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静,公堂之上,岂容你如此喧哗,放肆!」知县大人一拍惊堂木,两旁威武声起。
合着他李捕头声音传出五里地都行,而我稍微大声一点都不行。看来我刚刚猜错了,这知县大人摆明了同李捕头是一伙的。
未等知县大人说话,我率先向知县大人开口到,
「大人,草民有证人,可以证明我所言非虚?」
「哦?证人?是谁?」
「回大人,正是陆家二少爷,陆文公子。当时他正在兰字包间,亲眼目睹那盗贼是如何从大堂跑出来,然后翻墙而去。」
知县大人听到陆家二字,明显神色一凛,
「既如此,那便去请陆家二公子来一趟。」
「不用麻烦知县大人了,陆某就在此处。」
我猛的回头,只见陆公子正站在堂外,明显已经等候多时。
我定定的看着他从走进来,他神情肃穆,收起了我熟悉的那副嬉笑的模样,一身青衣绣着些许绿竹,一条玉带系住腰身,显得其身材愈发修长,他一只手拿着折扇另一只手背在身后,缓步从容的走进来,萧萧瑟瑟,爽朗清举,好一个翩翩贵公子。
他向知县大人拱手行礼到,
「草民陆文参见知县大人。」
「陆公子多礼了。来人,给陆公子看座!」知县大人的脸笑的像朵菊花,满脸褶子让我浑身恶寒。
「不必了大人,这于理不合,我既然是来作证的,便言归正传吧。」
「是是是,陆公子所言极是。此番请陆公子前来,是想询问兰君楼老板勾结盗贼一事,想必刚刚陆公子在堂外已经知晓经过,陆公子,你看这兰君楼老板所言是否属实?」
陆公子并不看我,只点头说到,
「回大人,兰君楼老板所言句句属实,草民的确亲眼看见盗贼径直穿过后院翻墙而去。中途并未停留。且当时杨老板就在我身边,同那盗贼并无接触。可见杨老板是无辜的。」
李捕头毛急急的要插话,却被知县大人一个眼神制住。
「虽然如此,但陆公子的证词也只能证明那盗贼确实未曾在楼里停留,如今这盗贼尚未缉捕归案,赃物也未曾寻回,却在兰君楼里搜出了赃物,杨老板自然脱不了嫌疑。是以本官决定,兰君楼老板暂不予以羁押,只是须得将兰君楼查封,直到赃物追回。」
我本欲申辩,一旁的陆公子却同我使了个眼色,我只得作罢。
出了公堂,我同陆公子结伴而行往回走。
一路上,陆公子摇着他的扇子不说话,我也静默不语。
良久,陆公子似乎终于忍不住,问道,
「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我顿了一下,答道,「依然是有的。」
说完我站定身子,恭敬的的向陆公子福身行礼到,
「子规多谢陆公子搭救之恩。」
「哦?就这?」
「嗯」
「我还以为你会问我刚刚为何制止你说话呢?」
我摇摇头,
「就算刚刚不明白,现在我也想清楚了。」
「哦,你想清楚什么了,说来听听?」
我轻声回到,
「兰君楼生意红火,挡了他人财路,自然招人嫉恨。今日这一出,明眼人稍一思索就知道此中蹊跷,何须我来申辩?今日,若不是陆公子您出手相救,恐怕我此刻已经身陷囹圄。既然如此,多说也无益,反倒招惹事端。」
「看来你还有几分聪明。」陆公子面带欣赏的看着我。
我摇摇头,「聪明不敢当,只是子规还有一事不明,还请陆公子赐教。」
「你说。」
「今日之事,看陆公子的样子,似乎早有预料,只是不知陆公子是如何提前得知此事的?」
陆公子眼睛微微眯了眯,沉默了一会儿回到,
「你这是怀疑我同这件事有关?」
「子规不敢,若是陆公子想要害我,又何必救我?子规只是好奇而已。」
陆公子疏了疏眉头,摇着扇子笑着说,
「我虽比不得大哥博学多才,考取功名入朝为官,但我自小同大哥一起读书,这腹中也是有那么一两滴墨水的。你可别忘了,这些年来,陆家家业几乎都是由我来打理,这陆家产业遍布禹州城各处,禹州城的风吹草动又怎么能逃过我的眼睛?」
「我不过是昨夜听闻通判府失窃,便猜到一二,今日来你这兰君楼不过是验证我的猜想罢了。」
「原来如此,想不到陆公子如此神机妙算,小女子佩服,佩服。」我狗腿的拍马屁到。
谁知,他却突然收敛了笑意,欺身上前,盯着我的双眼道,
「难道在你眼里,只有大哥满腹经纶是个人才,而我只是一个只知吃喝玩乐风流无度的公子哥?」
我暗暗腹诽,咋就扯到这儿来了,不就是问他点事儿嘛,怎么就扯到大少爷了,我啥时候提过大少爷啊?
「哪里哪里,只不过此前不了解而已嘛,陆公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小女子罢。」
「呵,你那时候,眼里除了大哥哪儿还有别人。」
「没有没有,那时候我在博雅院当差,自然要心系主子嘛。」
陆公子听了这才站定身子道,「走吧。」说着自顾向前走去。
我拍了拍胸口,赶紧跟上。
回到兰君楼,还未到门口,远远便看见官差在门上贴上了封条。
我感慨到,「这官府的效率还真是快啊!」
陆公子看着被封的兰君楼说到,「刚刚我以为你会求我帮你让兰君楼重新开业。」
我回到,「兰君楼此番触犯了贵人的利益,那知县大人能看在陆家的面子上,放我一马,只是封了兰君楼,我已经很知足了,子规虽为弱女子,但也知道知恩图报。今日之事多谢陆公子,来日若有机会,定当报答。」说罢,我又恭恭敬敬的向陆公子行了个礼。
陆公子低下头,双眼注视着我,「那杨老板可千万记住报答,可千万别忘了呀!」
「嗯?」我暗道,这剧情不对呀,难道他不应该说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吗?电视上都这样演的啊?怎么到我这儿就成了这样?
不过我还是立马收敛了神色,矜持有礼的回到,「那是自然。」
陆公子却哈哈笑了两声,摇着扇子潇洒离去。
回到兰君楼,红杏姐姐和李叔正焦急的等着我。看到我完好无损的回来都惊喜不已。
红杏姐姐拉着我的手问我怎么回事,我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不过隐去了关于官商勾结,栽赃陷害的推测。
红杏姐姐听了气愤不已,「这该死的盗贼,平白无故牵累无辜。」
我苦笑两下,暗道,「哪儿有什么平白无故,不过都是处心积虑罢了。」
还是李叔听出不对的地方来,问道,「杨姑娘,照这么看来,若是那盗贼一日不落网,赃物一日不追回,咱这兰君楼就一直开不了门?」
我点点头。
李叔慌张的说到,「那,那那这可如何是好?」
我平静的对李叔说,「李叔,你将事情跟楼里的伙计说说,此番我也不知会不会有转机,这件事我实在是无能为力,您告诉大家伙,愿意离去的,可将工钱结清,然后另谋出路。包括您也是。」
李叔立马回到,「姑娘您放心,老头子我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此番兰君楼有难,我岂能离开,我老头子第一个不走。」
我心下感动,却也回到,「李叔,您别这么说,这大家都是出来做事的,如今兰君楼被封,生意做不成,我拿什么来付大家伙的工钱呢?不如各自离去,早谋出路。」
李叔红了眼,却还梗着脖子说,「别人我不管,反正姑娘您对我有救命之恩,别说不给工钱了,就算让我白干倒贴我也愿意。」
然后他抹了抹眼继续说到,「姑娘您放心,您说的话我会跟大家伙说的」说完就转身去了后院。
我劝完李叔又将红杏姐姐劝回了家,然后一个人坐在大堂里,看着空荡荡的楼和紧闭的大门,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无助。
我本以为出了陆府,我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将日子过得很好,我就能主宰自己的命运,我甚至还曾天真的想过,自己能像无数穿越女主角一样,成为一个传奇。可是如今,我才刚起步,就被人给捶到了地底下,动弹不得。
原来,无论在哪里,无论身处怎样的社会,就算我是拥有上帝视角的穿越者,也不得不屈服于这个时代。毕竟,我只是一个小角色,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又有什么力量同这时代抗衡呢?
我感觉自己好累,我上了二楼,进了兰字包间,打开窗,任风吹在自己身上。然后,我感冒了。
李叔来回复我的时候,我正发着烧,我狂灌两大壶白开水进肚,这才有了精神。
李叔说,店里的伙计都不愿意离开,怎么劝说也不愿意。
我问,「那你可说了我发不出工钱?」
「说了,可大家伙跟我一样,哪怕不要工钱也不愿意离开。」
「怎么会?大家都是出来做事的,哪儿有愿意不拿工钱的?」
「怎么不会,不是老头子我说,他们上哪儿找像姑娘您这么好的主儿?月钱丰厚不说,每月还给放五天的假期,逢年过节还有赏钱,谁有点事儿您也从不推脱,能帮就帮,他们上哪儿去找您这么好的老板娘啊。更别说小红和小月那两个丫头,除了您愿意让她俩在后厨帮忙,这禹州城除了秦楼妓馆,歌舞绣坊,只怕没有人会收留她俩做事的。」
作为一个曾经的 21 世纪的工薪阶层表示,这些不过是最基本的员工福利,哪儿值得他们如此感恩戴德?
「那李叔,就真没有愿意离开的吗?」我问到。
「唔,那倒也不是,有一个,后厨的小李。不过他也是没办法。」
「哦?到底怎么回事?」
「姑娘您有所不知,小李家上有老下有小,他倒是也想像大家伙一样不计后果的留下,可他一家老小五六口人都指着他吃饭呢。」李叔叹息的说到。
「既然如此,那李叔您给小李把工钱算清然后再多给他两吊钱,然后厨房里应该还有好些没有卖完的点心果子,就让他多装些回去给孩子吃,不然放那儿坏了也可惜。」
李叔连忙应到,「诶诶诶,老头子这就去。」
李叔还未走出房门,我就精力用尽,晕倒在地。
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我梦见了那个我最熟悉的湖,那弯我最熟悉的月亮,我梦见我穿着我最喜欢的那条红裙子静静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满心欢喜的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冰淇淋。
我看着一个男孩手里拿着两个甜筒冰淇淋向我跑来,他兴奋的跑到我的身边,将手中的冰淇淋拿给我说,「子规,给,快吃,不然就化了。」
「子规?子规是谁?」我心下疑惑,抬头看去,却看见他变成了一个穿着古装的人,那张脸,那身装束,赫然是陆家大少爷的样子。
我惊呼出声,却看见身边的世界崩塌,我站在一间着火的屋子里,我听见外面有人在撕心裂肺的叫我,叫我「阿媛」,我知道他是谁,我想冲出去,却怎么都找不到出口,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火越来越大,绝望不已。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他对我说,「子规,该回去了。」
我大叫到,「不,我不是,我是李媛媛,不是杨子规,我不是,我不是。」
6
我醒来的时候,红杏姐姐坐在我的床边,看见我醒了,摸了摸我的额头,感觉烧退了,放下心来,问道,
「子规,你终于醒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红杏姐,我睡了多久了?」我艰难的开口。
「你睡了两天两夜了,一直高烧不退,吓死人了。」
「你一直守在这儿吗?」
「不止我,这两天陆家二少爷也常来看你。这会儿你醒了,我得让人去跟他说一声。」
「嗯?他怎么会来?」我心内疑惑不已。
「自然是关心你啊。」红杏姐回到。
「是吗?想不到我一个落魄的酒楼老板娘,竟然能得堂堂陆公子的关心,真是,真是,咳咳,真是受宠若惊啊!」说了好长一句话,我开始有些咳嗽。
「子规你慢点,别说话了。」红杏姐姐拍着我背说道。
然后,她坐在床边,有些扭捏,有些欲言又止。
我看不下去,问她,「红杏姐,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有!没,没有。」
「到底有没有啊,有你就直说啊。」
红杏姐姐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到,
「子规,我问你,你对二少爷有没有情分?」
「啊?红杏姐,你怎么突然问这个?」我感觉有些懵。
「有件事,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你。」
「啥事儿啊?红杏姐姐你直说便是。」我突然感到有些好奇,越发催促红杏姐姐快说。
「二少爷,要定亲了!」
「啥?他要定亲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这么突然?」我急忙问道。
「就是这两天的事儿。二夫人亲自给定下了王员外家的独女。」
我惊讶了两秒,随即对红杏姐姐说到,
「这是好事儿啊。陆公子也不小了,早就该成亲了。这王员外家的千金我也听人说起过,据说是貌美如花,端庄贤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手绣活更是一绝,让很多绣娘都自叹不如。若是真能和陆公子喜结良缘,可真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啊。」
「你真是这么想的?」红杏姐姐问到。
「对啊!哦,还不止。最重要的是这王千金身体健康,以后二夫人应该不用愁子……子嗣……」
我话还没说完,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了门口的一道身影。
只见陆公子正正的站在门口,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
他看见我看见了他,抬起脚步,一步一步的向我走来。
我好想出声提醒他,这是我的闺房啊喂。
他走到我的床前,红杏姐姐连忙让开身子,让他坐到床边。
他的双眼注视着我,我静静的看着他,眼睛里充满了心虚与疑惑,他静静地看着我,眼睛里似有火焰燃起,然后渐渐熄灭。
他开口问我,
「你,真是这么想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甚至充满了沮丧和无助。
我有点心虚又有点不安的看着他,脑子里的思绪飞快的转了两圈,然后,就在他的注视下,看着他的双眼,十分肯定的点了头。
房间里静的只能听见我们的呼吸声。
良久,我终于忍不住出声道,
「王家千金的确良配,子规在此先恭喜陆公子,祝你们琴瑟和鸣,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如此,便多谢杨老板的祝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