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6有没有虐得你久久不能恢复的短篇小说?

少綦在册封大典前长睡不醒,老君说她识海破碎,皆因体内缺少了一灵,若不能及时寻回,恐是会元神溃散,再无醒转之时。

约莫是瞧见天帝面色太过骇人,老君话锋一转,「好在那一灵此刻便在天界,不难寻找。」

天帝沉声道:「在天界何处?」

老君将目光转向我,「便是在菡萏仙子识海之中,只消从仙子那处取出,重新归入上神体内即可。」

他叹了口气,「只是那灵在千万年间已与仙子融为一体,若是强行取出,怕是要引得识海混沌,伤及仙根,此生修道无望。」

我足下虚软,踉跄地退了几步。

天帝朝我看来,面色极是冷漠。

老君虽然哀悯,却也觉得并无不对。

无人问我是否甘愿。

也无人在乎我是否甘愿。

天帝向我伸出手,「菡萏。」

千年前少綦机缘巧合之下进入我族秘境,那时她算出了自己的劫数,故留下一灵在尚是婴孩的我体内,为他日埋下一线生机。

她死后,天帝寻着那一缕少綦的气息追到秘境,之后陨情丹发作,失了记忆,倒在我的小屋外。

一切的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天帝低低道,似是规劝一般,「菡萏,天道轮回,拿了旁人的东西,自然是要归还的。」

可我不明白。

她自作主张将那一灵留在我体内温养,千万年间与我生出联系,如今又要将我的识海撕碎,斩断我的仙根,以成全她的安然。

我不懂,这算什么天道轮回。

老君道:「若是能救得天后,也是功德一件。」

我说:「她是死是活,与我有何干系。」

众仙似是未料到我会反驳,一时俱有些惊异。

天帝望着我,眼中似有失望。

他抬起手,我识得那双手,便是它执着匕首生生截去了我的尾指。

如今它亦探向我额间,识海撕裂,灵台嗡鸣,是我此生不曾经历过的痛楚,比起断指,还要疼上百倍。

我瘫软在地,冷汗如瀑。

天帝轻声安抚:「好了,菡萏,已经好了。」

他伸手抚过我眼角,我畏怯地朝后缩了缩,惶恐地瞧着他。

他的手指一顿。

文曲星微阖了双目,无甚起伏地道:「菡萏仙子本就是天帝为寄托对上神的情思而生,既上神已然归来,何不就此抹去了她,也省得在上神心头留下疙瘩。」

天帝起身,许久未语。

百年前我养过一只白毛灵宠,极是机灵聪慧,连火麒麟都对它俯首帖耳,却因误饮毒酒死了。

那毒,原是一个妒忌我的仙子使计下在我酒里的,却叫它做了我的替死鬼。

我很是难过,可我流不出泪。

于是云缪及众仙都以为我铁石心肠,薄情寡义。

此刻我趴在地上,眼眶涩疼,面色煞白如纸,亦是流不出一滴眼泪。

我早已不能流泪。

为自己,为旁人。

十二、

我不再管身后那些仙家的眼光,支着摇摇欲坠的身子回到我的遣云宫。

一片干枯的槐树叶飘飘荡荡地落在我脚边,我蓦然发觉,小白不见了。

庭院内没有了它的气息。

我忍着混沌的识海寻遍各处,仍无所踪,回到那方空落落的院子,我愣了半晌,突然明悟。

我生来便是形单影只,以为它也同我一样,一厢情愿地想与它一块守着这仙宫作伴,也算聊以慰借。

可它大约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完成,有更重要的人要去守候。

伤好了,便不再需要我了。

我躺在屋中的木床上,浑噩之间,觉得即便这样活下去约莫也是没有什么意思的。

识海混沌,我的后半生大抵会越来越糊涂。

仙途无望,我本来也无甚本领,无望便无望吧。

少綦不愿我生作她的模样。

我亦不愿。

可惜,从未有人问过我愿与不愿。

天帝来看过我,他立在我床头,告诉我只是仙根受损,他日觅得良药,并非不能修复,可少綦错过这一次,却是再无生机。

我没有开口,亦没有看他。

他说得对。

断一根手指不会死,仙根受损亦不会死。

我该是无甚可怨。

天帝在我床侧站了许久,默然不语。

我收敛心神,不再管他。

蓦地,他一把抓起我的左手,语气隐隐地竟有几分凌厉,「你的断指为何还未好?」

这般责问似的架势,倒让我摸不着头脑。

是以,我没有搭理他。

天帝喉头鼓动,半晌方艰涩地问我可否恨他,可否……后悔。

我不知他问出这话是何意图。

若是往常,我兴许还会装上一装,为自己谋条后路。

所幸如今,我已是将生死置之度外,惧无可惧。

是以,我掀了掀唇,「我此生最后悔之事,便是将天后之位让给少綦,让自己落得如此下场。」

天帝走了。

他没有一掌将我劈了,我很意外。

我骗了他。

我最后悔的,是不该在小屋外拾回他,不该将自己搅入他与少綦的恩怨情仇。

我区区一介法力低微的散仙,在这些上神的爱恨纠葛里,赔了感情不打紧,这下怕是连命也要赔上。

十三、

少綦醒了,康健更胜以往,封后大典得以继续。

云缪来时风尘仆仆,形容狼狈不说,身上还遍布着深深浅浅的伤口。

我识得那伤痕,是为守境恶兽所伤,同天帝当年一样。

他竟寻去了秘境。

他神色复杂,指腹抚过我额间的朱砂,那是他在奈何桥畔的三生石前为我种下的。

「如此,你便与少綦不同了。」

这是他那日说的话,我听在耳中,记了许久。

人人都将我视作一个缺失灵魂的傀儡,只有他,瞧出了我心中那一点悲凉和失落。

云缪问我,可否心怀怨恨。

他同天帝,连说出的话都如出一辙。

他说,他已知晓了一切。

天帝是爱我的。

陨情丹断情绝爱,注定忘却所爱之人,从他忆起少綦而忘记我的那一刻起,便已不再爱她。

云缪说这话,目光紧盯着我的脸。

我唇角牵出一抹笑,「我早就知晓的。」

自他执刀截去我尾指后,我便已想通了这一切。

可是要我如何相信呢,信他千辛万苦寻到秘境出口,却在只差临门一脚之际为了我而放弃时;信他与我相拥在无厌崖上坐看汹涌的潮汐,将刻有我二人姓名的酒坛埋入树下时,心中爱的仍是少綦。

那些曾立下的誓,曾说过的爱语,皆是假象,一个他恋慕着我的假象。

在他忆起少綦后,将我当作她的替身,朝夕相对时,心中所想所念的亦皆是少綦。

期望纯粹的喜欢,是否是我的过错。

是我太过贪婪。

你看,那些天荒地老、生死与共的誓言,都是不能信的呀。

唯一一次,我从云缪眼中看到了痛楚。

十四、

云缪说小白身上有魔气,才会被火麒麟咬伤。

如今养好了伤,十之八九是逃回魔界了。

原是这般。

它定是不好意思告诉我它的身份,才会不辞而别。

其实不必如此,我对妖魔鬼怪都无甚偏见,况且它从未伤害过我,还在少綦执剑抵着我的脖子时,跳出来保护了我。

我那时候很感动。

此生肯对我以命相护的,除了它,便是我的前一只灵宠。

所以我将讨来的灵药为它续了断肢。

如今它伤愈,回到它该去的地方,我亦觉得很好,我本就是个无用的主人,护不住自己的灵宠。

云缪日日守在我身侧,看得出平常是个被伺候的主,笨手笨脚,喂个粥把我嘴唇都燎起泡了。

我很想告诉他我已经没几天活头了,不用这么费事。

云缪说,他已将陨情丹的解药喂予天帝服下。

天帝会记起我的。

是吗。

十五、

他似是怕我不信,将我带去了天帝面前。

少綦在瑶池边就着一树桃花自斟自饮,眉宇间的利落风流是寻常女子所不能及的,而天帝在看她,眼神中的欣赏之情溢于言表。

即便我就在他目力所及之处,他也未留半分余光给我。

我笑了笑,问云缪,「你看天帝这一腔深情,此刻倾注了何人身上?」

云缪眉心紧拧,「不该如此,莫是那解药无用……」

我摇摇头,踱步离开,「解药并非无用,只是即便这陨情丹解了,天帝心中所爱之人,也未曾变成我。」

十六、

这几日我的神识愈发浑噩混沌,时常在睡梦中被幻象所扰,醒来的时间愈发短了。

我要在我忘记自己是谁前,回到我的家乡。

若是连自己也将自己当作了旁人,岂非太过可悲了。

走之前,我将伴了我半生的灵玉留予了云缪。

他为秘境中的瘴气所伤,那毒虽不至于让上神殒命,却总归也是要头疼耳鸣些许时日的,若是再看见些七七八八的幻象生出心魔,便太不划算了。

这灵玉可驱散瘴毒,明心静气,于识海混沌,也是有效的。

可惜少綦那一灵已在我体内扎根太深,浑若一体,失了它,我迟早都会落得像当初的少綦一般元神溃散的下场。

所以这玉于我,已是无多大用处。

我从未告诉云缪,他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很感激。

过去虽有些不愉快,可他已算得上我在这天界唯一的朋友。

不能当面与他道别,我很是遗憾。

我须得尽快赶回家乡。

若死在了秘境之外的地方,我族后人失了莲心,怕是要断子绝孙了。

十七、

时隔数百年,我终于得以回到秘境。

打点好一切,我立在无厌崖上,金色的霞光带着暖意温柔地覆盖在我身上,脚下是汹涌的浪潮,夹杂着滔天的声势席卷而来。

我阖上双目,鼻端嗅到这方天地间熟悉的灵气,那是我生之本源,连灵台处的刺痛都削减了几分。

腕间的符文隐隐灼痛,是姻缘契。

竟未能解开吗。

不过没关系。

我垂眸看了看,用刀子生生剜去那一块皮肉,纵身跃入黑沉沉的无厌海中。

我这一生,做自己的时间寥寥,冒用了旁人的样貌,替了旁人的位子,不伦不类,不清不楚,终是难以善了。

我生于微渺,死后亦然。

这天地之间,再也寻不到我的影子。

崖边不知何时来了个白袍少年,他目眦欲裂,伸出手试图抓住我,却仅能够到我的衣角,「阿薄……」

那声音粗嘎沙哑,蕴藏着巨大的绝望。

我望见他黑曜石一般纯净清澈的眼睛,莫名知晓,他是我的小白。

果真,他趴在崖边厉声嘶吼道:「阿薄,我是小白,我没有死……」

原来是它吗……

多好。

这世上,总算还有一个人记得我的名字。

十八、

我被埋在这莲沼之中已有百年,每日餐风饮露,风吹雨打,狼狈得紧。

小白时常会来查看一番我的生长发育状况,看看骨头有未长岔,肥瘦是否匀称。

我瞧他如今生得挺拔清俊,与从前那副白胖软和的模样多有出入,不由得很难相信他真的是小白,要求他变回去给我看看。

他没理会我,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说是受不得我的轻薄,才不得已化作人形。

轻薄?我何时轻薄过他?

他凉凉地睨了我一眼。

那日他奋不顾身跃下悬崖,在我彻底淹没前将我救起,可无厌海的海水已将我的肉身变作死躯,皮肉腐化溃败,所幸只要灵魄尚在,莲沼便能为我再生一副躯体。

我醒后,为他的一腔情义感动,不大好意思再嚷嚷着寻死觅活,遂问起他的身份,云缪说他是魔族中人,可魔族怎会沦为我的灵宠?

小白坐在我身侧,语调清淡地讲述了自己身为魔尊次子夺嫡失败,惨遭兄长暗害追杀,九死一生逃出魔界又不慎落入我魔爪的悲惨身世。

对于「魔爪」这一形容,我表示不予置评。

那时我将他当作小公主一般精心照料,每日洗得香香软软抱在怀里睡觉,还给他剪指甲扎小辫,难道我对他不好吗?

又过了百年,我终于长出一身新的血肉,拥有了再一次选择性别的机会。我在魁梧大汉与风流书生间纠结许久,考虑到如厕习惯问题,还是选择了成为女子。

小白在一旁如释重负,松开了攥得发白的拳头。

对于相貌问题,我认认真真描了一张仕女图给小白。

小白接过后沉默不语,眉头紧蹙,连夜画了一幅女子的画像,画工较我精湛许多。

我将脑袋探过去看了看,沉吟道:「原来你喜欢妖艳挂……」

容貌与身段塑成后,我低头瞧了瞧胸前,觉得小白捏的时候藏了私心,画上哪有这么大。

小白问我,心中可否存有怨恨,只要我想,他会陪我一同站到天帝与天界众人面前。

我摇摇头。

我生来便是软弱无为的性子,只要他们不再来打扰我与我在意之人,这便很好。

在那人眼里,我早已堕入无厌海底化作虚无,再不存在于这世间。

十九、

遣云宫内,天帝立在海棠树下。

桌上放置着一坛酒,酒坛上以极亲昵的姿态篆刻着一双名字,随着日久年深,已经模糊难辨。

「你可知那酒坛上刻着的女子是何人?」云缪神君缓缓行至他身前,一同望着那坛酒。

天帝未语。

云缪眼中泄出一丝了然,像是遗痛,亦像是嘲讽,「想来阿薄这个名字,你还不曾记起。」

「她与我,与菡萏,有何瓜葛?」

云缪扭头,「答案我早已连同那杯酒送到了你手中,可你终归是没有饮下。」

「千年前你为放下少綦,从陆压道君那里求得陨情丹,他告诫你『执念太深,终是自苦』。这话,如今你可还记得?」

天帝唇色一白。

「执念太深,终是自苦。」

随着陆压清正的声音回荡在耳畔,那块纂着他与那女子姓名的符文在他腕间神光一现,渐渐褪去。

云缪亦看见了这一幕,他瞳仁震颤,负于身后的手紧握成拳,死死攥住掌中的灵玉,唇角却勾起一抹极凉的笑,「传闻只有真心相爱之人才能将名字篆刻于三生石上,你与少綦迟迟不能结契,而与菡萏的姻缘却在你亲手抹去后又再度生出,难道就从未思索过其中的缘由吗?」

云缪眼中讽意愈盛,「一块石头都能窥破的东西,你却蒙昧不知。而今她以性命相抵,解了这契,你该是称心如意了。」

他转身离开这破落的庭院,天界最冷漠不近人情的神君,脚步竟有些踉跄。

天帝垂眸望着空荡荡的腕间,那二字隔了这许久,终于从他口中说出。

「阿薄。」

番外

  妖界,洄水河畔,闹市纷杂。

  传闻这河中的水由世间的眼泪汇聚而成,用来烹煮成茶水别有一番滋味,我喝完一杯只觉得与寻常雨水无甚区别,还不如酒来得浓醇甘烈。

  小白倒是喝的慢条斯理,“这茶水中蕴藏着风露清愁,万般怨怼。若是旁的女子,只怕是嗅一嗅茶香便要抬袖落泪,你这般粗枝大叶,诚然难以品出其中的妙处。”

  确如小白所说,不远处的渡仙桥上,一貌美女子眼眶微红,只凭着一股傲矜持强忍着不曾落泪,而她面前的男子神情冷漠,毫无半分怜香惜玉之情。

  来往的妖族百姓秉持着有八卦不看王八蛋的基本素养,自发地围绕在他们周围,那女子眼中升起不耐,握在剑上的手紧了紧,转身从桥上离开。

  那与她对峙的男子立在原地未动,看来是不曾打算把人追回来。

  一场好戏还未开场就结束了,周围的妖悻悻散去,只有我仍盯着那人。

  男子徐徐转身,视线恰好与我对上。

  那目光深邃冰寒,正是天帝。

  而方才那女子,自然便是少綦。

  看来我走后,天帝天后的感情倒也未能就此长长久久的太平和顺下去。

  我心中不由得感叹。

  小白寒了脸,拉起我匆匆离开茶摊。

  “怕什么?我如今变得这般妖里妖气,他如何认得出我?”我问。

  小白转头盯了我片刻,咬牙切齿的说:“你莫忘了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

  我倒不知我的眼睛有何特别之处。

  再见是在蓬莱岛主的寿宴上,我与小白之所以能来此,皆因小白前不久回魔界悄声无息地继承了魔尊之位。

  这便是他平白消失了那么久的原因。

  小白在席间与那些惺惺作态的神仙们推杯换盏,而我则四处寻找阿渺。

  她几百年来从未出过秘境,乍一来到外界便犹如那撒欢的马儿一般,动辄不见了人影。

  不知不觉寻到了一处庭院,我嗅到饭香,猜想着阿渺那个馋猫是否在这里偷食,忽然听到隐隐的说话声,便走到拱门旁瞧了一瞧。

  “你如今瞧着我这张脸,心中想的却又是谁?”那女子冷冷讥笑道,“这世间最可笑的事,莫不如我竟做了我替身的替身。”

  我听罢,只觉这些个仙家上神惯不能安生度日,非要迂回折腾一番才方能称得旷世情缘。

  我本欲离开,却叫小白坏了事。

  “阿薄,你可寻到阿渺了?”

  庭院内脚步渐近,一人遽然擒住我的手腕,身上散发出浓重的威压,将我这法力低微的散仙压制地灵台嗡鸣,动弹不得。

  竟是天帝。

  他面沉如水,一字一句,“他方才,唤你阿薄。”

  怒目切齿,仿若在念仇人的名字。

  我不知我与他之间的仇怨竟到了如此深刻难消的地步,哪怕我已经死过一回,彻底归还了那副皮囊,还不足以让他释怀。

  我初时有些慌张,旋即想到自己已不是他心上人的模样,遂放松许多,坦荡地抬起头来望着他,“我确叫阿博不错,因自幼长在乡下,算是那里书念的比较成功的,是以乡亲们都称赞我博文广知、博学多才。也因我面貌生得颇为沧桑,故而常常被唤作阿伯。兄台可是曾听说过我的大名?”

  天帝面色忽青忽白,瞧着我目光冷厉,少綦自他身后步出,奚弄道:“便是听到一个名字就引得你心境不稳,方寸大乱,天帝不觉可悲么?”

  天帝徐徐松开了我。

  少綦望着我,我颔首朝她笑笑,十分客气。

  “娘亲。”阿渺从院子里奔出来,奔到我怀里,嘴边糊满了酱汁和糕点渣。

  我拿帕子替她擦脸,又想到自己此刻是一副男装打扮,遂咳嗽一声,沉声道:“叫阿爹。”

  “可是阿爹说,我叫你阿爹,别人会误以为他是断袖。”

  天帝本已走出几步,闻言又回头看我。

  我连忙拉着阿渺走向小白。

  天帝却倏尔抓起我的左手。

  五根纤纤玉指俱在。

  天帝面上闪过愣怔,颓然地松了手。

  我与小白一同出了院子。

  我在莲沼中重塑了肉身,形容样貌皆变,那截断指自然也长全了,只是旧疾尚在,与旁的手指相比,不甚灵活罢了。

  岛主盛情难却,邀请我们游岛。

  蓬莱仙境不负盛名,所过之处莫不美轮美奂,薄雾缭绕下的亭台楼阁、池馆水榭仿若画中景。

  天帝与少綦站在船头,倒是一对璧人模样。

  途径柳树丛中,一只金蝉从我袖中飞出,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我心中暗道不妙,金翅木蝉喜食树汁,这岛上又是灵木如荫,它如何忍得。

  天帝果真认出了那木蝉,想来,他已记起了一切。

  碧海苍穹间,他的目光凝聚在我身上,一步步朝我走来。

  那步履沉缓,却又极快,快到我连逃跑的念头都没来得及生出。

  所有人皆在看我们,小白眉心紧拧。

  天帝望了我许久。

  金翅木蝉吸饱了树汁正欲回到我体内,却被天帝握在了掌中。

  他问:“这木蝉你从何而来?”

  我不欲再行狡辩,已是无益。

  “是你。”他的声音有几分艰涩,“你还活着。”

  “天帝便不愿放过我吗?”我漠然地低头望望自己,“天后的容貌与灵魄我皆已还予了她,该是无甚亏欠了,天帝还想找我要什么呢?”

  天帝的眼里多了些我看不懂的东西,“在你眼里,我寻你就是为了这些。”

  我说:“理应如此。”

  天帝面色煞白如纸。

  他将手伸向我,似是想触一触我的脸,我识得这双手,便是它亲手斩断我的尾指,撕碎了我的识海。

  我犹记得那疼楚,刻入骨髓,非死不能忘。

  小白袖下的手掐指作诀,蓄势待发。

  可那手,终是未落到我脸上。

  我道:“天后姿容绝丽,我当不得这副面容,已消溶于无厌海中。”

  “……你跳了无厌海。”

  他似是不可置信,不知不敢相信,还是不想相信。

  许久,他方放开金翅木蝉,眼中有钝痛,“是我负了你。”

  “你的确负了我。”我道。

  他握住我的手,我知他要做什么,慌忙想要挣脱。

  阿渺朝我扑来,死死抱住我的腰,“娘亲别走!”

  天帝望着阿渺,眼底闪过疑虑。

  “阿薄!”

  我眼前最后的景象,便是小白苍白的脸。

  ……

  天帝将我与阿渺带回了天界。

  他问我,阿渺为何唤我娘亲。

  见我许久未语,他又忍耐着问我,阿渺是我与何人生下的孩子?

  我道:“我与小白已是夫妻。”

  天帝眼中隐有血色,几乎将我的腕骨捏碎,“不可能。”

  我从未骗过他,可他却不相信我说的话。

  “若你不信,去三生石上一看便知。”

  他甩开我的手,拂袖出了太微玉清宫。

  我在天上呆了已有半月,小白定然急坏了。

  我只怕他贸然率领魔族兵将杀上天庭,魔族固然骁勇,可到底天帝才是六界之主,彼时寡不敌众,白白断送性命。

  天帝每日都来看我,待我睡下方才离开。

  于是我每天都在装睡。

  阿渺指着墙上的壁画问我:“娘亲那画上的女子是谁?”

  这画,正是少綦诞辰那日天帝所赠,如今却挂在了我的房里。

添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