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2月11日
我爹是个大奸臣,我比他更奸。
他的心很野,我的心更野。
八岁那年,我爹让我亲手杀了我娘。
我死活不肯,他硬抓着我的手,把刀送进我娘的胸膛。
他说,从此我便能断了七情六欲,做一把他的好刀。
他谋划得很好,我的确断了七情六欲,成了一把好刀。
刀是好刀,用来杀谁就不一定了。
很显然,我爹要把我送给皇帝老儿,不,是皇帝小儿。原是皇帝老儿,可他命不长,翘了辫子,小儿即了位。
于是,十七岁那年,我以昭妃的身份入了宫。
皇帝小儿是个病秧子,脸色苍白,瘦瘦弱弱,我弄死他就像碾死一只蚂蚁。
我爹还不允许我碾死这只好看的小蚂蚁,他说时机未到。
时机当然未到。
不是我爹的时机,是我的时机。
我刚入宫,羽翼未丰。
皇帝小儿身子弱,是因为他小小年纪就专爱干那档子事儿。
我爹让我先做宠妃,要懂得欲拒还迎。他派了好几个教习嬷嬷,甚至请了青楼花魁训练我,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媚入骨髓,他要保证任何男人见了我,都逃不过。
皇帝一见我,就很上头,一连三月,夜夜宣我入寝殿。
只是,他也没沾到我的身子。
这招欲拒还迎欲擒故纵,我玩的炉火纯青。
他果然还是个孩子,耐性有限。
某夜,他忽然说,「朕想好了,你比朕大两岁,以后就做朕的姐姐吧,朕不想宠你了。」
我身边自然安插了我爹的眼线。
他知道这事儿大发雷霆。
「没用的东西,坏我大事!」
他急他的,我稳着呢。
目的没达到,他反正不会杀我,就算目的达到了,也轮不到他杀我。
小皇帝萧珩说到做到,没再馋我的身子,倒是天天跟在我身后胡闹。
若有人叫我昭妃,准会挨一顿板子。
他说:「记住,她是昭公主,朕明儿就下旨册封。」
02
说了无数个明儿,明儿也没来,我依然是昭妃,他依然每日追着我喊姐姐。
我却成了最受宠的妃。
整整一年,他就没去过别的寝宫,也不睡寝殿,干脆搬来我的寝宫,每夜睡在我身旁。
其他妃子,连见他一面也不能。
不过,那对她们来说,未必是坏事。
萧珩喜怒无常,妃子们伺候得好也便罢了,伺候不好,他当场亲自杀了,也是有过的事。
怕他的何止后宫诸妃,王公大臣有哪个不是战战兢兢。
就连我爹这个吏部尚书,也没少被他在朝堂上捉弄。
我记得有几次城府深如我爹都绷不住,咬牙切齿地说要即刻废了他。
可惜我爹的主子不让。
他的主子是当朝最有权势手握着几十万重兵的摄政王萧承嗣。
没错,他也是萧家的人,还是萧珩的亲叔叔。
萧承嗣是一位悍将,却非有勇无谋之辈。
他没事的时候,端坐渭水,怡然垂钓,我爹说兵强马壮的,不知王爷还在等什么。
他幽幽两个字,「民心。」
「皇上整日胡闹,民心早没了。」
「有哪里叛乱了?」
萧承嗣厉目一扫,汗涔涔的我爹立即跪了。
「老臣糊涂。」
……
宫里还有个病秧子,是萧珩的一位美人儿,惜妃,这位才是他心上的正主。
怜她体弱,他不曾招幸。
惜妃善箫,每当她吹起长门怨,萧珩哪怕是在上朝也会赶去安抚她。
她是萧承嗣的人。
她吹箫,是因为萧承嗣要见我。
入夜后,外臣不得入宫,这小小的宫门,如何挡得住权势滔天的摄政王。
他捏住我的下巴,狭长的眸子睥睨着我。
「乐不思蜀了?」
我低眉顺眼,「王爷,奴婢不敢。」
「赫赫宗周褒姒灭之,巍巍殷商妲己毁之。训练你这么多年,可不是为让你一刀结果了萧珩的,谁都可以杀人,唯你可祸国殃民。你懂的。」
他粗粝的指腹划过我的脸颊,气息离我又近了几分。
「离儿,来日我为皇,你为后,你我夜夜笙歌。为了那一日,你当拼尽全力。」
我的冷笑被黑夜遮掩。
如何做,根本无需他吩咐,这锦绣河山,既不是萧珩的,也不是萧承嗣的,而是我何殇离的。
03
「一月内,与他圆房。」
萧承嗣含情脉脉后,下了命令。
……
萧珩进门时,我着一身单衣坐在榻上。
「拖出去,砍了!」
萧珩指了指我的陪嫁宫女管儿。
管儿跪下,抖如筛糠,「求皇上开恩,求皇上开恩,奴婢不知做错了什么。」
「你冷到了朕的昭公主。」
萧珩挥了挥手,管儿被拖了下去。
他脱了身上的外衫披在我身上,把我揽进怀里,在我耳边呵着热气。
「不求情?」
「一个婢女,有什么可求。」
管儿本就是我爹的人,他不杀,我也要杀。
「姐姐,可有想珩儿吗?」他柔声说。
我的身子不可觉察地僵了僵,而后柔和下来。
「自然。」
「骗人,姐姐从来不想珩儿。」
我稍稍转了转身子,看着他俊美的脸,嘴角轻扬。
「臣妾没骗皇上,没有姐姐想弟弟,但有女子思情郎。」
「嗯?」
萧珩的声音有几分哑,「你想朕宠你?」
比起入宫时,仅一年光景,他已然褪了少年气,如今瘦还是瘦的,却已是成年模样。
他的目光从我的眼睛一点点移到我的唇畔,在那里流连。
「听说你有些不同之处,不如给朕看看?」
我的手轻轻落在他身上。
04
以这样的情势,他该会如禽兽一般不能自持。
然而……他没动。
「昭离,做朕姐姐不好吗?」
昭离是他给我的名字。
我没回话。
「只有姐弟,才是最长久的。」
他忽然起了身,沉沉地看了一眼我的脸,「朕与昭离,要相依为命,天长地久。」
他走了。
这夜,他没回来。
他负气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来我寝宫时,脸色也不好看。
「珩儿不找姐姐,姐姐也不找珩儿吗?」他像个小孩子赌气地问。
我吹了吹手中的桂花羹,递到他面前。
他哼了一声。
「喂我。」
我便一小勺一小勺地喂他。
「姐姐,朕前两天出宫去请了个人来。」
「谁?」
「神医玄清。」
「请他做什么?」
「医你的头疾。」
我从未和他提过头疾。
「朕又不是傻子,还看不出你有头疾吗?」
我淡漠地看着他。
他不是傻子吗?
一个活不了多久,就要被我手刃的傻子。
神医也医不了我的头疾,不过他还是说我至阴致寒,阳气不旺,寒气不散。
于是从那夜开始,他便宽衣搂我入睡。
「朕阳气重,以后朕暖着你。」
他病病弱弱,阳气哪里重了,以往他睡在榻上,我只觉得有些冰凉。
他强行和我肌肤贴着肌肤,竟有柔柔软软的温热感一点点度过来。
我的头痛,真的好了些。
不然,等我夺下江山,就不杀他,留他暖床?
那夜,我第一次动了不杀他的念。
一月期限到了最后一天,我们整夜相拥,却没有真正相合。
我头痛欲裂,身上奇痒袭来。
到了我该喝解药的日子。
解药是萧承嗣亲自割出的腕上鲜血,他们就用这奇毒控制我。
我抱着萧珩的身子,今夜,势必得圆房。
许久,他明明动了情,却不动身。
外面幽怨的箫声丝丝缕缕传来,萧承嗣已在召唤我。
我五脏六腑犹如被冰冻,被火烧,我没办法了。
我只能先去见萧承嗣,必须即刻见到他。
「皇上,好像有箫声,你不去看看惜妃?」
「你不是要朕宠你?」
他翻了个身。
「来日方长,不急于这一刻……」我咬着牙,才能勉强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不急,朕急。」
他重重地吻我,吻了许久许久。
而后,他面色沉沉地看着我,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及冰冷。
「嘘,何殇离,任务没完成,不怕萧承嗣不给你解药吗?」
05
我怔了怔。
萧珩不是寻常的病弱小儿,这一点在他卸去衣裳与我肌肤贴肌肤之时我便知道了。
他身上阳气很旺,绝不是贪纵淫欲之人。
让世人皆以为他贪图享乐,只是他的一个幌子。
他要迷惑萧承嗣,迷惑我爹等一众想要叛乱的人。
我依然要说他是个傻子,他的谋略像摆在秃头上的虱子,不难猜。
他迷惑不到我,自然也迷惑不了萧承嗣。
萧承嗣是何许人也,他在军中威望极高,少年时便做少将军,跟着先皇征南讨北,立下赫赫军功。
萧珩一个黄口小儿,坐在现成的功劳簿上,但凡铁血的汉子,都不服。
杀了他,萧承嗣做皇帝,如探囊取卵,轻而易举。
萧承嗣没动手,无非在等个名正言顺。
他不是个只想着莽撞夺江山的人,夺江山易,守江山难。
若这江山夺得不顺理成章,今日他灭萧珩,明日难保不被他人灭。
他说,他在等民心,民有多远,民心不足为惧。
他要等的,根本不是民心,是世家大族的人心。
正当乱世,朝代频频更迭,几十年就可能改朝换代,唯有世家屹立百年。
谁得到世家大族的心,谁才能千秋万代。
萧珩本可以凭借嫡传之势,笼络保皇派世家大族,奈何他年少气盛。
两年前因不满应贵妃的骄纵,萧珩一剑斩杀,应贵妃正是当朝首辅应大人爱女。
当朝首辅又是世家大族的头领。
一剑失人心。
萧承嗣正好趁机笼络,如今世家已有近半倒戈。
而萧珩,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徒劳的挣扎,倒不若真的纵欲,尽情享乐来的逍遥快活。
如同此刻,我怔住,不是意外于他知晓我的任务,是意外于他竟捅破了,原本我们还可相安无事地继续周旋。
捅破,不过是让他自己难堪。
我也冷冷看着他。
「皇上既然知道了,杀了臣妾便是。」
「杀你?」
「朕如何舍得杀你。」
他的手掌摸上了我的脸,轻轻摩挲。
06
「只有皇叔才舍得你这样倾国倾城的美人受苦,瞧瞧这汗,朕看了,当真心疼。」
呸。
世间男子,哪会真心待女子。
我娘曾是青楼里最节烈的花魁,明是花魁,暗是我爹的细作。
她为我爹立下汗马功劳,年老色衰时,我爹攥着我的手,狠狠刺破她的胸膛。
我永远记得我娘那日的眼神,彻骨的悔,彻骨的怨,彻骨的恨。
那怨那恨那悔,早在我心中生了根。
我何殇离此生,绝不信任何男子!
何况萧珩,明知我的底细,更不可能对我动半点凡心。
所谓帝王心术,无论计谋强与劣,都不会耽于儿女情长。
「不必惺惺作态,你若不杀我,却挡不了来日我杀你。」
没错,我改主意了。
留着个没心机的人暖床尚可,留个有心机的随时篡位,我还没那么癫疯。
世间男子何其多,日后我堂堂女帝,还怕孤夜衾寒不成?
「非要打打杀杀做什么?」
萧珩依旧撑着双臂俯视着我,面上神色不再冷冰冰。
「皇叔许你事成之后做他皇后,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不如投了朕,做个光明正大的皇后,不比做个窃朝篡位的贼皇后好?」
我定定瞧着我亲眼看着长大的小皇帝。
没言语。
「怎么样?」
「朕箭已在弦,一触即发。」
他动了动身子。
「应了朕,破了身,即刻就有解药了。」
他真是循循善诱。
「不必了。」
奇痒奇痛,已快将我撕裂。
我只想推开他,寻我的解药。
「如此难忍都不愿屈服于朕,这么说,你当真钟情于他?」
他眯着眼睛看我,脸上拢起了怒气。
「是又如何?」
呃嗯……
一阵钻心的痛楚。
「你是朕的!」
萧珩落了手臂,他与我,中间再没间隔。
「昭离,你记住了,朕与昭离,要相依为命,天长地久。」
07
我身如烈火,心如止水。
于我何殇离,男女之事,只是寻常。
锦被渐凉。
萧珩已离去。
他去看他的惜妃了。
惜妃是他的心头好,于他萧珩,男女之事,本也寻常。
就如男子会去寻花问柳,他们何曾爱过花与柳,他们深爱之人,绝不会轻易亵渎,如对我这般。
我所遇男子,我爹,萧承嗣,及萧珩,哪有一人将我放于心上。
多年未曾有的悲凉,笼罩住了我,就连身上的极痒与极痛也缓了几分。
罢了,今日我是他们的刀,他们来日是我的刀。
我挣扎着去见了萧承嗣。
每逢月盈,最亮的那夜,萧承嗣便取血给我。
「今日来的这样迟,事,成了?」
他极缓地问出这句话。
「王爷吩咐的事,不敢不成。」
「何殇离!」
萧承嗣咬牙切齿。
他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今夜,这是怎么了?
「何殇离!」
他又唤了一遍我的名字。
「萧珩没有那么好诓骗,他知道你是我的人。」
我就说萧珩所为瞒不过萧承嗣。
「对,皇上知道。」
「他知道你是我的人,还碰你,何殇离!他当真迷恋你了。」
「这不正是王爷所求吗?」
「王爷只怕,还想他迷得更深呢,不是么?」
「何殇离!你真不知本王对你的情意?」
萧承嗣用力捏住我的下颌,捏得我生疼。
我当然知道他的情意,用毒控制着我的情意,把我送进皇宫做妃子的情意。
我没说话。
脸上流下了泪。
说哭就能哭,是我多年被训练的本事。
萧承嗣的手松开了,他甚至叹了口气,抚摸了一下我的头发。
「离儿也不愿委身于他,也罢,成大事者,名节算什么。事已至此,让他更沉迷吧。」
他取了腕上血,我的毒暂时解了。
「你记住,只可他钟情于你,不可你钟情于他,否则……」
「否则怎样?王爷是要杀了奴婢吗?」
08
看着萧承嗣,我无所谓地冷笑。
他怎么会杀我呢,还不到卸磨杀驴的时候。
「无须本王动手。」
是的,他说得对。
我爹就会亲自了结我,一如当年了结我娘,眼都不会眨一下。
萧承嗣没再多说,他给了我一包药粉。
我不用问,定是用来催情的。
深夜,萧珩来了,我原以为他会在惜妃寝宫歇下。
他喝了酒,酒气有些重。
倒不难闻,酒香让我有点儿困意,他的身子比以往更温热,缓了我的头疾。
「昭离。」他迷迷糊糊地搂着我,迷迷糊糊地说,「你还能是朕的姐姐吗?」
「昭离,你对朕……当真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吗?」
借着月光,我看着他阖着的双眸,回他的话,声音冷冷清清。
「没有。」
「皇上最好也不要有。」
「何殇离,是个没心的人。」
他本来就不会有,我又何必提此一句。
既提了,就再补一句。
「他日杀你,臣妾定会手起刀落,绝不会有一丝含糊。」
「朕的昭离,倒是磊落。」
第二日。
发生了一件大事。
皇帝要立后。
人选是我。
朝堂上炸了锅。
我虽是吏部尚书的女儿,同在宫中的,却还有其他尚书的女儿,有一位,已是贵妃。
我爹不是大族出身,我又是新入宫,论地位,论资历,都轮不上我。
何况我娘还出身青楼,我若为后,岂不让一国蒙羞?
萧珩也没给出什么正儿八经的理由,他只说,因我长得好看。
这不是祸女殃国吗?
朝臣们各个忙不迭地下跪,叩头,求皇上收回成命。
「朕就是要封,谁敢阻拦?」
群臣看向萧承嗣。
皇帝还没亲政,国之大事,多要他首肯。
这次,萧承嗣却未置一言。
他自然不会有言,他要看的,正是萧珩胡闹。
「皇上若执意封后,臣愿死荐!」
一位出身大族的侍郎话一落就往柱子上撞,头破了,鲜血直流。
「沽名钓誉!」
萧珩冷眼看了看,下了旨,「死透了吗?没死透,拖出去,成全了他!」
09
「皇上!」
「皇上不可啊!」
「他们两个,也拖下去,斩了!」
连斩三个世家大族的人,再没人敢谏言。
我很快坐上了皇后的宝座。
朝堂上,萧珩握着我的手,旁若无人地问我,「昭离,你可欢喜?」
我淡淡一笑。
我的心早没有什么欢喜了。
若说欢喜,想必得我自己称帝。
皇后有什么好,皇上可封你,自可废你。
这本就是一盘棋。
萧承嗣看向我时,面色多了几分复杂。
我没用那包药粉,萧珩已经像他们期望那样,对我宠爱无度。
他渐渐不上朝,日日陪着我,带我看日出,观日落。
他带我出宫,住在寻常百姓家,与我穿布衣,就如寻常夫妇。
他总附在我耳边一遍遍喊我的名字,昭离,昭离,喊得多了,我都快忘了,我是何殇离。
更多的时候,我们在宫里,胡闹。
有人胆敢冒犯我,杀。
有人伺候慢一点,杀。
我看着人心,偏了,萧承嗣府上日渐忙碌。
站在萧珩身边的人,少了,直到,没了。
我们筹谋了十年,为的就是这夜。
是他们的,更是我的。
我把匕首擦得锃亮,它很锋利,一刀毙命时,萧珩不会受太多苦。
今夜,月圆。
不杀他,我会毒发而死。
我也没有理由不杀他,他对我本就无半分真意,世上男子,都无真意。
如往常一样,萧珩拥我入怀中。
今夜,我头疾奇重,盖过了奇痒和浑身的痛。
为何他还抱着我,我还头痛欲裂?
是老天想我知道,没了他,我要日夜煎熬?
我何殇离,岂会怕什么煎熬!
我伸手去勾那把匕首。
突然,他一个翻身,把我困于身下。
「昭离。」
「唤我一声萧珩。」他热热地吻着我的耳际,辗转悱恻,令我战栗。
「萧珩……」
萧珩,这两个字像蛊,往我心里钻。
我唤出这个名字时,一行泪毫无征兆地落下……
萧珩深深地,埋于我。
汗水涔涔时,我的手勾住了冰凉的匕首。
他却突然开了口,「昭离,若今夜,胜的是朕呢?」
我握紧匕首。
你,没有生机!
10
「昭离!」
他依旧看着我,眼波流转,似是情深。
我心中突然升起一丝怨。
你既没有真意,又何苦做出有真意的样子,与我演祸国殃民的戏。
往日我爹,不也演这样的戏。
他若不做出一副为我娘对抗全族的举动,我娘如何会死心塌地,为他卖命。
我仿若又看到我娘临死前的眼。
她的悔,她的恨,她的怨。
眼前腥红一片……我在腥红中翻身把他反压在身下,举起我的匕首。
锃亮的匕首果决地送进他的胸膛。
「你当真杀朕?」他没有捂伤口,他只是看着我,他眼里有什么东西在刺着我。
「他日杀你,臣妾定会手起刀落,绝不会有一丝含糊。你忘了?」
我说起当时的话,冷冷看着他身体流出的汩汩鲜血,匕首再往前送了一寸。
没有真意我不恨,我恨做出真意的人!
我提着沾血的匕首一步一步走出我的新寝宫,皇后富丽堂皇的寝宫。
时机到了,兵不血刃,宫廷里不乱,倒是静得诡异。
我着一身白衣,穿过一座座宫殿,停在大殿前。
只有月光照着这座雄伟的宫殿,影影绰绰,高大巍峨。
这里面有一把龙椅,本是一把寻常的椅子,却有多少人为之痴迷,流血,死。
大殿里也是静的,我推门进去时,听到重重的回声。
「离儿,杀了他吗?」
我依旧提着那把染血的匕首,走到台阶下,扬扬手腕。
「这是他的血。」
我的声音冰冰冷冷,「他死了。」
萧承嗣从龙椅上起身,缓缓踏下台阶,走到我面前。
我该喝解药了。
不知为何,我身上的奇痒和奇痛都感觉不到,我什么都感觉不到,包括头疾。
我眼前只看到萧珩的脸,只能听到他问,昭离,你当真杀朕?
11
「离儿。」
萧承嗣唤我,他又捏住我下巴。
「离儿,你当真做到了。」
「你迷了他的心智。」
「他本有他的谋划,他为你,变得昏聩。」
「朕早说过,祸国殃民,只有你能做到。」
他定定看着我的脸,我今夜的脸一定格外苍白。
萧珩见我的最后一眼,我必定是不美的。
眼眶处泛起一丝温热,我不是个会流泪的人。
「你和他夜夜笙歌,下手之时就没有一丝不忍?」
萧承睥睨着我。
「夜夜笙歌又如何,王爷说过,只可他钟情于我,不可我钟情于他。王爷的话,奴婢时刻谨记。」
「何殇离。」
萧承嗣一字一字唤我名字,他把我往旁边推,将我的身子抵上大殿内高高的柱子,冰凉的柱子。
「萧珩与你,在这大殿上有过吗?」
他的手从我的脸上移开,想要落到我身上。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不曾。」
「离儿,这世上从没有哪个女子让朕想一探究竟。」
「今夜,朕今夜就在此宠你!」
「王爷,给奴婢解药吧。再拖,奴婢会死。」
他拿过我手上的匕首,割开他的手腕,血一滴滴落下来,再次解了我的毒。
「不必再自称奴婢,从今夜起,你就是朕的离妃。」
「离妃?不是皇后吗?」
我淡淡看着他,我怎会不知,他从未想过立我为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