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燃得正旺的炭火和盖在他身上厚重的被子让他原本苍白的脸色逐渐红润起来。
他的视线在屋里扫了一圈,最终落到我身上,说:「我以为你走了。」
我心道,这是逐客令?
于是,我立马道:「啊,正要走。」
他收回视线,双眼放空地看着窗外发起呆。雪还在下,外面的一棵光秃秃的树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像是为它披上了一层冬衣。
啧啧啧,今天我大出血,他也不说声谢谢。
我在心里腹诽着,迈开脚往外走,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叫住了我。
「穆清。」
「嗯?」我茫然的回头。
「如果我,你……」他看着我的眼睛,眼中复杂情绪一闪而过,「算了。」
我眼睛一亮,算了?什么算了?不会是剥我的皮这事算了吧?
这时管家突然端着姜汤出现在外面,刷好感度的机会不就又来了嘛。
我接过来走到床边坐下,他拥着被子没有接,只是呆愣愣地看着我。
什么意思,要我喂?
我舀了一勺喂到他嘴边,他微微张嘴咽下。
我不喂,他就不张嘴,只是看着我,我只好重复着这个动作,一直到姜汤见底。
最后一口的时候勺子擦过他的下唇,有一滴褐色的液体沿着下巴滴到他身上,他还是不动,眼神无措地看着我。
我:「……」
我有些无语,他怎么跟个小朋友一样。
我掏出手帕,他方才如梦初醒一般接过去,避开了我和他的接触。
我看了下外面,雪已经停了下来,。
我说:「我走了。」
他低着头,冷漠的「哦」了一声。
从质子府出来,车夫立马迎上来。他带着草帽,压低的帽檐遮住了他的脸。我撩开帘子正要上马车,远远看见谢灵均撑着一把伞站在树下,伞上覆盖着厚厚的雪。
他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不紧不慢地踏着地上的积雪走过来。
「……」不知为何,我有些心虚。
很快,谢灵均来到我面前,他伸出手捏住我的下巴,说:「阿清,我们换个玩法吧。」
「啊?」我往后躲了下,爬上马车又去拉他,「灵均,你怎么在这里?外面冷,我们先进马车吧。」
他握住我伸出的手笑看着我,眼神似乎与平时有些不一样。
我们坐在马车中,马车缓缓驶动。
我问:「你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谢灵均抬眸看着我,说:「你既不喜欢青梅竹马,那我只好换一种方式了。」
「什……什么意思?」
我心中莫名有些不安,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谢灵均今日有些奇怪,可是我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他直言不讳地说:「就是,我爱慕阿清的意思。」
「……」要死要死,谢灵均是断袖。
我忙朝着外面的车夫道:「停车!停车!」
可是外面没人回应,马车也未停下。我当即撩开帘子,想要跳下去,只是还未动作,身后一股力将我拉了回来。
我心一寒,外面的车夫不是我的人,这条路也不是回穆府的路,而是去往王宫。
「阿清怕了?」谢灵均揽着我的腰将我禁锢在他腿上,「怕我做什么,我们只是玩个游戏罢了。」
这不是骗小孩吗,孤男寡女能玩什么游戏?
他炽热的呼吸就在我的耳边,我想从他腿上起来,挣扎了半天都没有什么用。
草!谢灵均也是扮猪吃老虎的。
「灵均,强扭的瓜不甜。」
「嗯。」
「……」
我又道:「灵均,那个我们可能不合适,你喜欢男人,我也喜欢男人。」
他说:「那不正好。」
「我的意思是,我是个女的。」
「那又如何。」
「你为什么不惊讶一下?」
「紫兰楼那夜已经惊讶了。」
草。
「我觉得吧,感情是靠培养的。」我打量了下他的神色,软下声音,「你放我离开,我们慢慢培养好不好?」
「从你的十岁到如今的十六岁,我给你的时间够多了,阿清。」他将我双手反剪到后面,随后把脑袋埋在我的颈窝。
「你丫这么早熟呢?」
「是你太迟钝。」
软的不行,我又来硬的。
「谢灵均,你不要让我恨你。」
「恨?」他抬起头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仿佛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我想被阿清恨着。」
「……」草!这谢灵均究竟是什么人啊。
「阿清是第一个让我觉得有趣的人,爱也好,恨也好,都只能是我的。」
「那是你看到的人太少了,你多去外面走走,满大街都是有趣的人。」
谢灵均低声笑起来,放开了对我的钳制,就在我以为他要放过我时,我却发现自己浑身没有力气,意识也开始模糊。
他把我抱在怀中,如恶魔低语:「阿清以后只能是我的阿清。」
失去意识前一秒,我茅塞顿开。
妈的,谢灵均是变态。
7
鼻尖传来一股清香,我的意识慢慢清晰起来。腹部空空,浑身酸软无力,我睁开眼睛便看到谢灵均端着一碗粥坐在床边。
我慢慢坐起来,他拿过枕头垫在我身后,笑得纯良:「事情办得有些久,阿清受苦了。」
我敏锐地察觉到他肯定是做了什么有关我的事,于是问:「什么事?」
他舀起一勺粥吹了吹才放到我嘴边,说:「阿清先吃饭,吃完了我就是告诉你。」
「不用了,我自己来。」我也确实很饿,伸出手想要接过碗被他避开。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阿清很喜欢照顾别人,我也很喜欢照顾阿清。」
我尴尬一笑,悻悻的收回手。
干!他看到我喂罗颐了。
他不容拒绝的一勺一勺地喂着我,我只好就这么吃下。一碗粥见了底,他把碗放到一边,外面立马有人进来把碗端走。
他从袖中取出一方手帕放在我嘴边,这熟悉的走向让我更加心虚,我忍住心中的不适让他擦拭。我总觉得,若是拒绝他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谢灵均慢条斯理的收了手帕,夸奖道:「阿清真乖。」
我:「呵呵。」
他话音一转,笑问我:「阿清在喂罗颐的时候,心中所想是否与我一样呢?」
「……」
我赶紧转移话题道:「你说了吃完就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事?」
「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他站起来走到一边打开窗,然后坐在窗台上笑意盈盈地看着我,「让阿清合理的消失在世上罢了。」
冷风从外面灌进来,吹起他的白衣与未束的墨发。地面上铺着纯色毛毯,他赤着双足,一只脚曲着放在窗台上,一只脚踩在毛毯上。
我试探道:「……你要囚禁我?」
他思考了一下,仿佛觉得这个想法十分可行,于是略一点头道:「那便如阿清所愿。」
草!我懊恼不已,自己挖坑可还行。
我拿起枕头狠狠地砸过去,他一把接住抱在怀中,问:「阿清是在自荐枕席?」
我恶狠狠道:「我是在自挖坟墓!」
「哈哈哈哈哈哈哈……」谢灵均仿佛被点了笑穴一般笑得停不下来,外面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他从窗台上滑下来落到地上。
他一只手撑在毛毯上,单薄的白衣从他撑着的那只肩膀滑落,露出小片白皙的肌肤。
我鼻子一热,立马移开视线。
哟!那天没看到,原来谢灵均还有腹肌呢?
谢灵均笑够了从地上站起来,不急不缓地走到床边。
他弯下腰,把脸凑到我面前,问:「阿清,你想不想要我?」
「……」我惊恐地抬起头。
他拉起我的右手放在他腰间,声音带了点蛊惑道:「我是阿清的,阿清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想抽回手没抽动,只得一直贴在他腰上。我这才发现,他腰也挺细的。
我问:「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
「那你放了我。」
「阿清。」他说,「我说的是我的身体。」
「……」虽然他的身材很好,长得也帅,但我又不是变态。
我拒绝道:「我是个正常人。」
谢灵均一愣,轻轻抱住我,乐不可支道:「既然阿清不忍心,那我来吧。」
「你要自残?」
背后传来一道清脆的铁链声响,我只感到手腕处一凉,一个冰冷的镣铐锁住了我的双手。
双手被束缚在头顶,我被迫躺在床上。谢灵均坐在床沿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似乎很满意我此时的情况。
我踹了他一脚,骂他:「死变态!」
他毫不费力便握住我踢他的那只脚,扯下我的腰带将我两只脚绑在一起。
我:「……」
我说:「我觉得相比于你这么对我,我更愿意伤害你。」
他对我的话置若罔闻,反而问我:「阿清喜欢上面还是下面。」
我说:「我喜欢你现在滚出去。」
他:「……」
「阿清不喜欢吗?」
我反问:「你会喜欢被绑成粽子吗?」
他摇头道:「我不喜欢被他人掌控。」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我,「我原以为阿清会喜欢的。」
「……」原来我在谢灵均心中也是变态。
我:「做个人吧谢灵均。」
他趴在我身上低低笑了起来,「不急,我会弄清阿清究竟喜欢什么的。」
「你一天很闲?」
「不闲。」
「那你一天没事琢磨我做什么?」
「阿清也处于我的要事中。」
「那真是谢谢您了。」
「不客气。」
我气急:「谢灵均,你怎么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他轻笑一声道:「我说过,阿清是让我觉得有趣的人。所以在清楚阿清的一切前,我会一直陪着你。」
「呸!死变态!」
「多谢夸奖。」
8
谢灵均大多时候都很忙,有时候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不过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我也处于他的要事中,他百忙之中还能抽出时间来研究我,实乃时间管理大师中的典范。
他抱着我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歉意道:「阿清再等等,过些日子我就能天天陪着你了。」
我:「不必,男人还是忙点好。」
每日的迷香让我手脚无力,我实在害怕再闻下去会变成个傻子。
我扯他的头发,说:「你能不能把迷香都撤了,我感觉我最近傻了些。」
谢灵均低头,把额头抵在我的额头上,说:「阿清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还是很聪明的。」
「草。」
屋里暖和,我们都穿着比较薄的衣服。谢灵均视线往下落在我胸前,随即温热的唇贴在我的脖子上。
我用手去推他的脑袋,他疑惑地看着我,眼底浮现出一丝欲望。
草!谢灵均果然是变态,我这平成太平洋的胸部他都能来感觉。
我赶紧转移他的注意力,说:「谢灵均,我们玩个游戏吧。」
「玩什么?」
「恶霸调戏良家妇女的游戏。」
他莞尔一笑:「好啊。」
我:「你演恶霸,我演英雄救美的少侠。」
他:「……」
就这样拖延了小半个时辰后,外面终于响起了敲门声,我悄悄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谢灵均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停了下来,道:「之前是我在配合阿清,那么今晚阿清配合我吧。」
我:「!!!」
酉时,谢灵均准时出现在我面前。
他褪去身上的狐裘,想要过来抱我。
我主动迎上去抱着他的腰,他似乎有些诧异,抱我的手僵在空中,眼中的渴望一扫而光。
哎哟?
我心上一计,朝他娇羞一笑道:「你不是让我配合你吗?」
谢灵均:「……」
我眼珠一转,再接再厉:「你想让我怎么配合你啊?」
谢灵均拦腰抱起我走向床边,他把我放在床上,俯身道:「虽说少点趣味,但聊胜于无。」
我:「……」
我伸手堵住他越来越近的唇,说:「先去洗澡。」
他微微挑起眉头,好笑地看着我,从一旁的架子上扯过一件披风罩在我身上。
我心中一跳,忙问:「去哪?」
「沐浴。」
「你沐浴就沐浴,带我做什么?」
「一起。」
「放我下来,我洗过澡了!」
「没事,你可以在一旁看我。」
「滚啊死变态!」
回应我的只是谢灵均的一声轻笑。
宽阔的房间中有一个很大的温泉池,上面飘着红色的花瓣。
谢灵均背靠着池壁坐着,朝我勾了勾手指道:「要来吗?」
我:「……」我往后退了几步,把放在一边的干净衣服和他脱下来的衣服一起扔到了外面,然后从背后拿出一件女装,得意地在他眼前晃着。
他:「……」
谢灵均丝毫不慌,在我的注视下,从容不迫地穿上那件略显暴露的裙子,随即笑看着我。
我:「……」
我抿着唇十分不服气的被他再次抱回了房间。
草,低估了他的羞耻心。
他问我:「还要玩吗?」
我斜他一眼,玩,怎么不玩?
我把这些日子宫女们送来的衣裙全部拿了出来,一字排开放在地上的毯子上。
谢灵均:「……」
在我给他换了一半的衣裙后,门外又响起了一阵敲门声。谢灵均有些无奈地看着我,就穿着身上那件粉色女装出门了。
陪谢灵均玩了这么久的换装游戏,我有些疲乏地趴在软榻上休息。
他走后一会儿,门被人打开又合上,很快头顶传来一道冷嘲热讽的尖细嗓音。
「哟!穆公子乐不思蜀呢?」
这是我被囚禁在谢灵均寝宫中的第二十三天,齐晔终于不负众望的溜了进来。
我抬起头,就看到涂脂抹粉的齐晔站在我面前。他一身浅蓝色宫装,头发还梳了女子发髻。
这不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男扮女装了,但还是忍不住想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穿女装实在太违和了,明明长得挺好看的,就是说不出来的怪异。
「穆清,你笑什么笑?我是为了谁,还不是……」齐晔当即气恼的一掌拍在我背上,薄纱从肩头滑落,他的脸一下红了,只是红着红着又青了。
他把我一下翻过去,跪坐在软榻上质问我:「你脖子上的红斑是怎么回事?」
我:「……可能是蚊子咬的吧。」
他没被我幽默到,反而更加生气了:「你是不是把谢灵均睡了?」
「……」
他咬着下唇十分凶狠地瞪着我,气得眼眶发红,说:「你就喜欢这些柔弱的男人是吗?」
「……」
我抓住他的手,他一愣缓缓平静下来,抿着唇看我。
我对上他的视线,严肃道:「别吵架了好兄弟,先带我出去。」
齐晔:「……」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把眼珠往上一翻,嘴巴张了又张,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我关心道:「羊角风犯了?」
他一点都不怜香惜玉,扯过我的双手一下把我扛在肩上就往外走。我的胸膛砸在他那坚硬如铁的后背,差点吐血身亡。
我掐他的腰,小声道:「要死了你!」
他闷哼一声准备回掐我,手在摸上我腰的那一刻停住了,他疑惑道:「你怎么也穿着女人的衣服?」
我默了默,说:「有没有可能我就是个女人呢?」
他立马坚定道:「不可能!我胸都比你的大!」
「……」我一掌拍在他的屁股上,「去死!」
闹了一会儿,我们同时噤声。我们离开的宫殿燃起熊熊大火,齐晔带着我悄悄隐入夜色中。
从王宫中出来,齐晔把我放下来。
夜色茫茫,一身黑衣的罗颐牵着马站在不远处的大树下。他的披风和头发上都沾染了雪花,想必是等了许久。
罗颐的回国之旅提前了。
齐晔轻声道:「穆清,我也护得住你。」
我叹了口气,说:「谢谢兄弟的好意,只是我正好想出去走走。」我若藏在他身边,谢灵均一定会对他出手的。
我对上罗颐的视线,吊儿郎当道:「我的小情人儿,你是来带我私奔的吗?」
罗颐本来一脸冷漠地看着我们,听到我的话后顿时羞恼起来:「穆清,休要胡言乱语!」
齐晔在我旁边阴恻恻道:「叫我好兄弟,叫他小情人是吧?」
我:「……」
我快速走到罗颐面前,他从挂在马身上的包袱中拿出一件斗篷罩在我身上,又一把把我抱到马上,他自己坐在后面。
背后传来的热度让我冻僵了身体慢慢温暖起来,我朝着那边的蓝色身影挥手道:「好兄弟,有缘再见。」
骏马飞驰起来,我往后仰把头贴在他脸上,寒风划过我的脸颊,我又开始犯贱:「你这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的呀,这不算私奔么,小情人儿。」
罗颐一边策马,一边把我的脑袋按下去,说:「你再乱说话,我就把你丢下去喂狗。」
我:「小心肝儿?小宝贝儿?小甜心儿?」
他:「……」
9
外面大雪纷飞,我和罗颐坐在马车里,手中的手炉残存着一丝余温。马车里很宽敞,我们虽然坐在一边,他却离得有些远。
我们离开那夜,因我和齐晔都穿着女装,所以罗颐至今还没有发现我是个女的。
我身子一偏,倒在他身上,他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一下,我顺势往下把头枕在他腿上。他僵着身子,眼睛看向前方,冷声道:「做什么?」
「小心肝儿,我有点冷。」我忍住笑意,伸手去摸他的脸。
手指刚触到他的脸上,他就跟火烧屁股似的一下站起来,我「砰」的一声掉到了下面。
我:「……」
罗颐手足无措地看着我,在对上我的视线时立马冷哼一声道:「活该!叫你乱说话。」
他把自己的手炉轻轻丢在我身上,随即在对面坐下,并没有扶我的意思。
「我的小情人儿真是无情。」我扶着腰正要自己爬起来,马车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只脚踏了进来。
「殿下,今日可真冷……」身穿大氅,额间戴着绣有花卉抹额的贵公子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从身后掏出一把扇子,「刷」的一声打开,然后遮住下半张脸,笑得特别猥琐:「在下似乎来得不是时候嘿嘿嘿。」他看向罗颐,「殿下要在下避一避吗?」话虽这么说,他整个人已经进来了,还反手关了门。
罗颐:「……」
我挑眉看向他:「方庆明?」
方庆明在马车门口的位置落座,收起扇子抵在下巴处,点头道:「正是在下,小侯爷你大可不必在意我,一切随意嘿嘿嘿。」
我说:「嘿你个大头鬼,快来扶我一下,我好像扭到腰了。」
方庆明:「……」
他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道:「男人最好还是保护好自己腰。」
「……」
偌大的马车中,我们三个人坐出一个等腰三角形。我坐在右手边的中间位置,罗颐和方庆明各缩在左手边的两个角落里。
马车里一片寂静,我有些无聊,于是往右边挪了几步,跷起二郎腿踢在罗颐小腿上,「小蜜饯儿,小蜜饯儿?睡着了?」
罗颐闭眼假寐,没有理我。
方庆明:「嘿嘿嘿。」
我看着方庆明,冷笑一声道:「方庆明,你似乎还欠我两百两银子。」
方庆明:「小侯爷人帅心善,应该不在乎在下这小小的两百两吧?」
「若是我自己倒不在乎,只是……」我瞥了一眼罗颐,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让人忍不住想要逗弄他。
方庆明眼睛一亮,追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我如今还要养个老婆,老婆重回故国,还有大量用钱的地方。我的小情人儿,是不是?」
罗颐终于睁开眼,愠怒道:「穆清!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何时需要用你的钱?」
「哎呀,我老婆心疼我。」我看着方庆明,「快还钱!你借的可是我的老婆本。」
方庆明:「算你狠。」
罗颐:「……」罗颐看着我心烦,索性闭上眼睛,却不料马车突然一阵颠簸,罗颐没有防备身子往前倾,眼看着就要摔倒,我赶紧上前一步接住他。
他倒在我身上,耳尖泛起粉色。
他手忙脚乱地想要往后退,又是一阵颠簸,他又跌回到我身上。
我和罗颐对视一眼,都紧张了起来,难不成追兵到了?
在小说中,罗颐回国只是一笔带过,并没有说有没有遇到危险。可如今,不仅时间提前了,还多了一个我,我不由得有些担心。
方庆明也正经起来,用扇子轻轻挑开帘子查看外面的情况。这时,外面传来马夫的声音:「公子们坐好了,前方有一截山路不太好走。」
我们三人:「……」
罗颐松了一口气,这才意识到他还被我揽在怀里,脸一下红了。
我忍不住嘴贱:「小老婆,你这是在对我投怀送抱吗?」
罗颐:「……」
「穆清,别……别胡说……」他羞赧的把头埋在我的胸前。
方庆明:「嘿嘿嘿。」
我:「……」草,玩大了。
接下来的一段路,我顿时安静如鸡。罗颐幽怨的视线不停地落在我身上,我装出一副晕车的样子避开了。
罗颐第一次主动坐在我旁边,问:「穆清,很难受吗?」
他想要揽我的肩,被我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前方有一个村落,你再忍一忍,我们很快到了。」
他伸出的手僵在我背后,又很快收了回去。
他又道:「你要不要靠在我身上?也许会好受一些。」
「不用。」我朝他摆摆手,打开车门去外面吹冷风。
我心想,看来是不能和罗颐去宣国了。
方庆明不知何时也出来了,我们一左一右坐在车夫的两边,搞得他压力山大。
方庆明说:「不娶何撩,这四个字还是你送给我的,如今原封不动地还你了。」
我:「……」
「他苦难的人生,你又在上面添上一笔,真是妙啊,妙不可言。」
「……」
我哪里知道罗颐这么不经撩,不过是几句轻浮的话,他就动心了。
我说:「也算是给他上了一课,让他在以后的日子里少栽几个跟头。」
「哟!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把渣男二字解释得这么清新脱俗呢。」
「……」我当初就不该教他这些东西。
清寒雪夜天,欹枕暗灯前,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我们晚上借住在几个农户家中,罗颐和方庆明一个房间,我自己一个房间。
我起身穿好衣服,提着一盏灯推门而出,没想到罗颐端着一碗面站在门外。
白雪纷纷而下,将世界染成纯净的白色。罗颐一身玄衣,满头青丝用发带简单的束在脑后,他一笑,清隽的眉眼便在夜色中添了几分温柔。
我不由得「哟」了一声,说:「我的小情人儿,这么晚还不睡,是在等我吗?」
他点点头,垂下眼皮不与我对视,略有些不好意思道:「今晚你吃得很少,我怕你半夜会饿,所以我煮了一碗面,你要吃吗?」
我:「……」
我对着寒冷的夜色吐了一口白气,转身回到房间。
「进来吧。」
我住的屋子比他们的都大,里面还有单独的一个桌子。
我接过他手中的面坐在桌边,他在我旁边坐下。
我吃了几口,发现里面还卧了一只荷包蛋。我下意识去看罗颐,昏暗的灯火下,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温柔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却在我看向他时,立马收起笑容,变得不自在起来。
「做……做什么?不好吃吗?」
我随意道:「还行。」
他移开视线看向外面的大雪,表情有些失落。
「哦,那我下次努力。」
10
天蒙蒙亮,我蹑手蹑脚走进罗颐住的那间屋子。视线昏暗,我刚走了两步就踩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差点把我吓得跳起来。
方庆明顶着鸡窝头从地上坐起来,两眼迷茫地看着我。
我给了他打了个继续睡的手势,他了然地点点头,然后抱起地上的被子出门了,走到门口,左手握拳曲在胸口给了我一个「加油」的手势。
我:「……」
我来到床边,罗颐还在睡觉。我轻轻掀起一点被子,把一封信塞进他的衣襟里面,然后再给他盖好。
做完这些事后,我踮起脚尖正要往外走,手腕却被人抓住了。
带有浓浓鼻音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穆清。」
罗颐从床上坐起来,他有些惊喜地看着我。如瀑般的头发服帖的披在脑后,他的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看起来竟有几分乖巧。
我连忙压住心中想要欺负他的念头,说:「你醒了也好。」
他轻轻摇晃了一下我的手,问:「这么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
我清了下嗓子,才道:「也没有大事,就是同你告个别。」
「告……别?」罗颐诧异地看着我,「为何?你不与我回宣国了吗,你不是说过要娶……要和我一起回去吗?」
草,怎么办?这罗颐怎么这么纯情啊。
我甩开他的手,坐在床沿上冷漠道:「哦,就是突然不想去了。」
「穆清,是不是我之前惹你生气了,之前我不理你并不是讨厌你,我只是……」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只是过不了心里那一关,可我现在想明白了。」他缓缓抱住我,把头埋在我的颈窝。
「穆清。」他抓住我的右手与我十指相扣,「若是你,我会很高兴。」
我:「……」
我在心中唾骂自己,穆清啊穆清,瞧你干的什么好事?
我假装没听懂,说:「和你做兄弟,我也挺高兴的。」
他倏地一下抬起头,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问:「你说……什么?」
我哥俩好的拍拍他的肩,肯定地点头道:「你我相识不过数月,却敢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你这个朋友值得交。」
「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什么意思?」
他哑声道:「穆清,你不能这么欺负我。」
「……」
我终究还是不忍心,摸了摸他的头,说:「回到宣国后好好照顾自己,宣国有那么多的好姑娘,以后不要再喜欢我这种人了。」
「你很好。」他再次把头埋在我的颈窝,声音有些哽咽,「穆清,你不要我了吗?」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小说误我,男主不是腹黑深情吗?怎么现在这么可怜?
「罗颐,你这么好一个男子,以后多的是姑娘喜欢你,当然你要不喜欢姑娘,还有许多公子哥……」
他断我的话,固执道:「可那都不是穆清。」
「……」
「这世上只有一个穆清,我也只会喜欢你。」
「……」
「你现在才见过几个人,等你见的人多了自然就想通了。」
罗颐似乎有些生气,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我无奈地笑了笑,说:「等你到宣国差不多也就是新年了,我提前给你拜个早年吧,祝我的小心肝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穆清,不会的。」他把我的手抓紧了些,「我从未见过一个人,这么温柔又这么残忍。」
「你现在不就见到了。」
「……」
他冷哼一声,又问:「你以后会来找我吗?」
「不知道。」
「你就不能骗骗我?」
「小心肝这么聪明,怎么会受骗呢?」
罗颐沉默了一下,说:「怎么不会,你说什么我都会信。」
我转移话题道:「我给你列了一个名单,看完就烧了,不要让任何人知晓,知道吗?」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让他可以少走一些弯路。
「等你当了宣国的皇帝,我走到哪里都有面子。」
「还有,你们这些皇帝都爱搞什么狩猎这种大型活动,而这种活动中刺客也是最多的,你注意一点,身边最好随时有人跟着。」现在剧情被我改变了,路菱不会坠崖遇神医,我害怕到时候没人捡他。
「我要是当不上皇帝反而被杀了呢?」
「那我去给你收尸,争取埋个好地方,再祝愿你下辈子投个好胎,直接当皇上。」
「……哼。」
11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我在冬日的时候救了一个被仇家追杀的江湖人士,他为了报答我,愿为我鞍前马后,结草衔环。
我如今换回来了女装,戴着幕篱行走在芦苇荡中,何朝大侠背着一把剑不近不远地跟着。
我说:「你能不能走快点。」
他说:「可以,但是要给钱。」
「你丫死钱眼里了?」
「呵。」
好吧,其实真实情况是这样的,当时何朝被一群人围攻,恰好路过的我秉承着路见不平绕道而行的原则,牵着马就要先行一步,结果他张嘴就是一句「娘子救我」,害得我也跟着受罪,被一群人追杀。
我在大岑被销号,还有个谢灵均在,我是不敢回去的,现在又被莫名其妙的追杀,只能跟着何朝四处漂泊。
他嘴里衔着一根狗尾巴草,不慌不忙地走着,好像我们只是在饭后散步,而不是在躲避一波又一波的追杀。
说曹操曹操到,后面的树林里已经出现了一群黑衣人,无数的箭铺天盖地而来。
刚刚还老大爷逛街的何朝立马跟个兔子一样跑了,留我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我连忙往后面退,想要找一个藏身之地。芦苇高大,可以给我创造一个逃跑的时间。
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短暂的嘶鸣声后,马蹄声渐近,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到我面前,我抬头一看是一个戴着兜帽,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的人。我没有犹豫抓住他的手,借力飞到马背上。
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后,我向他道谢并掏出一把银票给他,他轻轻摇头拒绝了。
我被他不求回报的精神所感动,坚持要给他。毕竟我现在穷得只剩下钱了,真不知道能报答他什么的。
他取下头上的帽子,露出金色卷曲的头发和绿色的眼睛,他看着我,露出一个笑容。
他一身雪白色长袍立于草地上,身后是一片杜鹃花丛,阳光撒在他的身上,金色头发闪闪发光,我一个晃神,一时间竟以为看到希腊神话中的美少年。他的皮肤白皙,五官立体,可偏偏整体感觉又偏向汉人一些,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异域风情。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打开,上面画了一个貌美的汉人女子。
我:「?」
他又从怀中拿出一封信,示意我打开。
上面的字歪歪扭扭的,隐隐可以看明白一些东西,少年来自回纥,父亲已逝,父亲那边的亲人也没有了,所以才千里迢迢来找母亲。他的母亲是宣国人,在十年前离开他和父亲后就没有音讯,这些年他父亲思念成疾,终于撒手人寰,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再见他母亲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