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2月11日
我会唇语,为了赚外快,帮一个大叔翻译他女儿约会的对话。
可我没想到,大叔会强迫我把他女儿的男友埋在垃圾场下面。
而真正的危险,才刚刚开始。
1
我讨厌消毒水的味道,也讨厌住院部里的护士。
每天她们都会把长长的单据挂在病人的床头。
一看见费用我就头疼。
电视上还在播着一则新闻,关于一个女孩被虐待致死,犯人自首,已经进入到庭审阶段。
我不耐烦地换了台。
我爸躺在病床上,他天生就听不见,也不会说,用手在跟我比划:孩子,我回老家,也能治,没问题的。
我用手比划回去:爸,放心。在这治,能好。
我爸是个聋哑人,我妈很早就没了,他早年在工地没日没夜干活,尘肺就是那时候染上的。
我发过誓,必须挣到钱。可是靠在奶茶店打工,治不好我爸。
这几天,我开始在网上发帖,想接点私活儿。
我会唇语,翻译得特别好。
一个叫「刘峰」的大哥加了我 QQ,他担心女儿恋爱被骗,让我去偷听他女儿约会的对话……
这种活儿一般我不接,可他说一千,我心动了。
下午四点,我和小李换了班。他是实习生,店里唯一愿意替我顶班的人。我不爱说话,同事们背后叫我「哑仔」,其实我都「听」得见,可我不在意。
我打开 MP4,戴上耳机,里面有很多歌,我只循环那首 shape of my heart。
对面炸鸡店的女孩已经下班。今天没见到她,有些失落。
我到了约定的小旅馆,收好耳机。
开门的是个戴眼镜的大叔,他叫刘峰,接近五十,头发有些发白。
「刘哥?」我有些紧张。
「你来晚了。」他埋怨道。
我连声道歉。
他关上门,把望远镜塞到我手上。
「白衬衫那个是我女儿,对面这男的我看着就不像个好人。听他们讲什么,一句不差地翻译,你可以吧?」
我点点头,拿起望远镜。
他不该怀疑我的能力。认识我的人都知道,说悄悄话时要背对我。
楼下咖啡厅里坐着一男一女,女人穿得正式,接近三十岁,气质比较成熟,坐她对面的男人则穿了件花里胡哨的衬衫,表情轻浮。
「刘哥,您女儿看上去年龄不小了,您管这么严啊?」
「她妈去得早,我不管谁管。」
「噢。」
我接着观察,那两人一言不发,气氛有点凝重。
「怎么样?说什么了没?」刘峰问我。
「稍等。」
过了一会儿,女人说话了。她嘴唇每个细微的动作,都在我脑海瞬间形成一个个没有音调的发音。
我翻译了第一句:「你从来,只考虑钱吗?」
接着,男人回话了,表情很戏谑。我接着复述:「我一个开出租的,除了女人,只想钱。」
「她和个开出租的在一起?」刘峰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你女儿不像在和他谈恋爱,再听会儿……」
我又接着翻译整段对话。
女人:「你确定录到了?」
男人:「确定,不然敢找你要钱吗?」
女人:「行,我回去准备钱,明天你把录像带给我。」
男人:「你不和我谁?给你打这。」(准确的应该是:你不和我睡?给你打折。我也没纠正发音,一般都能听懂。)
女人翻了个白眼,男人笑得很猥琐,起身离开。
「刘哥,他们散了。」
「录像带……」刘峰的脸越憋越红,「你说他是不是欺负我女儿了?还拍了录像,在要挟她?」
刘峰这么一说,确实有这可能性。那事情就很严重了。刘峰突然把一大沓人民币塞我手上,我大约数了数,接近两千……
「这……」
「你很专业,今天你就跟着我,我要把事情弄清楚。十分钟后在巷子口等我,我把车开过来。」
我没拒绝,我需要这些钱。
2
我把钱稳稳放进口袋,十分钟后在巷子口等着。
一辆黑色的车子停在了我旁边,刘哥招呼我上车。车在往市郊方向开,走的都是小路,坑坑洼洼的。我也没问去哪,全由他安排。
刘哥的手流了点血,他说没事,摔了一跤。
二十分钟左右,车子停在了一间破旧的木屋边上,我本以为是路过,可刘哥把车停在了垃圾场。我下了车,发现车尾盖子上有血……
「刘哥,到这做什么?」
他没理我,径直走进木屋,出来时带了把铲子,扔给了我。
「来,帮忙。」
他的语气突然很硬,整个人变得有些奇怪。
他突然打开车尾厢,我愣住了。
一个满头鲜血的男人蜷缩在里面……仔细一看,竟然是刚才咖啡厅的那个男人!
事情都没搞清楚,怎么就把人给绑了?
刘峰脸色冰得像块铁,把那人拖到了地上。
「挖坑,埋了。」
他朝我说道,手上拿着一杆黑漆漆的家伙。
3
我跑的瞬间,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在这只能搞到组装货,准星偏,重量也不对……」他把玩着那杆黑漆漆的东西,冷冷地看着我。
我脚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洞。
我不敢想象,那东西打在身上会怎样。死亡第一次离我这么近。
我觉得刘峰的身份没那么简单……他是什么人?到底要做什么?
恐惧让我窒息,我想起小时候被一群混混堵在校门口,几根生锈的铁棍顶在我的脸上,那次我失禁了……
刘峰让我挖坑,他的语气不容拒绝。
我很快适应了这种节奏,要活命,就要做一条好狗。
我拿着铲子在那卖力地挖,不停地挖。就像当年被勒索了一样,我选择乖乖听话,把身上所有零钱都给了出去。
这样噩梦能快点结束。
刘峰蹲在我旁边,给那男人上绑,根本不看我一眼。
张小东,举起铲子拍下去,这恐怖的梦就会醒来。
张小东,不能作死。
我依旧在挖坑。
当一把枪真的指着你的时候,你才会知道自己的本质。
我突然知道我为什么喜欢那个杀手里昂,他是英雄,我只是个卖奶茶的普通人,连打游戏都会被队友骂「怂货」的那种。
坑里的男人被绑得死死的,他醒了,慌张地叫了起来。
「我没有备份!真的没有!全在车上那张卡里了,不要杀我啊,不要。小哥你救我,救救我……」
枪口看着男人,男人看着我,我看着刘峰。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只是想我偷听他们的对话对吗?备份……跟录像有关?录像有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我声音在打颤。
「你问太多了,」刘峰把黑漆漆的枪口对准坑里的人,「这是我的工作,给人善后。」
他裤裆全湿了,浑身抖得像抽筋了一样。他说他女儿才六岁,今年准备开学了,他要去送的。开学前他们还要去香港迪士尼,买一个叫丝黛拉的玩偶。
「放过他吧,你要的东西他给你了,他肯定没有备份。」我把铲子扔到一边,「我真的做不到。」
空气寂静,我的抗议也很无力。
「活埋确实有点残忍。」刘峰点点头。
我松了口气。男人嘴巴还在说着:「是是是,放过……」「我」字还没说完,他的嘴巴就被子弹打烂了。
刘峰朝脑门又补了两枪。
「这样好点了?」
他冷冷看着我,像个死神。
4
我感觉不到任何东西,整个身体感官像是被缠上了无数透明绷带。
胃部不停翻滚,黄胆汁在胃和食道来回流动。
亲眼看见一个人死在你面前,原来是这种感觉。
那人被埋了,连同我的手机,被泥土死死压在地下。
刘峰用着电脑,坐在后排,我来替他开车。
我觉得他像个残忍的奴隶主,牵着一条隐现的铁链。铁链的另一端,是我的脖子。
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这样我就能活下来了吧?
他还需要我去偷听别人的对话。
可听完之后呢,他会放过我?
「我不会杀你,」他就像个读心者,「你让我想起了以前的搭档,那么多愁善感。前面左拐进隧道,然后走小路。」
「我不是你的搭档,钱我不要了,你放了我,我不会报警。」
「别那么幼稚。过桥再开两公里,开进去赤砂路……」
车子停在了一条后巷,旁边是家酒吧,叫「枫叶精酿」。
天色晚了,刘峰四处看了一会儿,戴上帽子,看了眼时间。
「还有时间,吃点吧。」
就这样,我俩坐到酒吧的角落,分开坐的,背靠背。这是家卖汉堡以及精酿的酒吧,有不少顾客,大多数是年轻人。
这样很好,我有机会求救。
可刘峰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乱来的话,还会死人,无辜的人。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
他承诺不会再死人,他只需要再弄清楚一些事情。
我知道他收钱替人办事,就像是雇佣兵、杀手一类的。
在车上,我问过他:既然枪都能搞到,用窃听器不好吗,为什么要找我?他告诉我:任何电子产品都会留下痕迹,但唇语不会。
这就是他找我的原因?
我点了个汉堡,还有一杯酒。他狼吞虎咽地吃起了汉堡,转过头看着我。
「多吃点。」
我突然觉得这场景有些好笑。
我完全没心情,吃一口就放下了。
这里环境不算吵,我尽量放松,寻找脱身的机会。
他突然起身,跟我说。
「去卫生间。」
「行。」
我刚用酒在桌上写了个「SOS」,我希望过路的服务员能看见。
去卫生间的途中,我一直往桌子看。
服务员走过去了。
他很利落地用毛巾擦掉了。
希望落空。
刘峰没有进洗手间。他说在门外等我。
我走进了隔间,旁边正好有人。
他似乎在打着电话。
「你好!」
我敲了敲隔壁的厕所。
「谁?」
「麻烦你帮我报警,立刻!」
「你说什么?」
「报警!我被人胁持了。」
「被谁?你等会儿,我现在报警……」
隔壁间突然传来了两声闷响,那人猛地摔在了地上,手机摔碎了,屏幕上的「110」还没拨出去……
血顺着隔壁流到了我脚边。我低头透过缝隙看过去……
男人死了,眼睛瞪得极大,脑袋上有个深深的黑洞,奇怪颜色的粘液从颅内流了出来。
我整个人僵住了,颤抖着推开门。
救命!我想大喊。
迎面就撞上了刘峰,枪上套着一个类似消声器的东西……这我只在电影里看到过。
「是你!你为什么?」我有些语无伦次。
「我说过,你乱来的话,还会死人。」
他指着旁边的窗户,把我拉了过去……从窗户爬出去,正是那条后巷,车子就停在那里。
我不敢回头,不敢去看那个被我害死的人。
5
「你早晚会对我下手。」我握方向盘的手在抖。
「北二院,住院部,7 楼,715 室。开稳一点……」
他在威胁我。那是我爸住院的地方。
他把我拿捏得很死。他在挑选我之前,肯定对我做过背景调查。
「那些陌生人重要,还是你家人的重要?」
「能不能不要杀人。」
我嘴唇还在抖。
「别那么伪善,你真的在乎他们的死活?我在非洲当过几年雇佣兵,那里饥荒一年会死上千万人,怎么不见你关心那些人的命?这才死了两个,你就开始感慨了?人就是自私的,别太虚伪了。」
我沉默了。
那两个人死不瞑目的画面,在我脑海重复又重复。童年时期怼在我脸上的铁棍,令我不自觉发抖。
但我能怎么办?
他是死神,轻轻扣动扳机,就能夺走我的一切。
「轻松点,这只是份工作,」他拍拍我肩膀,「只剩两站了。」
他给我报了个地名:华容步行街。
我愣住了,那是我工作的地方。
6
周围人来人往,傍晚时间,特别的热闹……
我突然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
小李还在奶茶店。不知不觉我竟走到了这里。
「东哥咋回来了?」小李问我。
我整个人已经懵了。
「你在这工作?」
刘峰看着我,把手塞进口袋里,那枪口此刻也许正指着我。我跟小李说他是我朋友。
我不敢给小李什么提示。
我可能会害死他。
小李才刚上大二,只是来兼职的。
「两杯柠檬茶吧。」
「好嘞。」他爽快答应。
刘峰环视一圈,跟我说:「上二楼。」
最后,我又看了眼对面炸鸡店,女孩今天不在,她是唯一能救我的人。
7
几个月前,对面炸鸡店那漂亮女孩过来买奶茶,我刚好在。
我留意过她好几次,短发,高个子,爱穿高领衣服。我留意她很久了,可我从来没见过她说话。她指了指菜单。
「抹茶奶盖吗?」我跟她确认。
她却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用手语跟我比划。
我听不见。
我朝她微笑,用手语跟她说:好的,请稍等。
她似乎很惊讶我会手语。我跟她说我父亲也听不见,我从小就会,还会唇语。
那天,她笑得很灿烂。
我能明白她的感受,她在外几乎很难和人正常交流。
有天她从炸鸡店走过来,递给我一张纸条:我叫林玲,你调的奶茶很好喝~
如果今天林玲在的话,我也许能用手语让她替我报警……
但这有可能让她陷入危险,我突然又有点庆幸她不在。
8
二楼空无一人,我们坐到窗户边上,透过玻璃看见整条街道的情况。
他从那个黑色公文包里取出了望远镜,交到我手上。他那公文包里有台电脑,以及一个像硬盘一样的东西。
他一边盯着大街,一边用一台诺基亚手机在发消息。
5G 时代用诺基亚?
我怀疑这是为了保密。电话的另一边,可能是聘用他的老板。
「来了哥。」小李笑容满面,把柠檬茶放到我俩桌子上,「你俩咋还分开坐?」
刘峰冷冷地看着他。
我连忙打趣:「保持社交距离嘛……」
「东哥你知道吧,明天那虐杀案要开庭了,那畜生就该判死刑。」
我说:「工作时间别唠嗑,店长得骂你。」
「好啦好啦。」小李终于走了。
「来了。」刘峰说道。
楼下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刘峰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