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2月17日
两个月前,我参加了一场牌局,输光了全部家当,连我的未婚妻也和赢家在一起了。
对方坦白,他见我女友的第一面,就喜欢她了。
我跪下求他,再让我赌一次。
他狂笑,伸出了一只脚:「我可以考虑一下,但你要拿出诚意……」
1
他是我长这么大,见过的打麻将最狠的人。
这家棋牌室的装修极其简陋,喧闹的像是街边的菜市场。但因为是「黑哥」罩着的,所以大家玩的筹码都很大,娱乐的游戏里带着一丝血腥味儿。
我就坐在房间的角落里,从晚上十点到凌晨五点,观察了他一个晚上。看样子,他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像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整个人却十分放松,完全看不出来博弈时的紧张。仿佛他不是在打麻将,而是在玩一堆积木。
但他的三个对手就没这么轻松了,头发都挠成了鸡窝,脚下扔的全是烟蒂。他们双眼通红,里面布满血丝,这一晚上输了得有十多万。
天快亮了,棋牌室白天不营业。一个鸡窝头咬着牙说:「最后一把,咱们玩点大的,自摸,加番,敢不敢?」
「我都行,你们随意。」他笑了笑。
从我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他手里的牌。运气不错,进一张就摸到了听牌,但他没有任何迟疑,就把听牌打了出去。
我一下子愣了,难道他玩了一晚上,脑子也开始迷糊了?
他继续拆牌,好好的一副要听的牌,被拆了个七零八落,哪哪不挨。但在我疑惑的目光中,一条大龙逐渐成型,当他自摸九筒,给这条大龙补上最后一笔时,我甚至听到了他的三个牌友脑血管迸裂的声音——那是一条「九莲宝灯」。
清一色的筒牌,从一筒到九筒,仿佛死神睁开的眼睛。这副牌足足有 88 番。
一个鸡窝头「刷」的站了起来,揪住他的衣服领子:「你他妈出老千?」
骚动把黑哥引了过来。他叼着一根烟,从半睁半闭的眼皮里挤出两道锐利的光:「怎么回事?」
「黑哥,这小子出老千,他妈的赢了我们一晚上!」他们三个指着他说道。
黑哥把目光看向了他。
他也不争辩,而是从兜里摸出一把卡簧扎在牌桌上,又指了指头顶的监控说:「调视频,如果我出老千,就剁了我的手指头。如果我没出老千,就剁了你们的,敢不敢?」
「哟,很公平。」黑哥点了点头。
那三个人一下子就不吱声了。
他要走的时候,黑哥又从后面叫住了他,「幺鸡,我这庙小,供不起大神。你再来,我就没法做生意了。」
他笑着点了点头,「明白,放心吧。」说完推开门走了出去。
我急忙追了出去,在清冷的大街上,大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幺鸡!」
他缓缓回过头,眯着眼睛看我,「咱们认识吗?」
我一把拽住他的手,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我不认识你,但我为了找你,蹲了十几家棋牌室!」
「哦,那你是?」
「我打麻将输了,输得很惨,我求你,一定要救救我。」
「是么,」他饶有兴致地问:「输了多少钱?」
「输了很多钱……」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最后把自己的女人也输进去了。
不——确切地说,对方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我的女人。
2
两个月前,我带着未婚妻小媛参加了一个牌局,组局的人是大通公司的老板黄泰。
我本来不怎么会玩麻将,但黄泰是个资深牌友,他非张罗着约我玩几把。我的公司跟他有业务往来,算是生意合作伙伴,为了维持这份关系,我也只有勉为其难。
麻将的规则并不复杂,我熟悉了一下就可以上桌了。那天晚上,我发挥出奇的好,七八圈下来,竟然赢了两万多。黄泰他们都夸我聪明,一点就透,我则谦虚地说:「哪里哪里,一般初学者都手气好,运气而已。」
话虽如此,但我心里还是挺自负的。回到家里,我的兴致还在高涨着,一下子就把小媛推到床上。小媛脸红的像熟透了的柿子,她含混不清地说:「我看那个黄泰,就是个色狼……」
「怎么说?」我贪婪地闻着她发梢间的香气。
「你们在打麻将的时候,他的眼睛一直在我身上瞟来瞟去,像是长了勾子一样。」
「嗨,哪个男人见了你不神魂颠倒啊……」
「你个坏蛋……」小媛娇嗔道,「你们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从那以后,我渐渐迷上了麻将,而且常打常赢,每次都能赢不少,这让我的自信心空前爆棚。直到那天晚上,我才明白,麻将的水比我想象的要深得多。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我的手气像是受到了某种诅咒,一直在输,几圈下来,我竟然输了七八万。
黄泰见状也劝我:「欧阳,别玩了,你今天手气不顺。」
我当时已经输红了眼,把外套一脱,狠狠地甩在地上,「继续打!我就不信我翻不回来本!」
因为身上带的现金已经输光了,我就现场写了字据,把公司的股份当筹码押了进去。
那天晚上,我已经忘了是怎么度过的。当我失魂落魄的走出房间时,后知后觉的恐惧才如大山一般压来,让我喘不上气。仅仅一个晚上,我输光了全部的存款、几乎公司所有的股份,就连准备用来和小媛结婚的新房都输了进去。
我一下子成了个穷光蛋。
回到家后,我和小媛大吵了一架。气急败坏的我骂了她几句,结果她夺门而逃。冷静下来之后,我满世界地找她,打电话、发讯息,都没有任何回音。
只有成功,才能重新挽回小媛的心。于是,我又去找了黄泰,在他住的那所豪宅里,我乞求他能看在以往合作的份上,借我一点资金,让我东山再起。黄泰穿着浴袍,用睥睨的眼神看着我:「欧阳,钱是你自己输的,我可没有逼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谦恭地说着:「黄老板,我还有人脉,有路子,你只要借我一点资金,我就能重新把生意做起来。」
「哈哈哈……」黄泰突然狂笑起来,脸上的横肉都在颤抖,他坐在沙发上,伸出了一只脚,「我可以考虑一下,但你要拿出自己的诚意。」
「什么……诚意?」
「舔我的脚趾头。把我舔舒服了,我就答应你。」
我浑身的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因为屈辱,我的眼皮都在颤抖。黄泰还在那里晃动着脚趾,「只要舔舔脚趾头,就能东山再起,怎么样,这个买卖很划算吧?」
站了十几秒,我握着的拳头渐渐放松了,然后慢慢跪了下去,去舔黄泰的脚趾。就在我的舌头接触到他又咸又湿的脚面时,卧室门忽然开了,我抬起头瞥了一眼,顿时,冲到头顶上的血一下子凝固了。
是小媛。她穿着薄如蝉翼的睡衣,玲珑的曲线纤毫毕现,跟正在舔脚趾的我对视了一眼,又急忙扭过了头去。
「不得不说,这女人真是人间尤物啊,跟她睡一夜,让人骨头都酥了。」黄泰俯下身子,凑在我耳边低声说道:「实话告诉你,我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有了反应。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一定要把她弄到自己手里。」
看着黄泰戏谑的眼神,我明白了,原来小媛才是她的终极目的。为了这个目标,他精心构织了一张大网,慢慢引我入局。就像引诱不谙世事的少年吸毒一样,他一步一步将我带入深渊,然后万劫不复。
「知道吗,在行业里,我这种做法有一个称呼——」黄泰轻轻吐出了几个字,「叫『杀猪盘』。」
我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猪。
黄泰把脚伸到我的脸上,「别愣着啊,你还没把我给舔舒服呢。」
我几乎是疯跑着冲出了黄泰的豪宅,站在路边一阵干呕。我使劲捶打着墙壁,直到双手鲜血淋漓。我从一个商业精英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 loser,一个失败者,一个猪一样的蠢货。我不仅中了别人的圈套,竟然还去舔他的脚趾,而这一切,都被小媛看在了眼里。
黄泰是有意这么做的。他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让我在小媛面前表演这一幕!
我大口喘息着,把眼泪和鼻涕全都吞进嘴里,在心里嘶吼着:「黄泰,我一定要让你血债血偿!」
3
听完我的遭遇,幺鸡掏出一根烟点上,慢慢吸了一口,「他们出老千了?」
「没,」我摇摇头,「我不是傻子,如果他们出老千,我能看得出来。」
「那不应该啊。普通人之间的牌技,按说差距没有这么大。麻将这玩意,有时候也是看运气的。」
「他们三个人中,有一个叫韩龙的家伙——」光是提到这个名字,就让我想起了那晚被支配的恐惧,我咽了口唾沫说,「我调查过了,他是个职业牌手,在香港参加过亚洲麻将大赛,还拿了名次。」
「怪不得呢。」幺鸡缓缓吐出一道笔直的烟柱,「不过,你因为赌博搞的倾家荡产,还把女人也搭了进去,不是活该吗?」
「不,不是这样的!」我争辩道,脖子上青筋暴跳,「是他们做了这个局,一步步引我进来的!我是被害成这样的!」
幺鸡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所以,你想让我帮你报仇?」
「对!这两个月我已经蹲了十几家棋牌室,你是我遇到的最厉害的牌手了!」
「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你能给我什么?」
「只要我有的东西,都可以给你!」
他「刷」的一下,抽出了那把卡簧,指着我的右手说:「我要你两根手指头,食指和中指,你给吗?」
我愣了一下。本以为他想要钱,或者是房子之类的东西,没想到他会提这个要求。我不解道:「你要我两根手指头有什么用?」
「报酬。」他灵巧的手把玩着卡簧,在清早的晨曦中泛出冷冽的光,「你既然想请我帮你报仇,就得支付相应的报酬。我这人向来喜欢公平做事,比起钱来,让你支付两根手指,才更对得起这场赌局吧?」
我咬着牙站了一会儿,狠了狠心说:「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好,我给!」我撸起袖子,伸出两根手指,放在路边的公共长凳上,「我只希望你不要食言!」
「放心吧,你已经被骗了一次,我不会让你被骗第二次的。」他左手按住我的手腕,右手反握住卡簧,在空中晃了一个刀花,然后直刺下来。
疼痛的预感像蛇一样钻进了我的心里,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一个在路边打扫卫生的阿姨看到这一幕,「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在阿姨的惊叫声中,我慢慢睁开了眼睛,预感之内的疼痛并未出现,但额头已经一瞬间布满了汗珠,流进了眼睛里,杀的生疼。那柄卡簧扎进了我食指与中指的缝隙间,深深地钉在了条凳上。
「你……」我抬起头看着他,还止不住心惊肉跳。
「你的报酬,我已经心领了。」幺鸡直视着我,白皙的脸上一片肃杀,「打麻将,可不是过家家,你如果连丢两根手指头的觉悟都没有的话,那我也没法帮你了。」
我猛然间激动起来,「这么说,你——」
幺鸡把卡簧收起来,站起身淡淡地说:「组局吧。我随时奉陪。」
我重新约了黄泰,要和他再赌一局。隔着电话,我仿佛都能看到他那张嘲讽的嘴脸,「哈哈哈,欧阳,你现在拿什么跟我赌?用你爸的养老金吗?」
我说:「你别忘了,我并没有把我公司的全部股份输给你,我还占有 10% 的原始股。我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赢了,这家公司就彻底姓黄了。」
「好小子,你有种。既然你想死个痛快,我就成全你。」他停了片刻,又道,「晚上十点,大通公司会客厅,不见不散。」
放下电话,我长呼了一口气。果然,黄泰是想把我赶尽杀绝。
所以这一次,我把压箱底的筹码给拿出来了。如果输了,我明天就要睡大街了。
4
晚上十点,我跟幺鸡准时到了大通公司,会客厅已经摆好了麻将机,能够自动洗牌,这就杜绝了在码牌时有人动手脚。房间里还有几个摄像头,全方位无死角监控——看来黄泰对己方的牌技很有信心,杜绝了一切出老千的可能性,要以实力将我彻底击垮。
不出所料,他还带着韩龙,那个参加过亚洲麻将大赛的职业牌手。
「欧阳,听说你找了个帮手,就是这小子啊。」黄泰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幺鸡,「操,毛还没长齐呢,行不行啊?」
「行不行,试试就知道了。」幺鸡也不客气,熟练地抓起骰子掷了下去,三点,他坐在了西面的位置上。
「有点意思。」黄泰阴冷地笑了笑,那模样像是准备宰割的屠夫,「小子,输了可别哭鼻子。」
为了避免上家故意喂牌,我们四个是参差落座的,黄泰坐西边,与韩龙对门,我则坐北边,与幺鸡对门。这样就算想送牌给队友吃也办不到。
牌局开始,第一圈东风局,是韩龙的庄家。他颇为自负,金丝眼镜后面全是不屑的目光。但身为一个职业牌手,最基本的职业素养还是有的,从第一把开始,他就打的十分稳健,没有一点轻视对手的意思。
九筒、一条,红中,他打的全是边张,不给下家任何一点吃牌的机会。而我也打的十分谨慎,因为我的下家就是黄泰,稍不留神,就会送他进张。
我本以为,麻将是一门简单的游戏,手气的因素至少占了 60%。可当我踏足其中,才发现这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水,远不止靠运气那么容易。从出牌的选择上来说,它比任何其他游戏都多,有时候打出一张牌,就能使场上的局势骤然变化,攻防易位。打麻将绝不能只盯着自己手里的牌,你要时刻观察其他玩家的出牌,去判断他们手里的牌型。否则,你只能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也许,在韩龙这样的人眼里,我几乎是透明的,他能判断出我的牌型,知道我听什么牌,胡什么牌,甚至能数出来我手里有几张对子。所以那天晚上,我才会输的一塌糊涂。
但今天有幺鸡在,我相信他是一个屏障,一个韩龙看不透的屏障,我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了他身上。
第一局打了还不到五分钟,韩龙摸了一张三万,轻轻地把面前的牌推倒了,说:「胡。」
庄家自摸,混一色,6 番。
黄泰笑的横肉直颤,「欧阳啊欧阳,你这是赶着来送钱,学雷锋做好事啊。等明天我让人给你送幅锦旗去,哈哈哈……」
开局不利,我的冷汗一下子流到了脖颈里。看看幺鸡,他面色如常,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韩龙越打越顺,连续坐庄,狂傲的情绪也逐渐流露出来。幺鸡打了一张六万,韩龙摇了摇头,推到了两张牌,「吃。」他又斜瞥了一眼幺鸡,「小子,别把我喂的太饱,这样赢起来就没什么意思了。」
我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难道普通人和职业牌手之间的鸿沟真的是无法逾越的吗?开局还不到一个小时,我那 10% 的股份输的只剩下了不到 3%,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不想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可幺鸡还是像没事的人一样,自顾自地打着手里的牌,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波澜。也是,赢了是他赚的,如果输了,也是我血本无归,他没有任何损失。想到这里,我心里就泛出一股懊丧来。
可路都是自己选的,就算跪着,也要把这圈打完。
不出所料,这一局又是韩龙胡了。我的股份已经见底了,剩下的筹码只够最后一把。黄泰乐得直拍大腿,已经让手下把香槟拿进来,要提前庆祝了。
我已心如死灰,幺鸡则还是一如往常的平静,他把面前的手牌码了一遍,然后抽出一张打了出去,「七条。」
这是一张很普通的牌,甚至很大概率上,会被韩龙吃掉。但是韩龙却没有动弹,他在犹豫着,甚至,我观察到了一个细节,他的眼皮轻轻跳动了一下。
一时间,我心念一动,忽然想到了一个著名的博弈典故,「耳赤之局。」
十九世纪中叶的日本,围棋大师幻庵因硕与本因坊秀策曾有过一次惊天动地的对局。棋至中盘,秀策处于劣势,他苦苦思索,终于下出一子。这时围观者议论纷纷,都认为幻庵因硕胜势在握,却唯独有一位观棋的郎中说道:「秀策要赢了。」
众人讶然,因为这位郎中并不会下棋。他却说道:「我虽不懂棋,但刚才秀策一落子,幻庵的耳朵却突然红了起来,此乃惊急之兆,一定是秀策下出了妙手,让他难以应付。」
果不其然,最终秀策赢下了此局。而这盘棋,也被后人津津乐道为「耳赤之局。」
我看着幺鸡打出的那张七条,一刹那间开了窍,心里如明镜一般:这不是最稳的一张牌,也不是最妙的一张牌,而是最合适的一张牌——他是在用这张七条,测试对方的牌路!
5
这一局,幺鸡赢了。
自摸三暗刻,16 番。当他把面前的麻将推倒的时候,黄泰猥琐的笑容一下子凝固在了脸上。
身为职业牌手的韩龙不可能看不出来刚才那张七条的用意,他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眼镜片后面射出的目光似要活剥了幺鸡,「你小子……」
幺鸡则不动声色的拿起骰子,轻轻掷了下去,「你下庄了,第二圈,北风局。」
接下来,幸运之神仿佛完全站到了幺鸡这边,他的手气顺风顺水,连连开胡,就连我也胡了几把牌。场上的形势如瀑布倒流般逆转,四圈下来,我不仅赢回了 10% 的股份,还赢了黄泰的一百八十万现金。韩龙开始魂不守舍,他不停的摘下眼镜,擦着额头上的冷汗。
黄泰也急了,他恶狠狠地盯着韩龙,那目光仿佛在说,你他妈快点想办法,要不然老子活劈了你!
最后一把的时候,幺鸡报听,然后打出了一张五万。
安全起见,其他人自然要打熟张,轮到韩龙的时候,他也打了一张五万,而且看他的牌型,还是拆着打的。
没想到幺鸡一下子推倒了面前的麻将,「胡了,卡五万。」
「你——」韩龙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不明白,幺鸡为什么放着自摸的牌不胡,偏偏要等着他来点炮。
幺鸡则淡淡地笑了起来,「别把我喂的太饱,这样赢起来就没什么意思了。」
韩龙的整张脸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眼珠子都凸了起来,他紧紧地抓着那张点炮的五万,突然「嗷」的一声趴在了牌桌上,嘴角往外吐沫子,身子还不停地抽搐着。
我是真没想到,这职业牌手的气性这么大。
黄泰气急败坏地让人把他拉了下去。三缺一,牌局就这么结束了。我收拾好了赢来的现金,跟幺鸡正要离开的时候,黄泰突然堵住了门。
「怎么着,黄老板?」我瞅着他,「输了还想赖账啊?」
「一百多万,还不至于!」黄泰发狠地狞笑着,「今天这局,我认栽了!后天,咱们再赌一把,敢不敢?」
等到后天?这明显是要去请高手了。我本想见好就收,没想到幺鸡却一口应承了下来,「没问题,随时奉陪。」
我一下子把他拉到后面,小声道:「你疯了?」
「怎么了?」
「你特么……」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只能说:「这样,幺鸡,今天赢的钱,你跟我一人一半,咱们就此打住,OK?」
「我不要钱,」幺鸡笑了笑,「我以前赢的钱,都捐给希望小学了。」
「你……」我简直有些抓狂了,「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幺鸡的目光越过我的肩膀,看向黄泰,伸出手指着他说:「我想跟你再赌一把。后天,就这么定了,不来的是孙子。」
黄泰笑了,脸上的横肉都狰狞起来,「小子,我等着你。」
出去之后,我真想抓着幺鸡的头给他几个电炮,「你特么疯了?你看不出来黄泰在故意坑你?」
「愿赌服输,不存在谁坑谁。」
「你太狂了!」我叫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你真的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
幺鸡笑了,「在麻将的世界里,没有天下第一。形势瞬息万变,谁都有可能一秒出局。」
还特么挺押韵的。但我不想跟他展开这种哲学辩论,我只是,再也不想回到穷光蛋的日子了。
「知道我为什么会赢吗?」幺鸡又抽上了一根烟,露出了与他年轻的脸庞不相称的深沉,「我也不是自学成才。我原来拜过一个师父,叫九麻子。他给我上的第一课就是:不止麻将,人生就是一场赌博。」
我怀疑这个九麻子是某个大学的哲学系老师。
「我在他门下学了两年,连他的一半招数都没有学完,就已经出师了。」
「为什么?」
「因为我敢玩命。」
「……」
「所有的技巧都是辅助,玩麻将,最重要的就是心理。我出师那天,九麻子说,我天生就是一块打麻将的料。你们看到的是牌,我看到的是人心。」幺鸡伸出手,按在我的肩膀上,「听过一句话吗,置于死地而后生。」
「要是生不了怎么办?」
「那就死呗。」他笑了笑,「反正人生就是一场赌博。」
我一阵头皮发麻。
我算明白了,这个叫幺鸡的年轻人,他之所以答应跟黄泰的赌局,也不是为了帮我,而是为了找刺激。这是个亡命徒啊,别人玩牌,他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