见我不应,又写道:「你放心,不会有人知道。」
桃娘看向我的目光热切而疑惑。
我一直想问问爹爹他们的情况,又想问问那封信的内容。
再说了,如今我哪有半点选择权,根本容不得我矫情,闭了闭眼,我无声点头。
桃娘于是放开了声音,笑言道:「姑娘怕是闷了吧,近日新开了家茶楼,雅致安静,要不去坐坐?」
这话自然是说给外面的人听的。
我和桃娘又应付了几句,就打算出府了。
奇怪的是,楚霄没有拦着我出府,许是派人暗中跟着我吧。
出了府,摇摇晃晃的车厢里,我看着桃娘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
于是问她:「楚霄是怎么让你进府的?你又是使了什么法子替换掉青荷?」
她有些迟疑的回答:「我也不知道为何如此顺利,是太子殿下指使我这样做的,我本来也以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呢。」
我点点头,在心底叹一口气,看来这其中门路,还要问楚辞。
行了不一会儿,马车便停下了。
我掀开帘子,便见那所谓「新开的茶楼」是我曾经与楚辞谈过话,喝过酒的一家酒楼。
下了马车,我盯着酒楼金光闪闪的大牌匾发了一会愣,迟迟不进去。
桃娘走到我身旁来,轻咳一声。
「走吧,姑娘。」
我叹一口气,踏进了酒楼。
进了楼,像是早有人等候,一个身穿宫服的人向我走来,桃娘又推推我的胳膊,示意我跟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