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4如何写一个反俗套的小说?

张妈妈翻过来一看,果然袋子里面加了一层细密紧致的羊毛,手感柔软,触之升温。

张妈妈连连赞叹我想的周到,叮嘱张生一定要将这些东西都带上。

少爷离开的那天,我同博雅院的下人们将少爷送至门口。作为下人,我们,是没有资格送少爷到渡口的。

目送着少爷的背影远去,我转身进了屋子,将门窗关好,这才小心翼翼的拿出手里的一张纸条,上面工工整整的写着一首词,正苏轼的水调歌头。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结尾处,还有落款。

我翻出一把剪刀,将落款剪下来烧掉,再把纸条锁进了妆匣之中。

少爷离开的这段日子,博雅院十分清闲,我除了每日洒扫屋子,和去后院陪陪李么么之外,我还将院子的花花草草好好侍弄了一番。

我素来喜欢兰花,其香味清新悠长,有凝神静心之效,兰花更是花中君子,自带一股文气,历来为文人墨客所喜。

我同张妈妈央求几番,张妈妈终于同意,允许我在院子里栽种几盆清新淡雅,余味悠长的兰花。兰花雅致,也与博雅院的名字相称。

我的种花手艺得到了王么么的亲传,几番侍弄下来,院子里的兰花都陆续开放,香味悠长,传出了院子。

一日,我正同张妈妈在院中侍弄花草,期间水壶的水浇完了,我提着水壶去后院接水。

我接完水回来还未到前院,便听见张妈妈正在同一个男子讲话,语气甚为恭敬。

我悄悄躲在廊后,将耳朵贴近,听见那男子道,

「这兰花质朴文静,淡雅高洁,种在我大哥这院子里,倒是同这博雅院相得益彰。不过我记得这博雅院以前好像没有这兰花的?」

张妈妈恭敬的答道,

「老奴不懂这些,只觉得这些花好看,味道也好闻,就随便栽种了些,不曾想竟然入了二少爷的眼。若二少爷喜欢,老奴这就差人给二少爷院子送两盆过去。」

我抬眼看过去,只见这二少爷将手中的折扇挥了挥,眼中神色晦暗不明,倏尔大笑两声道,

「这碧玉兰最是娇气,我院子中人多粗鄙,怕是养不了两天就死了,糟蹋东西。比不得大哥这院中人的蕙质兰心,玲珑剔透,竟能将这兰花养的这般俯仰自如,姿态端秀。」

「也罢,我便做个赏花之人便好!」

言罢,二公子仰头悦笑两声,将手中的扇子啪的打开,又随意扇动了两下,待着仆从小厮出门而去。

我看二少爷走远了,这才拎着水壶走过去,

「这二少爷怎么奇奇怪怪的,怎么突然跑到咱们博雅院来了!」

张妈妈弹了一下我的脑门,嗔怪到,

「还不是你这丫头,非要种这兰花,还种的这般好,这二少爷素来是个喜好风月自诩风流之人,见这院中兰花盛开,他岂有不来之理。」

我吐吐舌头,摇着张妈妈的手说,

「这怎么能怪我呢,要怪就得怪张妈妈您眼光太好,偏偏选了这香味悠远,花色淡雅的碧玉兰,还得怪王么么手艺好,把种花手艺毫不藏私的教给我,这才能把这娇气的碧玉兰养的这样好。还不都赖你和王么么,怎么能怪我呢?」

张妈妈气笑两声,忍不住又弹了我一个脑瓜崩,我疼的直捂额头。

「你呀,怪不得李么么王么么这般喜欢你,你这丫头,真是惯会颠倒黑白,将人迷个五迷三道的。」

我捂着额头仍嬉皮笑脸,张大双眼看着张妈妈道,

「那妈妈可还喜欢?」

「你呀」

「那妈妈喜不喜欢嘛?」

「妈妈你说嘛,你喜不喜欢啊?」

张妈妈拿我没办法,叹了口气又刮了一下我的鼻头道,

「喜欢!」

3

又过了些日子,当最后一盆兰花都盛放之时,官府的喜报也到了,大少爷不负众望的高中,荣登一甲十二名。

整个陆府上下喜气洋洋,老爷夫人不但大赏博雅院上下,连其他院子里的也更着沾光。

少爷还未归来,媒人却已经快将陆府的门槛都踏平了。

老爷和夫人商议许久,最后定下了提点刑狱司申家的嫡幼女申子若。

申子若母亲是当今皇后祖父的二弟连襟家的小儿子的幺女,虽然是打了好几个弯的转折亲,但好歹也是沾上了皇家的亲。且申子若的祖父申老大人曾任太学学官,大少爷进京前也曾得到申老大人的指点,有半师之谊,更何况其二哥如今也在京城都察院内任职,也是前途无量。

有这样的岳家帮衬,少爷的前途真是看得见的一片坦荡。

只是这申子若是出了名的身子弱,娇滴滴的大小姐,出门都得三五个仆从么么跟着,生怕被太阳晒晕了,被雨淋病了,走路太久累倒了。

不过这申小姐也是出了名的美人,有盛传其有沉鱼之貌,又因身体羸弱多了几分弱柳迎风的韵味,真是我见犹怜。顾又称其为申西子。

待夫人将这门亲事说与少爷听时,少爷只沉思片刻,便恭敬的回到,

「一切但凭母亲做主!」

夫人知晓这申小姐体弱,怕是以后不好生养委屈了儿子,便言道,

「你可是有喜欢的姑娘,若是门第不高,母亲可为你寻来做妾。」

少爷眸色一动,神色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淡淡道来,

「母亲说笑了,儿子自幼苦读,以振兴陆家为己任,不敢有丝毫懈怠,除了我身边伺候的张妈妈和一个小丫头之外,哪儿接触过其他女子。」

夫人听了,似是想起什么来,

「小丫头?你说的可是你身边的那个二等丫头,叫什么来着?」

「回母亲,叫子规。」

「对对对,就是她,那个进你院子里两年都不认识你的那个小丫头。哈哈哈,真是有意思。」

「我看她就不错,做事谨慎,为人呢又老实本分,最是让人省心,不如就将她抬成通房吧!等过两年生个一儿半女再抬成姨娘,你看如何?」

大少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但仍然恭恭敬敬的回答,

「一切但凭母亲做主。」

9,

夫人召见我时,我正在院子里给兰花分株,张妈妈兴高采烈的将我拉到屋里换了一身新衣裳,还给我戴了一支十分名贵的红色镶玛瑙掐丝珍珠步摇。

我有些不适应,又有些惴惴不安的问张妈妈是何事?为何突然给我打扮的如此隆重。

张妈妈笑道,

「是好事,等你去了你就知道了。」

我跟着张妈妈来到夫人的屋里,大少爷也在一旁端坐着,王么么恭敬的站在夫人的身后。

我恭敬的磕头行礼,请夫人和少爷的安。

夫人看到我头上的步摇,笑的十分满意。

「初见你时你还是个又黑又瘦的小丫头,如今这身量长开了,再穿上这湖蓝色织锦缎做成的衣裳,戴上这红玛瑙步摇,整个人气质都不一样了,是个小美人。」

我素来知我自己长得不丑,虽谈不上倾国倾城,容色艳丽,但我五官端正,自长大后,肤色也算白皙,若仔细装扮一番,也是个清雅秀丽的美人。

然而我并没有沉浸在夫人的夸赞之中,因为夫人接下来的话让我浑身如坠冰窖,

「你是少爷身边的人,素来本分勤勉,今日我便做主给你开脸,将你抬成通房,待少夫人进门,你也好生伺候着。若来日生下一男半女,就给你抬姨娘!」

难怪张妈妈给我换衣服时脸色奇怪,难怪王么么看着我神色复杂,难怪整个屋子里的眼光多样,有羡慕,有恭喜,但更多的,是嫉妒。

是啊,我一个二等丫鬟,蠢笨无比,没有什么出挑的,竟然入了夫人和少爷的眼,受到了这般抬举。

此番少爷高中归来,多少人跃跃欲试,却偏偏,让我给捡了宝。

可是,我不愿意啊!

王么么见我呆在原地,便出来打圆场,

「这孩子,是高兴傻了吧,怎么连谢恩都不知道了。」

我回过神来,脑子里无数念头闪过,终于,我咬了咬牙,对着夫人,重重的磕了三个头,然后将头埋在地上,用我忍不住颤抖的声音说道,

「夫人,子规想为自己赎身!」

我话音一落,整个屋子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夫人愣在原地,少爷向来平静无波澜的神色也不由自主的僵了一下。

张妈妈站我旁边,立马扑通跪下,掐了我一下,小声在我耳边说,「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是不是傻了!」然后急忙为我求饶。

夫人愣怔片刻后,我能感受到她强压的怒气,但是为了维持主母形象,仍旧开口问我,

「你说的可是当真?」

「回夫人,当真!」

「你为何想要出府,难不成你觉得给我儿子当通房委屈了不成。」

我双肩颤动,我知道在这个时代,我一个命如草芥的丫鬟,只要主人不高兴,或打或卖皆由不得我。但我仍然咬紧牙关开口,

「回夫人,子规只是只云雀,少爷却是麒麟子,我自入府以来,就熟背家规,为人仆者,当谨守本分,不可生出妄念,少爷是子规的主子,子规不敢妄想。」

夫人看了看少爷毫无波澜的脸色,继续道,

「既如此,那你拒绝即可,为何又非要离府?据我所知,你早已经没有亲人在世了。」

「回夫人,子规八岁入府,自入府以来就未曾出去过,我曾听年长的么么管事聊天时说起,外面的世界广阔无垠,山川美景,四时风物更是美不胜收,子规身为仆从,本不该生出妄念,然子规心向往之,想去外面看看。」

「且少爷成亲之后,有少夫人相伴左右,二人琴瑟和鸣,早日开枝散叶,岂不美哉。子规若在身边,只怕会让少夫人不满。」

「想不到你竟有这般志向!」夫人带着嘲讽的语气说道,正要再发话,一旁的少爷却突然开口,

「母亲,她说的在理,若是新妇入门,见我未娶便有了通房,传出去只怕对家风不利。」

「且她这些年来照顾儿子也算恪尽职守,体贴周到,此次科考若不是她缝制的羊毛布袋垫子,只怕儿子要在考室里坐三天的冷板凳。不如就成全她。放她离开吧!」

夫人见少爷发话,许是记起我多年来的安分守己,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反而吩咐王么么去取了十两银子递给我,

「既然少爷已经发话,我如今便放你离开,念在你这么些年的忠心,这十两银子你且拿着,也算全了一场主仆情分。」

我接过银子,我知道夫人的意思,既然要走那就走的干脆利落,拿了银子,以后就和陆府再无干系。

我将头深深埋下,

「子规叩谢夫人!」

待我回到博雅院时,李么么早已经得知此事,让红梅来叫我过去。

此时,太阳西落,落日的余晖照在窗棂上,透过一个个薄如蝉翼的窗户纸,落在黑漆漆的地面上。

李么么背对着窗棂,靠在塌边的小茶几上,她没有点灯,背着光线让我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她沉默的看着我从门外缓缓走进来。

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扑通跪在她面前,不发一语。

我想,我大概是让她失望了吧,么么一定很生我的气。哪怕她现在打我一顿,我也毫无怨言。

李么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我,良久,叹了口气道,

「起来吧,地上凉,小心把膝盖跪坏了!」

我再也忍不住,扑到李么么的怀里,我没有像红杏姐姐走的时候那样放声大哭,只是将脸深深埋在她怀里,无声落泪。

李么么轻轻的拍着我的背,虽是在对我说话,可我听起来却更像是在平静的自言自语,

「我早就预料到了,从你给我做的那件喜鹊夹袄我就知道了。那样细密的针脚,那样出色的绣花,那车拧针旋转流畅的连我都自叹弗如。我看过你写的字,那样的娟秀整洁,笔精墨妙,那样的行云流水,气韵生动,遑论是我,就是那教你写字的管家只怕也写不到那样好看。你这般聪颖,又怎会如王么么所言的那般,是个粗手粗脚的笨丫头。」

「本来我也猜不到,你如此费尽心思的隐藏自己的才能,跑来做这粗使丫头到底是为何。现在我明白了!」

「你是怕自己过早的入了主子的眼,然后被抬为通房,被送去陪嫁,被主子留在身边不放你离开对不对?你是一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出去的,对不对?」

我依旧埋在么么怀里,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给她回应。么么继续道,

「你在外已经无亲无靠,在陆府,虽为下人,吃穿用度不愁不说,以你的本事,想要过得体面也不是难事,你告诉么么,为什么,非要离开啊?」

我将头从么么怀里抬起,坐直了身体,看着么么,问道,

「么么,你可还记得碧桃?」

「碧桃,我当然记得!」

「你可还记得她当初是为何被卖出府去?」

「自然记得,她私自给少爷送鸳鸯戏水的荷包,被夫人逮个正着,是以夫人将她打了二十板子并发卖了出去。」

「么么,你觉得,碧桃被这样处罚合理吗?」

么么顿了顿道,

「碧桃虽是有错,但是这样处罚确实有些过了。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么么,你也知道碧桃所犯之事并不大,打一顿调离博雅院就罢了。可夫人却偏偏将她重惩发卖了出去,为的是什么?为的不过是杀鸡儆猴,警告整个陆府的丫鬟,若是有人再敢有非分之想,碧桃就是前车之鉴。」

我继续道,

「只是因为打扰了少爷读书,触犯了主子的利益,就可以什么机会都不给,什么情面都不留的将她卖了,若是有一天我犯了错,我触犯到了主子的利益,我惹主子不高兴了,那么我就是下一个碧桃。而我能反抗吗?能说不吗?不能!因为我是奴仆,是奴籍,我不是我,我只是主人的所有物,和他们手中的一个杯子一个碗没有任何区别。」

我伸手握住么么的手,

「么么,我不想做一个杯子一个碗,我想做一个人,一个能主宰我自己的命运,一个能让我自己说了算的人!」

「通房,姨太太,在下人眼里,是半个主子,是麻雀变凤凰,可是实际上,这也不过是高级一点的奴婢罢了,身契握在别人手里,别人想打就打,想罚就罚,想卖就卖!」

么么怔怔的看着我,喃喃道,

「我竟不知,你心中竟有如此丘壑。可你一个女子,无依无靠,出府之后,该要如何生存啊?」

么么声音发颤,眼中含泪,我紧紧握住她的手,笑着说,

「么么你放心,主子没有收我的赎身费,还给了我 10 两银子,加上我这些年攒下来的,我不会饿着自己的。我前段时间还给红杏姐姐去了信,她和她夫君如今在街上经营着一家糕点铺子,我先去投奔她。有她帮衬,再加上我攒下的银两,我会过得很好的。」

么么看了看我,似乎有种儿女大了不由娘的感觉,叹口气道,

「罢了,既然你早有打算,就去吧。」

么么似是想起了什么,起身去到柜子前,翻了好久,将里面的衣裳都翻到了地上,这才抱出一个一尺见方的匣子来。

她抱着匣子走到我的面前,将匣子打开,里面一半是各种精致的珠翠首饰,一半是摆放整齐的金银,这些,大概是她毕生的积蓄了!

李么么将匣子推到我面前,

「这是我这些年攒下来的一点银子,我在这府里吃穿不愁,每月还有月钱,这些也用不上,你都带了去,多点傍身的也好!」

我眼里积蓄着没有掉出来的泪水,吸了吸鼻子却笑了出来,我看了看么么,我接过匣子看了看,拿起一支白玉簪子戴在头上,然后将匣子盖上推还给她,

「么么,这么大笔银子,我一个女孩子带在身上恐怕不妥,这万一招来贼人惦记咋办?不如么么你先保管着,若是我实在活不下去了,我再来找您讨要如何?」

么么想了想,大概觉得我说的对,便不再强求。

因着少爷婚期将近,府中事务众多,上到夫人老爷,下到粗使丫头小厮么么都忙得不可开交。

夫人又指了两个丫头来博雅院,可张妈妈无暇顾及她俩,就请示了夫人,让我在府里再多待一段时间,带带她俩,我自然是应允下来。

两个丫头不过 15 岁,模样标志,性子乖巧,女红识字等皆是同等丫鬟中拔尖儿的。我大概猜到夫人的用意,新夫人身子羸弱,只怕不好生养,是以夫人早做准备,若少夫人无所出,只怕这两个丫头就是未来的姨娘,也好为陆家延续香火。

大少爷前儿给两个丫头另赐了名,一个叫杜宇,一个叫子鹃,我听了真是气绝,合着这大少爷是跟杜鹃鸟杠上了是吧。

我尽心尽力的教着她俩,她俩也聪明伶俐,不需要我怎么费神,很快就将我交待的事情记得牢牢的,此时我竟生出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的感慨。

这段时间,少爷尤其的忙碌,成天早出晚归,似乎是应朋友之约。不过我也乐得清闲。

期间我碰见他,依旧恭敬的向他行礼,他只是走过我身边,略微点了点头,就再无别的表示。

我本想向他表示一下感谢,感谢他那天在夫人面前为我说话,不然夫人怎会轻易放过我。可每次不等我开口,他就匆匆离开,或者叫张生进屋,或者借口有事忙碌让我退下。我只得作罢。

这天晚上,我半夜睡不着,想着即将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我生活了将近 10 年的院子,心下有些许伤感,索性起身打开窗户透透气。

我的窗户刚好可以看到少爷屋子的一角,我一开窗就看见他站在窗前,窗户开着,夜风吹进屋内,吹得他的头发在空中乱舞,他穿着白色的寝衣,披着一件宽大的袍子,显得他的身子有些单薄。

他就站在那儿,安安静静的站在那儿,明明是一幅清风朗月的贵公子月下观景图,可我,却从中看到孤独落寞的影子。

他定定的看着窗外,看着,看着我的屋子。

他看见了我,我也看见了他。我没有说话,他也没有言语,我们就这样静静地,静静地,看着对方。

我不知道这是他第几次在夜里孤独的站在那儿,也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只知道今夜,大概是他最后一次站在那儿了,因为明天,就是他大婚的日子,也是我离府的日子。

4

我在他大婚当日悄悄离开,前院人声鼎沸,乐声不断,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府里的人都到前院帮忙去了,送我的只有李么么和红梅绿梅。

张妈妈昨儿塞给我一支纯金的簪子,一看就价值不菲,我觉得太过贵重,张妈妈却说,

「外面的日子不比府里好过,这簪子你且拿着,若是你过不下去了还能换点银子使。」

我推脱不过,只得收下,给了张妈妈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有些遗憾,王么么太忙,又同我离得远,我也不好去夫人的院子找她,是以来不及同她道别。

李么么三人将我送到后门上,李么么拉着我的手,眼含泪花,反复的叮嘱我要好好照顾自己,绿梅红梅将亲手绣的鞋子送给我,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我紧紧的拥抱着她们,8 年的陪伴,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多年的相依相伴,她们早已成为这个世界里,我最亲的人。

我擦干眼泪,安慰她们说,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但是无论我走到哪儿,你们都是我最亲最亲的亲人。李么么,我走了,您跟王么么说一声,我会想她的。」

我转身准备离开,却听见一个丫头远远的叫我名字,她气喘吁吁的跑到我面前,我认得她,她是王么么身边的一个小丫头。

她气未喘匀,就将一个镯子递过来,喘着粗气说,

「这个,是,是王么么让我给你的。」

我拿过镯子,水头极好,一看就上了年头,应该是王么么经常戴在手上的那只,我问,

「王么么怎么让你把这个送来了,她还说了什么吗?」

「有,王么么让我告诉你,你要是在外面过不下去了,就拿着这只镯子去城西长平街找一家叫做锦绣坊的绣坊,绣坊老板是王么么旧识,她看到这镯子自会给你安排一份差事。」

「王么么还说了,虽然你绣花不行,人也又蠢又笨,但是做事还算勤快,就算当不了绣娘,当个打杂的也行,不至于流落街头。」

我能想象王么么说这话有多生气,可她还是心疼我,怕我一个人在外过不好,苦心为我谋出路。

我将镯子仔细收好,让小丫头向王么么转答我的感激,便转身跨出了门。

我转身,看见李么么等在门内,眼巴巴的看着我,直到门被小厮一点点的关上,再看不见她们的脸。

我仰头看了看这座我待了近十年的大宅院,红墙绿瓦,雕梁画栋,好不气派。可是对我而言,这不过是一个华丽的牢笼,我甚至不是这牢笼里的金丝雀,我只不过是这座牢笼里的一只可有可无的灰麻雀而已。

前几天管事领我去更换户籍时,问我要不要改回我原来的名字,我想了想,算了,子规这个名字已经跟随我多年,即使改回我原来的名字,我也再回不到过去。我说,

「不改了,就叫子规,不过将姓加上吧。」

「好,那你本来姓什么?」

我沉思片刻,缓慢答道,

「我,姓杨!」

从今天开始,我,是杨子规!

我按着红杏姐姐信里的地址寻去,找到了她同夫君开的糕点铺子。

小小的一间门面,藏在街角,不易让人发现。这样的铺面自然不好,只不过租金便宜。

红杏姐姐将摊子摆到门口,吸引路人的注意,那站在摊子后面招呼客人的应该是她夫君,一个憨厚结实的汉子。

他从容的招呼着客人,

「这个啊,这是新出炉的桂花糕,公子您看您要不要来一点?」

「这是梅花香饼,整条街就我家有这点心」

「好吃,当然好吃,公子您尝着来买。」

「来一斤?好嘞,公子您稍等。」

「公子,这是找您的钱,您收好,觉着好吃下次再来啊。」

我走上前去,他招呼着,

「姑娘,可是来买点心的?您看看想吃点什么?」

「您好,我找一下红杏。」

「你是?」

「我是子规。」

红杏急匆匆的从屋里跑出来。

一年多未见,如今再次见到她,她挽着妇人的发髻,少了一些小女儿的娇媚可爱,增添了几分妇人的成熟风韵。

红杏拉着我的手激动的直掉眼泪,话都说不利索,

「子规,是你,真的是你,没想到,没想到你,你这么快,这么快就从陆府出来了,我还以为,还以为还要再等几年呢。」

「红杏姐姐,是我,我出来了,这不我刚一出来就来投奔你了嘛」

「说什么投奔不投奔的,你就是我亲妹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红杏姐姐的夫君站在一旁,忍不住插话,

「娘子,快请姑娘进去坐吧。」

「对,进屋,快进屋。」

红杏擦了擦眼泪,急急拉着我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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