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是猎猎风声，泪水已爬满脸庞。
弗依斯从未想过自己会像现在这样，如同丧家之犬般狼狈逃窜。
回想起刚刚格雷对他说的话，心中就止不住地酸痛。
「待会儿我会自爆龙珠，你就趁这机会逃出去。到我房间拿出安娜的相框，那背后有本笔记，抽屉里有一封信，信里有你想要的一切答案。」
「不！不！我还能再战，我们还有机会的，还有……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弗依斯声音颤抖不已，语不成调。
看他眼眶通红，泪水在打转。
「好孩子，不要为我悲伤。」格雷言语间是对他的爱怜。
「我只是去找你的父母、我的兄弟去喝喝茶，聊聊天。告诉他们，他们有一个值得骄傲的儿子，你该为我高兴才对。」
弗依斯拼命摇着头，泣不成声。
「好孩子，活下去，你还有必须要守护的人。」
格雷为他拭去眼泪，言语坚定。
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味道，格雷的身体已伤痕累累，眼前也是模糊一片。
恍惚间，他看见一道白色的身影缓缓向他走来。
金发碧眼，眼下还有一颗俏皮的痣。
那灿烂的笑容一如他们初见时那样活泼可爱。
他飞快奔上前去，将那娇小的身影拥入怀中。
「对不起，我没能遵守我们的承诺。」
她轻轻摇了摇头，紧紧抱住他伤痕累累的身躯，「你已经做得够好了，辛苦啦。」
「我真的真的好想你。上百年了，这次是真的坚持不住了。所以，我放弃了，过来找你啦。」他笑着诉说对爱人的无尽思念。
她抬手揉了揉他的大脑袋，「走，我们回家去。」
两人牵手向星光深处走去，直至身影模糊，消散于天地。
（十六）
格雷死了。
弗依斯不知道该如何把这一消息告诉大家。
他无法接受格雷就这样离开了。
一直以来格雷都是个冷静自持的人。
冲动地只身前往教皇殿，实在不像他的作风。
到底是什么事，让他失去了理智？
弗依斯按着格雷生前的嘱咐，在他的房间找到了那本笔记。
封面上印着黑色龙纹，这应当是龙族的笔记。
里面记录了这位龙族的后半生。
女神族族长蕾拉死后，笔记的主人就一直在寻找一个名叫伊丹的孩子。
亡灵族灭亡后，亡灵一族的各种古文典籍都被龙族封禁在藏书楼里。
从一沓亡灵族的实验记录中，他找到了想要的答案。
原来亡灵一族在创世神刚刚离世就偷偷计划着，想要由亡灵一族统治这个世界。
其拥有的暗之力正好与女神族拥有的光之力相克，为了能够掌握这天地间最强大的两种力量，他们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制造出一个能够同时容纳光之力与暗之力的容器。
于是那名叫伊丹的孩子出生了，名字的意思是光与暗之子。
孩子的母亲在其出生那一刻就被暗之力侵蚀而亡。
刚出生的小伊丹体内天生拥有光与暗两种力量，但因这两种力量相生相克，水火不容，所以他日日都饱受折磨，生不如死。
他有着超出常人的智慧，过目不忘，但却拥有着亡灵一族最为厌恶的善良，这可能是他那可怜的母亲留给他的唯一的礼物。
于是亡灵族族长卢修斯就将他关到恶灵谷，想要修正这一「错误」。
可自他出了恶灵谷，就被卢修斯关了起来，后面的实验记录里就没了相关记载。
关于伊丹本人，笔记中有单独提及。
笔记的主人发现这孩子并不像记录里写的那样善良，反而十分狠毒老辣，拥有超乎年龄的智慧。
几次差点要抓住，但都被他逃了。
笔记中还提到了第一次在一处山口见伊丹的场景：
一日，阴云密布，狂风大作。见一男子，黑袍加身，立于洞前。
身形瘦削，风起衣袍，见其半身肉腐，脓水肆意，可见白骨，半人半鬼，面目可憎。
按照笔记里的描写，教皇应该就是笔记中提到的伊丹。
在笔记的最后一页，落款的名字竟是克雷！
没想到当初龙族初代族长并没有避世不出，而是一直在暗中调查亡灵族最后的后人！
震惊之余，弗依斯打开了抽屉里的信。
这封信是格雷最后的信件，里面交代了安娜的死因以及对后事的安排。
格雷在信的最后写道：
百年来，委以重任。时时冷静自持，事事理性以待。自认在任期间，无一日不尽心尽力，恪尽职守。作为一部之长，无愧于心。
此番前往，自知凶多吉少。若遇不测，由龙族祭司暂代长老一职，直至选出新任长老。
山河斗转，星月变幻，魂灵永存，望千百年后再重逢。
格雷绝笔。
弗依斯紧紧捏着信纸，眼泪不住地往下流。
他自幼失去父母，与格雷相依为命，自认为很了解格雷。
可是看完格雷的信，信中透露出的痛苦、孤独以及无可奈何是弗依斯从未在他身上看到的。
弗依斯就这样在格雷的房间里静静坐了一夜。
天亮后，他找到龙祭司把事情都告诉了他。
龙祭司得知后红了眼眶，沉默了很久。然后他用力拍了拍弗依斯的肩膀：「好孩子，别伤心难过。这样的结局是他自己的选择，回去好好休息吧。」
家里，妮薇尔坐立不安，弗依斯一夜未归，她担心会出事。
刚听见门有响动，她就像离弦的箭一样跑到门口，抱住了弗依斯：「阿弗，你去哪儿了？」
妮薇尔温暖的拥抱让他僵硬的心有了一丝热度。
「妮薇尔，妮薇尔。」他嘴里叫着爱人的名字，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的温度。
「阿弗？」察觉到弗依斯的不对劲，妮薇尔抚着他的背希望能给他一些安慰。
接着，弗依斯把格雷的事告诉了她。
妮薇尔在震惊之余，也为这样一位善良勇敢大叔的逝去而感到痛心。
但她必须忍着内心的悲伤，因为现在的弗依斯需要她。
隔天，龙谷里举行了葬礼。
其他各部落的长老也来了，大家都来送一送这位伟大的长老。
弗依斯整天魂不守舍，幸好有妮薇尔帮忙打点着一切。
葬礼过后，弗依斯逐渐从悲伤中走了出来，也更加依赖妮薇尔。
这天，妮薇尔跟着安格老师去龙谷一处僻静的山洞里进行实战训练。
弗依斯同祭司谈完事回到家，没看见她的身影，就发疯似的四处寻找。
刚演练到一半，安格老师突然收了势，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妮薇尔还在疑惑，就看见弗依斯从洞口走了进来。
见她俩停下，弗依斯还特别善解人意地说：「你们继续，不要在意我。」顺势找了块石头在一旁坐下了。
这些天，为了应对接下来的战斗，妮薇尔央求安格老师帮忙进行实战训练。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但一日妮薇尔带伤回去后，弗依斯就每日跟在她们后面，美其名曰作战斗指导。
可是每次练习对战的时候，安格老师的攻击稍微使点劲，就会被弗依斯打断。
不是说这种攻击是亡灵法师使不出来的，就是说这种不适合妮薇尔。
实在是非常打扰课堂进度！
她俩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个僻静的、不容易被找到的地方。
没想到，弗依斯这就找来了。
安格扶了扶自己青筋暴起的额头，真想一掌拍死这头蠢龙。
难道他看不出来，她俩在避着他吗？
「今天就到这里吧，这些天的强度训练也的确需要休息。」没想到「烦人精」这么快就找来了，安格老师只得让妮薇尔跟他回去，顺便也休息休息。
看安格老师这样说，妮薇尔也只好跟弗依斯出去了。
那家伙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什么？不练了吗？」
妮薇尔看见安格老师逐渐握紧的拳头，赶忙把他推了出去，「你可少说两句吧。」
不知道去哪儿，妮薇尔就提议去两人初次见面的别宫。
别宫许久无人居住，庭院宫殿已经被绿植覆盖。
他们又来到了当初一起游玩的后山，看着茂密的树木、潺潺的小溪，听着悦耳的鸟鸣，近段时间的焦急、悲伤仿佛都被治愈了。
他们继续往树林深处走去，想要看一看与之前不同的景象，却在密林深处发现了一个被藤蔓覆盖的洞穴。
走进洞内，到处是会发光的小虫，忽明忽暗，把洞照得更加神秘。
弗依斯抬手发出一道火光照亮前方，发现洞顶上嵌着一大块水晶石。
向那块水晶打入一束魔力，水晶迸发出耀眼的光亮，把洞内的景象照得一清二楚。
只见中央有一块巨大的石床，周围还有石凳和石桌，很明显这里曾经有人居住过。
石桌上有一个黑色的石头，里面有股熟悉的力量吸引着弗依斯。
他似是被蛊惑一般，拿起了那块石头。
突然，那黑色石头中闪出一道蓝光，将二人包裹其中。
忽地，周围的景象变了，不再是刚刚的那个山洞，而是在一个古朴的森林里。
三个人影在树林间打斗。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一道白色的身影被打落在地，一道黑色身影紧随其后将她护住。
「看来女神族长也不过如此。」身着斗篷的男子缓缓落地说道。
「卢修斯！你胆敢再犯女神族，这次我定不饶你。」蕾拉站起身来厉声喝道。
「定不饶我？呵，就凭你。」他手上凝出一团灰色烟雾。
那雾不断舞动，甚是诡异。
见此情景，蕾拉谨慎起来。
这时，从树林里突然冲出一个小男孩，紧紧抱住卢修斯：「父亲，不要啊！」
那小男孩抬起头来，竟是一半人脸一半腐肉，十分瘆人。
「没用的东西，滚！」卢修斯狠狠将他踢开，那名男孩似是被踢中了要害，在地上翻滚了好久都没有爬起来。
趁此机会，那道黑色身影将蕾拉带走了。
景象又一转，还是同样的森林，同样的三人。
不同的是，那白色的身影念出一串咒语，与斗篷人一同消失在了刺眼的光芒里。
待光芒散去，地上黑色的身影慢慢苏醒，抱着白影的尸体痛哭不已。
画面又一转，眼前是一个人倒在龙爪下。
那人的脸半人半鬼，已脱去稚嫩的模样，很是熟悉。
是教皇！
没想到教皇竟然是亡灵族后人，并且已经活了近万年之久！
画面定格在教皇那骇人的面容上，他的眼神不再纯真无瑕，而是带着一股子阴狠毒辣。
眼前的黑色石头缓缓停下，最终掉在地上，失去了光泽。
根据他们所看到的画面推测，这个洞穴应该是龙族初代族长克雷的住所。
没想到，此次游玩竟有这么大的发现！
弗依斯将那块石头带回去，准备做进一步研究。
（十七）
母亲被抓，格雷离世，接连的变故也让妮薇尔疲惫不堪，在短暂的休息之后，她又紧锣密鼓地投入到战斗训练中。
既然知道教皇是亡灵一族的后裔，想要除掉教皇就必须用与暗之力相克的光之力。
而拥有光之力的女神族几乎被教皇赶尽杀绝。
妮薇尔就成为了打败教皇的关键。
于是，龙族集结了各个部落法力强劲的人，全力教授妮薇尔各种战斗知识。
弗依斯白天陪妮薇尔一起做实战训练，晚上则刻苦钻研从克雷住所带回来的那块石头。
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这枚石头给他一种莫名的感觉。
越是不断地训练学习，越是能感到自己能力的不足，也越是担忧自己是否能够在战斗中成功打败教皇。
面对如此强大未知的敌人，谁都不知道在最后的战斗中会发生什么。
在一个夜风微凉的晚上，妮薇尔终于决定将自己饱含爱意的项链送给弗依斯。
他们一起坐在草地上，耳边是阵阵虫鸣，月光照着她微红的脸颊，一切都是那样静谧美好。
她从盒子里拿出一串项链，黑色绳结是用耐火耐磨的火焰鼠毛发制成的，绳子穿起的白色镶金的石头则是莱斯塔纳国最稀有的矿石。
相传这种石头可以保平安，妮薇尔将项链为弗依斯戴上：「阿弗，这是我特意为你做的护身符。」
弗依斯看着她红透的耳垂，漂亮的蓝眼睛里像是有许多小星星在闪动，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翻涌的情意。
弗依斯揽过她日渐消瘦的身体，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看着朗朗星空说：「妮薇尔，我知道我现在还不够强大，但我会努力变强大。我是你永远的依靠，在我面前你不是一个被追杀的女神族人，也不是什么莱斯塔纳国的公主。你就是你，你可以害怕，可以恐惧，也可以不顾一切丢下所有压在你身上的重担，去过你想要的生活。我会替你扫平前进道路上的一切障碍。」
妮薇尔听着弗依斯的话，愣了愣，她没想到弗依斯竟能轻易地发现她内心的想法。
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弗依斯转身为她拭去脸颊的泪水：「等我们打败黑巫师和教皇，就回别宫吧。我们还像以前一样，一起看书，一起看风景，好不好？」
「好，一言为定。」妮薇尔拼命点头，许下诺言。
弗依斯站起来，蹲下身。
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黑曜石戒指，说：「我知道我现在不够完美，还有很多缺点，但……但我会努力改的。你……你愿意做我的伴侣，未来跟我一起度过漫长的时光直至岁月尽头吗？」
柔和的月光下，青年捧着一颗赤诚之心，小心翼翼地献给自己心爱的姑娘。
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与欣喜，妮薇尔扑向弗依斯，哽咽道：「我愿意，我愿意的，阿弗。其实我一直……」
话还没说完，温热的唇就堵住了她未完的话。
黑夜里，青年热烈滚烫的情意，温暖了女孩疲惫受伤的心灵。
父亲受伤，母亲被抓，以及长期以来的担惊受怕……压抑已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都爆发了出来，她趴在弗依斯怀里失声痛哭。
作为女神一族的后裔，她自一出生就背负着被追杀的命运。作为一国的公主，她还肩负着一个国家的未来。
她不是没有害怕过、迷茫过甚至恐惧过。
但是所有人都在尽全力保护着她，她不想看见父亲忧愁的面容、母亲愧疚的眼神。
她没有可以回报给大家的，就只能每天都努力保持开心哄所有人高兴。
她会记得每个人的生日，会在饭桌上讲看到的有趣故事，会在大家都十分忙碌的时候静静地待在一边，努力不成为别人的负担。
她自出生以来就过着这样的生活，很累且没有尽头。
这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在他面前她可以是一个普通人，可以在他面前害怕、无助和恐惧，可以不用担心自己是负担，甚至可以抛下一切肆无忌惮地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弗依斯的话像是漫长冬日里的一束阳光，照亮了前方的路，温暖了寒冷的心。
他像是神话里的天使，突然出现并打开禁锢住她的层层枷锁，将自由带到了她的身边。
长夜漫漫，两颗心靠得更近了。
弗依斯对于那颗石头的研究也有了突破。
他发现这根本不是一块石头，而是龙的鳞片，只不过经过了漫长的岁月失去了光泽，外观变得很像石头。
他能感受到里面还残留着龙族初代族长克雷的力量，只是还不知如何将里面的魔力引出。
在一筹莫展之际，妮薇尔给他的项链上的白宝石不小心碰到了那鳞片，二者相碰，瞬间在房间里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白色的光之力与绯红的龙之力在空中交织碰撞，后又齐齐飞向弗依斯，进入他的身体消失了。
弗依斯怕自己出什么问题，就借口有事躲进了一处无人的山洞里。
再出洞，他已完全变了模样。
身体变得更加轻巧，动作也变得十分灵活，鳞片变得更加耀眼，光滑的黑鳞隐隐发着蓝光。
他试了试自己的魔力，发现自己的力量变强了很多，最为惊喜的是，他发现自己的龙焰由红色变成了青色，这可是传说中只有初代龙族族长才拥有的能力，这种龙焰的杀伤力更大，威力更强。
这巨大的变化，让他觉得兴奋极了。
弗依斯在不断武装自己，部落那里也在商讨着如何对付教皇。
现在已经可以肯定教皇就是亡灵族后裔伊丹，看他能如此熟练地绘制发动屠龙阵，当年的猎龙者也必定与他脱不了关系。
教皇才是整个龙族的敌人。
很快教皇残害龙族长老，是屠龙阵幕后黑手的消息就在龙族内部传开。
众人愤怒不已，几大部落纷纷大喊着要前去讨伐教皇。
这时，妮薇尔的父王也表示希望同龙族一起讨伐教皇殿。
很快，由龙族部落和莱斯塔纳王国集结而成的大部队就出发前往教皇殿。
（十八）
决战前夜，弗依斯把精心准备、多次打磨的黑曜石手链为妮薇尔戴上。
一个由人类与龙组成的军队在两百年后再次集结，浩浩荡荡向教皇殿进发。
刚能看到教皇殿的顶尖，就发现整个教皇殿好似笼罩在一团黑雾之中，由内而外透露出浓烈的死气。
那死气在百米之外便能感受到。
队伍分为两队，莱斯塔纳国的士兵在地上行军，龙族则飞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