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8如何以“师父带回一个小师妹”开头写一个故事?

我微笑:「你无需道歉,我也再非你的师姐。」

我转身离开,却听见踉跄声,陆寻跌倒在雪地里,往日里最高傲的小少爷,竟然在雪里流下了泪,丢尽了十五年的尊严,他近乎哀求地唤我:「师姐。」

若我回头,可见少年失意、看客图乐、楚谣倚台狼狈绝望、白绥持剑默不作声的场景。

但我永不会再回头。

我往前走,雪慢慢地下,身披袈裟的僧侣恰好抬头,目光轻轻地落在我身上,明明知晓自己在他眼里不过一粒尘,却好像一瞬间在他眼底即万物。

湛寂微笑:「越姑娘。」

我浅作一礼,道声:「小师父。」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剑柄上,那仍然挂着几朵金佛花,他再开口:「灵玉体质,本是至纯至善本身。只可惜玉心不净,大抵是哪块纯玉剩下的边角料,生了邪心,少了纯净,只剩一项蛊惑天赋。」

他点到为止,不再多言。我却讶然地看着他,他耳上有一粒舍利子,就在风里轻晃。

湛寂不该如此,多言、恶言,本就不应出自他口,因他是云中君、碑上神,灵台清明。

我蕴起唇角一点笑,道了谢。

我踌躇着问道:「小师父,那日你做的梦是什么?」

湛寂瞧着我,雪落了一点在他的眉心,殷红的印记都柔和了些,他说:「我可能会了。」

学会什么了?我还想问。

谁知道我臂上盘着的小蛇,十分凶狠地咬了我一口。

我只能告退。

我从前想,为什么楚谣这样不喜欢我,她又缘何这样怕我的剑,真正的神玉刀枪不入,只有那么一点半真半假的灵玉,遇上越春剑的刃口脆弱得像白纸。

但这还不够,定然还有别的原因。

谢长卿不宜太显眼跟着我进来,就化作了我手腕上的一只小蛇。

他懒散的声音在我心间响起:「越春你懂不懂事啊。你童养夫还在你身上,你就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

我气得要拧他:「小师父是出家人,你胡说八道什么?」

他嗤笑一声:「出家人啊。他要不要当这个臭和尚,不是他一念之间的事吗?」

我翻了个白眼,却有小弟子跑来同我说,几位门派大能要见我。

屋内金兽吐香,只坐了三人,一个是师父,他正垂眼不知想些什么。一个是空明寺的空明大师,闭着眼一副老神在此的模样。正中间坐了瑶光宗的掌门东涯道君,模样儒雅,他朝我招招手,叹道:「令梧的孩子都这样大了。」

令梧是我父亲的名字,在修真界多年来都是禁忌。

师父一下就抬起眼来,目光落到我身上,声音冷淡,却含了不容置否的强硬:「是忍冬的孩子。」

我母亲唤作忍冬,真美的名字,她又为我的剑命名越春。

东涯道君笑道:「这样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不能释怀这样一段情缘,修的明明是无情道,多年追忆往昔,年年修为倒退。这样多年了,你瞒得这样好,我都不知道,你养了忍冬的孩子这么多年。」

我心里暗叹,原来,师父收下我,并非只因越春剑是举世难寻的好剑,原是因为我是母亲忍冬的孩子。日日看顾我,日日见得我长得与母亲越发肖似,他不待见我的父亲,却又不得不留我在身边,即使因此修为止步,师父那样淡漠的人,原来也是有舍不去的情吗?

可我是忍冬与令梧的孩子。

「长得很像忍冬,可是资质平庸。」

我无端愤怒起来,可是理智控制住了我,我不该生气,只是他语气中的失望到底让我想起了从前的日子,我冷笑道:「您曾剥去我的灵根,我如今已无半分资质。」

师父白发垂到膝上,他冷眼看我:「不破不立。灵根除去后,你才有如此造化。你原先的资质,穷其一生也该是个筑基,枉费你母亲的功法,给忍冬丢人。」

却原来,他明知我清白而冷眼旁观。

我待他如师如父,他瞧着不过累赘之物。

他要我心智坚忍就伤我刺我。

他修无情道,人间尘世于他的大道上不过一粟。他便以为旁人也如此。

我冷得发抖,弯起唇,说出来的话句句不动听:「如今我知晓,母亲为什么不要你了,修了无情道的人,哪里懂得什么人间的情。」

我并不知晓他们的故事,只是从幻境所见可以推敲一二,随口说了句反讽他,谁想到师父的脸色一变,发白的指尖捂住了心口。东涯道君反手给他渡气,随口夸我说还是我懂得怎么刺我师父最疼。

无情道,却有情十几年,斩不断,倒也真是可怜。

我走出去,又是漫天的雪。

谢长卿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化作冬日春风,为我擦去满脸的泪:「爱哭鬼。」

我指尖一摸,原来又哭了,我摇了摇头,低声说了句:「他都知道。」

我恨极了师父这般模样,他要我境界大成,所以明知我清白磊落,他明知我待他如师如父,他明知道这样多的事情,还忍心冷眼瞧我被世人诟骂、被刺穿手腕,我现在想起我被逐出门派的那日,百脉废尽、一阶阶走下一万多阶玉阶的模样,觉得自己伤心得像个白痴。

何等荒唐。

他在我腕上轻啄了下。

「别哭啦,我现在抱不了你。」

10

山川有变,阴雨连天。

长虚山崖重现裂缝,魔气一遭遭吐出来。百鬼过人间,生灵涂炭,数不清的尸骸堆积成山。各大门派弟子都被派出去带队清理,却也少不了损失惨重。

我想起数月前湛寂曾说「苍生将有难」,谁料竟一语成谶。

但谁也料不到,三大宗之一的长虚门,竟然如同藏剑山庄一眼消亡得迅速。

有人打开了宗门的镇山阵法,放了万魔入内,宗门内弟子只剩小半,其余的都随大师兄白绥出去杀魔去了。偏偏玉清真人又不在,偏偏门派内诸长老也只存了非善战的,几重护山阵法被打开后,万魔嬉笑而入,侵蚀一空,弟子被吞吃了个干净。妖魔狡诈,又笑嘻嘻地扮作被吃掉的弟子模样,等其余弟子回来后,交谈间露个腥臭大嘴把人脑袋吞了。

慌乱之下,竟然又死伤大半。有人说长虚灭门并非如此简单,此事恐怕就是长虚门玉清真人所策划,有弟子亲眼见到他入魔模样,天下大乱祸起于他,他多年修为无所进益,失了智疯了魔。

长虚大阵被打开时,我心中有感应,御剑便匆忙赶去,只是迟了些,几千阶玉阶,每一寸都是血。谢长卿笑道:「这倒让我想起来我入魔后灭了太清门的风光,便如目下,每一寸都是血。雪下得再大,也盖不住满地的黑血。」

我知道他有意让我不再害怕,却也转过头去,想了想问:「你为何要灭了太清满门?」

他顿了顿,风雪擦过他的鬓角,声音平静:「我天生剑体,他们捉了我回去,我被关押在那儿十年,终日不得行动,他们怕我逃,锁链从我的骨肉里穿过。他们每个弟子用的剑,都一寸寸放在我胸腔内用血浸过、炼过。太清满门废物,修炼不得。我天资卓越,掌门怜爱地收我为座下大弟子,为太清门一辈争光,他说炼剑而已,不过是为自幼抚育我的门派做一些贡献罢了。

「可惜我成长太快,他们已经压不住我了。太清掌门那个废物,听了上头谁的话,我每一寸的骨都被敲碎,又重铸成了谁的剑骨。我神魂未散,在长虚山崖下终于入魔,我那时就想,完了,样子太难看,怎么当一个以色侍人的童养夫。于是便更恨了,太虚门血流了三日都还没流干净。只是我的骨已然不知去向,太清后面果然还有黑手。」

谢长卿转过头来,笑里藏痛,眉眼带恨:「因果相偿,难道不应该吗?」

我看着他,他直直注视着我,不肯放过一点我的表情变化。

我踮起脚,为他擦去眼角化去的雪水,认真地点了点头:「应该。童养夫说得都对。」

上了长虚山,宗门坍圮,还有几只不舍得走的妖魔在盘旋,我顺手就灭去了。

总归看着从小长大的地方狼借一片,到底也说不上舒畅。

转角竟遇上陆寻,起先还没认出来,风光无限的少年也能狼狈至此,他几乎是疯了,可是谁能在目睹同门被屠戮时仍然保持清醒呢?

他约莫是记忆错乱了。

见人就喊,你看见我的师姐了吗?你看见我的师姐了吗?

蓬头垢面,形态狼狈,门里活人不多了。他看见我的时候,疯癫的形态一下就收敛了下来,刚刚还喊得顺溜的师姐,见了我张嘴张了半天,连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不敢喊了,也大概觉得没有颜面再喊。

他才想起来自己仪表难堪,半天艰涩地说了句,眼里带了十足的恨意:「小师妹——楚谣,那个贱人,开了护山阵法,放了妖魔进来。」

陆寻虽然年少,但自诩得意,我从未见过他哭的模样,他转过头瞧着一地的断肢残体,那都是他曾经的同门,默不作声地哭起来。

「师姐,对不起师姐,我求你了师姐,你让我再叫你一次师姐吧,我再也不和你争了,什么我都不争了,我从前讨厌你天赋庸碌又无趣,不愿意只因为你入门早就要叫你一声师姐,我怨师父总是多关注你,都是我的错,我也不知道,怎么我们就这样了。」

陆寻的少年意气碎了一地。

有人唤了我一声,正是白绥。他立于高阶之上,剑上还淌着黑血,鬓发皆乱,他很疲惫了,可却不能后退,师父消失了,他便是这长虚门的主心骨,他抿唇:「抱歉。」

白绥审时度势得厉害,我也时常想是不是自己真的太过差劲,让他连为我辩解上一句的价值都没有。

谢长卿扯出一分冷笑:「莫非你们伤人都是真心实意地动手,道歉却只需轻飘飘的一句不成?」

白绥咬紧牙关,改用左手拿剑,寒光乍过,下一瞬他的右臂落在了地上,他疼得出冷汗,转而看向我,眼底隐约有泪:「当初这只手用剑穿过你的手腕,如今就断了这只作孽的手臂。」

我静默了。不说好,也不说不好。陪我长大的人呢,疯的疯、残的残,要有多坏的运气,才可以遇见这样的事。

谢长卿不声不响,为我挡住一方风雪。

11

世间都在传,是玉清真人疯魔了,布了多年的局,要杀众生,来证明他的无情道。

我摇头说不该是这样的,应该另有其人。

谢长卿掰着手指和我慢慢清算,藏剑山庄少的玉髓体、他丢的剑中骨、山河万物为图、世间女子精血,若再加上师父的无情心,加在一起,究竟是什么?

他冷笑道,有人想成仙,却先入了魔,花几十年作局,最后还要拉众生一起陪葬。

谢长卿为我奉上越春剑:「越庄主这下可把家仇国恨一起给报了。」

我有些忐忑:「可我仍然很菜诶。」

谢长卿弯着唇笑:「庄主怕什么,您还有个无所不能的童养夫。」

我是先寻到楚谣的。

我的越春剑插入她的身体直直钉在了地上。

她虽说是劣质灵玉,总归还是玉,混在魔中本就虚弱。

我十分疑惑地看她:「长虚门待你这样好,你为何还要开门叛敌。」

楚谣凄然一笑,她咬牙切齿:「可我没有办法了。若非你从中作梗,我本可以在长虚门与师父师弟相好一世,若非你,若非你的缘故,我与他们生了嫌隙,我本可以过得很快乐的。」

我笑,一句一句地问她。

「我让你把师弟推出去挡灾的吗?

「我让你开了山门迎敌乞怜的吗?

「我让你与最肮脏的魔族为伍的吗?」

我冷眼瞧她,十足十地看不上:「你说,我让你的吗?」

我每问一句,她的脸就白上一分,好像每一句话都在揭示她的不堪模样。

我仍然记得她入山门那天,气质清然,长虚门的弟子们都来见这天才美人,她羞涩地笑说她叫楚谣。总归与如今污泥里还藏了怨恨的模样大相径庭。

她挣扎起来,却无力挣脱,最终瘫软在泥里。她喃喃道:「可我也没有办法啊师姐,我本就是越春剑伴生灵石,剑要开刃,就得从我身上一刀刀割过去,我也有灵识啊。」

她突然畅快地笑起来,声音粘腻:「师姐,你知道你的父亲怎样入魔的吗?大人赐予了我能力,将我的蛊惑能力增长百千万倍,你父亲为你铸剑,每每拿越春剑在我本名灵玉上测试强度时,我痛得要命,恨得要死,便千倍百倍地蛊惑他疯魔。日复一日,越春剑终于铸好那日,我的灵玉终于再受不了越春剑强度碎裂,也在那一刻,你父亲,就这么失了神智。

「我的好师姐,你心心念念的越春剑,正是害死视你如珠如玉的父亲的元凶。」

她都要死了,还要说出这样的话来恶心人。我的怒气和悲哀在胸腔中混燃起来。

我把剑尖对准了她的心口,那正是她的本名玉石所在。

「楚谣,我也曾真心将你当成我的师妹。」

楚谣长眉堆蹙在一起,全然是尖酸刻薄的模样,冷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日瘴气林里,我也是真心将你当作我的师姐。我也曾被你护在怀中,听瘴气腐蚀你背的声音,师姐,那天可真冷啊。你以为长虚门上下都喜欢我?唯有师姐你一人爱我而已。我也曾因你动容,可过了之后,就越发恨你,谁许你这样纯真炙热,倒显得我越发不堪。

「我的好师姐,灵玉,是没有心的。」

我的剑将将落下去的那一刻,楚谣含泪高喝:「师姐,我只是想活下去,这也有错吗?」

灵玉破碎,恩怨相偿,到此而已。

我微笑说:「是错。」

大人是谁?我只从楚谣身上得到了东的信息。一路追查下去,兜兜转转竟然又是我和湛寂待过的魔穴。

谢长卿听了我说当初在魔穴发生的事,不免牙酸,阴阳怪气地说道:「你家童养夫还没穿红,你倒先揭了个和尚的盖头。」

我不免头疼,家有童养夫,难养得很,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他才面色好看起来。

一路行过去,才知山河表里,皆为疮痍。尸骨成山,土地里会吃灵气。

结果谢长卿这魔君,笑盈盈地将我捆了好几圈,又亲自画了十几重小结界,拿起了他的刃雪剑,走的背影极为潇洒。

他说呀,童养夫去打打杀杀了,庄主娘娘请坐享其成。

我恨得磨牙,又忍不住掉眼泪。

我就知道,他就是会逞风头。

等我解开这些乱七八糟阵法拿着越春剑赶去的时候,魔穴早已被夷为平地,地上的血那样多,不知晓里面是否有谢长卿的。山都平了,比上古的战场还要可怕。

我见到有枯萎的金佛花,我沿着找过去,湛寂鲜血淋漓地倒在地上,袈裟破损,舍利子散得找寻不到,他已然奄奄一息,却比每一次见到他都更要平静些。

我蹲下来,颤抖地叫他:「小师父。」

他竭力地睁开眼来:「越姑娘,你来了。噢,沿着东走,他在那儿。」

我怕极了,给他源源不断地输送法力,我怕他死了,就有一搭没一搭啰啰嗦嗦地和他讲话。

「小师父,佛也会死吗?」

「越姑娘,我不是佛,我会死。」

「小师父,你还没有学会偏爱吗?」

湛寂这次闭眼了很长时间,久到我以为他已经死了,他平静地说:「不,我学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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