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陷泥淖
恶之花:暗黑困境中的觉醒和救赎
我老公照顾他初恋整个孕期。
我高烧不退的时候,他用手机帮她查「孕吐得厉害怎么办?」
我妈忌日那天,他守在初恋的产房前祈祷:「母子平安。」
这一天,平安的是他的初恋。
发疯的是他。
1
陈遇带着酒气,漫不经心地吻着我。
我红着脸,一手护着肚子,有一些躲闪。
他察觉,略微用力将我拽进他怀里,沙哑着声问我,「躲什么?」
我抿了抿唇,给他提示,「先关灯。」
房里仅他那边床头柜的台灯还亮着,台灯旁边有一张我故意放的孕检单。
我怀孕了,想今天告诉他。
但先一步引起他注意的,却是他突然响起的手机。
往常,他都是拿起直接挂掉。
但现在他握着手机的手臂,顿住,悬浮在我的孕检单上方。
来电显示赫然出现两个字——云溪。
孟云溪,是陈遇的初恋。
他抱着我的手臂不自觉松开,「我去接个电话。」
房门关上。
我出神地盯着天花板。
跟他在一起时有电话打进来的情况不是没有过,但陈遇都是直接在我面前接听。
孟云溪,却是例外。
许久,房门再次被推开。
他带着烟味进来,俯身欲要吻我。
想到肚子里的孩子,我瞬间偏开头,他的吻落在我嘴角。
他皱了皱眉,对我说,「你今晚很奇怪。」
说完后径直转身去换衣服,「临时有个案子需要处理,你先睡,不用等我。」
陈遇自己开律所,平时根本不会接紧急的案子。
离开之前,他突然又俯身凑近我,「我身上还有烟味吗?」
我愣了一下。
他皱眉呢喃,「听说孕妇不能闻烟味。」
我的心漏跳一拍,以为他知道了。
但他却骤然起身,揉了揉我的头发,「跟你说做什么,你又没怀孕。」
说完头也不回走出卧室。
我怔愣地看着床头的孕检单,如果怀孕的不是我,那是谁。
后来,我终于懂了,怀孕的那个是孟云溪。
陈遇走后我打电话给闺蜜李斯,打算跟她说我怀孕的事情。
「告诉你一件事,你别激动。」
她制止我,「我先告诉你三件事,你别激动。」
「孟云溪离婚了。」
「孟云溪回来了。」
「孟云溪怀孕了。」
2
三句话,好像石头掷入平静的湖面。
水花四溅。
我脑子有些蒙。
大概沉默了半分钟。
我答,「这样啊。」
「你刚刚要跟我说什么事情?」
我随便找了一个理由,「我有点想吃饺子。」
突然的,谁都不想告诉了。
我从高中开始暗恋陈遇,后来上了同一所大学。
我们偶尔联系。
大四那年,他突然出现在我们的散团聚餐上。
只是他一直喝酒,眼睛通红,没有讲话
我送酩酊大醉的他回家。
他醉醺醺,也尚还清醒,「温冉?」
「陈遇,是我。」
他说,「我们试试。」
我当时只觉得多年暗恋终于开花结果。
后来才知道,那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
陈遇说让我别等,我一整晚确实没有等到他,而是等来了一条添加微信好友的信息。
来自孟云溪的好友申请。
我同意了。
但她没说话。
而是发了一条朋友圈,对镜自拍的全身照。
【感谢你大晚上帮我整理新家,以后,新的开始,新的我和你。】
照片中她的手搭在肚子上,小腹微微隆起。
但比这刺眼的是镜子中反射的半截男性手臂,那手腕上戴的手表,是我送给陈遇的结婚一周年纪念物。
我看了时间。
现在是晚上十二点四十三分,陈遇在帮他的初恋布置新家。
在我准备好告诉他,我们要迎接新生命的时候。
他连夜去找了孟云溪。
多可笑。
刚毕业那年,我也为找房子搬家而发愁过。
那时候跟陈遇刚交往,我不敢麻烦他,整个搬家过程都是自己硬抗。
我没钱,租的城中村单间。
有天晚上,被一个醉汉不停敲门,我害怕到不行,打电话给陈遇,听到他声音以后一直憋着的情绪直接爆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知道事情原委后帮我报了警,过后人也赶了过来。
第二天我才知道,原来那天他在别的城市出差,是连夜开了两个小时的车赶回来。
我担心他的工作,他却闷声气我租了这么不安全的地方。
随后着手开始帮我找房子,搬到治安比较好的小区,替我垫付了一年的房租。
我有些不知所措,红着眼嗫嚅地跟他说,「谢谢,钱我会还你的。」
他气笑了,一把将我薅进他怀里,「温冉,我他妈是你男朋友。」
我以为那是女朋友才能有的特权。
而现在。
孟云溪大概是想故意给我看的。
我如她愿,点了赞。
3
陈遇一晚上没回来,我迷迷糊糊睡着。
第二天起来上班的时候,看到他给我的留言。
[昨晚太晚了怕打扰到你就没回去,今天直接去律所,晚上下班我接你去吃饭。]
我来来回回打字,想问他知不知道孟云溪的事,想问他昨晚是不是在陪她,想告诉他,你要当爸爸了。
但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我的倔脾气上来。
我想,这些事,不管怎么样,都应该是陈遇自己来跟我说。
[好的。]我回他。
准备下班的时候,李斯打电话让我陪她去逛宜家。
「待会儿陈遇过来接我去吃饭。」我说。
「算他有点良心,没有巴巴地跑过去找孟云溪。」
我没有说话。
刚挂电话,陈遇的电话就打进来。
「抱歉,小冉,我今晚要陪客户,可能没办法跟你吃饭了。」
我垂眸,「好。」
陪李斯来到宜家。
李斯要给她的小侄女买套儿童书桌,我自己随处走走。
一个拐弯。
「阿遇,我不想换,这身衣服搭配拖鞋不好看……」
突然看到孟云溪,站在他面前的是陈遇。
是跟我说要加班陪客户的陈遇。
陈遇手里拿着一双拖鞋,不管撒娇说着不愿意的孟云溪,蹲下来,去脱孟云溪的细高跟。
「怀孕了不适合穿高跟鞋走太久。」
孟云溪嘴里说着不愿意,但依旧乖乖让陈遇帮她将细高跟换下,脸上带着甜蜜的笑。
「阿遇,你以后一定是个好爸爸。」
陈遇不知道在想什么,顿了一下,嘴角露出了点笑,「嗯。」
我心里一刺。
这句话,我曾经跟陈遇说过。
在他决定跟我要个孩子的时候,我曾乱七八糟地说着要如何装扮一个儿童房。
陈遇无奈地捏我的脸,「像你这样跟设计师描述,十个有九个被你整疯。」
可是他过几天就绘制了设计稿给我看,将我那些细碎的、杂乱的想法,拼凑成了一个儿童天地。
我看得眼眶泛红,心里像塞了棉花一样鼓胀。
我认真夸他,「陈遇,你以后一定是个好爸爸。」
他当时并没有接话。
现在说会当一个好爸爸的,也是他。
我想我该走,如果去拆穿,狼狈的是我,不是孟云溪。
但孟云溪看见了我。
「小冉?!」她眼睛一亮,仿佛看到多年好友,快步就向我走来。
而那一瞬间,我看到陈遇出手扶了一下她,嘴里说着慢点,生怕她摔倒。
狼狈的人真的是我。
孟云溪非要拽着我的手叙旧。
我生闷气,气陈遇对我说了谎,却还如此坦然地面对我。
哪怕他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虚和慌张都行。
就不会显得此时此刻的我那么无足轻重。
我将手抽出。
我的力气并非很大,只是单纯地要把自己的手从孟云溪手里抽出来。
但穿着拖鞋的她那瞬间身体却歪得厉害。
陈遇抱住了她。
他皱眉看向我,「温冉,小溪怀着孕。」
谁的错?
鼻子酸涩。
我捏着拳头,指甲陷入掌心,拼命地、拼命地,忍着泪意。
我想,至少不能看起来太狼狈。
我扯出笑,「是我的错,对不起。」
「可以了吗?陈遇。」
4
回想起,在做第一份工作的时候,我曾遭到同事的欺凌。
当时是准备开标,但在前两天才发现标书有问题。
重做是肯定的,但老员工为了推卸责任,达成一致将锅推到我身上。
我一直声明这不是我的问题。
但从领导到员工都没人相信,最后背锅的依旧是我。
当时觉得气愤委屈,但我脾气倔,在他们面前愣是一滴泪都没有掉。
是见面的时候,陈遇看我情绪不对,问了我一句「怎么了?」
如果没人问,或许这件事我可以憋一辈子。
但陈遇一问,我的眼泪就决堤。
我抽抽噎噎、有点分不清主次说着标书的事情。
陈遇一直耐心听着,最后给我擦眼泪,「别哭了,在我这里不会让你受委屈。」
后来就爆出那公司偷税漏税的消息,本来公司规模就不大,一查整个公司直接被端没了。
我听到消息的时候愣了一下,才知道是陈遇和他们律所的手笔。
回想往事,眼泪终究还是没憋住,往下落。
不是觉得现在这种情况有多难堪。
我只是想不明白,人为什么可以出尔反尔得如此轻而易举?
当时说不会让我受委屈的是他。
现在呢?
我相信真心,但真心却瞬息万变。
看到我哭,陈遇眼里终于出现慌乱。
他松开孟云溪的手想要过来拉我,「小冉,我刚刚——」
我往后退一步,将手背在身后。
抵触得厉害。
「别碰我。」我说。
陈遇的手僵硬地停留在半空。
孟云溪看了我一眼,顺势将他空的手往下摁。
「小冉,我现在是阿遇的客户,委托他帮我打离婚官司。恰好我搬新家,需要买家具,所以就让他来帮忙了。」
「如果你不开心,觉得不合适,那我跟阿遇今天就先逛到这。」
「阿遇,我自己打车回去,你送小冉回家。好好跟她解释,不要发脾气。」
孟云溪说完转头走得潇洒。
她何其聪明。
弱者懂事,让人心疼。
纠缠不放的人才是无理取闹。
回到家,陈遇将他的手机递给我,
「云溪只是我的客户,我连她微信都没有加,我跟她真的没有什么。」
我已经倦了。
没有任何去看他手机的欲望。
我没闹,也不发脾气,只是不理他。
但发脾气的是他。
我冷了他一晚上,他自己经不住,咬着牙将我从被子里扯出来。
「温冉,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今天怕你生气,云溪已经直接离开了,她一个孕妇都让着你。你告诉我,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满意?」
我浑身滚烫,头晕得厉害。
但我现在依旧想笑。
现在不懂事的变成我了。
孟云溪是孕妇,那我呢?
我的孕检单依旧摆在床头柜上,很明显。
职业原因,陈遇平时对家里物件细枝末节的变化都了如指掌。
我随手扔掉一枝枯萎的花他都会发现,然后第二天直接买一束新的回来,将花瓶里的花全部换掉。
现在,摆放在他咫尺之间的孕检单,他却怎么都看不到。
我确实能亲口告诉他,「陈遇,我怀孕了。」
然后呢?
看看他会不会回心转意,会不会放弃孟云溪?
我就能当作,孟云溪的特殊性就不存在了吗?
现在,我怀孕与否,已经不重要了。
一些清晰的想法在我脑海里成型。
5
「陈遇,我现在不想跟你聊这些,我很累,可以让我先休息吗?」
但在外人面前成熟稳重的陈遇,有时候倔起来就像一个孩子。。
「把事情解决了再睡。」
我叹口气,拉起他的手放在我的额头上,「陈遇,我应该是发烧了。」
陈遇楞了一下,立即起身去翻找备用药箱,「你怎么不早说。」
他将退烧贴在我的额头上,又找了内服的药给我。
我摸了摸腹部,垂眸,「我怕苦,可以给我找颗糖吗?」
家里没有,陈遇要到楼下超市给我买。
等他离开,我起身把药冲进马桶里。
他回来后,我神色如常地将他买的糖吃掉。
不知道是我病后的柔弱激起了他的保护欲,还是因为我白天的落泪让他内疚。
他今晚格外温柔。
一直坐在床边守着我,床头柜的水一直是温的,每个半小时就测一次的体温,不停地拧湿毛巾替我物理降温。
他的行动在爱我。
可是,这些也并不妨碍他坐在我床边照顾我的时候,一边用手机查「孕吐得厉害怎么办?」
在此之前,他刚接了个电话。
依旧是走出卧室才接。
能让他这么接电话的,只有孟云溪。
回来后,我以为他要出门。
他只是探了探我的体温,又给我换了额头的退烧贴,然后坐下。
我转头,不解地看着他。
他反问我,「怎么了?」
我摇摇头,没说话,闭上眼睛休息。
但这会儿的五感异常敏锐。
卧室灯光昏暗,他手机屏幕的光很刺眼,直接映射在我的眼皮上。
我忍不住睁开眼睛,看到他在查「孕吐得厉害怎么办?」
然后将搜索出的文字编辑成短信发送,最后额外附加,
陈遇:[孕妇不能随便吃药,会影响小孩。]
[我给你下单闪送买了橙子,你看看能不能缓缓。]
[实在不行,你去医院挂号。]
孟云溪的消息回得很快。
孟云溪:[我不敢一个人去医院,阿遇,你来陪我好不好?]
陈遇:[小冉发烧了,我走不开。]
孟云溪:[好的,你好好照顾她,我自己一个人可以。]
她是个聪明的女孩,也了解陈遇。
陈遇不喜欢胡闹的女孩,但容易心生愧疚。
所以她从来不纠缠,从来以退为进。
看似懂事,不闹,却丝丝绕绕牵着陈遇的心。
果然,本来可以结束的对话,陈遇顿了一下后,还是回复了她。
陈遇:[如果明天你还是难受,我再陪你去医院。]
孟云溪:[你也要好好休息哦,照顾病人的同时不要累坏自己。]
陈遇:[嗯。]
手机被放下,陈遇躺下转身将我圈进他怀里,在我耳边叹气,
「小冉,快点好起来。」
是真的想让我好起来。
还是我好了以后,你可以无心理负担地陪孟云溪去医院?
我内心平静。
没关系了,是哪种都无所谓。
我的身体素质还行,虽然没有吃药,但经过一晚上的物理降温,烧还是退了。
陈遇因为照顾我一晚上,现在睡下了。
我起来,熬了一锅香浓的粥。
很多,不止两个人的量。
我跟陈遇喝完以后,他看了剩下的粥,「我打包去律所。」
「好。」我给他找了保温盒,上边贴了个巴斯光年贴纸。
走前他习惯性地想要亲我的额头。
我下意识往后躲了躲,后来觉得这动作过于突兀,在陈遇起疑之前,我主动伸手替他整理领带。
他终是没说什么,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烧退了,还难受吗?」
「好多了。」
陈遇出门。
我今天请假在家,打算去医院做个孕检。
打车去医院的路上,我刷朋友圈。
看到孟云溪更新。
【清晨的粥/爱心】
贴着巴斯光年卡通图片的保温盒。
我点了赞,去评论。
「好喝吗?」
「我煮的。」
6
像是有预感。
到医院的时候,我突然不想挂号了。
但我也没离开,安静地坐在医院大厅等着。
大概半个小时,陈遇和孟云溪走进来。
孟云溪笑着跟陈遇说话,他微微低头,眉眼温和,听得认真。
我努力回想,陈遇是否也有这样温柔地侧耳倾听我讲话过。
答案是有。
我本身性子还算活泼,但上班时间不太爱跟同事交流,常常憋了很多话,回到家后倒豆子似的一直跟陈遇说个不停。
陈遇这会儿就会放下手里的工作,认真地听我讲着一堆废话,然后适时地递上一杯温水。
但这些,并不是只对我。
那个人也可以是孟云溪。
陈遇没有看到我,他们进了电梯。
有一名来产检的孕妇,她开口让我帮忙。我想了想,点头答应,陪同她来到妇产科。
隔着息壤走动的人群,我再次看到了陈遇。
在这些等候孕检的夫妇前,他跟孟云溪毫无违和感。
甚至因为两人都格外出彩的外形,所以在人群中显得特别显眼。
「他们的孩子一定很好看。」我身边的孕妈也感慨。
我看着陈遇,不接话。
陈遇突然抬头,越过攒动的人头,看到了我。
这一刻,医院所有的人声鼎沸仿佛静止。
他神情慌张,跨步朝我走来。
我想,第二次了,陈遇。
这次,我扬起嘴角,朝他微笑。
他过来,下意识地反应是拉住我的手,看我没有躲开,才松口气。
「今天云溪来律所提供离婚官司材料,到的时候说肚子不太舒服,所以我就陪她来医院……」
「我知道。」
我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孟云溪也跟了过来,看着陈遇拉着我的手,不动声色地转移目光,然后看向我,
「小冉,是我让阿遇陪我来医院的,你别怪他。」
我保持笑意,「陈遇跟我说过了。」
孟云溪观察着我的神色,我平静地跟她对视。
她突然笑了,然后说出两个字,「好喝。」
好喝吗。
好喝。
孟云溪的进攻来得如此赤裸。
直戳心脏。
我捏紧拳头,保持面上的平静。
不是现在,温冉。
再等等。
……
陈遇买了很多菜回家。
他其实很少动手做饭,但今天却格外殷勤。
买了鲜花,点了蜡烛。
在昏暗浪漫地烛光下,他亲吻我的额头,跟我承诺,
「我跟云溪只是朋友,如果你不开心,等帮她打完离婚官司,我不会再跟她联系。」
我问他,「陈遇,如果孟云溪在我们结婚那天回来,你还会跟我结婚吗?」
他沉默。
而沉默,也是答案。
他才反应过来该说一些话。
我遮住他的嘴,「记住你说的话,陈遇,食言的人,是要遭报应的。」
7
陈遇陪我的时间越来越长。
但孟云溪依旧横亘在我们之间。
只是自从挑明了以后的,在陈遇口中,她不再是无名无姓的客户,而是直接跟我说是云溪。
就好像,只要他坦荡地将他去见孟云溪的事情告诉我,他跟孟云溪就是单纯的合作关系。
清清白白。
每当这时候我只是淡淡点头,但只要是他说是去跟孟云溪见面,我都会让他帮我带些东西回来。
不是很特别且急用的东西。
有时候是买几个苹果;有时候是一碗云吞;有时候是一本杂志。
持续两个星期。
有一回,陈遇跟我说要跟孟云溪见面谈工作。
而我,故意的,没有跟他说要带东西。
他出了门又返回来,问我,「今天不需要买什么吗?」
我摇头。
他执拗地看着我,「真的没什么东西要带的吗?」
我扬了扬嘴角,「家里没有酱油了,你带一瓶回来吧。」
他像领了奖品一样,在我额头亲了亲,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
看似美好又甜腻的外衣,只是在掩藏一些腐烂变质的东西。
还有两天就是陈遇的生日。
他一般过两次生日,正式那天过一次,提前一天过一次。
提前的那天是用来让律所的同事跟他一起庆祝的,他是律所老板,同事们每到他生日的时候,都会在律所给他开生日会。
其实第一年的时候,陈遇只过正式生日那天,那会儿也是律所的同事为他庆生,他邀请我过去。
但我个人不太擅长搞人际关系,更怕独我一个陌生人多少会破坏他们的气氛。
我拒绝了。
第二天,陈遇又让我单独陪他过了一次生日。
我疑惑地问他为什么。
他说,「你不在,这生日就不算过。」
第二年开始,他就让律所提前一天帮他庆生,将正式生日那天留给我。
今年也不例外。
按往常,他在律所庆生的时候,我是不会参与。
但这次,突然的,我想去。
因为孟云溪刚发了朋友圈:【今年,年年。】
配图是一个心型的奶油蛋糕,上边画着一男一女,依稀能看出是穿着高中校服的她和陈遇。
他们是高中认识的,看样子是想一起追忆似水年华。
我就是想看看,她要怎么,今年,年年。
8
律所被布置得很温馨。
我在路上买了盒酸奶,来到律所的时候他们的活动已经开始。
是来晚了点,但一定意义上,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此时,陈遇跟孟云溪并肩站在烧烤架前。
孟云溪大概是挺着大肚子站久了,腰有些疼。
她扶着后腰,皱眉跟陈遇撒娇抱怨。
陈遇跟她说了几句话。
她撇嘴摇头,像极了跟男朋友撒娇的小女生。
陈遇便伸手,在她后腰上不轻不重地揉着。
手里的酸奶冰凉,我紧紧握着。
「嫂子?你怎么不过去?」是陈遇律所的合伙人徐至。
我虽然不大来律所,但也偶尔过来,律所的人都知道我。
我笑了笑说,「待会儿。」
徐至不明白为什么要待会儿,直到他转头看到陈遇给孟云溪揉腰。
「我靠……」
徐至震惊地转头看了我一眼,随后大喊,「嫂子来了!」
陈遇和孟云溪同时望过来。
就在一瞬间,陈遇立即松开了放在孟云溪腰上的手。
像碰到滚烫的烙铁一般。
他跨着大步,匆匆忙忙向我走来。
像是着急着要证明什么,他伸手将我紧紧圈在他怀里,「小冉,我跟她真的没什么。」
可是,第三次了啊,陈遇。
我咽下喉头上涌的腥味,推了推他,「我给你带了酸奶。」
陈遇放开我,眼睛像把钩子,一直锁定在我脸上,想要看出点什么。
我只是冲着他笑,嘴角上扬,眼睛弯起。
「给你喝酒前养胃的。但是,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陈遇摇头,紧紧牵着我的手,力气大得仿佛怕我跑掉,
「不打扰,你能来我很高兴。」
他把我牵到另一个烧烤架旁边,像是故意避嫌,他一个眼神都没给孟云溪。
是孟云溪主动过来,笑着跟我打招呼,「小冉,你也来了。」
我说,「我只是来给陈遇送酸奶,待会儿就走。」
陈遇要跟我走。
孟云溪的面具出现了裂缝,像是不敢置信陈遇居然会选择我。
一向自诩进退有度的她难得开口挽留,「阿遇,你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陈遇顿了一下,说,「我会让徐至送你回去。」
……
这几天,陈遇都回来得很早,而且几乎大半天都是待在家里,家里的家务活也都是他全包。
给我买的包包首饰也多了很多。
我欣然接受,他买得越发开心。
只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看我依旧平静,陈遇好像开始不安。
他抱着我急躁地亲吻,「为什么不生气?」
我心知肚明,但还是装傻充愣,「气什么?」
「生日那天,我帮云溪……」
「陈遇,是你让我相信你的。」
他无端烦躁,抓了把头发,「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我只是觉得,你不该是这样。」
「小冉……」
他放弃寻找焦躁的源头,亲吻着我的手指慢慢说,
「我已经将云溪的官司交给徐至了,以后我都不会再跟她联系。」
我沉默地听着。
陈遇说跟孟云溪断了联系。
但是孟云溪却约了我,在我妊娠反应最严重的的时候。
9
我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拒绝了她两次。
但没想到她直接来到了我的公司。
今天临近下班的时候,我刚从洗手间出来,前台的同事就跟我说有一位姓孟的女士找我。
我知道是孟云溪。
但没着急出去。
刚从洗手间干呕出来,现在脸色惨白,人看起来很虚弱,没气场。
我补了妆。
跟孟云溪在公司楼下茶餐厅坐下。
她开口第一句,「你很聪明。」
我不动声色。
「每次我跟阿遇见面,你都让他给你带东西,是故意的吧。」
「这样一来,就算他跟我在一起,但他心里难免会想着你。 」
我知道孟云溪迟早会知道,但我并不惧怕她懂。
她给我倒了茶水,「感谢你这段时间陪着阿遇,让他走出那段难熬的日子。不过,我现在回来了,他不需要你了。」
胃里恶心的感觉上涌,我拼命地压制住。
孟云溪继续说,「5 月 16 日,是我跟前夫正式交往的日子,所以那天阿遇跟你在一起,是为了气我。」
胃部恶心的感觉变成绞痛,我的额头隐隐沁出冷汗。
我咬紧牙关,不让自己露出一丝破绽。
「12 月 3 日,是我跟前夫领证的日子,而他第二天也立刻晒了跟你的结婚证,也是为了气我。」
嘴唇已经被我咬破,口腔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胃部开始痉挛,一阵阵痛楚传来,让我几乎坐不直身子。
「小冉,」孟云溪一脸怜悯地看着我,「我不想戳穿,但也不得不告诉你,阿遇所有跟你在一起的前提,都是之于我。」
「如果我没有离开,那么,就不会有你的位置。」
我再也忍受不住,站起来直接跑向洗手间。
没吃什么东西,吐不出来。
但胃部的恶心和痉挛几乎抽走我全部的力气。
心里愤怒和狂躁却让我想撕碎身边所有东西。
为什么。
凭什么。
可最后,我只能滑坐在角落,蜷缩身体抱着自己,安静地等这份痛慢慢缓过去。
走出洗手间的时候,我已经恢复如常。
感谢刚刚顺手放进包包里的口红,让我这会儿的气色看起来至少跟刚刚无二。
孟云溪礼数不落,「怎么去那么久,没事吧?」
「有些拉肚子,抱歉,让你久等了。」
「那么,我还需要继续说什么吗?」孟云溪看着我。
一份直击门面的劝退书。
胃部缓下的痛楚好像转移到了心脏,仿佛被人活生生揪住,恶意地捏紧、松开,捏紧、放开。
我的手在底下紧紧抠着桌角。
我调整呼吸。
我露出笑意。
「我这个位置,你那么想要吗?」
「假如我让给你,那,你的位置就空出来了。」
「一个爱而不得、念念不忘的空位。」
10
孟云溪什么都想要。
她说,「我跟阿遇在一起,他的人生圆满,不会再有这样的人出现。」
我轻笑开,「孟云溪,没有这样的好事。」
跟孟云溪的谈话戛然收尾。
回到家后,我翻出一个储物柜。
从交往,到结婚,再到今时今日,我送陈遇的、陈遇送我的,纪念着我们每一个特殊日子的礼物,都装在了里面。
一瞬间,一直憋着的情绪在突然爆发。
我将所有纪念品都损坏,徒手无法破坏的,我就用剪刀。
直到所有东西由完整变得残破不堪,连带那张从未被发现的孕检单。
可是,心中的烦躁和怒意却越来越汹涌澎湃。
它没有出口,无处宣泄。
难受。
反胃的感觉在一瞬间上涌,我冲进洗手间。
吐得只剩胆汁。
陈遇回来,进来担忧地拍着我的背,「还好吗?」
心中的燥意还是无处宣泄,像膨胀的气球。
我发狠地将他扑倒在地,剪刀抵在他的脖颈处,「陈遇,你死掉吧。」
陈遇眼里似乎溺了无数的温柔,「只要你好受点。」
每次,每次,他好像爱的是我。
但也是每次,每次,他好像也在爱别人。
我的脑子瞬间清明。
快了。
但不是现在。
……
陈遇将我抱到床上。
我出神的盯着天花板,脑子走马观花般出现了许多画面。
我说,「陈遇,最近你都陪着我,可以吗?」
我罗列了一张要做的事情清单,里面除了我跟他,还有一个虚拟的宝宝。
陈遇答应了,他也做到了。
第一件。
在客厅,睡觉之前陈遇给我冲了一杯牛奶,我喝完,他让我去睡觉。
我进了卧室又出来,手里拿着一罐婴幼儿奶粉和一个奶瓶。
陈遇有些愣。
我浅浅扬了下嘴角:「你不是想要个孩子吗?冲奶粉总要会吧。」
陈遇刚开始时笨手笨脚,要么兑奶粉的水量不对,要么温度过高,总之状况百出。
但他好像有点沉迷其中,乐此不疲。
最后几次成功的时候,甚至恨不得带自己刚冲好的奶粉,到小区楼下找个孩子喂几口。
我在清单上打了第一个勾。
第二件。
在厨房,我负责备菜,陈遇主厨。
但是今天我额外准备了一小份的食材。
陈遇不明所以。
我说,「宝宝长大一点,可以喂他一些辅食了。」
陈遇慌忙地拿出手机,临时抱佛脚查宝宝的辅食菜谱。
陈遇会做菜,稍微尝试几次后,他就上手了,做宝宝辅食难不倒他。
他甚至每天还要变着花样做,而且水果米饭蔬菜荤菜搭配均匀。
我在清单上打了第二个勾
第三件。
陈遇准备下班的时候,我打电话让他去买一些婴儿护栏和爬垫回来。
我告诉他,「家里大概要空出一块地方,要给宝宝自己玩耍。」
他很愉快地应下。
最近,陈遇迷上了扮演爸爸的角色。
就像开盲盒一样,甚至每天都很期待我会给他什么新手爸爸任务。
他在挑护栏和爬垫的时候不停地在跟我视频,跟售货员了解各种材质的时候,认真得仿佛在分析案子。
他挑了很久,很久,等到人家商场关门,到家的时候已经 10 点多。
他兴致勃勃,不觉得累,开始动手收拾出大厅一角,直接围上了护栏和铺上爬垫。
「以后就让宝宝在里面玩。」
陈遇从身后抱住我,语气雀跃地指着这个属于小孩的角落。
我在清单上打了第三个勾。
第四件。
我让陈遇去找了幼儿园,他看了各种价位的,最后选择了一所四万多一个学期的双语幼儿园。
我说太贵。
陈遇说,「没关系,宝宝不能输在起跑线上。」
后来他又自己去看了小朋友用的小书包,男款女款各买了四个。
「不知道以后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都买了几个,以后换着背。」
我笑着说好,然后将书包整齐的放在儿童房。
我在清单上打第四个勾。
第五件事。
陈遇去看小学。
第六件事。
陈遇去看初中。
第七件事。
我跟陈遇商量了培训班,男孩儿就让他学围棋和跆拳道,女孩儿就让她学钢琴和舞蹈。
第二天陈遇自己又推翻,「这只能是我们给孩子提供的建议,要是孩子有自己的爱好,我们要尊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