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6有没有虐得你久久不能恢复的短篇小说?

2021年12月15日

为了让我与她一般无二,天帝生生裁断了我一截尾指,我疼得大哭,他却轻轻抹去我的泪珠,她从不哭,你也不许哭!

《断指》(已完结,虐)

天帝白衣染血自蛮荒归来,身后跟了一位女子。

那女子同我生得一模一样,连左手的断指都一般无二。

我立在众人前头迎他,问天帝,她是谁?

天帝答:

「她是我天界的功臣,千年前仙魔大战,为保全三界毅然牺牲性命的上神,少綦。」

众仙家哗然。

哦,是她。

我知她是谁。

当年天帝为将我塑成她的模样,生生裁断了我一截尾指。

我那时怕痛,哭着求了他很久,可仍没能挡住他下落的匕首。

我的眼泪滴在他手背上,引得天帝蹙了蹙眉。

他抬头望着我,轻柔地拭去了我眼角的泪。

于是那之后,我再也不能流泪。

因为上神少綦性子坚毅,几万年来从未有人见过她落泪。

可此刻,我觉得天帝约莫是骗了我。

他将复生的少綦如珠如宝地拥进怀里的时候,她分明便湿了眼眶。

那泪珠滴下来,晶莹剔透,楚楚动人,我瞧着很是羡慕。

于是我试图伸手去接,少綦却蓦然寒了面孔,锋利的视线瞟向我。

她问:「她是谁?」

天帝没有看我,半晌才道:「无关紧要之人。」

少綦未曾回来时,天帝抚着我的发,说我是他的妻。

少綦回来后,我便成了他口无关紧要之人。

二、

云缪神君从下界带回一只白毛妖兽,原是要给自家坐骑当媳妇,可谁想那心高气傲的火麒麟瞧不上它不说,还一口咬断了人家的后腿。

我蹲下身将它抱起,眼见它在我怀中奄奄一息,便问云缪可否将它送给我。

云缪与我不和,这是整个天庭都知晓的事情。

他居高临下地瞧着我,惯是不屑的语气,「你要这个残缺的丑玩意做什么?」

残缺吗。

我无意识摸了摸我左手的断指,笑道:

「遣云宫太空了,我一个人有点寂寞,想来养个活物,可以陪陪我。」

少綦既已归来,我自是不便再与天帝同住,否则以她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定然会与天帝生出嫌隙。

于是我便搬去了西边一处偏僻的宫室。

云缪眸色沉沉。

我从里面瞧出了点隐约的怜悯。

他拂袖,转过身冷冷道:「左不过是个灵窍未开的畜生。我可以送你,但是救不救得活就看你自己了。」

将小白抱回如今的住处,我拿来伤药,抬起它的后腿想为它处理一下伤口。

小白勉力挣了挣,力气极其微弱。

我总算知道火麒麟为何会咬它。

原来这东西是个公的。

三、

在我的精心照料下,小白总算保住了一条小命。

想是它太过感激我,每当我为它的后腿上完药,顺带挑开尾巴瞧一瞧它的蛋蛋的时候,它黝黑的眼中总会涌现出感动的泪花,牙梆子咬得死紧。

我摸摸它的脑袋宽慰它,以后咱娘俩就在这天界相依为命,我定会待它视如己出。

云缪同他的火麒麟出现在我院中的时候,我清晰地感觉到怀中的小白抖了一抖。

云缪大抵不曾想过天界还有这般破落之所,下了坐骑便蹙着眉四处张望。

我做了个请的手势,而后抱着小白坐在石凳上。

云缪嫌弃地拂了拂凳子,才慢悠悠坐下。

「天帝为复原少綦的上神之体,从地府寻来一味灵药,可使断肢重生,白骨生肉。」他意有所指地瞥向我的断指,「那灵药还有残余,念在往日的情分上,若你去求,兴许可以求来一二。」

我抚过小白光滑的皮毛,没有说话。

四、

传闻那灵药生在地府浊灵沼泽之中,等闲之人若想取之,必然要受皮肉消融、万灵噬魂之苦,便是天帝从中走了一遭,一双小腿出来时也只余森森白骨。

此等深情,少綦约莫也十分动容,遂答应了与天帝在三生石上结契。

这是仙魔大战后,几千年来天界头一桩喜事。

这原没有我什么事,想来少綦也不愿见到我。以己度人,若是我复生归来瞧见一个女子冒用了我的容貌,代替我日日与我的情郎厮守,我大抵也是很讨厌她的。

于是那日我本是规规矩矩地守在我的遣云宫中安安静静地撸小白,却被少綦的侍女半推半请带到了地府。

彼时天界一众仙家皆在,奈何桥边,三生石前,少綦与天帝各执着一把匕首,只待将掌心割破,鲜血沁入其中,化作二人的名字篆刻在石碑之上,便可缔结下生生世世的姻缘。

我被带到少綦跟前,她浅浅扬唇,执了我的手走向那石头,「传言三生石可观万物原形本真,你如今的脸是由天帝捏造而来,不想知晓自己本来的面目吗?」

她在同我说话,我却瞧着她的左手尾指,果真已经好端端长了出来。

玉指芊芊,很漂亮。

一语尽了,我立在三生石前,碑面如湖水一般波纹荡漾,须臾之后,渐渐显露出一个女子的模样。

五、

那女子眉若远山,身着青色襦裙,同我现在,没有什么两样。

众人俱是屏息,就连天帝也微微蹙眉。

「为何三生石上的菡萏仙子同上神一模一样?」有人问了出来。

少綦惊疑不定。

天帝目光沉沉,睨了我许久方道:「她乃暮夜池中的莲藕所化,本无长相。」

「原是这样。」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少綦眸底浮现出一丝隐隐的轻鄙,她这般骄傲的女子,最是瞧不上我这等失了自我的人。

「恭请天帝与上神刻名。」

那二人的血滴入石碑,背后有人拍了拍我的肩,我回首,瞧见云缪无甚表情的脸。

他的食指在我额头上一点,有什么凉凉的东西在我眉心化开,「如此,你便与她不同了。」

我有些疑惑,正待开口问他,忽听一人爆出惊呼,「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三生石上神光闪烁,震荡开的神力将众仙骇退几步。

石碑上缓缓出现了我与天帝的名字。

众仙家面露惊愕,纷纷回头朝我望来。

我亦低头瞧向我腕间。

是了,天帝曾与我结下姻缘契。

只是不曾想这三生石认定了一生一世一双人,天帝与我定下了姻缘,便不许他三妻四妾。

此刻那符文在我腕间发热发烫,似是警告一般。

少綦将绑着红绳的匕首掷在地上,铁青着脸冷冷道:「天帝这是何意?既这天后的位子早已允了旁人,又何必要来戏弄于我?」

天帝神色晦暗,他道:「我不知此事。」

六、

他不是不知。

他只是忘了。

千年前他只身闯入我族秘境被恶兽重伤,我见他还有一息尚存,生了恻隐之心,便将他背进了我的小屋中。

我族中人乃莲沼灵气所化,没有性别,就连长相也是模糊的。

我生来就长在这一方逼仄无趣的秘境中,他是我这千万年来见到的第一个人,我与他在月下把酒交心,听他讲那些我无缘得见的天地广阔,奇趣轶闻。

我为他变作了女身,又任他将我塑成了少綦的模样。

菡萏这个名字,是他为我取的。

我本名叫阿薄,但是无人得知。

天帝说我是什么,我便是什么,我本体为何,姓名为何,其实不太重要。

那夜他醉了酒,将我揽进怀里,低低唤着少綦。

我听在耳中,当他念错了,便仰起脸认真地告诉他,我叫阿薄。

他微微扬唇,垂头在我耳边,语调清晰地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那时未曾深想,也不知少綦这二字,将会成为我毕生的噩梦。

我原以为我会同先祖及其他族人一般,守着这片莲沼直到诞出下一个婴孩,待她生出灵识,将体内的莲心交予她,再寻个宽敞的地方默默死去,结束这平凡寡淡的一生。

可他说,他会带我出去。

我愣了一愣,遂坦诚地道:「我族中人历代皆受了诅咒,要永生永世困于此处,如若踏出一步,必定元神溃散而亡。」

他神色凝重,执了我的手,涩然道:「我会有办法的。」

我瞧他眉心发紧,似是个十分困扰的模样,便洒脱地拍了拍他肩膀宽慰他,「昊天兄不必为此发愁。你曾道君子之交淡如水,只要心中情谊尚在,即便你我以后天各一方,不能再像此般把酒言欢,亦不会改变你我的交情。」

他低声重复我的话:「君子之交?」

我郑重地点点头。

他却蓦然低头吻住我,撬开我的唇齿,温热的舌尖相抵。

我望进他那双深邃的眼瞳,对他此番行事略有疑惑。

他道:「这是夫妻之事,说白了,就是夫妻之间才能做的事。」

端月十六,天狗食月,是三百年来唯一出秘境的机会。

他立在无厌崖上,海风掀飞他的衣袂,满月皎洁的清辉笼罩下,恍若谪仙一般清冷孤绝。

也罢,他本来就是神仙。

临走前,他曾问我,没有什么想对他说的吗。

我言语向来匮乏,也想不出什么可衬此离别之景的诗句,遂干巴巴摇了摇头。

他便没有再说话。

我很想安慰他,可我到底是不能同他一起离开的。

天边那圆满的银盘缓缓被阴影笼罩,月蚀出现了。

我抽出长剑,要出这秘境,自然是没有那般轻巧的,彼时结界破开之际,会有大群喜食血肉的海鸟前来阻拦,我要替他挡上一挡。

伴随着翅膀扇动的声音,乌泱泱的鸟群遮天蔽日一般将我与他撕扯淹没,我执剑奋力为他清出一条血路,眯起眼睛抬头想看看他走了未走,却听到耳畔一声急切的疾呼,「阿薄!」

一只正忙着撕咬我胳膊的海鸟被银剑斩落,他张臂拥住我,将我护在怀里。

我早已被咬得没了知觉,也不觉得很疼,只催促他道:「结界快闭合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他面色肃穆得紧,一言不发地拿剑斩鸟。

我道:「我没事。」

他低头看了看我,眸光一厉,掌中的剑飞旋而上,震出数道剑光,鸟尸如雨一般落到地上。

「阿薄。」他唤了我的名字。

我稀里糊涂地回神,却瞧他身子往后一倒,直直地跌向黑沉沉的无厌海。

无厌海吞噬世间万灵,论你是天尊大佛,也断无生还之能。

我连忙拉住他,海风干燥凄厉,将我双颊吹得通红。

他便那般任我拉着,漆黑的眼里瞧不出一丝恐惧,甚至低低道了一句,「我还以为,你对我全无在意。」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将他拉上来,累得气喘吁吁,他倒着实淡定得很,掀了衣袍坐在我身侧,静静望向头顶的月光。

我遗憾地道:「时辰过了。可惜,若非你失足跌下悬崖,应当可以出去的。」

他淡淡道:「是吗。」

末了,又轻声道:「傻子。」

七、

那一次,他是故意跌下去的。

他曾愿为了我永生留在秘境。

他说他喜欢我的性子,他说他喜欢我。

他说天地之间再也找不到第二个阿薄。

下一个月蚀来临时,已是三百年后,他终是寻到了破除我身上诅咒的法子,问我可否愿意和他一起走。

这法子其实颇为残酷,需得跪在忏灵窟内受九日寒暑之刑,直至木蝉脱壳,生出金翅,入我体内替我解咒。

整整九日,他跪在我身侧陪着我,一步也未曾离开,深入骨髓的饥寒与如若能将人烤化的暑热,我所历经的苦楚,他亦一同承受。

金蝉入体那一刻,我倒在地上,身体因疼痛无意识地微微颤抖。

他攥住我的手,喉头鼓动,我看见了他眼底浓重的愧疚,「阿薄……」

我咧嘴笑了笑,「原来这便是舍不得……」

因为舍不得,他愿抛下一切为我留在这里。

因为舍不得,我愿为他离开这生我育我之所,打破祖祖辈辈恪守了千万年的族规,随他踏上那未卜的前路。

我与他一同出了秘境,在情意最浓重之时,与他在三生石上刻下彼此的名字。

我那时,并不知他是什么天帝。

也不知我倾心相待的夫君,在跌入秘境前曾为忘记少綦服下过陨情丹。

陨情丹碾断情丝,泯灭爱欲,他忆起少綦,却忘了我。

那之后的我在他眼中,便只余那张与少綦一模一样的脸。

他曾说过喜欢我的性子,后来却又最厌恶我的性子,因我一颦一笑,一言一行,皆与他的少綦不同。

八、

「我不知此事。」

天帝的话一出,众仙议论纷纭。

「我不管你在三生石上做了什么手脚。」少綦将剑尖指在我的咽喉,嗓音冰寒,「要么解契,要么死。」

结契需得两相情愿,解契亦是。

倏忽之间,一坨白色毛团从角落里一跃而起,气势汹汹地向少綦扑去。

是小白。

它见少綦拿剑对着我,心里一急冲了出来。

少綦蹙了蹙眉,抬臂一拂,小白便被她的袖子打飞,重重地跌在地上。

它摇摇晃晃地想要爬起来,却因只有三条腿而显得分外滑稽。

少綦还欲往它身上再补一剑,我攥紧袖子底下的拳头,高声嚷道:「我是天后,上神若杀了我,怕是要经受一遭玄火焚身、天雷淬体之罚。」

少綦果真怒了,「这么说,你是不肯?」

我笑笑,「天后是何等的尊荣,这天底下恐怕没有哪个女子不心向往之。怎可说放下,就放下。」

天帝道:「我不知你何时竟变得这般虚荣。」

我垂了眼帘,笑容不改,「是天帝过去对我误解颇深。」

少綦初醒,身子尚弱,天帝怎忍心见她受此天罚,遂放低姿态,问我如何才肯解契。

诸位仙卿在看我,云缪亦在看我。

我垂眸想了想,低而清晰地道。

「我要你从浊灵沼泽中取出的肉芝。」

那便是云缪口中可使断肢重生的灵药。

天帝似是未料到我的要求会这般简单,他的视线落在我左手的断指上,凝看片刻方沉声道:「好。」

回到天宫,拿着从天帝赏赐的肉芝,我匆匆赶往遣云宫。

云缪跟在我身后,「我以为你趋名好利的性子,定然会牢牢抓着天后的位子不放,好叫少綦永生矮你一头,不得正名。」

我点点头,「确实有这么个想法。」

「那为何没有这么做?」

「怕她杀不成我,便一怒之下杀了我的宠物。」

眼见我将肉芝一分为二,一半喂于小白服下,一半揉碎敷在小白的断腿上,云缪惯来淡漠清高的表情一僵,显得有些不可思议,「你费尽心思讨来灵药,却是为了救治这个畜生……」

那肉芝果真是个奇物,不过是眨眼的工夫,小白的后腿竟然真的长了出来。

我还未及惊喜,云缪一把攥住我的左手,阴沉着脸道:「你自己的手呢?就不顾了吗?」

我倒不知他竟然这么关心我,费了些力气才将手抽出来,不甚在意地道:「一根手指罢了,怎比得上一条腿。」

小白被少綦打出的伤还未好,身子尚且不能动弹,它竭力抬起头看我,黝黑的眼睛湿漉漉的,似是有些复杂。

九、

小白的伤养好了,云缪与我带着它一同出门遛弯。

途径暮夜池,我驻足观望,这片池塘同我的莲沼很像,是以我颇为喜爱来此。

云缪道:「你可知此地,是天帝与少綦的定情之所。」

「哦?」我摸了摸荷叶,倒还未听说过此事,那莫不是得立个碑纪念纪念。

「所以他才选了池中所生的你,塑作少綦的模样。」云缪垂眸瞧了瞧我,淡淡道:「可傀儡终归只是傀儡,你怎及得她万一。」

傀儡。

这词用得极好。

小白蹦蹦跳跳地跑过池塘,足上的淤泥甩了他一身。

云缪低头望向自己的一身白衣,面上青青红红。

我清咳一声,替小白向他道了个无甚诚意的歉。

云缪问我,是不是在幸灾乐祸。

我摆摆手转身欲走,却被他捉住了手,

也罢,他历来就是个小心眼的。

我解下腰间的系带,扯开外衫无奈妥协道,我将衣裳脱给他穿就是,也省得他堂堂上神却身着脏衣四处行走,叫旁人瞧去坠了他云缪的名头。

云缪瞳仁骤缩,拦我的手,「菡萏!」

拉扯间,我不慎一脚踩在他足上,污了他的白靴,

他果真愈发恼怒,攥着我的手不肯放。

远远的,一个低沉的声音道:「你们在做什么?」

我抬头,看见了天帝。

许是我与云缪的模样太过狼狈,亦许是他今日本就心情不佳,天帝眉心微拧,沉沉地将我们望着。

云缪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寻常玩笑罢了,让天帝见怪了。」

我整了整衣衫,向他行了一礼。

「我倒不知,云缪神君与菡萏何时竟这般熟络了。」

他二人你来我往,寒暄了好一会儿,我听得走神,不知不觉竟随他们行至了紫金阙。

紫金阙是如今少綦的寝宫,席间酒宴正酣,她坐在上位,手边斟着一杯桃花酿。

原今日,是她的诞辰。

我尚有些愣神,云缪已拉着我在后方随意寻了个位子坐下。

天帝不再管我和他,一箱箱的珍奇异宝抬上来,那其中有少綦曾穿过的宝甲、使过的兵器,亦有和璧隋珠、吉光片羽,还有一幅画。

那画卷展开的时候,众仙俱吸了口气,惊叹不已。

天帝眸色沉暗。

他未识得那画。

那画是他为我作的。

那时才浇过一场春雨,桃花在枝头开的娇嫩,我在树下瞧那井边的绿蛙,心想若将它炒成一盘菜,放上几个辣子,该是极好下酒。

我在这厢思索晚饭,他在那厢却作了一幅画像。

末了,他将画像赠予我,我欣赏一阵,问他这画中女子娇俏得很,可是他的相好。

他望着我的眼睛,说画中的女子是我。

而今众仙称赞着画上的少綦风度娴雅,楚楚可人,我亦不觉有错。

这副面容,本就是她的。

云缪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平静地道:「还不及我这衣服上的泥点自成一派。」

我听着好笑,与他碰了碰杯,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他嗤道:「喝那么急做什么,还怕有人和你抢不成。」

说着,往我碗里夹了一筷子菜。

十、

传闻少綦的尾指,是千年前天帝赴不周山巅除灾兽祸斗时,少綦为护他断在了祸斗口中。

此后天帝每每见之,心中的愧疚与怜爱便加重一分。

少綦断下的那截尾指,至今被珍藏在他的识海之中。

而我被他执刀生生割下的,却不知丢弃在了何处。

云缪将那段过往告诉我的时候,我便回了这么一句。

他问我,可否是心有不甘。

倒也并非什么心有不甘。

只是我从前那般喜欢他,他这样对我,我总归有些神伤。

小白的腿伤好了,性子也活泼不少,遣云宫太小,它待不住,我不愿总是拘着它,也就由它去了。

我等了三日也不见它回来,心头略有些担心,便出了遣云宫寻它。

我在云海霞光间看见了天帝。

他负手立在云端,遥遥望着天际,眉宇间有一股难辨的情绪,竟透着几分落寞。

他所望的方向,正是我的遣云宫。

可不待我自作多情,少綦便从云海那头走了过来。

她身着流彩云纹烟罗裙,倩影窈窕,比绚烂的霞光更为清丽夺目。

我方知天帝面上的不是什么落寞,而是对于心上人失而复得的恍惚和怀念。

小白在我脚下轻轻叫了一声。

我不再看那二人,弯腰抱起它转身离开。

十一、

我与小白出门遛弯,偶遇了云缪和他的火麒麟。

小白后腿隐隐发颤,面上却矜持淡定得很,毫不露怯。

我见它如此懂事,心中十分欣慰。

不愧是我儿子。

暮夜池畔,司夜仙君问云缪倾心何种女子。

司夜素来如此八卦。

果真,云缪淡淡回道:「司夜仙君不做月老,却是屈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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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火麒麟走下桥头,舔了舔我的手。

我又听到云缪的声音,「自然是少綦那样勇猛果敢的女战神。」

当年少綦恋慕者无数,上至天界下至妖魔两界,皆是各方霸主,否则天帝也不会苦恋不得。

云缪从前那般讨厌我,亦是怪我冒用了他心爱女子的容貌,偏偏我又是软弱无为的性子,辱没了她。

我了然。

火麒麟又亲昵地舔了舔我手心,痒兮兮的。

过去这神兽待我如同它的主人一般高傲冷淡,爱答不理,今日却这般热情,叫我有些受宠若惊。

小白在我脚下瑟瑟发抖。

我知它害怕,便抽回手,退后半步与火麒麟保持距离。

远远的,云缪看了我一眼,眸间挟着些莫名的情绪。

十二、

半夜,我被一团毛茸茸的东西闹醒。

我原以为是小白,故而闭着眼一把搂进怀里,想让它安静些。

片刻后,我察觉出些不对劲。

小白的脑袋没有这么大一颗。

我起身揭开夜明珠上的布。

借着荧荧光辉,我对上了火麒麟红色的兽瞳。

小白趴在地上摆出攻击的姿势,警告性地低呜了一声。

我松了口气。

大抵是趁云缪不注意,偷跑出来的。

我将它赶到地上,弄了个垫子给它睡觉,预备收留它一夜,明早再把它给送回去。

安抚好小白,我又渐渐睡去。

隔日,火麒麟不知何时又跳到了我床上,还将爪子放在了我的……

好在我心胸比较开阔,没跟它一只宠物计较。

我备好早饭,心血来潮喂了个包子给火麒麟,这厮垂着大脑袋乖乖从我手心吃了。

小白对它的敌意还很大,喉间不住发出低低的怒吼,背上的毛都炸开了。

我转身安慰它。

大约是有些吃醋还是怎么的,小白生气地别过脸,四条小短腿跑得飞快。

走之前还碰翻了我手中的茶杯,将茶水泼了我一身。

我叹了口气,起身找了身衣裙换上。

一转头,却发现火麒麟不见了。

十三、

云缪带来了一坛女儿红,说是凡间顶有名气的酒。

他那里好东西还真不少。

我饮下半盏,酒液淌下肚,醇香甘甜。

槐花树下,我与他对饮几蛊,酒意微醺之际,他状似无意,问起我背上的云纹是什么意思。

哦,那是我族中人的印记,我族世代由莲沼灵气所化,无形无质,如水雾一般,故而是云纹状。

我解释到一半,突然觉得奇怪,「你怎么知道我背上有云纹?」

云缪不动声色,替我将杯子斟满,「这女儿红在凡间有个典故。若家中生的是女儿,就酿酒埋藏,待女儿出嫁,就掘酒请客。」

我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味,问他是不是想来替火麒麟提亲,我是不可能把小白嫁给它的。

云缪手一抖,壶中的酒洒出几滴,他抬眸望着我,像是有些无奈。

一道白影从我面前晃过,小白又被气跑了。

我喝多了,眼中天地颠倒,子夜非夜,星辰不是星辰。

云缪与我并排躺在地上,枕着胳膊,眯眼遥望着这九重天的无上风光。

我突然怀念我的家乡,怀念那万年不变的光景。

从前只觉那里的日子寡淡无味,可此刻却这样渴望回到过去。

云缪轻轻握住我的手,「会有那一天的。」

他说,他会带我回去。

我知这是酒后胡话,当不得真,不过还是很感动。

十一、

天界立后大典那日,我正在喝我酿的酒。

这是我从家乡带出来的唯一一样东西。

我已许久不曾尝过这酒,我怕我嗅到酒香,便会忆起与那人在秘境中度过的时光,忆起那时会心一笑的默契,忆起他口中所说的情投意合,两情相悦。

往日种种,他已全然抛到脑后,再无挂念,若只有我一人孤孤单单地睹酒思人,多少显得有些可怜。

可今日不同。

整个天庭,大抵只有我这般清闲。

我瞧见九霄云殿上方漫开的紫光,和回荡在天际的祥乐凤鸣。

云缪来了,告诉我少綦如愿以偿,成了天后。

我想,如愿以偿的是天帝。

我原以为,我会就此被他们遗忘,此后安安稳稳待在我的遣云殿,过上喝喝茶喂喂小白的逍遥日子。

可天命终究是不愿放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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