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5怎么以「除了我,我身边的人都重生了」为开头写个故事?

虽然,但是,之前我是有怀疑过,可你怎么这么快就主动像我坦白了?不怕我直接撂筷子走人吗?

我埋着头,把话说的飞快:「嗯,不过没关系,我们马上要离开这个地方了,你们以后的如何再与我无半分干系了。」

楚辞明显的愣了一下,微微恍神里他有些失落的垂下了眼睑,那见了我之后便一直扬着的嘴角也落了下去,随即,他却又抬起一双清明的眼来与我对视,声音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好,好,如此甚好,你这辈子可不能再让我们毁了,婉婉是该有一个幸福安稳的人生。」

他的洒脱与真诚倒令我大吃一惊。

本来……我以为上辈子我和他之间的羁绊至深,他定不会轻易放我走。

我以为他会,会像楚霄一样对我死缠烂打,这段时间里,楚霄又常在面前晃悠,无论他的口气是软是硬,我都没有再搭理过他,下定决心要与他绝交。

此刻我心中感动,对他的看法也好了几分。

似乎……这位太子殿下这辈子诚心悔过了?

我们静坐着,看着对方谁也不说话,我先一步端起酒杯,冲他一扬,很是豪气的喝净了。

他看着我的举动挑起了眉头,接着也是慢悠悠的端起了酒杯。

不知不觉间天已近黄昏,暖黄的光照在他身上投落一片,光影交叠间,使得他看起来像个满腹愁绪的老者。

气氛融洽间几杯辣酒下肚,我变得有些飘飘忽忽的,楚辞那道紫色的身影在我面前晃晃的,他的笑柔柔的,比酒还醉人。

我的嘴也不受控制,哗啦啦把一肚子的话倒给了他。

「楚辞,我梦见我们的孩子了,嗯,我的意思是,上辈子的,孩子。」

我摇着脑袋,有些口齿不清。

他听了,长长久久的没有说话,我以为他没有听清,又要大着舌头说一次的时候,他开口了。

「婉婉是说……平乐吗?」

「嗯,楚辞,你能与我说说他的事吗?明明我还未嫁人,却知道自己曾有个孩子,这很奇妙呢。」

「平乐啊,他年纪不大,却是个很聪慧做事很沉稳的小孩,才多大的小人儿啊却从没闹脾气哭过一声,嗯……这点随我。」

「平乐有时呢也会很顽皮的把宫人要送给主子的点心给偷吃了,看别人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才跳出来拍拍自己的小胸脯说有我给你担着呢,啊对,这点随你。」

「平乐他有从娘胎里落下的病,不能做一些激烈运动,所以,他总是天真的趴在我的膝头看着窗外一角蓝天说想要变成一只鸟儿,飞越高高的宫墙,想去哪去哪。」

「平乐很懂事很乖巧,即便是生病了也是强忍着怕你担心不让你知道,喝再多的苦药也不怕,那段日子里发生了许多事,你总是抑郁寡欢的,所以,他唯一怕的,就是你不开心。」

他的语调缓缓,掺杂着浓厚的悲伤追忆情绪。

我觉得脸上湿湿的,凉凉的,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满脸的眼泪。

原来,即使没有前世的记忆,我听起这些来也是有感觉,也是会痛心的。

可这么好的孩子,最后是怎么死的呢?

这么想,我便这么问他了。

他顿了好大一会,似乎在缓冲什么,终究还是深深看我一眼,攥紧了拳头声音暗沉的回答了我:「病死的……在你怀里。」

在我怀里病死的?

这给予我很大的心理震撼,巨大的悲伤笼罩了我,一刹那间,不知是我臆想还是什么,我的眼前闪过一副画面——在寒夜里,我披头散发身着单薄,似乎是跪在什么人面前,满脸的泪痕,嘴里不停说着什么,怀里还抱着个小孩子,指尖都用力到发白。

那人在我面前蹲下,抚摸我的脸颊,亲吻我的发顶,把我和那个小孩子一起圈在怀里,眼眶猩红,泪珠欲落。

画面消散之际,我隐隐约约听清楚了我一直念叨的那句话。

「楚辞,你救救他。」

7.

那天怎么回的府,我已经忘却了。

醒来时,头隐隐作痛,床边蹲着个曦月,眼巴巴的看我。

啊,那明天该换我娘亲蹲了。

犹记我失去意识之前是与楚辞一起喝酒来着,于是我问她:「太子殿下呢?」

曦月半张了张嘴却又闭上,继而坐到床沿,低声道:「他……昨天搀着你回了江府,说是你醉了,那时小姐你是颇为狼狈的,双目无神发丝凌乱,还一直说醉话……」

「我,我说什么了?」

「你说……楚辞,求你救救平乐,救救平乐。」

曦月说这句话时,深埋着头,不敢抬眼看我,我却还是看到了她坠落的泪珠。

她低声呜咽道:「昨夜夫人见你闭着眼睛流泪,还一声声的唤平乐,也是心疼的你不得了,肝肠寸断一宿没合眼……所以,小姐你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了?」

我有些茫然,散着头发扎进了她的怀里,甚至连自己的声音都觉得陌生:「好曦月,你别哭。就算你们不告诉我平乐是谁我也是知道的,我,我就是好奇而已,就问了问楚辞,我以后再也不问关于前世的事情了,就过好这一辈子,其它再也不管了。」

说出最后一句话时,我那颗跳动的心猛然一滞,随即有更大的苦涩铺天盖地的拥挤进去。

是莫大的不甘。

我也在她的怀里流泪,看着自己的眼泪一团团晕开,更加心痛难忍。

为什么?明明我才是那个没有记忆的人,我该是没心没肺的活好这一辈子才是,可为什么我总是执着于追寻前世的种种?

表面上说着不在意可当前世一次次被提及的时候,心还是忍不住的去追寻,就像该逃的逃不掉,该来的总会来。

曦月侍候我穿好了衣裳,她便搀扶着我出了门。

我想要去看看娘亲,昨夜我的胡言乱语还不知会使她多想些什么呢。

踏出门口,穿过回廊,将要接近我娘亲的小院子的时候,我僵住了身形。

那是……楚辞吗?

那个身板直立,跪在庭院里的人。

身边的人扯了扯我的袖子,低声为我解惑:「太子他自把你送回来后,和老爷在书房谈了一会,出来后便一直跪着了。」

我木着脸走进院子,没有看楚辞一眼,他似乎瞥了我一眼,在我马上踏进屋子的那一刻喊了我一声。

「婉婉。」

他的声音里沙哑而透着虚弱,似是跪了一夜的缘故。

我缓下脚步,没转身,静静的立着。

「是我醉酒失态了,太子殿下恕罪。」

听他呵笑一声,继而低落了声音:「我本不该与你说这么多的,是我不好,反而刺激你想起了更多……平乐什么的,都是上辈子的事,把这些都忘了吧,婉婉。」

他似乎很希望我忘却前尘,我也是这么希望的。

可惜我做不到,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但前世一直耿耿于怀在心里,明明清楚的知道要远离上辈子的人和事,可当他们靠近我时,我还偏偏沉沦其中。

进了屋,发现爹爹娘亲一应都在,他们见我来了,先是惊喜,后又把我拉过来,仔仔细细围着我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小婉儿,你醒啦,可是想起了什么?昨夜你一直哭喊着平乐,真真是吓到娘亲了……」

娘亲抚摸着我的脸颊,声音轻柔,眼圈泛红。

我安抚性的蹭蹭她温暖的手掌,温言道:「没有,只是眼前闪过几个零碎的画面,那几句话,也是酒后胡话罢了,娘亲,爹爹,你们不必担心婉婉。」

闻言,他们皆是送了一口气,拉着我坐了下来。

其实,我欺骗了他们。

我确实,确实,想起来了更多。

只是这些记忆如火般灼热,我谁都不想说,只能自己一个人默默的咀嚼,一遍流泪一遍吞咽。

梦中,我坐于红绫罗帐内,披着红盖头,两只脚无聊的荡啊荡的。

冷风吹进,门扉轻响,我迷迷糊糊反应过来,连忙把已经撩起来的盖头扯回脸上,又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乖巧坐着。

通过盖头下的缝隙,我看到了自己的赤足。

呀,忘了套上喜鞋。

门口的人似乎看见了我这一连串笨拙的动作,哼笑了一声,却并没有着急走过来。

我看着他的黑靴子在火炉前停留了一段时间,耐心待寒气去了,才带着一身浓厚的酒气与残留的凉意靠近我。

这位太子殿下颇为郑重的挑了我的盖头,今日的他与往日在江府听学时严肃认真的表情不同,眼尾泛着桃红,眸里亮晶晶的含着笑意。

「小丫头,困了就睡吧,不必又给自己再盖上盖头,给自己嫁第二回。」

我羞红了脸,又愤愤反驳他:「你还敢调侃我,我娘亲说新婚之夜的盖头就该由夫君来掀的,是你来的太晚了,我乏了歇一会罢了,这不怨我,都怨你,都怨你。」

楚辞听了爽朗笑开了,又是满面无奈与宠溺的捏了捏的我鼻尖:「是是是,我错了,今日的婉婉这么美,是我不识抬举让她独守空房了。」

啊,这个楚辞话里话里话外净是揶揄我!

我哼一声,把床铺拍的怦怦响:「那来吧夫君,婉婉伺候您歇息!」

他坐在了我的身边,我看着软软的床铺陷下去一点,抬手就要给他脱衣服。

「婉婉婉婉……等等,我知你不是真心喜欢我,往后日子还长,你不必这样。」

我奇怪的瞪他一眼,嘟囔道:「什么什么呀,我只是给你脱个衣服而已,更何况我娘亲给我压箱底的小人图我还没来得及看,也不知道如何那样侍候你。「

他的耳尖泛红,轻咳一声为自己辩解:「嗯,我的意思是,我现在也对你没兴趣,我们的感情慢慢培养慢慢来吧。」

说着,楚辞把我不知不觉变得冰凉的脚窝在了他怀里,我心中痒痒的,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以前在江府,只有哥哥给我这样暖过脚,虽然他嘴贱的说我脚臭吧,但也很温暖,不过,在我及笄后就再也没有了……

漫漫长夜,我与楚辞相拥而眠。

转瞬间却又是儿童嬉笑扑粉蝶,我在花丛中追着喊那个小孩:「平乐,莫要摔倒了,小心点。」

他转过头来,对我露出一个明晃晃的笑容,继续蹦哒着远去。

这幕美好很快破碎,画面似被鲜血浸染,再一愣神间,我眼前摆着一副黑黝黝的小小的棺椁。

那是平乐的棺椁。

转瞬间,我心疼的厉害,几要站不稳,眼前忽明忽暗,只能扶着棺椁大口喘息。

缓了一会,我颤悠悠的从袖里摸出把锋利的剪刀,直直对准了自己苍白瘦弱手腕。

有人过来扶住我的身子,温柔而充满力量的从我手中夺走那把剪子,他的声音也颤,比我的手还颤:「婉婉,你还有我。」

梦里我目眦欲裂,扯着来人的衣领,想要怒吼出声,却是声音低弱暗哑:「他们都死了!死了……我怎敢依赖于你?」

「你是不是恨我?」

「你是不是早就恨我?」

当楚辞的声音从我耳边消散的时候,我便醒了过来,只是一醒来,便看到了曦月。

爹娘看我坐下后便眼神发直,拍了拍我把我从回忆里拉了出来,面对他们关心的眼神,我正刚要开口抚慰,外边便传来了曦月惊慌的叫声:「太子殿下晕倒了!」

我愣住了,一下站起身来却不知该如何。

「婉婉刚进来,这太子殿下便晕倒了,可真是时候。」

虽听爹爹冷言如此,他却还是几步跨过门口,指挥着人去照顾他。

8.

楚辞现下正躺在床上,脸色有些不好看,紧闭着眼,黑睫长长在眼窝落下阴影,平平为他添几分脆弱之感。

此刻,连他那形状好看的嘴唇也变得像干瘪的花瓣。

众人方才忙忙忙活活的侍候太子,直到此刻安定了下来,爹爹才看到一直亦步亦趋跟着他的我。

「可是担心他?」

我没应声。

「那就是小婉儿有什么事想问爹爹。」

我点点头。

爹爹了然的沉吟一声,引我到桌前坐下。

「他是来请罪的,为了上辈子的事。」

还没待我问个所以然,爹爹便自顾自的打开了话匣子,看向我的眼神目光悠长而深邃,好像透过我穿进了另一个时空。

「上辈子……他曾把我们一家发配到东荒之地,那个地方,一年到头太阳都是灰蒙蒙的,风沙漫天的舞,哎呦你可不知道,你娘到了那不到半个月那张风韵犹存的脸就变得粗糙又黯淡的了,你哥也是,风刮得跟个土蛋一样。」

「为什么?我们到底犯了什么罪?」

到底是什么罪让我们一家……不,除了我,远离皇都,去那贫瘠的东荒?

爹爹放松的语气并没有使得我觉得他讲述的是一件小事,反正,我隐隐觉得这是上辈子我与楚辞决裂的关键。

「被奸诈小人陷害,加之君王欲治……罪名什么的,不重要。」

君王欲治……所以,那时候楚辞已经登基了吗?

想必我现在的脸色比此刻卧床的楚辞好不了多少,爹爹又开口,打断沉思的我:「左右是重活一世,今生我们还有大好的日子去过,上辈子我和你娘他们还在一起,也没吃太大的苦,已经放下啦,只是仍不想去见这太子罢了,他却是倔,我说不必,即便是他不来请罪也无妨,赶他走,他却执意跪着,跪了一夜呢……」

边说,爹爹边摇头叹息,边用手掌捋顺着胡子,看样子,他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又是幸得一世,变得多情慈祥对楚辞没了怨恨。

他走后,我独愣在房里,现下,爹爹他们虽有记忆,可经过这段时间似乎已经释然许多,倒是我这个没有记忆的人只因为几个梦反对楚辞多了几分爱恨。

醒着,我还是无法忘却他那闪亮亮的眸子,无法忘却他手心的温度,更无法忘却平乐的棺椁。

庸人自扰,可笑之至。

正欲转身离开,我忽闻几句细碎的呢喃。

「婉……婉,不要,别……求……求你了。」

轻轻几步来到他身前,见他小幅度的摇着头,急得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我默默盯了一会,听他只一遍遍重复这句话,直到眼角湿润,手指颤抖的无意识的抓着被子。

在你的梦里,我怎么了吗?

手不自觉的靠近他,内心深处竟然想摸摸他的脸,给予他温暖。

偏偏是此刻,他醒了过来。

楚辞那双通红的眼,正与我对上。

我心里一跳,抿着唇,僵硬的蜷缩了顿在半空中的手指,却是还来不及说什么便被他一把扯进了怀里。

他大力的抱我,几要把我揉进他的血肉。

「婉婉……婉婉……你不能死……你是恨我的,说过要看着我死去才甘心的……婉婉……你死了我怎么办啊……」

楚辞在我耳边说着胡话。

就当是胡话吧,这些令人心颤的句子背后的故事,我不想深究了。

我难得的顺从,轻轻抚摸他的脊背,像哄一个梦魇的孩子。

9.

那日楚辞好半晌才缓过神来,他放开我,甚至都不敢看我一眼,没说一句话,就那样神情恍惚的踉跄着逃走。

之后,一切都变得风平浪静了。

可谓是懒散度日,无人打搅,悠闲惬意。

九皇子楚霄不再频频来碰壁了,只听哥哥提过几句,他最近忙着军中的事务,不知道要有什么动作,而楚辞,也将这太子之位坐的稳当,朝中无人不信服他,他们一个个的,倒是混的风生水起。

我也变得不甚在意他们怎样怎样了,许是因着这段时间里也未曾做过前世的梦了,我心中那点微妙的不甘与执念也在悄悄逝去,关于那些不该被记起的记忆,我也在慢慢在释然,我寻思着,之前应该是与他们二人接触,才致使我梦入前尘。

我也很享受这段时光,像暖日里的冬溪被融化,那些阴暗冰冷的什么都在一点点的消融,爹爹和娘亲已经满是憧憬的在饭桌上笑谈以后要在宅院里养什么小崽子了,哥哥也会因为一块蜜汁猪肉跟我大打出手了,而曦月手巧,开始每天不带重样的给我编着漂亮的发。

他们都不再小心翼翼的待我了,更不再拿那深沉又忧伤的眼神瞧我了。

每个人的脸上都流淌着笑容,偶然间对视一眼,满满都是来之不易的幸福感。

爹爹提前派人去过我们要将要到的地方,青州。

他支使那人去看沿街花柳的俏嫩颜色,去闻街坊邻居的油盐酱醋,去听风声雨声马蹄声,消息一封封传递过来,在我和哥哥七嘴八舌的议论中,最后终于选定了一处住宅,且已经打理好了一切,就等我们去住了。

… …

「去吧,小婉儿,这可是你最后一次进宫了,也是你最后一次见那些皇城里的贵人了。」

就在方才,爹爹接下了明日进宫参宴的帖子。

此次宫宴,原因无他——辞别。

陛下接了我爹爹那辞官的折子后,可是憋了好久好久也没吭声,就在我以为他要扣住我爹爹的时候,他却允了,并下旨给予我江家不少的赏赐。

这不,送来了帖子,要给我爹爹办送别之宴。

我爹爹这个江太保做的可是颇有威望,也是深受皇帝器重的,不然不可能把他最疼爱的一双皇子给我爹爹教。

所以,陛下这么快放人我是万万没想到的。

「是那太子殿下,那日他走后隔天上朝就为我们说话,站那嘚吧嘚吧半天当着百官的面说的让他父皇下不来台,也就勉强准了……其实爹爹这么快被批准,还是多亏了他。」

江庭慕给我解释的时候,正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只是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表情有些复杂。

提到他,我心底也是有些涩然。

未知前世我们如何的纠缠不休,可今生他的态度与举动,好像都在表明他的忏悔。

前生,终究是蒙就了灰尘,正被人一点一点遗忘的一生了啊。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这辈子我、楚霄、楚辞都能好好的活,哪怕是各不相干,天各一方的一生。

于是,本就犹豫不决的我听了爹爹的劝便同意了。

去吧,去看看,最后再远远的看一眼那在记忆深处曾与我笑闹过有着深深羁绊的两个少年。

10.

有人往我濡湿的手心里塞什么,硬硬的,好像是纸笺。

五指悄然合拢,我将那它藏进袖里,侧身看去,是那个小宫女。

她方才打翻了酒壶,好巧不巧将酒全都倾落在我的裙上。

便眼睁睁看着我的衣裙被晕染的颜色愈发深沉,鼻尖也嗅到了清香的酒气。

我沉了沉心,在她低声不住的慌乱请罪声中摇摇头。

举目环顾四周,爹爹正立着与皇帝对饮,娘亲温婉的笑,与皇后絮叨些什么,哥哥则百无聊赖的托着腮盯着台上弹奏的白衣琴师发呆。

琴声悠扬铿锵,穿过云层拨开月影。

皎皎银波照人间,恰落在我心里,澄明澄明的。

我终于将视线转到我的正对面。

楚辞措不及防,与我撞了满眼。

他似乎抖了下唇,随即很快的瞥开了眼。

我也沉默的低下头,将纸笺在掌心抚平。

是绛色洒金的花笺。

墨夜,白月,素衣,轻妆。在今晚的宴席上,众人都是团团的淡雅,唯独我手里这明艳的大红与碎金让我心中一跳。

瞬间,仿佛万物都失了颜色,眼中只剩一抹红,这红,是女儿婚嫁用的那种红。

我按下心中莫名的悸动,心中默念其上内容:「婉儿,经此一别,不知何日能相见,有一离别之礼相送,盼收。」

我抚摸着那苍劲而狂傲潇洒的墨色笔画,缓缓叹出一口气。

是小九啊。

怪不得今夜席上没见着他,原来是搁这等我呢。

我本不想与他再有什么牵连的,我知这小宫女是他安排的,估计跟着去了也是一并去见他,可——这衣裙湿哒哒的贴在腿上实在是难受。

只是不知,楚霄从哪给我搞一处地方和衣裙供我更换?

当那个小宫女很有眼色的将我半架起来时,我跟着起身了。

与她走之前,我先一步跟娘亲说了一声。

娘亲蹙着秀气的眉,看了一眼在我身后低着头看起来很愧疚的小宫女,摆了摆手。

「记的来时我多拿了件披风,先去披上罢,夜风寒冷受了凉也不好。」

我转了身子,还没迈出半步,就被一道稳重而带着雍容贵气的女声给吆喝住了:「婉婉,让她带你去坤仪宫,我正有一套成衣还未穿过,去换上罢。」

是那皇后娘娘,我转过头,面对她满面的和善笑容点点头,在娘亲的道谢声中离去。

看样子,楚霄跟她母后是商量好的。

半路我试着改道想去拿披风,却被旁边的小宫女有力的钳住了胳膊,我无奈,只得一路跟着小宫女来到那座华贵大气的坤仪宫,抬头望去,便见那大大的匾额流转着凉凉的月光。

送我到这后那小宫女便悄无声息的退下去了,我踏进去,并未见里头有任一侍女立着。

「小婉儿来啦。」

突然响起的的声音使我心底一惊,下一瞬楚霄就眯着笑眼出现在我面前。

我支吾着应,垂下头看他玄色暗纹的衣摆,看他脚下冰冷滑腻的瓷砖。

「莫气,若不是这样,你怕是不会见我。」

听不出来什么情绪,只觉得他语气轻松又随意。

「不是要给我礼物吗?那便给罢。」

给了,我们便可以两清了。

楚霄指了指一面高大的绣就朵朵牡丹花艳放的屏风。

「先换掉你这一身。」

我抿了下唇,敷衍道:「你先给我。」

他向我走近一步,脚步声在空荡的宫殿中回档。

我很快的退后一步。

他便又向我靠近一步,弯了唇角,嗤的笑出声来。

楚霄低下头睨我,带着高高在上的威严之气,我呆愣的回望,只因从未见过他这幅模样——笑容是微微的,并未如往常大笑般露出他的小虎牙,眸子黑沉如一汪泉水,却是无起波澜,眉目间也无一丝笑意,而透着隐隐的冷肃。

是了,这才是他该有的样子,电光火石间,我面对他这幅冷淡的样子,反正觉得熟悉,似乎……他一直便这样对我,已经好多年好多年了。

「婉儿,别为难我,我不知如何穿女儿家的衣裳,更不会解。」

我在他这句别有深意的话中回神,狠瞪了他一眼逃也似的进了屏风。

是一件华贵的月华裙,裙间褶子由玄色渐变至朱红,纹样简单精致,看起来倒是高雅鲜丽。

我匆忙换上,生怕楚霄冒出个脑袋。

走出,见他老老实实站在原地,我这才放心。

「婉儿穿着真好看,所以……你喜欢它吗?」

他这样问,声音放的缓慢轻柔,眼神在我身上转了几圈,带着得偿所愿的满足。

我这才发觉这件衣裙穿起来不松不垮,意外的贴身,仿佛就是为我裁量一般。

「喜欢。」

我确实喜欢,便这样答了。

「那便好,那便好。」楚霄点点头,随即不知从哪摸出来一支簪子,塞进了我手里。

「喏,我们的,离别之礼。」

11.

「不过吃个席的工夫,小婉儿从哪搞来的裙裳,怪好看的。」

回府的路上,江庭慕歪着脑袋看了我半天,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不想搭理他,扭着身子靠在娘亲身上。

马车赶的有些颠簸,娘亲只当我颠的难受,冲着喋喋不休的江庭慕啧了一声:「闭嘴,别吵着你妹妹了。」

他那边忿忿闭了嘴,车厢一时间安静下来,我的心思便活络起来。

那支簪子,是支光华绚丽的珠簪,也是我平日所喜爱的款式,于是我并未有疑,便收下了。

收了簪子道了谢之后,他先一步伸长手臂抱了抱我。

我只够到他肩膀,便嗅到了他身上那清冽好闻的气息。

还没待我挣脱恼怒,他便放开了我。

「婉儿,我娶你好不好?」

楚霄又一次问我,只是这次,我隐约听出了他的悲哀与决绝。

可是,这次我转身便走,并未与他再讲一句话。

出了宫殿,夜幕里有草丛响动,一个人影鬼鬼祟祟躬着腰跑走。

添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