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2月17日
高考前夜,我妹泼了我一身的开水。
我额头上、脸上、手上,都受了不同程度的烫伤。
烫伤是什么感受?
是一层薄皮下,肉被烫熟烫烂;是不间断的,没有任何神经能切断的疼痛;是无法安睡,生不如死!是以我的笔力依然无法描述。
医生叫我马上住院。
我没同意,我还要高考,这是我人生最大的转折机会,我不能错过。
医生摇着头给我开烫伤药和消炎药,叫我这两天注意点,千万别蹭破皮,免得感染。
之后,回家的路上,我爸不耐烦:
「半夜三更,你惹她做什么?!」
我本来就痛,加上心里焦灼,害怕休息不好影响第二天考试,再加上多年委屈,脾气蹭地就上来了,如火山爆发般,站在空荡荡的街上低吼:
「什么我惹她?!我睡得好好的,怎么就惹她了?」
「爸,你偏心也合适点!我们家那水壶,那是刚烧开的水!她那是想弄死我!!!」
「身在地狱的人,总是千方百计想把其他人也拉下去!」
我爸一个耳光扇过来。
我懵了。
烫伤叠着耳光,我痛得几乎喘不上气,眼泪不受控制地大滴大滴往下落。
我只是不被人在意的孩子,无论我爸还是我亲妈,在他们眼里,我都是多余的……
我反反复复想:
我怎么没去死?这许多年,我为什么非要拼命活着?
我颤抖的手抚上我的脸,火烧火辣痛的地方,果然破皮了。
我爸没再继续骂人,转身朝回家的路上走,我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1
我爸在外面有女人。
这事儿我读幼儿园就知道了,我妈三天两头一哭二闹三上吊。
后来,有一天中午,她听说我爸和那人正在酒店,便冲了过去,结果遇到百年一遇的地震。
我妈压在预制板下,失去了一条腿,我爸和他的情人却完完整整逃出来了。
时间是 2008 年 5 月 12 日,地点在四川汉旺。
2
那一年,新闻里有很多感人肺腑的故事。
我爸受大环境影响,没有离婚。
我妈却因为残疾,丢了工作,性格比以前更暴躁,也更懦弱,动不动闹自杀,说要死给我爸看。
次年,我爸不顾一切和我妈离婚,和那个女人结婚,并换了城市。
我跟着我爸。
一是我爸经济条件好点,我妈没工作;
二是我妈不要我,她说我是祝家的种,她凭什么给祝家养崽?
至于那个女人——
她叫白静,是我妈的闺蜜,和我爸好的时候,她有老公,也就是说,她和我爸是双向出轨。
嫁过来时,带着个和我同年,比我小 2 个月的女儿,说是我爸的种。
从此,我多了个后妈,和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3
有个后妈是什么体验?
像《白雪公主》里的恶毒皇后,一心想置原配的女儿于死地?
又或者把把原配的女儿视如己出,无论原配的女儿如何讨厌她整她,她都有一颗善良的,包容一切的心,最终 happy end。
现实没有这样的极端。
任何人,一碗水端平很难,更何况,一个婚内出轨,连闺蜜的老公都抢的女人,你能指望什么?
那些年——
妹妹有的,我都有!
妹妹没有的,我还有!
妹妹的衣服,最终会成为我的衣服,旧了,短了,嫌不好看了,都是我的;
妹妹挑食,不愿吃的菜,剩下的零食,嫌不好看或不好用的文具,也是我的。
我们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是姐妹,有人偷偷问我:「祝安然,你是你们家捡来的吧?」
「不是。」
「不是的话,为什么你总是捡祝彤运不要的东西?」
我一次次解释,一次次说,我是我爸亲生的,我妈是我爸正房,祝彤运她妈是小三上位。
这话传得很快,途经无数人的嘴,无数次加油添醋,再传到我耳朵里时,已经面目全非。
为这事儿,祝彤运在学校出名了,很多人骂她是小三的女儿,鸠占鹊巢。
我爸和后妈狠狠打了我一顿,他们说我是白眼狼,当初离婚,就不该要我,应该让我和我那个断腿妈自生自灭。
他们给祝彤运转学,去了当地最好最贵的私立学校,她的衣服,鞋,文具也全部换了更好的。
后妈说把不要地给我。
祝彤运尖叫着,把旧文具砸在地上,用剪刀把衣服剪烂,把鞋子戳破,说情愿毁了也不给我。
我站在寝室门口,不等祝彤运撒泼结束,转身回了房。
这是我和祝彤运的房间:
两个衣柜,一张床,一个地铺。
床上有粉红色的蚊帐,粉红色成套的被单和床单。
我第一次躺在这张床上,可真舒服啊!睡在上面,仿佛自己也变成了公主。
几分钟后,祝彤运再次尖叫:「祝安然!你这个烂人,凭什么睡在我的床上?赶紧给我滚下来!」
后妈跟着跑进来,与祝彤运一起,揪着我的头发,把我从床上拖下,摔在地上。
我捂着扯得生疼的头皮,倔强而愤怒地看着她们:「我已经睡了 4 年地铺了,该睡床了!」
当年,刚来这个城市,刚住进这个家,我爸和后妈曾叫我和祝彤运商量,看谁睡床谁睡地铺,又或者轮流睡。
我傻啊!
我主动说把床让给祝彤运,我爸和后妈大大地表扬了我,说我懂事,知道让妹妹了。
为了得到表扬,后来很多事,都同出一辙。
新衣服妹妹先穿,新文具妹妹先用,新玩具妹妹先玩……妹妹不要的,不要浪费,给我好了……
我在这个家,压根就是乞丐的存在。
后妈走到我面前,踢了踢我,居高临下地告诫我:「祝安然,人要有自知之明,你在我们家,就是条狗。」
「我们愿意养你,你就是家狗,我们不愿意养你,你就是野狗。」
她的声音不大,字字透着狠厉。
4
我不愿做狗,我情愿和我妈自生自灭。
我揣着从家里偷出来的 300 多块钱回到老家,我妈住在安置房,依旧没有工作,领着低保。
我妈不欢迎我,她把我身上 300 多块钱抢走了,然后叫我滚,叫我去找我爸。
那一瞬间,我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我是多余的。
脑海里,「自杀」和「赖着活」两种想法像两个拼命拉扯的小人,我最终咬着牙,回到养狗的地方。
等待我的,是冷嘲热讽,我爸打了我一顿,说我不学好,学着人离家出走。
几天后,祝彤运才发现她的零花钱丢了。
我爸又要打我,叫我把钱交出来,我低吼,钱被我妈拿走了,有本事你找她去要!
我爸沉默着放开我。
当天晚上,白静一只手捂着我的嘴,另一只手在我大腿上狠狠拧了十多下,我痛得冷汗一阵阵冒。
我挣扎,一口咬在她的虎口上,我问她:
「我妈是你最好的朋友,你这样对我,不怕下地狱?!」
她冷笑:「你妈都不管你,我怕什么?!」
我一时语塞。
跑去厕所脱下裤子一看,腿上全是淤青。
那天以后——
白静仿佛打开新世界的大门,每每不顺气的时候,就往我腿上掐。
这地方好,隐蔽,不会被人看见。
5
祝彤运成绩不行,以前在我们班就是中等偏下,到了新学校,依然中等偏下。
白静觉得脸上无光,特别每次和我的成绩比较后,就在家里破口大骂——
「你看看你,家里所有钱都砸在你身上了,结果呢,蠢得像猪!连祝安然都不如!我告诉你,你下次若再考不过她,就别叫我妈了!」……
祝彤运恨我。
除了偷偷在我裤子上剪破洞,在我棉袄里藏针,还偷我作业本,撕我教科书,把墨水倒在我书上……
这样过了几年。
有天晚上,我洗漱完毕,正要擦脸,看见宝宝霜里有明显搅动的痕迹,洗甲水的味道若隐若现,我犹豫了一下,果断挖出一坨膏体,涂在脸上。
脸上瞬间火烧火辣的痛。
老实说,比起我爸打我,白静揪我,这实在算不了什么,但我捂着脸尖叫,冲进卫生间照镜子。
脸颊以肉眼可见速度红了,皮肤表面起了无数小疹子。
我愤怒地再冲回卧室,挖出一大块膏体,扑过去就要往祝彤运脸上抹。
祝彤运跟着尖叫。
我爸和白静冲进来,把我扯开救下祝彤运,我朝着我爸嘶吼着,说他偏心,问他是不是要看着祝彤运害死我,他才开心。
白静很冷静,打断我的话,说先去医院,女孩子的脸不能毁了。
我爸点头。
然后,他们带我来到诊所。
又是诊所……刚说的去医院,结果还是到诊所。
呵,这些年,每次祝彤运生病都是到大医院,而我生病永远是小诊所。
是了,祝彤运是掌上明珠,容不得任何闪失,我是路边的小石子,留下一条贱命就可以了。
医生问我用了什么。
我愤怒地指着祝彤运,大吼着是被她下了毒的宝宝霜。
白静一个箭步上前,一巴掌扇在我的脸上,说我胡说,小孩子家家,什么都没看见就信口开河!
诊所安静了,所有人看着我们。
我两只手撑在医生桌子上,胸脯剧烈起伏,咬着唇,任由泪珠子大滴大滴砸在桌面上……
周围有人指指点点,说白静下手狠。
白静慌了,解释说,事情太突然,她也是着急,怕我染上不好的毛病。
这件事的结果是——
白静给了我 50 块钱,叫我重新买一瓶宝宝霜,剩下的钱做零用钱,叫我别在外面乱说。
我爸也终于放弃「家庭和睦,一碗水端平」的假象,叫我住校。
6
我笑了。
我用一张脸短暂过敏的代价,换取了一定程度的自由,再不用每天看着这三人。
7
之后几年——
初二:我的成绩从全班前三跌跌撞撞落到全班倒数 5-10 名,特别是数理,每次考试垫底。
我经常周末在家里捂着被子哭,白天也不说话,一做作业就薅头发。
每次作业没做完,头发掉一地。
白静无数次冷哼:
「哼,我以为真是什么学霸,现在还不是现原形了!」
「是骡子是马,多跑跑才知道!」
初三:我的成绩稳居全班倒数第二。
为什么是倒数第二?因为第一那个位置,被我们班学渣中的战斗机叶霄霸得牢牢地。
100 分的题,我在 60 分上下反复横跳。
而他,跳都不跳一下,永远 60 分以下,偶尔 30 多,非常耀眼。
这期间,没有我成绩上的降维打击,祝彤运在家里好过了很多。
然后是中考。
我掐着考,不小心发挥失常,比祝彤运多考了几分。
我爸舍不得他的宝贝女儿读普高,花了 5 万块钱把祝彤运送进重高。
至于我,自然还在普高。
用我爸的话说,祝彤运是发挥失常,而我是超常发挥。
到高一,就这么巧,我和叶霄又是同班同学。
报名那天,他朝我吹口哨,笑容无比飞扬:「这么巧?万年老二。」
我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和我一样,平日那些糟糕成绩,都是刻意考出来的,就我们那分数,根本考不上高中。
我走过去,上下打量他:「叶影帝,多少分进来的?」
他报了个数字。
好家伙!
我那个分数已经是低空掠过,他比我还低,堪堪在人家录取分数线上。
「之前没做攻略吧?最近 5 年,每年录取分相差不到 3 分。」他的笑容带着揶揄,「高中了,要不要继续和我争?」
「倒数第一吗?」我跟着笑。
他挑眉。
8
高中的知识点比初中难多了,特别是数学,对某些人来说,直接开启地狱模式。
祝彤运的成绩一路狂掉。
无论白静怎么盯着她学习,给她报多少补习班,买多少教辅书,都无济于事。
我每周末依旧回家,一是学渣到发疯的形象需要继续深入;二是想看看祝彤运的情况,顺便感受白静一听到祝彤运的成绩就秒变咆哮帝。
祝彤运偶尔会反抗。
——「你这么厉害,你上啊!你连初中数学都做不了,凭什么骂我?祝安然还不是个学渣,你怎么不骂她?」
——「你就是把你做不到的事情,强加到我身上?」
——「我讨厌学习,讨厌你!」
我爸看不下去,无数次下巴指着我,对白静说:「别逼太紧,儿孙自有儿孙福,别把彤运逼疯了!」
白静又是心疼又是叹气,转头把火气往我身上发泄,爪子朝我腰上「咻」地抓来。
我一个神经病,会怕她?
她的手刚伸过来,我一巴掌打下,紧接着蜷成一团,缩在墙角,扯着头发,歇斯底里尖叫。
「白姨,饶命,饶命啊!」
白静多少要一点脸,生怕邻里邻居听见,传出「恶毒后妈」的名头,只得罢手。
再之后,我的日子又好过一点。
我会叫。
9
叶霄不要脸地霸着全年级倒数第一。
按百分制算,他每次数理化考 30 多,语英生历政稍微好点,每次 50 多!
我真不想吐槽,我偷偷翻过他藏在抽屉里《5 年高考 3 年模拟》《金考卷》《高考必刷题》《龙门专题》……
MD,这家伙刷题刷得比我还疯!
字迹龙飞凤舞。
「叶霄,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一天中午,教室里没其他人,我敲着他的桌子,「每次考那么点儿,有意思吗?」
「有。」他陡然抬头,定定地看着我,双眸很亮,「比你的理由充足。」
我忍不住咬住后槽牙,很想问他是不是调查过我?
话没出口,他笑了。
——「祝安然,敢不敢赌一把?」
——「赌什么?」
——「看谁能考上清大。」
清大也是我的目标,我从小学开始备考,多少有点信心。
——「好啊,输了的人请吃饭。」
——「再加一条,输了的人做对方女朋友。」
我:……
10
我和叶霄没谈恋爱,只除了那句模糊不清的暧昧。
祝彤运会打扮,也长得漂亮,经常有很多男生围着她,众星拱月般的存在。
说完全不羡慕不可能。
偶尔上学放学路上碰到时,祝彤运会朝我翻白眼,会小声对那群男生说什么,男生会嘘我,会朝我扔垃圾。
一次,周日返校的路上,一群人在街角等我,看着我就朝我的方向走来。
祝彤运嚼着口香糖走在中间。
我后退两步,转身就跑。
然而,根本跑不过……
后面有人抓住我的衣服,朝旁边狠狠一抡,我撞在墙上。
一群人一拥而上。
有人朝我小腿踢,有人朝我肚子打,我痛得连尖叫都断断续续。
祝彤运等他们一群人打完后,叫人按着我,拿了把刀片,朝我走来。
她说要划花我的脸。
那天是运气好,周围呵斥阻止的人中,有一个是他们学校的老师,大喝了一声「你们哪个班的?」
我隐约听见有人说了句「宋老师」,带着些惊恐的味道。
一群人一哄而散。
我顺着墙壁滑下,身体痛,腿也软,根本撑不起来。
「小姑娘,你没事儿吧?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宋老师说。
我蜷在墙角,摇头,眼泪直流。
11
祝彤运等人被他们学校记大过处分了。
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事儿。
白静把祝彤运按在床上,用晾衣架狠狠抽了一顿。
然而,她依然觉得罪魁祸首是我,在街角,我不该跑,不该叫,更不该这么多年赖在他们家惹人嫌。
她打祝彤运的时候会连我一起打,大骂我恶毒,现在的她已经无惧恶毒后妈的名声。
我能躲则躲,周末也渐渐不回家。
12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正是人生最叛逆的时候。
祝彤运压根不觉得她找人打我有什么问题,反而觉得酷毙了!和一群男生走得更近。
我躲在学校,没了家里乱七八糟的事,每天疯狂刷题。
想要改变命运,脱离这个家,学习是唯一的途径。
13
高考前有三天假,我不情愿地回到家。
我爸和白静为了给祝彤运创造良好的学习氛围,连走路都像猫一样。
祝彤运学渣,坐在书桌旁,要不发呆,要不咬着笔头,皱着眉。
我懒得理这群人,只盘腿坐在地铺上看书。
无论发生什么,等高考结束,这个家和我也就没太大关系了。
14
两天后,高考前夜。
仿佛冥冥中自有召唤,我半夜醒来,咫尺间,巨大的阴影吓了我一跳!
祝彤运站在我的地铺旁,双手抱着开水壶,一动不动。
我「咻」地坐了起来——
「你做什么?!」
祝彤运一声尖叫,仿佛受惊吓的是她。
一大壶刚烧开的水朝我脸上泼来,我下意识双手拉着被子去挡……
15
自 2008 年后,这是我第一次进医院。
我爸送我来的,白静留在家安抚「惊吓过度」的祝彤运。
我额头上、脸上、手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烫伤。
烫伤是什么感受?
是一层薄皮下,肉被烫熟烫烂;是不间断的,没有任何神经能切断的疼痛;是无法安睡,生不如死!是以我的笔力依然无法描述。
医生叫我马上住院。
我没同意,我还要高考,这是我人生最大的转折机会,我不能错过。
医生摇着头给我开烫伤药和消炎药,叫我这两天注意点,千万别蹭破皮,免得感染。
之后,回家的路上,我爸不耐烦:
「半夜三更,你惹她做什么?!」
我本来就痛,加上心里焦灼,害怕休息不好影响第二天考试,再加上多年委屈,脾气蹭地就上来了,如火山爆发般,站在空荡荡的街上低吼:
「什么我惹她?!我睡得好好的,怎么就惹她了?」
「爸,你偏心也合适点!我们家那水壶,那是刚烧开的水!她那是想弄死我!!!」
「身在地狱的人,总是千方百计想把其他人也拉下去!」
我爸一个耳光扇过来。
我懵了。
烫伤叠着耳光,我痛得几乎喘不上气,眼泪不受控制地大滴大滴往下落。
我只是不被人在意的孩子,无论我爸还是我亲妈,在他们眼里,我都是多余的……
我反反复复想:
那一年,当我妈抢走我偷来的 300 多块钱,当她叫我滚时,我怎么没去死?那许多年,我为什么非要拼命活着?
我颤抖的手抚上我的脸,火烧火辣痛的地方,果然破皮了。
我爸没再继续骂人,转身朝回家的路上走,我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那天晚上,月亮很高,很清,很亮。
影子很长。
16
我没在家里睡。
我拿了准考证,背上书包就走了。
没有住酒店的钱,就在考试的学校外面找了个台阶,抱着腿闭着眼睛坐了一晚上。
第二天,有考生陆陆续续一早就来了。
我半分不想动,困倦席卷了全身,脑子昏昏沉沉。
「祝安然!」有人喊我,轻轻踢了踢我的脚,「你怎么坐在这里?」
我抬头,看见叶霄。
他站在我面前,颀长的身体挡住一半阳光。
我看见他的表情倏变,随即蹲下,右手朝我脸的方向探出少许,腮帮子紧了紧,一句话问得咬牙切齿:
「那一家子又欺负你了?你在这里坐了一晚上?」
我摇头,不知从何说起。
他叫我等一下,转身朝着街对面跑去。
十多分钟后,他提着两个包子,一罐咖啡,一盒感冒冲剂以及一瓶矿泉水跑过来。
「担心睡觉的话,就把咖啡喝了。」他说。
「感冒冲剂考完试马上喝,中午睡一觉。」他说。
我乖乖点头。
他是我年少无尽黑暗中,仅有的温暖。
「你哪个考场?考完后在校门口等我,我带你吃饭。」他说。
我鼻子发酸,被人关心原来是这种感觉。
「别哭!」
「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我咬着牙点头,那一刻,我比从前任何时候更想考进清大。
17
命运是什么?
是神很早就在人身上打下的烙印,是不可逆,不可违。
这么多年,我做了那么多努力,不过是想逃出命运的安排,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然而,我依然低估了命运的力量。
考试第一天,我在低烧,第二天,低烧变成高烧,下午,我终于撑不住,英语卷子才做了一半多,就晕倒在考场。
考试砸了。
18
救护车从高考现场把我拉走,我在医院住了七天。
我爸铁青着脸,预付了医药费后,再也没来过,他说我丢人,用这种方式出名了,倒是祝彤运来过两次。
第一次,她弯腰凑到我耳边。
「祝安然,我知道你成绩好,装了这么久……成绩好又怎么样,临门一脚没踢进去,哈哈哈哈。」
「我那天本来想把你的手烫废,可惜你醒了!」
「还好,结果还算满意,做了这么多年狗,你真以为能凭一次考试,做人上人?。」
我听着她的话,看着她的小半张脸,猛地朝前,啊呜一口,咬住她的耳朵。
我当时是真想把她咬残了,只可惜——
那里是医院,人来人往,人们救下她,对我指指点点。
第二次,她和一个男生一起来的,是上次群殴我的人中的一员。
祝彤运耳朵上贴着创可贴,男生浑身怒气,走过来就往我身上招呼。
我烫伤的地方还痛着,高考失利的一口气还堵着,我跳起来,一把扯下输液的针头,像母豹子一样,不要命地朝男生扑去。
依旧是众人拉开我们。
男生一根指头指着我,恶狠狠地威胁:「祝安然,以后别让我看见你!我看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我说不出这样的豪言壮语,只看着他:「想进少管所吗?你身边这朵是夹竹桃,你最好当心点。」
男生瞥了我一眼,拉着祝彤运走了。
众人议论纷纷:「现在的高中生怎么回事?什么深仇大恨打到医院来了?」「该不会是谁抢了谁的男朋友吧?」……
19
——那一年暑假,叶霄以黑马之姿夺得我们市理科状元。
我们学校沸腾了!
文理科状元向来从重点高中出,叶霄给学校长脸了,高考成绩公布那天晚上,学校连放了 66 门礼炮庆祝。
我心里无比羡慕,他向往的清大,他做到了。
而至于我们的约定,从来不是单纯的谁考进谁就赢了,而是相约一起去。
——那一年暑假,其他同学大多在外旅游,我在奶茶店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