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十分惧怕几位官老爷。
「老爷,前日扬州的表姨刚好进京,正是她说的,当地闹得沸沸扬扬,还能有假?」段夫人笑容松懈,心情大好。
段荆冷笑道:「母亲的表姨,哪有官家的公文靠谱。」
语毕,他对着几位官老爷恭恭敬敬地作揖:「诸位大人,国有国法,扬州之事段某早有耳闻,数日前曾托人知会扬州知府,务必公事公办。此刻,督办的文牒大该已送至京都,烦请几位派人调阅。」
段夫人笑容僵住,「不可能……」
段荆恭谨有礼地笑道:「母亲,市井消息,闹到人尽皆知,丢的是父亲的颜面。」
段老爷脸面挂不住了,狠狠剜了段夫人一眼,转头强颜欢笑着:「几位大人见笑了,既明自小良善,不会说谎,您看……明日授官……」
大官看了我和段荆一眼:「去年春,礼部侍郎的小舅子当街纵马行凶,圣上震怒,将其革职查办……才过去多久,便是圣上不提,谁敢顶风冒进?大人,你我同朝多年,今夜同你透个底,此事传进圣上的耳朵里,他念您是两朝老臣,功勋卓越,才命我等走上一遭。」
他意有所指:「家风清正,才可仕途顺畅啊……」
我都明白了。
继续留在段荆身边,只会害了他。
从怀里掏出卖身契,尚未来得及说话,便听段荆斩钉截铁道:「不可能,这门亲事,我不退。」
「段荆!」段老爷气得一掌拍在桌子上,「即便连夜退亲,都未必撇得清干系!因为这一家子,将来你走哪都得被人戳脊梁骨!退!必须退!」
爹娘吓傻了,冲过来抱住我:「儿啊,这是怎么回事啊?好好的怎么就退婚了呢?」
我攥着卖身契,心中苦涩,平静地问:「怎么就好好的呢?若是好好的,咱们家从哪里欠的人命呢?」
娘跪在地上,展开了撒泼的架势:「不行!我们闺女的清白怎么办?聘礼我不可能退!」
「她有什么清白可言?上梁不正,指望生出多好的闺女!」段老爷气得老脸通红,直喘粗气。
段荆死死攥着我的手腕,往后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冷着脸道:「从今日起,张挽意是我段荆的妻子,与二人再无瓜葛。」又对段老爷道:「她如今还是清清白白的身子,温婉良善,真心待我,不娶她,难道要娶个佛面蛇心,兴风作浪的女人?」
段夫人被指桑骂槐,脸都白了,指着段荆:「你!」
「混账!你要气死我!」段老爷脚一软,摊子椅子里,浑身发抖。
场面极度混乱,一边是爹娘在地上撒泼打滚,一边是段老爷和段夫人疾言厉色地训斥,一旁还是宗亲窃窃私语。
我低下头,默默把卖身契展开:「都别吵了。」
声音太小,他们都没听见。
我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大喊一声:「都别吵了!」
场中一静,所有人齐刷刷看着我。
手微微颤抖着,高举起卖身契,在段荆的目光中,我口齿清晰,掷地有声:「我卖给段府了,不是来嫁人的。」
死一般的沉寂。
段荆嘴唇哆嗦着,咬牙切齿道:「张挽意,你给我闭嘴。」
我抖开他的手,后退一步,走到堂中跪下:「挽意是段府买来的,家中贫苦,大公子心善,施舍奴婢一些银两养活爹娘。弟弟十恶不赦,自有国法惩治。与主家无关,恳请几位大人向圣上言明,勿因下人过失,迁怒公子。」
段夫人腾地站起:「你庚帖尚收在我房中!」
段荆冲过来,拉起我就走:「去他娘的下人,张挽意,小爷今晚就圆房!明年开春抱孩子!分家!这乌烟瘴气的腌臜地方,老子不待了!」
我奋力挣扎,终于挣脱,扑通倒在地上,对着几位大人磕头:「奴婢狗胆包天,想爬公子的床,夫人只好收了奴婢庚帖,收为通房。一切都是奴婢所为……求大人明察……」
段夫人气得发抖,段老爷则激动地给了段夫人一巴掌,站起来:「正是如此!正是如此!一个粗使女而已,何来家风不正啊?来人,这几个,都撵出去!」
几位大人心照不宣:「既是……下人,的确没什么好计较的,只要查明扬州那恶徒是依法查办,吾等便可回去复命了。」
我匍匐在地上,无力地闭上眼。
两千两,足够我给段府当牛做马一辈子了。
娘扑过来掐住我的脖子:「你个赔钱货!白眼狼!不如生下来就将你掐死!」
我麻木地跪在地上,任她掐。
掐死才好。
他们谁都别想害段荆。
爹高高扬起巴掌,眼看就要落下,突然被人踹开,倒飞出去,摔在墙角。
接着我便被人抱在怀里,光亮骤然变暗。
段荆声音打颤:「挽意,我带你走。」
喧闹声逐渐离我远去,清爽的夜风吹拂起头发,我待在段荆怀里,一言不发。
他走得很急,生怕被什么追上,一直出了府,高声喝道:「春生!马车!」
我听到了马儿嘶鸣,接着被塞进一辆马车,段荆撩袍子紧随而上,狠狠将我摔在软榻上,砰!
拳头擦着我的耳朵,砸进马车壁。
我一哆嗦,段荆厉声道:「现下知道怕了!当下人,好啊!张挽意!知道我怎么磋磨下人吗?捆了关起来,就是要弄死你,别人也管不着!」
我红了眼,也同他吵:「我能怎么办!眼睁睁看着段夫人把你毁了吗!我弟弟身上背着人命啊!你退了我又如何!将来他们照样可以说你识人不清!是非不明!」
「我段既明不是废物!天王老子来了,也管不着我娶谁!」段荆咬着牙,「这辈子,就非你不可!你不嫁,我就出家!」
「你!」我从来没见过如此泼皮无赖之人,「你不讲理!」
段荆疾言厉色,「讲理?再讲理,老子他娘的媳妇都跑了!」
说完,掐着我后颈往前一带,凶猛地咬上我的唇瓣,疯狗似的厮磨。
很快,血腥味弥散开来。
随着马车的动荡,唇齿频繁磕绊,我疼得闷哼一声,段荆却并不打算放过我,喘息着:「疼吗?疼就对了!不疼不长记性!」
说完,继续咬,继续磨。
我起初奋力地捶打他,手忙脚乱间,段荆还挨了几个巴掌。
如今逐渐软塌下身子,缩在角落里,被迫承受怒火。
黑暗中传来窸窣的动静,段荆握住我的手,一拉,摁在自己胸口:「你疼疼我,成吗?相公这里被你拿刀子剜,拿刀子捅,你如何忍心?」
我自然不忍心,声泪俱下,呜咽如小兽,渐渐松了力道,软在他怀里。
段荆心疼不已,下巴抵在我前额,用胡茬蹭着:「挽意,你信我,好不好?今晚就嫁给我。再不娶你,相公要伤心死了。」
他惯会说花言巧语,却也不乏深情。
我闭上眼,心底的冲动再也压抑不住,低声说:「好。」
他突然拦腰抱住我,往半空一抛,我吓得尖叫一声,抱住段荆脖子坐在他腿上。
他勾着嘴角:「乖,咱们今晚就圆房!」
7.
说起圆房,我心里忐忑。
「我们去哪啊?」
「新宅子。」段荆平息了情绪,替我理好衣裳,「母亲去世那年,李氏进府,我从父亲手中要回了我娘的嫁妆。那时候父亲还是个公正的父亲,即便李氏怀有三个月身孕,他仍然不顾李氏反对,答应了我。」
「三个月?」我心里咯噔一声,段荆的母亲久卧病榻,不止三个月,也就是说……在此之前……
段荆笑笑,眼中嘲讽之意更甚:「我娘体弱,他寻个外室,全宗族的人都觉得没什么。可等娘一走,外室变继室,丑事一桩。当年我眼睁睁瞧着我爹因为一个女人被革职,从此家门衰落,可真是个情种……」
最后两个字,他咬着牙说出来的。
我没想到当年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后来呢?」
「后来啊……」段荆抱着我,像哄孩子似的,一摇一晃,「李氏的娘家,在端王那立了大功。恰巧,我爹和端王,有一点血缘,我家才重振门庭。李氏生下段渊那天,我因课业不好,被爹罚跪在院子里,那晚下了雨,他在李氏那,和他们和乐融融,次日才想起我。那时,我终于意识到,我没娘了,爹也走了。」
「其实他们的家,我哪里稀罕待啊……」段荆自嘲一笑,「不用李氏逼我,我自己就走。可某天深夜,我听见李氏和爹在屋中谈嫁妆的事,才知道,我娘的嫁妆,李氏偷偷扣了一半,李氏的亲哥用我娘的钱,叩开了端王的大门,从此流水的银子进了端王口袋,我小心翼翼,不敢沾惹分毫的富贵,是用我娘的嫁妆换来的。李氏骗了我爹,骗了所有人。」
「他们踩着我娘的尸骨,喝着亡人的血,怎敢心安理得过他们的富贵日子?从那时起,我便开始荒唐无度,挥霍家产。李氏想给段渊留下的东西,我统统挥霍掉。我看着我爹的眼神,由最初的愧疚,变为冷漠,厌烦,才知道,这世上哪有长情之人?揭开表皮,全是丑陋的血肉,没有例外。」
段荆情绪不对,他紧紧抱着我,仿佛要将我勒断。
「既明,你……」
段荆不知何时闭上了眼,头沉沉压在我肩上。
我才想起,他从回来到现在,一直没有休息。
看着他柔软垂下的睫毛,我的心突然变得很痛,人心都是肉长的,段荆当然也会痛。
段荆的身躯大我很多,我吃力地反手将他抱住,轻轻拍拍他的后背,听着马车咕噜噜压过石子路。
「既明,我爱你。」
我喃喃地说。
「虽然我没什么力量,脆弱又没用。」
「我想尽可能地温暖你,免你冻毙于风雪。」
脖颈处骤然湿润,我下巴垫在段荆的肩膀,仰头望着漆黑的窗,风吹起窗帘,月色倾洒。
我知道段荆是醒着的,他哭了。
可我没有说话。
多年之后,段荆才告诉我,他在那晚,有了家。
段荆的新宅子并不大,三进的院子,养了一些花花草草,因为年岁小,生得细弱。
他牵住我,往里走的时候,我跟他说:「他们以后会长大的,变得枝繁叶茂。」
段荆今夜异常沉默,直到走进正堂,我惊呼一声,屋子里亮堂堂的,喜绦挂满,红烛高照。
「准备仓促……」段荆迟疑了一下,满脸懊恼。
原来他方才不说话,是因为心里忐忑。
「你在小厨房里,说要做妾的时候,我就急了。」段荆沉着脸,「当时就让人准备了东西……如今看来,太过草率,我叫他们撤了。」
我急忙拉住:「别!别!」
话一出口,我就因自己的孟浪骤然松手。
段荆猴急似的捉住,揣入怀中,眼中泛起热切的明光,像得到了什么宝贝,小心翼翼。
「挽意,你不嫌弃我?」
面对他的期盼,我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是张扬明艳的段荆,是骄傲不可一世的段府大公子,肯喜欢我,我就很知足了。
我缓缓抱住段荆:「我怎么会嫌弃你呢?能嫁给你是我天大的福分。」
「好。」段荆笑了,发自肺腑地笑,拉着我对着门外跪下,「今晚,我要娶我的姑娘。」
「没有三书六礼、三媒六聘,没有八抬大轿、十里红妆,仅以婚书一页,薄产一册,聘张氏挽意为妻。」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来日,还张氏挽意富贵荣华,生死不负。皇天后土,此证。」
我此生从未听过如此动人的誓言,红着眼眶,潸然泪下。
这一晚,没有长辈,没有满堂宾客,我们对着一轮孤零零的明月,许下誓言。
段荆将一个锦盒交给我:「挽意,段府的当家主母,交给你了。」
他的发丝乱了,眼睛红了,衣裳沾了灰,抱着一方破旧的锦盒,明明很狼狈,可说出的话,重若千金。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另一只手与他交握:「我陪着你,若是累了,回头看看,我在。」
京城多雨。
屋中开了扇小窗,雨自屋檐淅淅沥沥滴落。
这是我在新宅与段荆看的第一场雨。
新安的窗户在雨幕中,发出低弱的吱呀声,不小心撞到深入廊下的一束青桃,树枝摇曳,青桃被窗棂轻轻拨动,如同我此刻跳动的心,轻曼摇曳。
这是我们的家。
院中的小树枝条细弱,在这酷热的暑夜,尚抽出几朵青葱嫩芽。廊下栽种的牡丹花隐匿在夜色中,含羞带怯。
段荆将我抱坐窗边,轻轻的吻,唤我的闺名。
我脸颊红透,只觉得这场闷热能要了我的命,「相公……」
却换来段荆一声低笑:「看外面,挽意……」
窗扉外,大雨滂沱,弥漫的水汽中,一条细嫩的枝条遮在牡丹上方,在风雨中飘摇零落。
它还年轻,并没有足够的力量抵御风雨。
但我知道那棵树终有一天,会变得枝繁叶茂。
次日清晨,雨停。
牡丹经过一夜风雨,花瓣被雨水冲开,熟透了般层叠如云霞,傲然绽放。
「挽意……」
「挽意,你尝尝这个。」
「汤太烫了,你等会喝。」
「来,相公喂你。」
我停下筷子,思忖片刻,吐出一句:「你怎么了?」
从昨夜到现在,段荆就像个老妈子,眼睛时刻黏在我身上,不肯松懈半分。
段荆眼睛一转,落在我发红的手腕上,面露愧疚。
「还困吗?」
我幽怨地瞪着他,将近傍晚才从睁眼吃点东西,还要被他问这问那,呸,不知羞……
段荆的耳根子立刻红了,轻咳一声,唤春生拿药来。
他一边涂着药,一边说:「对了,明日我便上任了。」
难道在我睡着的时候,来人了?
段荆笑着:「一个小官,俸禄不多,你别嫌弃我。」
大多数时候,段荆的笑是张扬恣意的,可此刻他看向我的目光里,暗藏几分小心翼翼。
几分闷气瞬间消散殆尽。
我捏着酥糖,递到段荆嘴边,什么都没问。
段荆因我与家中决裂,叫春生递了文书回去,言明分家,还将我签下的卖身契撕了个彻底,连向官府报备的机会都不给。
公公发了好大的脾气,最后是被段夫人劝住的。
至于我的爹娘,据说留在段府了。
段夫人待他们极好,从春生回来时的表情我就知道,爹娘定然骂我骂得难听。
如今,段荆只有我。
我也只有段荆了。
可他不但没有消沉,比以前更加精神。
回来时意气风发,好几次当着同僚的面,抱着我啃。
我颇不好意思,偷偷劝他,段荆满不在意:「我亲自己媳妇碍他们什么事?看不惯回家亲他们的去。」
某日,府中来了贵客。
崔月华。
彼时段荆尚未回府。
她站在门口,四下打量:「既明便住在这种地方?」
语气淡淡,我却从中听出一丝遗憾。
「月华小姐有何贵干?」
崔月华回神,看见我,伸手递上红笺:「我与怀深哥哥好事将近,请你二人前去。」
我迟疑一番,收下。
「你与既明……」
「我嫁给他了,」我清晰开口,「数日前。」
以往是不在意的,如今莫名小家子气,连从别人口中听见段荆的表字都要暗自计较。
飞醋都吃天上去了。
崔月华大概觉得此话十分好笑:「既明双亲尚在,你们请谁坐高堂?」
我顿了一会儿,突然说:「月华小姐,你喜欢既明吗?」
她闻此脸色骤变,失了得体的风度,喝道:「你胡说什么!」
我什么都明白了,有时候女人断定一件事,不需要证据,直觉就够了。
「家中无热水,不宜接待宾客,月华小姐请回吧。」
她脸色难堪极了:「张姑娘,人的出身本就不同,你……怎能这般揣度我?」
「月华小姐,你三番四次挑拨我,蒙骗我,甚至瞧不起我,我都不计较。可我生来心眼小,容不下外室,莫怪。」
崔月华气得脸色青紫:「我凭什么做外室!」
「是啊,您凭什么呢?」我缓缓后退一步,对她颔首,「二公子与您门当户对,许您妻位,体体面面的,挺好。」
临关门前,崔月华死死咬住唇,垂着眼,站在门外对我说:「我与既明和怀深年幼相识。你不懂。」
「年幼相识,月华小姐没想明白什么吗?花开堪折,既明为何没折?」
她脸色一点点白下来。
因为不喜欢罢了。
段荆是个敢爱敢恨的人。
若他喜欢崔月华,会早早下手。
我转身那一刻,崔月华扬声道:「你知道既明因你受了多少苦吗?官职低微就罢了,你的身份,叫他日日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我身子一僵,脚步顿在原地,攥紧了帕子。
她说中了我的心事,纵使段荆手眼通天,也难抵他人的唾沫星子,何况他只是个普通人。
「你不知道吗?」崔月华语速急切,「他不肯告诉你,怕你难过伤心,可你想过他吗?」
我深吸一口气,仰头望着繁星闪烁的天空:「春生,关门吧。」
段荆回得晚,在屋外与春生一番耳语,我都听见了。
进屋时,他神情松缓:「崔月华来过了?」
「嗯。」我指指婚帖,「请我们喝喜酒。」
段荆看都不看,走过来抱住我:「生气了?」
我如实回答:「是。」
段荆解释:「起先她总黏着我,我嫌她烦,就推给段渊,若不是春生告诉我,我一百年都不晓得她的心思。」
我靠着他:「不是因为这个。别人骂你,你为什么不提?」
「骂就骂,又不会少块肉。」
段荆见我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紧张起来:「怎么?你还想跑?」
「是。」我突然板着脸,凶巴巴的,「我恨不能跑到他们面前,将他们痛打一顿!」
段荆一愣,突然失了神。
我脾气在此刻全然爆发,拽着段荆领子:「你说!到底是谁!你们男人要面子,我不要!我要打得他满地找牙!」
段荆咕咚咽了口唾沫,拍拍我的后背:「乖,咱不气……」
「你别碰我!」我恼火地甩开他的手,「他们怕是没见过泼妇的厉害!」
段荆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捏着我的腮扯来扯去:「妻纲立住了,娘子撑腰,相公什么都不怕。」
我恼火地抖落他的手:「那人到底是谁!」
段荆额角跳了跳:「你来真的?」
我知道他不肯告诉我,便略施小计,与他相处久了,我多少晓得一些法门。
段荆神色渐渐变得不对了,哑着嗓子:「挽意,你胜之不武。」
我颇为得意:「敢对本狐仙不敬,要重罚。」
段荆喉结一滚,抱我滚进红帐。
后来受不住了,才勉勉强强告诉我。
我趁他意乱情迷的时候,开口跟他要了支簪子,京城最贵的那种。
段荆想都没想就应了,倒真像被狐仙迷了心智的书生。
数日后,我去吏部接段荆,就听门前一位大人气急败坏地跟他吵:「你可管管你家夫人吧!妇人就该待在宅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日日在我府门前晃悠做什么!」
段荆穿着深色官服,表情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神色,拢袖站着,面带微笑:「街不是你家开的,我段荆的夫人有何走不得?」
那大人气急了,唾沫星子横飞:「七天时间!我……我府里的夫人小妾,挥霍了上百两银子!这是要吸干我啊!要不是她头上那柄簪子,何至于如此!」
段荆笑了:「我夫人人比花娇,带什么都好看。怨天怨地,还能怨我夫人的花容月貌上?」
「段既明!你不要脸!把夫人挂在嘴上,能有什么出息!」
「我没出息,我是我夫人的宝,邢大人可别自降身价,与我说话。」说完段荆贱兮兮地拂袖离去。
我忍着笑,从街角探出头,轻声喊:「相公!」
段荆看见我,背着手过来,眉开眼笑:「听说你诓了人家不少银子?」
你情我愿的买卖,怎么算诓呢?
他们看着好看,就去买,又不是我要他们去的。
段荆伸手勾住我的手指:「他们养,是养一堆,我养,只养一个,你尽管花,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