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还不忘看我一眼,「倒是你啊,吃什么也没法去掉你脸上那玩意儿!」
我没有理她,没那个闲工夫。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考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是我错了,大约是我这副不够强硬的态度,让妹妹觉得我好欺负,她再度跑来招惹我了。
18
晚上快十一点,我刚在沙发上躺好。书房的门就被人「哐当」一声推开了。
妹妹穿着睡衣披头散发地走了进来,手里还举着一把美工刀!
「你干什么?」我警惕地拽过书包挡在身前。
妹妹的面目狰狞,挥着手里的刀问我:「你有没有和他做过?」
「谁?做什么?」我被她问懵了。
「你别给我装糊涂,我今天就要弄死你!」她朝我逼近。
「你别乱来,咱们先把话说清楚,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攥着书包的手心沁出汗来,她看上去像个疯子。
就在这时候,爸爸妈妈听到动静跑了过来,两人合力,一个抱住了妹妹,一个抢走了她手里的美工刀。
妹妹走到门口还不甘心地回头,阴恻恻看着我,「我告诉你,你马上就要死了,死了!」
他们走后,我赶紧搬几把凳子挡在门口。
然后回到沙发上,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收拾刚才慌乱中碰到的书。
在一本泛黄的书里,掉出一张照片。是一张婴儿的照片,那是一个坐在椅子里胖乎乎的男宝宝。照片的背面写着:儿子天朗,六个月留念。
天朗?这孩子也叫天朗?这么巧?
我看了一下那本书,是一本大学法律教材,扉页写着名字:A 大陈港生。
陈港生是我爸爸的名字。妈妈一直喊他老陈,或者港生。
他的书里怎么会有个小男孩的照片?他不是只有我和妹妹两个女儿吗?
我在书房里到处翻了翻,在下层书柜的角落里找到一本绒面的相册。
相册里多是一个小女孩的照片,还有一家三口的合影。很容易看出照片上的人是年轻时候的爸爸妈妈。那个小女孩眉间有一颗黑痣,是妹妹无疑,并没有看到小男孩的照片。
这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为什么我翻遍相册,连一张我的照片都没有?
我们,不是一家四口吗?
19
夜深了,我缩在沙发上疲惫地睡去。突然手机叮的一声惊得我差点跳起来。
我手机上有家里的监控,若是我不在家,有人闯入的话,就会报警。
我颤抖着手点开了监控软件,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带着帽子的人,正在我的卧室里摸索着。黑暗模糊了他的轮廓,看起来状如鬼魅,无比诡谲。
我第一反应是家里进了小偷!
正要打电话报警,那人突然转过身来,像是似有所感,直直地望向监控的镜头。他的脸突然在手机屏幕上放大,我先是吓的一哆嗦,而后惊奇发现,那个人竟然是我的爸爸!
这一晚我一刻也没敢合眼,尽管已经困到快崩溃了。
好不容易捱到早上,我终于熬不住了,一闭眼睡了过去。
一个激灵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书房门倒是关好好的。客厅里有说话的声音,我鼓起勇气打开门走了出去。不出去也不行了,要知道我憋了一夜都没上厕所啊。
从厕所出来,妈妈叫我过去。我看到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带着大外甥和我相亲的孙姨。
她一见我就「咦」了一声,「这孩子脸色这么差?」
我勉强朝她笑了笑,心说一宿没睡脸色好才怪呢!
我妈和我说,孙姨家的伟伟觉得我很不错,想和我进一步交往。我想也没想,直接摇头,「不要」。
我妈和孙姨的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
我妈一脸不耐烦地说:「她呀,总说自己有个男朋友,我让她带来见见,她又带不来。我说看看照片吧,结果连张照片都拿不出来!」
这时候,妹妹刚好从房间里出来喝水,她听到妈妈的话,冷冷瞟了我一眼,「该不会是得了妄想症吧?」
这时候,孙姨坐直了身板,盯着我语气充满关切,「别说,还确实挺像,建议去检查一下。一般出现这种症状的话应该尽快介入治疗了。」
20
妈妈听了她的话一拍大腿,「孙姐,你们医院不就专门治这些病的吗?赶紧带这孩子去看看吧!」
「妈,我没病!」我对妈妈说,她转了转眼珠朝我看过来,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温度。
后背突然泛起一阵凉意,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那个孙姨起身去阳台上打了个电话,没两分钟,门就被人敲响了。我妈去开门,两个带着黑色口罩的人走进来,径直走到我身边,一左一右抓住我的胳膊。
「和我们走吧。」
「你们谁啊?干嘛要带我走?」我试图摆脱他们,无奈他们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
我大声喊妈妈,向她求救,她只是站在一边冷漠地看着我,嘴角似乎还噙着一丝笑意。
两个人把我带到医院以后,给我做了一系列的检查,然后就把我关进了一个只有一张床的单人间,一只黑洞洞的摄像头挂在天花板一角,窥视着房间里的一切动向。
我没有带来手机,这里也没有钟表,我连时间都搞不清楚,只能跟着感觉判断。
大约过了三四天,这天早上九点多的样子,我正在窗前张望,突然门打开了。一名带着口罩的清洁工走了进来,我以为是每天的例行清扫,也没有管他,依然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光秃秃的树杈。
清洁工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压低声音说:「别看我,听我说。明天上午,有人来看你,到时候你找机会,跑到后院那棵大银杏树和车库之间的小铁门,有人会接应你。」
他说话的时候,手里的拖把一刻也没有停下来。
我心中一颤,他是来帮我的?
我佯装让他帮忙清扫床下,弯腰假意朝下指了指。他低头的时候,我趁机看了看他的脸,一只失去光泽的眼珠进入我的视线,我惊讶地发现,这人竟然是桃坞花卉门房那位独眼的保安大爷!
我本来还想问什么,大爷擦完地就匆匆离开了。
我该相信他吗?我坐在床上思绪凌乱。
21
让我感到惊奇的是,大爷说的没错,第二天果然有人来看我。
是我的爸爸妈妈,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穿黑色制服的年轻人,我听见妈妈叫他刘律师。
他们把我领到会客室,说是要和我走一下指定监护人的手续。听刘律师的意思,依照我现在的病情,我已经没有民事行为能力了,需要指定我的监护人。
我惊讶地看着他们,看来我还真被当成神经病了。
见我表情不对,刘律师赶紧对我解释:「指定监护人主要是为了更好地保护被监护人的身体健康、照顾被监护人的生活起居、管理和保护被监护人的财产……」
他说到这里,我看到我爸妈飞快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妈妈,我不是把我的钱都给你了吗?哪里还有什么财产?」我说。
我妈面无表情,「那才有多少?」
「可是我每个月打工能挣多少啊?我要是有钱的话还至于去打工吗?」
我爸笑了笑,「要不你再好好想想?」
我倏地站了起来,尖叫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总是逼我想这些?我没有钱了!没有!」
我顺势把会客桌上的纸杯、茶壶,连同刘律师的笔记本都推到了地上,一时间刘律师和我爸妈的身上都溅上了水。我趁着他们手忙脚乱擦拭的时候,瞅准机会打开门跑了出去。
后院是几栋低矮的老楼,我一眼就看到了那棵高大的银杏树。我提前看好了路线,只要穿过一个车棚,就能抵达那扇小门。
车棚里光线昏暗,杂乱地停放着自行车、电动车,还有带棚子的三轮摩托。
我刚跳过一辆倒在地上的电动车,突然感觉背后一阵凉风,还没来得及回头,就看到一只手从我身后伸出来,迅速地覆上了我的口鼻。
我来不及挣扎,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22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一间阴暗狭窄的小房间里,潮湿发霉的味道钻入鼻息,看起来这里像是一间价格低廉的地下旅馆。
一个人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就着小铁窗里透过的一缕光线,我才看清这个人竟然是周力!
「这是哪里?你怎么在这里?」我警惕地坐起身子,这才发现我的双手双脚都被捆住了。
周力见我醒来,起身坐到床边,语气温和,「不用管这是哪里,你只要知道这里很安全就行。你爸妈再也不会找到你了,你也不用回那个医院了。在那里住很辛苦是不是?」
我朝后挪了挪,尽量和他拉开距离,「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为什么我爸妈好像看不到你?」
周力勾起嘴角,眼神暧昧,「我是你的爱人啊!」
他说着还伸出一只手,想要摸我的脸。
我偏过头,躲开他,「你别碰我!」
「怎么连我也不认识了?宝贝,你的脑子不会真的被治坏了吧?」
我咬住嘴唇没有说话。
周力却变魔术一样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枝玫瑰,伸到我面前,「嫁给我好吗?」
我惊恐地看着他诡异的笑脸,搞不清楚事情怎么会出现这样的转折。
「是不是很意外?这是我为你准备的惊喜,答应我好吗?」周力后退一步,单膝跪在了地上,「相信我,我会带你离开这里,到一个任何你想去的地方,自由自在地生活,再也不用住那样的医院,过那种被家人猜忌的日子了!你的财产也再没有人会惦记了……」
23
他的眼神热切又偏执,直觉告诉我,要是我直接拒绝他的话,大概率会激怒他。
「我觉得我配不上你,别的不说,我脸上有一大块胎记很难看,何况我还有精神病……」我故意用一种委屈的语调对周力说。
「你别担心这些,你要知道,我是爱你的,我一定会照顾你一辈子的!」周力动容道,看上去,他那份无处安放的深情都把自己感动得不轻。
「可是……」
「好了,」他站起身子,善解人意道,「我知道突然向你求婚你可能会有些接受不了,我会给你时间,你慢慢考虑,今天晚些时候再给我答案好吗?」
他说完动作轻柔地解开了捆住我手脚的绳子,然后就推门出去了。
我跳下床,拧了下门把手,门果然被他锁上了。我这是被他囚禁在这里了吗?
我四下看看,这间小屋除了门,就是靠近屋顶的地方有一扇小窗,此外别无出口。
我重新坐到床上,想着脱困的办法。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感觉口干舌燥,我在房间里找了找,看到小桌上竟然有一杯牛奶和一瓶无糖的碳酸饮料。
看到牛奶,我不由得想起之前,周力每晚都会在我睡前让我喝一杯牛奶。他声称是我睡眠不好,喝牛奶能帮助我睡眠,甚至不惜在我睡着之后叫醒我喝牛奶。我喝了他给的牛奶确实睡得很好,甚至可以说睡得太好了,几乎失去了知觉。
奇怪的是,周力不在的时候,我并没有喝牛奶,我的睡眠也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想到这里,我把目光转向了那瓶碳酸饮料。
我仔细看了瓶口,密封圈完好,不像是被人开过。我拧开瓶盖,「噗」的一声,一团气体顶了上来。一种古怪的水果味在我的鼻腔里蔓延开来。
坏了。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就在这时候,房门外传来了一阵重重的敲门声。
24
一个尖细的女声隔着门板传来,我一下子就听出来那是我的妹妹。
「姓周的,我知道你和那个贱人在里面,给我开门!」
她越喊越生气,后来不知道用了什么工具,终于破门而入。
见到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她愣了一下。
我看到她手里提着的刀,也不由得愣住了。其实,我妹妹才是真正的神经病吧?
「你果然在这里,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妹妹歇斯底里地朝我喊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打算先稳住她,再寻找逃跑的机会。
「什么意思?你勾引我老公你问我什么意思?」
「谁是你老公?」
「周力就是我老公!」
「周力是谁?我不认识。」我慢慢挪动身子,朝门口的方向。
「你别给我装!你不认识他,他怎么会带你来这里?」妹妹用刀指着我,苦笑了一声,「周力啊周力,他还当我傻,以为这件事做得天衣无缝,我早就看出来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了!不然我怎么会找到这里?」
她的话说得没头没脑,我根本就听不懂,不过这都不重要,我现在已经就快摸到门口了!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向你解释……」我小心翼翼地对妹妹说,边说边朝门口移动。
眼见就能冲出去,却被妹妹一把推了回来,「我不想听你的解释,我只想要你的命,你死了,周力就不会再对我有异心了!」
说话间,她手里的刀就朝我砍了过来,我赶紧闪身,那刀刃几乎是贴着我的胳膊飞了过去。
妹妹见砍空了,二话不说又提起刀,朝我砍过来。狭小逼仄的空间里,我无处闪躲,眼看这一刀就要结结实实地落在我的肩膀上,雪上加霜的是,我感觉我的四肢变得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了……
25
就在这时候门外冲进一个人,飞速上前抓住了妹妹举刀的手腕。
「你干什么?」周力的声音充满了愤怒。
「我要杀了她!」妹妹尖叫道。
周力夺过她的刀,扔到地上,一把将情绪激动的妹妹抱住了。
「海晴,别干傻事啊!」周力在妹妹耳边说。
海晴?
妹妹的名字也是海晴?
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心一颤!我到底是谁?
大约妹妹是真的爱这个男人,被他一抱就放下了所有的防备。
她在他怀里大声哭泣,「爸妈都说你为了她的钱不要我了……」
「不会的,怎么会呢?我是最爱你的啊!」男人轻柔地抚摸着妹妹的头发。
我心里冷哼一声,这个人刚才对我也是这套说辞。
我本想趁着这个机会离开这里,却感觉身上的无力感逐渐加重,甚至站都站不住了。
我一头栽倒在床边的时候,看到男人一只手捡起了地上的刀子,没有任何犹豫地扎进了怀里女人的后心。
鲜血汩汩地冒出来,我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别害怕,解决了她,我们才能好好在一起啊。」男人把怀里失去知觉的女人丢到一边,朝我走来,伸手把我从地上捞了起来,「我发誓,我从来没有对她动过心,是她总是勾引我,你要相信我,好吗?」
我的身体此刻一动也不能动,巨大的恐惧让我的意识保持清醒,我紧紧地盯着这个男人,却不知道该如何脱身。
26
他抱起我走出了房间。顺着杂乱的楼梯拾阶而上。
我努力转动着眼珠,观察着周围,这里应该是一片不知为何停工的烂尾楼。那些还未曾安装玻璃的窗框,像一只只空洞的眼睛注视着虚无。
刚才我们是在地下室,此刻我却被他带到了楼顶。
天依然是铅灰色,我看着四周高低错落的建筑,判断着这栋楼的位置。
周力把我放在楼顶外侧,一处摇摇欲坠的防护网上,我朝下看了看,七八层楼的高度,摔下去必死无疑。
「乖啊,你只要不动,就不会掉下去。你要听我的话,我就会救你,刚才我问你的问题考虑出答案了吗?」周力蹲在我旁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刚要回答,就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后面是一阵哭喊。
「周力,你这个没良心的!我们陈家待你不薄!你竟然对晴儿下此毒手!」
我看到我爸妈,不,是陈港生和姚娟相携着走了过来。
他们口里的晴儿,应该不是我吧?
「对,都是我干的,我杀了她。你们一家人都太贪了!」周力转过身,语气平淡地对他们二人说。
「你还有脸说,这一切不都是你的主意吗?」
「谁让你们不相信我呢?」
「别和我鬼扯!你杀了我女儿我和你拼了!」姚娟咬牙切齿地朝周力扑了过来。
她出手并没有什么招式可言,大约是出于女儿被杀的愤怒,却是招招狠厉。瞬间周力的脸上就挂了彩。
姚娟对付周力的时候,陈港生来到了我身边,我以为他要把我从这随时可能崩坏的防护网,拉到安全地带,然而他并没有。
「天朗留下的钱你藏在哪里了?」他问我。
我费力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只有你知道!你告诉我,我就把你救过来。」他说着朝我伸了伸手。
「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那就……」
27
这时候突然听得一声尖叫,原来是周力掐着姚娟的脖子,把她推到了围墙的边沿,只要稍微用力就能把她推下楼。
「你怎么不去救她?」我有点奇怪地问陈港生。
陈港生笑了笑,「不急,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就在我以为周力要把姚娟推下楼的时候,他身后突然出现个人影,下一秒我就看到周力背后多了一把刀子,随后坠下楼去。
他身后是满身鲜血的陈海晴,紧紧地拉着奄奄一息的姚娟。
「爸爸,快救我们……」陈海晴的气息细若游丝。
陈港生却不为所动,半边脸隐没在阴影里,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我被你们两个骗了半辈子,救了你们还要继续骗我吗?」
「爸爸,我是你的女儿啊,怎么会骗你?」
陈港生冷笑一声,「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骗我?你从来都不是我的女儿,我只有天朗这一个孩子!」
言罢,陈港生转身不再看那娘俩,任她们本就微弱的气息一点一点消散殆尽。
「孩子,」陈港生低头看着我,「我知道天朗留下的财产都在你那里,你只是天朗的女朋友,并没有继承权,而我是他的父亲,是他的第一顺序继承人。若是走法律途径,你根本没有胜算。这样吧,我拉你上来,你把他的财产交给我,当然了,我答应你可以留下一部分。否则的话……」
「否则你就打算见死不救对吗?就像对待你的妻子和女儿一样?」我问他。
「她们不是我的妻子和女儿!」陈港生目光冰冷,「她们是骗子,和那个周力是一伙的!你还不知道吧?你也被她们骗了,要不是我,你怎么会在那次车祸后得救?怎么会在失忆后被照顾得这么好?她们还好几次想要害你,要不是我阻拦,恐怕你现在早就不知道沉尸何处了!」
28
我想起在网上查到的,那起关于陈天朗的车祸,报道语焉不详,只是在某知情人的评论里看到,是陈天朗和他的女朋友一起遭遇了车祸。
如果陈港生所言都是真的,那么,我其实就是陈天朗的女朋友?
「你现在随时都可能掉下去,告诉我天朗别墅地下密室的钥匙在哪里,让我救你上来好吗?」陈港生急切道。
我朝他挤出一个笑容,「你也说我失忆了,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怎么会记得什么钥匙?」
怪不得他们几次三番地问我钱的事,还趁着我不注意的时候,去我的房子里乱翻,原来是想要找到什么钥匙。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再好好想想,你年纪轻轻,应该不会想死在这里吧?」陈港生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根竹竿,敲了敲我所在的防护网,引得网子剧烈颤动,我的心也跟着狂跳起来。
难不成,我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吗?
这时候,天台的门被人推开了。似乎有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陈港生吃了一惊,脚下一滑,竟然跌进了楼顶裂开的一道缝隙里,要不是他及时用胳膊撑住,恐怕现在已经跌落下去了。
他试图爬上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从我这里看过去,他就像陷在流沙里一样,只有胸口往上还露在外面。
「她不会死在这里,你就不一定了。」来人走到陈港生身边,居高临下地对他说。
说完对陈港生的呼救充耳不闻,走到我跟前,朝我伸出了手……
这时候我看清了,这个人竟然是桃坞花卉门房那位独眼大叔,也是他在病房里提醒我逃跑的机会。
「你到底是谁?」我用力侧了侧身子,躲开了他,警觉地问道。毕竟那次逃跑,让我直接落入了周力手里,这么看的话,他应该是周力的人?
「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刘叔啊,是来帮你的!」大叔恳切地说。
就在我思忖他的话有几分可信的时候,身子下面的顶棚突然裂开,我身子一空就往下坠去!
一只有力的手伸过来,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我在大脑一片空白的状态下,被人拖了上来。
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墨妍。」
29
像一阵春风吹动柳枝,轻拂过水面,这声音在我的脑海里,荡漾起层层涟漪。
在一瞬间,那种熟悉而踏实的感觉,让我所有的不安都偃旗息鼓。
我扭动酸痛的脖子,抬眼看向这个人,一张好看的脸映入我的眼帘。我心下一惊:这个人不就是和我合影的那个人吗?桃坞花卉老板,我的男朋友陈天朗?他不是据说已经在车祸中去世了吗?怎么会出现在我眼前。
是不是我也已经死了?
这时候一边的陈港生大嚷大叫,让我回过神来。
他大声喊起来:「天朗!儿子!快救我!」
这么说陈港生也能看到陈天朗?我应该没有死?
陈天朗转头看了陈港生一眼,「我可不是来救你的。」
陈港生当即对着他破口大骂,什么不孝子啊,没良心啊。
陈天朗朝他笑了笑,「良心?你和我讲良心?我小时候生病,你抛弃我们母子的时候,你讲过良心吗?」
「我那时候……也是迫不得已……」陈港生的声音明显低了下来。
「是啊,迫不得已,所以你才带走了家里所有的钱,就连房子,也在我们母子不知情的时候,被你卖掉了!你忘了吗?那时候我还生着病啊!」
陈港生沉默了片刻,求饶地看着陈天朗,「孩子,那时候是爸对不起你,也不求你原谅,看在咱们父子一场的份上,你先救我上去行吗?」
「是啊,都是那时候的事情了,」陈天朗说,「过去那么久了……」
陈港生眼中升腾起一丝希望。
没想到陈天朗话锋一转,「那时候的事情算了也就算了,可是后来呢?你做了什么?别和我装糊涂,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陈港生瞬间老泪纵横,「你听我解释,那些事都是他们逼我的!本来他们还有更加过激的想法,都被我制止了……」
「我不想听你的解释,有什么话去和警察说吧。」陈天朗把我扶起来。
这时候已经有几名警察和急救人员冲上了天台。
我的腿还不太听使唤,只能靠在陈天朗身上。他身上的气息让我感觉很安心,脑子里也竟然开始闪回出几个我们在一起的温馨场景……
30
「你的腿,原来不是不能走路吗?」
我被陈天朗从楼顶带下来,直接送到医院进行了全面的检查。
我在病房里昏睡了不知道多久,做了很多长长短短的梦,醒来的时候看到陈天朗正守在我的床边。
他就像一个开关,一靠近我,那些被封印的记忆就会渐次打开。
陈天朗一直陪在我身边,用极温柔的声音和我聊天。
原来那次车祸他坠入崖底,因为草木的阻拦,捡回了一条命。那时刚好有一队驴友在谷地探险,成员中有两位是顶尖医院的大夫。他们及时伸出援手,对陈天朗施以援救,然后又第一时间联系医院,把他送了过去。在被救治的过程中,他那双原本因为儿时疾病失去知觉的腿,竟然奇迹般地恢复了。
我告诉他,我想起了很多事情。
我想起来,那次我们去旅行是为了庆祝新婚。没错,我们领证了,只是暂时还没有公布。
本来那辆车是有司机的,那天司机却临时有事没有出现。我还想起了那位司机的样子,分明就是假扮我男朋友的周力!
我甚至想起了那天,坐在那辆肮脏面包车里的人,正是他们把我们的车子撞下了山崖!当时隔着那辆面包车的玻璃,我看清了他们的脸,坐在主驾那个人就是桃坞花卉那个头发油腻的保安队长!当时还有个人下车挟制着我,就是那个和我相亲的胖子!
我把这些都告诉了陈天朗请来的律师。这位律师还告诉了我一些我不曾了解的情况。
31
陈天朗出生以后不久,就被发现腿有些问题,大夫说要治愈的话,需要一大笔手术费。作为父亲的陈港生,非但没有想办法为儿子治病,还抛弃了陈天朗和他的母亲。陈港生带走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就连那套三十平米的小房子,也被他偷偷卖掉了。
母亲秦芳为了养大陈天朗,吃了很多苦。陈天朗很争气,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一所国内顶尖的大学,毕业以后回到母亲身边,在家乡创业。桃坞花卉慢慢地被他做大了。
他感同身受地了解残疾人生存的艰难,因此桃坞花卉雇佣了很大一部分残疾人来工作。他的善举得到了回报,公司的经营蒸蒸日上。
陈港生再婚以后,就过的没那么好了。
他再婚的妻子姚娟只有小学学历,平日在酒吧卖酒。她和作为律师的陈港生,根本就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姚娟婚后不久生下的女儿陈海晴,学习也很差劲,小小年纪就和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从十一岁起就开始离家出走了不知道多少次。陈港生处理家庭琐事身心俱疲,一个不慎在工作中出了错,而且错得离谱,在律师界领了社死的便当。
本来,陈港生对陈天朗母子是有愧的,因此许多年都没有联系过。有一年春天,陈海晴闹着要开一家蛋糕店,投资张口就是两百万。陈港生根本拿不出来。
这天姚娟和别人打麻将,输了钱赖账。麻将馆电视里正播放着记者采访陈天朗的画面,麻友中有人认出陈天朗就是陈港生的儿子,于是开始撺掇姚娟去找老陈的儿子要钱。姚娟这才知道,这位身家过亿的陈老板,竟然是陈港生抛下的儿子。早知道这孩子有这等富贵的命格,当初勾引老陈的时候,就该让他把孩子带过来养了,姚娟很是懊恼。
32
回家以后,姚娟就催促陈港生去找陈天朗借钱。陈港生被她唠叨得不胜其烦,于是便厚着脸皮去找了陈天朗。陈天朗对他很冷淡,给了他点钱,就把他打发了。
姚娟见陈港生真的要到了钱,很是开心,还说要他多和陈天朗走动。她指着网上陈天朗的照片,对陈海晴说,这是你的哥哥,你看你的哥哥多厉害,有那么多钱!
陈海晴出去胡混的时候,和别人吹牛,说自己是陈天朗的妹妹。有个叫周力的小混混听到了她的话,心思活络了起来,瞅准机会开始对陈海晴献殷勤。
陈海晴从来都是追男人,小混混只给她买了几杯奶茶,她就彻底爱上了人家。在小宾馆发霉的房间里,周力搂着陈海晴说,他家其实也有公司,规模相当大,分公司都开到澳大利亚了。
姚娟眼见陈海晴这么大人了,天天在外面胡混也不是个事儿,便让陈港生去找陈天朗,让他帮忙给陈海晴安排个工作。
陈天朗派人把陈海晴安排在了学院路的一家花店。
她并没有珍惜这份工作,上班不是迟到早退,就是玩手机。店长说她的时候,她还振振有词,说什么你们算老几还管我?信不信我让我哥把你们都开了!
那时候我也在这家花店工作。入职以来,我一直尽心尽力地工作,店长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对同事们也热心帮助。店长是个很温柔的女孩,屡次被陈海晴气哭,有次陈海晴甚至还要抬手殴打店长。
我看不过去,帮着店长挡了一下,被陈海晴记恨在心。
这天打烊的时候,陈海晴叫来一帮小混混,准备找我和店长的麻烦。被路过此地的陈天朗出手制止了。
当日,陈港生在姚娟的授意下,非要带陈天朗去和陈海晴认亲。陈天朗本来不想搭理他,结果,陈港生就在公司外面等了一整天。
陈天朗无奈,和陈港生来找陈海晴,结果他们刚来到花店,就看到陈海晴带着一帮小混混,耀武扬威地在威胁两个女孩。
陈港生喝住陈海晴,悻悻地带走了她。
我当时并不清楚陈天朗的身份,见他坐着轮椅,还热心地帮他打了车。陈天朗从善如流,并没有告诉我,其实他的司机和车就等在不远处。
33
这件事以后,店长就辞职了,陈海晴也不来上班了。我被任命为新的店长。
我努力把店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开辟了一角作为花店客人休息区。自费买来很多书,放在那边供顾客翻阅。还利用工余的时间,手绘了许多精致的小卡片,免费送给顾客写祝福语。
不知是不是因为我的小心思,这间花店慢慢有了名气,变成了网红打卡地,也一跃成了桃坞花卉旗下业绩最突出的店铺。
陈天朗对这间短时间营业额翻了几番的花店很是好奇,某日亲自来店里视察。我还以为他是来买花的,热情地接待了他。
陈天朗说买花送给妈妈,不过他的妈妈已经去世了。我挑了一张温馨的小卡片,送给陈天朗,让他写些话给妈妈。让陈天朗很是感动。
陈天朗还注意到花店摆放的那些书籍,问我可以借走吗?我大方表示当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