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顾朗又搂紧了我几分。
「所以我囚禁了冉云蔚,她们太像了,一样的温柔爱笑,一样的明媚灿烂。只可惜,她们都不爱我。颜颜,你说我是不是好惨?」
「我虽渴求,但绝不摇尾乞怜。」说这话的时候他扳直了我的身子,语气认真到可怕。
「颜颜是不一样的,我不会让你离开。」
我拍拍他的肩,示意他把心放肚子里,顺便表示明天要去烫个大波浪,顺便把衣柜里所有白裙子丢掉。
哦,不对,可以给何语晴穿。
再见面的时候何语晴就淡定多了,她盘腿坐着,看着我露出期盼的神情来。
「好饿。」
她咬着下唇,双手捂住肚子,苍白了小脸:「想吃东西。」
我慢悠悠走下楼梯,告诉她:「有是有,但是,只给听话的孩子吃。」
何语晴陷入了犹豫,你我都知道,一味地妥协很快就会丧失思考的能力,还有自我的主权。
她定然是不愿意事事由我掌控,但现在从来都没有她说话的份儿。
只有妥协。
何语晴伸长了脖子,很艰难地吞咽口水,皱起她秀丽的眉。迈出这一步的艰难使得她哀戚地涌出泪来。
于是她又低下头,手指在床上随意地画着圈圈,向我报告她这一天的活动。
「天没亮就醒了,很黑很害怕,所以一直在唱歌。然后下床沿着墙走来走去,坐在地上发呆,等你来送饭。到下午也没有来,睡到晚上,接着发呆。直到现在,你过来了。」
我摸摸她的头,满意地笑起来:「真乖。今天做的是糖醋排骨和西红柿炒蛋哦。来,我喂你。」
一天的饥饿使得何语晴对食物渴求到了极点,但我从来不会让她吃饱的。
那孩子只能可怜兮兮地望着我,可一旦我冷了神色,她就会吓得瑟瑟发抖。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再这样下去我可就成了你的主宰。
我捧着她的脸,何语晴看着我,兔子一样把自己缩成了一团。
「想出去吗?」
这句话,让她干涸的双眼骤然迸发出神采。
「真的吗?」
「当然。其实我一点都不想锁着你,可是顾朗他不想娶你,你知道的,他一向不大听他爸爸的话。」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她抓紧了我的手,有些疼,指甲嵌进去,留下几个半月形的印子。何语晴慌张地松开手,吓得连连抱歉。
我弯起嘴角:「没关系,现在我们只要等就好了。周五的晚上他约了客户,所以会回来很晚,到时候我会放你离开。」
不巧的是周五的晚上下了大雨。
地下室返潮,还没到下面,水腥气就一股一股地往上翻,令人作呕。
何语晴望眼欲穿,总算在九点等到了我。
大雨倾盆,她心如火。
我解开她脚腕上的锁链,膝盖还没完全长好,何语晴急着往外冲,一个跟头摔得下巴和手都破了皮。
流了许多血,可她并不在意,仍往前冲。
我带着她走到门口,打开门,望着细密的雨幕。
「这后面就要你自己走了。」我抬起手露出手上的手环,「只要我出了这个门,顾朗就会知道。他虽然是个变态,但我真的很爱他。」
何语晴没有迟疑,几乎是立刻冲进了雨幕,很快不见踪影。
你跑不掉的。
(十)
赤脚踩在地板上,耳边是密密匝匝的雨声,交织着雨幕冲刷大片阔叶植物的啪嗒啪嗒声响。在这雨夜,万物噤声,朦胧间生出诡异的满足感。
那是恶念攀附着心脏,在即将绽开花瓣时影影绰绰的兴奋,卑劣而得意。
寒意从脚趾一路向上,直到头皮窜过电流般纷纷炸起,浑身战栗。
我在朦胧中看见恶鬼向我缓缓走来,拉我坠入地狱。
直到汽车刺耳的喇叭声把我拉回现实,我站在门前。小腿湿漉漉,透明的雨水蜿蜒向下,将棕红色地板湿润得愈发鲜艳。
我把门拉得更大了些。
顾朗撑着黑伞,严肃的表情像是在参加葬礼。漂亮的手握着折射出寒光的金属手柄,脊背笔直,像极了一位矜贵。
「嗒」
后备厢的盖子升起,从那里头传来呜咽,细小如同初生的狗仔悲鸣,断断续续,婉转哀戚。
他单手将里头的人拎出来,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意思。不过是对待一件可有可无的东西的态度,可怜的姑娘一个没站稳摔在泥泞里。
她茫然地四处张望,在看见我之后手脚并用朝我爬来。
我看见她脖子上的一道红痕,洇出血色,随着动作小小地开合。
何语晴扒住我的小腿,借力半站了身子,攀扶着我的腰,不住哽咽。
我张开双臂,搂住了她。
欢迎回来。
这来来回回不过四十分钟。
顾朗仍站在雨幕里,蝴蝶刀在指尖灵活地甩动。他举起手,唇轻轻碰了碰刀,看着何语晴勾起嘴角。
怀里的人哆嗦了一下,复而埋下头来闷闷噙泣。
她又回到了地下室,缩回了床上,紧紧裹着被子。
空气里还弥漫着玫瑰香薰的芬芳,我坐在床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床垫,很快她就会放松下来。
脖子上的伤口被我上药后仔细包扎,为了追求美感还特地绑了个小蝴蝶结。
衬着她苍白的面容,平白生出一股子病态的美。
桌上的姜汤到了可以入口的温度,我端起来送到何语晴的嘴边。
她偏头,唇划过碗边,流下两行清泪来。
「你没想过离开他吗?这个疯子!」
「离开?」我放下碗,手划过她受伤的膝盖。不再红肿,却是大片的青紫。
「你恨我吗?」
何语晴愣了一下,那双漂亮的眸子里装满了疑惑,一汪清泉掷入巨石,陡然激起千层浪来,让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你恨我吗?」
我又问了一遍,这一回她依旧是迷茫,只是带了份不可置信。
「不恨。」
我笑起来:「我对他就像你对我一样。」
何语晴愣住,机械地张嘴抿进姜茶,一边抬眼看我。
等她喝完我才扶着她躺下,掖好被子。
「晚安。」
顾朗在楼梯的尽头,昏暗的灯光将影子拉得老长,他隐在暗色里,露出半截白皙的下巴。透明水珠划过喉结流入胸膛,引着我的视线,气氛都变得旖旎。
我搭上他的手,撞入漆黑眼眸。上前一步,大手就搂住我的腰,往怀里带了带,却并不看我。
他在看地下室,那里传来低低的噙泣声,何语晴又哭了。
顾朗不知哪来的兴致,带着我跳起舞来,几番旋转后自然远离了这里,那哭声便愈发缥缈,直到再也听不见为止。
「你还真是个恶魔,颜颜。」
唇啄过我的脸颊,雨声盖过他的话语,只有我的浅笑荡漾开去。
「我买这栋房子的时候 22 岁,远在郊区远离人烟。目的是囚禁冉云蔚。她表现得很抗拒。我曾经以为时间长了她会服软,但从来没想过,」他看我,眼底藏下一抹讶异,只余下惊喜,「用你这个方法。」
「斯德哥尔摩这个病症名词源于一场抢劫案,劫匪抢劫了银行柜员,一段时间后,面对警方的营救大部分人都对劫匪产生了保护欲。你说奇不奇怪,人居然会对施暴者产生感情,甚至是爱。」我勾住顾朗的脖颈,往后倒在餐桌上,「放了何语晴的后果不是我能承担的,人在危险时会把说谎这个技能点满。她越是诚恳我越是疑心。所以我要拉她下水,我们必须是命运共同体,她会把我视为救赎。」
「我有点怕你了,颜颜。」
他这样说,手却不安分,探入了裙底。
在这样的夜里,柔软的红色裙摆乖顺地攀附在手臂上倒有点狰狞。撕开夜的宁静,一副狰狞的面容。
诡艳。
我看见顾朗眼里的欲望,不知道几分是关于这场云雨之欢。
他夸我:「红裙子很适合你,颜颜。」
我很满意这份措辞,我生来是名艳张扬的神明,何苦扮演你娇弱可怜的信徒。该追随的是你不是我。
我也很清楚他不会怕我,也不可能怕我,我们是同一类人,追逐同类的过程永远是充满欢愉的。孤独了许久,突然有一个人站到身边,兴奋感会让每一个汗毛都战栗,你想做的只会是牢牢抓住她。
这很好。
何语晴还睡着,昨晚大概耗费了她太多体力,所以睡得很沉。呼吸悠远而绵长,浅浅的,偶尔在睡梦中还会发出几声抽泣。
她蜷缩着身子,紧紧抱住被子的一角,轻蹙眉头,将自己团成了一个虾米。
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我一直守着她,直到正午的钟声响起,何语晴嘤咛一声缓缓张开了眼。
首先闪过的便是防备,但见到我之后却很快把警惕卸下变得放松。甚至不自知一样地靠近我。
身子前倾,微微伸着下巴,手拄在我腿前。
眼神纯洁得像是林间无忧无虑的小鹿。
她摸上自己的颈子,那伤了的地方。
「昨晚,谢谢你,但是我没跑出去。」
「一出门就晕头转向了?」
我笑,也向她的方向凑近:「这里是市郊,又是独栋,加上大雨确实很难逃出去。但是也不是没有机会,比如我。」
脸对着脸,何语晴没有料到我的突然靠近,紧张地后退,眼睁得大大的,呼吸急促,不知不觉间气息都交融。
「乖乖听他话,或许能获得自由哦。」
何语晴愣住,讷讷道:「是吗?」
她似乎已经忘记了是我把她关起来的,我顺着她的疑惑,放软了声音,「当然,你得学会保护自己。」
何语晴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我又接着向她承诺:「我也会找机会帮你出去的。」
这下,可怜的小鹿才露出高兴的样子,却不敢表现太过,只能惴惴不安地说谢谢。
我拉过她的手放在肚子上:「好了,别多想了,跟你说个高兴的事,我怀孕了。」
何语晴露出惊讶的神色,按在我肚子上的手不安地动了几下,却被我死死按住。
「感觉得到吗?」
何语晴愣住,却在几秒后惊奇地叫起来:「好像真的能摸到。」
还上下摸了摸,愈发地感到惊讶。
我勾唇笑得恬淡,好像我肚子里真的有个孩子。
你看我演技多好,这个时候的何语晴就像落水的人,一根稻草都会牢牢抓住,而我对她的这点好恰恰是一根稻草。
为此,她对我深信不疑。
(十一)
「这个孩子,」何语晴吞吞吐吐,「顾老先生怎么说?」
她望着我,从我与顾朗的眉眼里窥探这孩子未来的模样,眼里便夹杂了惊艳,以至于苍白的脸多了几分明艳:「他一定很漂亮。」
是吗?我垂下眼眸。
「没关系,这是顾朗的孩子,他会喜欢的。」
但事实是顾老爷子根本就不看我一眼。我像是所有苦情戏里的贫家媳妇,在豪门中扮演飞上枝头的麻雀,被冷眼相待,连带着顾家的保姆都不把我当回事。
沈艳春是专门管做饭的,据她说是看着顾朗长大的,按资历我得叫她一声沈姨。
因着顾老爷子不喜欢我,沈艳春也不拿正眼看我。
顾朗这几日天一亮就把我送去顾家别墅,晚上下班再去接我回来。怎么看都是去讨好顾老爷子,争取能把关系缓和了。
但这事吧,不妥。
继母姓陈,我叫她陈姨。
她是个很活泼的人,虽然快六十岁的人了,面上却看不出老态来,身体也很好,不似顾老爷子三高占了个全。带着并发症,肾也是半死不活,偏偏脾气大,一天要发个十来次脾气。即便事事顺着他,也要鸡蛋里挑出骨头来。
陈姨爱玩,报了七天的旅游团去了韩国。让我天天和老匹夫待在一块,早晚气出高血压。
麻烦。
我刨着土豆,闷闷地想。沈艳春叉着腰走过来将土豆一把夺了去。她嗓门不低,说话又刻薄,见我柔柔弱弱的样大抵是觉着我好欺负。她推了我一把,知道我怀孕,没用力气,只在肩头稍稍用力,我屁股撞上了水池,湿了一片。
不悦,但不打算生事,我也就没出声。
她干活倒是麻利,右手快速滑动,很快一个土豆就刨干净了。
我看她干活,原打算出门给顾老爷子倒杯水,怎知她上下嘴皮一翻,吐出来的话着实叫我生厌。
「还是农村出来的呢,连个土豆都刨不好。顾家是大门大户,天天的就遭人惦记。那野鸡跟凤凰能比吗,以后带出去都丢了面子。再加上未婚先孕连里子都丢干净了。说是怀孕,肚子里那个是不是姓顾的种还不好说呢!」
她没看我,只盯着手里的东西,面上却都是鄙夷。
我向来都不是个好欺负的主,把早上精挑细选的菜一股脑拎上了案板。
「得空的话就把菜都处理了放冰箱吧,人啊要有自知之明,沈姨你是干什么的还不知道吗,不关你的事多说无益。」
她大概更讨厌我了,看我的样子像是要生吞活剥,但是有什么关系呢。
有些人嫉妒你,所以言语上侮辱,行动上排挤,只是你要知道那些人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谁是真正的强者,你心里知道的不是吗?
出了厨房顾老爷子正在泡茶,香气四溢,沁人心脾。
我凑过去要帮他倒茶,那根海黄梨做的拐杖就横在了我跟前。
「你去厨房做饭吧,这里不用你来。」
我没理他,避开拐杖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计划可不只一味地讨好,这个时候该让他生气了。
「油烟对孩子不好。」
我端起紫砂壶,碧绿色的茶水落入杯子,水声沉闷。
顾老爷子盯着茶盏,在我推向他的刹那推了回来。
他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
「孩子确定是顾朗的吗?」
「当然。」我勾起唇,「您不必这样怀疑我。」
「不是我怀疑。」他抬眼看我,即使已经老去,眼神却依旧犀利。我想起顾朗,他们不愧是父子,都是这样充满侵略性的眼神,让人心惊。
我也端起茶杯,轻轻饮了一口,到底是个俗人,尝不明白,只觉得苦。
「不用怀疑,我不是您想的那种女人。」
顾老爷子冷笑:「但愿。」
夜深的时候我又去了地下室,何语晴还没睡,眼巴巴地等着我来。
甚至有几分雀跃。
「今天过得好吗?」
她没有回答我。
「你有好几天没来了。」
「对不起。」我低下头,再抬起来时就换了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最近过得有些糟糕。」
「怎么了?」何语晴不由得担心起来。
「顾朗的爸爸不喜欢我,可是我已经很努力地在讨他欢心了。你知道吗?」我抓住她的手,「他问我孩子是不是顾朗的!」
可能是我语气激动,何语晴一时怔住,紧接着也抓紧了我的手。
「你别难过呀,没关系的,你那么好,顾老先生一定会喜欢你的!」
我眼角溢出泪来,何语晴迟疑着还是伸出手为我拂去了。
那双眼盛满了水,润润的,为我的难过也难过起来。
她抚着我的脸。
「别难过啊,颜颜。」
我不难过,我回望着她,强装笑颜的样子。
「嗯,你也一定能出去的!」
临走前何语晴拉着我的手,依依不舍。
「你下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很快。」
我的「孩子」没了。
这件事比我想的快,我原打算等陈姨回来在她面前把矛盾激化。但不知为什么,顾老爷子这段时间突然变得焦急起来。他看着我总是叹气,也时常盯着我的肚子,完全没有期待孙子的感觉,反而像是要把他不为人知的处理掉。
如同一条阴毒的蛇,在悄悄地吐信子。
后来我才知道是沈艳春在他跟前嚼舌根,说这个孩子是我前男友秦枫的。
天地良心,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绝对不会对猎物以外的人下手。
折腾起来麻烦费心思,何必呢。
我也不知道都做了这么大生意的人智商都去哪了,想来真是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了。
总之,这人认定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顾朗的,非要做亲子鉴定。
两方对峙,沈艳春躲在厨房里,听这边的动静。
说实话我已经看到她穿着布鞋不安分的脚了。
今天穿的是长裙,顾朗一大早起来就在我腿上绑了个血包。
「我今天得挨打,替我接着。」
我锤他的肩:「真狠心。」
男人抱着我转起圈来:「谁让你落到我手里了呢?」
其实顾老爷子说的话难听归难听,但中心意思就四个字:亲子鉴定。
顾朗上来便是否认三连:不是,不行,不可能。
气得对面高血压心脏病眼看要犯还不算完。
顾朗搂着我的腰,黑眸里酝酿着愤怒。
「我说过,颜颜会是我唯一的妻子,不必如此抵辱她。实在不行,我放弃继承权。」
气得顾老爷子举起了拐杖。
那一棍子落在我的小腿骨,尖锐的疼痛致使我头脑一片空白,几乎是来不及动作完全随着本能重重斜倒在地。
即便这之前我牢牢抓住了顾朗的肩膀,还是在痛感降临的刹那无意识松开。
刚好撞到了股骨,连带着后腰都是一阵阵钝痛。
顾朗俯下身抱住我,暗自用力捏爆了我腿侧绑着的血袋,很快冰凉的液体便蜿蜒而下。他抱着我急匆匆地离开这栋屋子,留下身后错愕的沈艳春以及松了一口气的顾老爷子。
看样子这次「流产」对他来说是个意外之喜。
我听见沈艳春的话:「这样也好。」
看样子我迟早得让她走。
医院里,透过玻璃我看见顾老爷子拄着拐杖站在顾朗身边。他一只手担在顾朗肩上,不知说些什么,仔细想来应该是劝他与我分开。顾朗沉着脸,压抑着火气,脸比锅底还黑,又透出一股子悲愤来,眸子盛满了哀痛,似乎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好像他真的没了个孩子。
他挥开了父亲的手,用一种愤怒而无奈的神情向对方嘶吼。我听不见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只是顾朗情绪激动,看样子是真的激动到了极点。
有护士跑过来劝阻二人,张开双臂将他们阻隔在一个安全范围内。顾老爷子瞪着眼却也无可奈何,最后一甩手愤愤离开了。
我歪歪头,看那个男人进来,顺带着反锁了门。一个大跨步上前坐在椅子上,俯身紧紧搂住了我。脸埋在我的肚子上,声音闷闷的,还有些含糊不清。很快我便感觉到腹部的衣服湿了。顾朗抬起头来,眼睛红红的,盯着我的腿,似乎那里还残留着血液。
「我刚才以为你真的流产了,好可怕,颜颜。我好怕。」
说着他又弯腰搂住了我:「你一定要好好的颜颜,我无法承担失去你的后果。」
我扶着他头顶硬茬茬的头发,难得没梳成背头,摸着怪剌手。然后也俯身抱住了他,暖烘烘的,十分安心。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这次我特地隔了快一个星期才去地下室,何语晴一个人在里头都快发霉了,看见我几乎是跳着下床奔到我跟前。
银链子刮过坚硬的水泥地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而她恍若未闻。
「你怎么……」
她顿住,脸上那点欣喜瞬间垮掉,像我一样挂上痛苦还有担忧。
「颜颜你怎么了?」她抱住我的臂膀,见我脸色苍白愈发地焦急,甚至在原地跳起脚来。
「怎么了呀,怎么了呀,颜颜你怎么了?」
我慢吞吞走到床前坐下,手抚着肚子,笑着笑着就满是眼泪。
「语晴,怎么办啊,我的孩子没了。」
她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坐到我身边。
「别哭。」拂去我的眼泪,何语晴蹲下来,将双手放在我的膝盖上,企图能够安慰我。她放软了声音,循循诱导我说出原因,「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等我把来龙去脉都说清楚,何语晴也只能抱住我,把下巴搁在我肩上:「没关系的颜颜,宝宝只是没准备好。你一定要调理好身体,等你准备好了宝宝还会回来的。」她声音哽咽,跟着我的悲伤一同哭泣。
「颜颜你别哭。」
我便听她的话,抹去眼泪推开她,在何语晴不解的眼神中拿出了钥匙放在她的手心,想扯出个笑来,结果一张嘴眼泪就止不住了。
我又抱住了她,何语晴还维持着震惊的神情,连钥匙从手中滑落都不知道,却反手紧紧搂住了我。
「出去吧语晴,是我对不住你,愿你以后能有个美好的未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语无伦次,抓着她肩膀的手用力到骨节都发白,「可是怎么办,我真的好爱他,我不想离开。」
何语晴敏锐地抓住了最后一句话:「你要去哪里?」
我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抬起泪汪汪的眼看她:「去哪里都好,离开这个伤心地,是我的错,不自量力,明知是两个世界的人还要硬闯。」我别过脸,眼里尽是恨意,「我现在看见顾朗的爸爸就恨不得让他赔我孩子的命来!」
何语晴抚我的脸,神情哀伤而温柔:「没关系的颜颜,你和顾朗一定会在一起,也一定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
说完这句话,她拾起钥匙解开链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地下室。
我擦干净眼泪,收拾好这里,让它干净得好像从来没有人来过。
一如我所想,三天后顾老爷子发生了意外。
一场车祸让他进了重症监护室,而撞他的是何家的千金何语晴。
那个女孩在镜头前惊慌失措,楚楚可怜:「我只是眯了下眼,不知道怎么就撞上了!」她哭起来,茫然地寻找家人,最后一头扎入了母亲的怀抱。而这近一个月的事情,她只字未提。
隔日,我收到了何语晴的短信:「颜颜,你要幸福。」
当然。
我没有回,那条信息静静躺在收件箱里再也没有翻起。
一切如我所愿了吗?
没有。
陈姨急匆匆地赶回来,在她的极力要求下,整整十七个小时的抢救,把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我立在病床前,看着这个眼眶已经深深凹陷,全靠呼吸机维持生命的老人不知为何心头愈发烦闷。
他疼爱的小儿子没从意大利回来,尽管已打了一百来个电话,除了开头那几个能够接通之外,其余的只能听到对方无法接通的忙音。
急得陈姨直掉眼泪。
只能说这男人把自己的两个儿子全都推离自己的身边了。
对于顾泽,他虽是疼爱,却在对方追求绘画梦时生生打断了人家的手臂,不过是因为当时的顾泽不愿意暑假去公司实习而顶了几句话罢了。
他的疼爱只在物质,不在精神。
现在的顾泽在意大利当主唱,拿不起画笔,他又开发了其他爱好。
而顾朗和顾泽,这两人关系其实很好。
又一次拒接后陈姨砸了手机,她望着病床上的人无声流泪。
「怎么办啊老头子,小泽不愿意回来。」她坐在那里,脊背弯得像一座拱桥,「你看看你,两个儿子,没一个和你齐心。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倔啊,非要把人都逼走吗?没有你我怎么办啊老头子。」
可能是听到了爱妻的殷切呼唤,这天晚上顾老爷子睁开了眼,医生说基本脱离了生命危险。
我又成了那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苦情小媳妇,一直伺候到这位祖宗出院。而这时候已经是寒冬腊月了。
我裹着厚实的冬衣,因为天生怕冷,这一回就没去接他出院,而是待在家里按着菜谱做了几个清淡小菜。谁知这老爷子眼皮一翻看都没看我一眼,擦着我的肩过去了。
陈姨朝我抱歉地笑笑:「他就这脾气。」
我不动声色,只尴尬笑笑,瞥见沈艳春幸灾乐祸的样子有些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