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王车易位

苏云萝还在不声不响做着数学题,龙聪在拿着手机刷游戏论坛。陈曦焦急地看看外面的大雨,又看看时间。俞欣然坐在她旁边,在看着一本文摘,但是有点心不在焉。

「怎么还在下雨……」陈曦喃喃地说,她问俞欣然能不能一起走出校门,但是意外地遭到了拒绝。

「这么大的雨,我穿着新买的鞋子,可不想弄湿了。」俞欣然一反常态,懒懒地坐在位置上不想动,对她的提议有点冷漠。

「等下女生都走完了,只剩下男生了。」陈曦有点焦急。

「你不如叫小六来接你吧。」俞欣然有意无意地说。

这句话吓了陈曦一跳,她责怪说:「你胡说什么啊!」

「对了,好多天没有见到小六了。」俞欣然说到这里,一个闪电打下来,门口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穿着短袖和肥大的裤子,短发都抹了发胶根根竖立,耳边还打着耳环,手臂上还有纹身,不是任鎏是谁?

陈曦吓了一跳,不知道这个时候为什么任鎏会出现在这里,但是一直站在窗口的张志涛却走过去了。

「喂,我不是来找你的。」任鎏对张志涛说。

「我找你。」张志涛冷冷的说。

任鎏越过张志涛的肩膀,看了陈曦一眼,便说:「这里不方便,我们换个地方吧。」

张志涛跟着任鎏慢慢走向黑暗的楼梯口,任鎏特意看了一眼楼梯口的摄像头。

八卦的龙聪收起了手机,背起书包想偷偷跟上去,苏云萝这个时候也站起来表示要回家了。陈曦想跟在他们身后,但是又不想在学校里和任鎏扯上关系,便和苏云萝说:「苏云萝,你等等,我和你一起走到校门口。」

苏云萝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我妈妈在校门口等我。」

「我在校门口打车。」陈曦赶紧说,眼睛却瞅着跟着前面两人消失在楼梯口的龙聪。

苏云萝一边往楼下走,一边从包里拿出折叠伞,陈曦本能想往里面靠,那把伞很小,但是她紧紧挨着苏云萝,不是因为怕雨淋,而是有点害怕。

高一高二的学生都款走光了,教室灯了灭了一大半。楼下有积水,但是任鎏和张志涛非常自然的淌水走过去了,龙聪远远跟在后面,苏云萝小心挑着稍微干的地方走,速度就慢了。

陈曦心急如焚,她想快点赶上前面两人。

「你一个人回去吗,」苏云萝淡淡的说,「叶真路同学刚被不明男生袭击,你一个人不怕吗?」

「怕……我有什么好怕的?」陈曦结结巴巴地说。

「你也是女孩子不是吗?」苏云萝看着她说,「你也是漂亮的女孩子不是吗?」

「我又没得罪什么人……」

「叶真路同学也没有做什么得罪人的事情呀。」苏云萝说。

陈曦被问住了,本能反问她:「你怎么知道她有没有得罪人?她这个人本来就不正常!不要说她了!」

「抱歉,」苏云萝说,「毕竟是我同桌,突然想起也是正常的。」

大雨稍微小了些,但是远处的闪电依然时不时照亮大半个夜空。

她们走到校门口,看见龙聪一个人站在那里,大半个裤腿都湿了,有点气喘吁吁。

「刚才那两个人呢?」陈曦问。

「他们腿太长了,我追不上。」

「没用的宅男。」陈曦急道,「往哪边走了。」

「右边。」

右边的路往前走有个小岔路通往老的小吃街,一路榕树荫郁,路灯很少。平时晚上会有一些人出来摆摊,但是现在下雨,一个人都没有,连沿途的文具店都黑灯瞎火的。

陈曦看了看,不禁有点着急,和龙聪说:「你跟我一起过去看看。」

「干嘛要过去看啊。」龙聪摊手,「任鎏他被学校开除过,脾气可坏了,我不要跟着去,以免被打。」

苏云萝的妈妈来了,她和他们点点头,接过妈妈的伞,走过去交给龙聪:「陈曦没有伞,你把这个给她。」

这是一把特别大的黑伞,沉重,并且伞柄很粗,而且坏了,有点刺手。她看了一眼龙聪,龙聪从书包里拿出一卷大的透明胶带,笑笑说:「就是前几天帮班上做海报的时候留下的,缠几下就可以用了。」

陈曦急着看张志涛和任鎏离开的方向,有点不耐烦地催他:「你快点!」

「记得把伞还给我,」苏云萝说,「那是我爸爸的伞。」

「好的好的。」陈曦看龙聪好不容易在伞柄那里缠上厚厚的透明胶带,迫不及待地拿过来,追着那个方向走去了。她感觉到厚厚的透明胶带缠绕之后,伞柄的确没有这么扎手了,龙聪似乎不放心她,要跟过来。

她不喜欢这个丑丑胖胖的男生跟着自己,但是又怕那条小路天黑人少,只能让他进到伞下,两个人淌水急急忙忙朝那条小路走去。

苏云萝定定看了他们的背影好一会儿。她妈妈忍不住轻声催她:「快点,回家了。」

「嗯。」苏云萝很乖的说了一句,抱着自己的书往回走。

苏妈妈又补充了一句:「班上的那些事情你不要管,快要高考了,考上大学你就解脱了。」

「考上大学就解脱了吗?」她小心坐上了妈妈的电瓶车后座。

「是的,这个学校太差了,同学都不是什么善茬,你不用和他们走太近,」苏妈妈叹了口气,「尽量低调,等我们考过了高考,你去了好的大学,你就可以接触到更加高素质的学生了。」

雨势渐渐小了一点,苏妈妈穿着雨衣,小心驾驶着车,在湿滑的马路上行驶。她身后是她一生的珍宝。

丈夫已经卧病在床,全家的劳动力只有她一个人,女儿是她唯一的希望。但是苏云萝懂事,为了节省学费,选择了就近入学,放弃了重点高中的入学资格,在普通高中力争上游,真的十分不易。

等红绿灯的时候,苏妈妈忍不住问:「听说你们班又死了一个同学?」

「嗯,在家里和她妈妈争吵的时候跳楼自杀的。」

「哎!横竖都是自己的妈妈,做什么不能让一下呢?」苏妈妈说。

「她妈妈挺过分的,来学校闹过,追着自己的女儿打。」苏云萝说。

绿灯亮了,但是苏妈妈没有立刻行驶。

她叹息:「那是有点过分。」

身后传来了机动车不耐烦的催促声,电瓶车堵住了直行道。她赶紧上车,赶紧往前走。身后那辆小轿车不耐烦地擦肩而过,加速碾压地上的水洼,污水飞溅了母女一身。

「云云,没事吧?回家再洗个澡换衣服。」苏妈妈赶紧说。

苏云萝说没事。她心疼妈妈的卑微,也心疼自己。

「你生在我们家,真的是命苦了。」苏妈妈叹息,鼻子有点酸。

「妈,我不喜欢你说这种话,」苏云萝突然说,「我不喜欢你总是提醒我,我比别人命苦。」

「我就是想提醒你,你只能靠自己了,你只能通过努力学习往上爬。」

「我喜欢学习,并不是因为我命苦,」苏云萝说,「我想去好的大学也不是因为我命苦,是因为我聪明。妈,你以后记住这一点。」

苏妈妈愣了一下,咕哝说:「我就是觉得我命苦……」

「那是你觉得,我不觉得,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命苦。」苏云萝说,「我比别人家境差,但是我也比别人聪明,老天对我算是扯平了。」

「你这孩子,」苏妈妈叹了口气,「你根本不知道一个优越的家境能给你更大的舞台。」

「我也不想知道,因为我不可能有一个优越的家境了,所以请妈妈以后也不要再提醒我命苦了,这除了增加我前进的阻力没有任何用处。」苏云萝说,「将来好的大学里,家境好的同学会更加多。」

苏妈妈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便不再言语。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你少和班上的同学来往,他们都不是好学生。」

「完全不来往会被孤立的,你忘了白欣容吗?」苏云萝仿佛被刺中了什么软肋,大声说。

「白欣容是她自己不太检点吧?我家长会见过她妈妈,整个人就有点疯疯癫癫的……」

「妈,」苏云萝打断她,「白欣容是我同桌,她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而且入学成绩排名很靠前。她只是被孤立了,然后就随便人家怎么讲她也不能反抗了。」

苏妈妈愣了愣,说:「那你还是注意和同学保持友好的关系吧,毕竟周围人要使坏,让你不能安心备考,也是很惨的。」

苏云萝不喜欢妈妈嘴巴里总是说出「惨」或者「命苦」之类的话。她现在逆流而上,每一步都要付出很大的努力,她不想听泄气的话。虽然她长得非常乖巧,给人腼腆内向的印象,但是她有雄心万丈的一面。

要从榕城考到北上广这样的大城市,然后争取到和母亲截然不同的人生,这是她的目标。

在这之前,她内心依然有疑虑。

回到家之后,她去问候了父亲,然后简单的洗了个澡,推说头疼,就很早上床睡觉了,没有熬夜。

「妈,我有点不舒服,明天可能要请假。」

苏云萝身体比较羸弱,苏妈妈担心她步自己丈夫后尘,一般只要女儿说不舒服,她就很慷慨地让她留在家休息。

第二天早上量体温的时候,苏云萝动了点手脚,体温计的数字看起来有点低烧,苏妈妈给她吃了点粥就急急忙忙去上班了。苏云萝看妈妈走了之后,又起来看看自己爸爸在房间里的情况,看看需不需要帮他倒尿。她爸爸今天精神不错,躺在床上看了一会儿报纸,看见她进来,就问她怎么了。

苏云萝说她出去散散步,她爸爸就点点头,没有多问。

昨天下了一场大雨,今天早上放晴了,风凉凉的。天气预报说还会有雨,苏云萝找了把折叠伞带着,想了想,又发了条信息给龙聪:「伞拿回来了吗?」

龙聪没有回应,可能是在上课期间,不方便看手机。她悄悄去了市一医院,在住院部犹豫了一下,然后去询问处打听:「请问骨折之类的病人住哪一楼?」

「肯定是骨科啊,你找谁啊?」问询处的护士看着她。

苏云萝笑笑,没有回答她。她看了楼层分布,上了电梯,去了八楼。骨科在八楼。她去的时候,突然看到张志涛和任鎏站在走廊那里和护士说话,吓得赶紧躲到一边。

他们两个来这里干什么?

苏云萝鼓起勇气探头去看,看张志涛似乎要带着任鎏往病房那边走,却被迎面走过来的陶桃老师叫住:「你怎么不去上课?你为什么来这里?」

张志涛也很意外看到陶桃,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是陪我朋友过来拿点药,他感冒了。」

陶桃看了一眼任鎏,任鎏别过脸去,装作看风景。

「我来这里想起叶真路也在这里,顺便过来看看她,她怎么样了?」

陶桃有点黯然:「她依旧不怎么说话,和之前完全判若两人。」

「那我去看看他。」张志涛对任鎏打了个招呼,就去了叶真路的病房去了。任鎏表示在楼下等他,绕过陶桃朝电梯走过来,苏云萝看着他朝自己走过来,吓得赶紧转身走进旁边楼梯间,犹豫了一下往上走。她偷偷透过楼梯的间隙往下看,看到任鎏根本就没有进电梯,也是进了楼梯间。她吓得赶紧躲到九楼楼梯间门旁边,仔细听了一会儿,对方并没有上楼,而是点了烟,在下面抽烟。

苏云萝吓得心噗噗跳,屏住呼吸不敢动。过了一会儿任鎏手机响了,是张志涛找他,问他在哪里。他说他在楼梯间,张志涛也走了过来。

苏云萝拼命想逃走,但是又很好奇,想听听他们说什么,便蹲在九楼楼梯口上,仔细往下听。

她听到张志涛懊恼地说:「她根本就好像不认识我一样,没做声。」

「唔,我昨天和你说的事情,你想清楚了没有。」任鎏问他。

张志涛说:「我不信你说的。」

「呵,」任鎏吐了口烟,给张志涛递了一根,张志涛犹豫了一下,又接过来。

「你小子以为我为什么要打你?」

「不就是你误会我爱上叶真路了吗?」

「我不允许你对不起陈曦。」

「你这么喜欢她,你自己为什么不直接追她。」

「我追她,你当我心里没点逼数吗?」任鎏冷哼一声,「我一职高生,配得上她吗?」

「你当初要不打架闹事退学,现在也不至于念职高,好歹也是在德信。」张志涛闷声说。

苏云萝当然知道他们说的事情,任鎏本来就是德信高中的学生,因为犯了校规然后被开除,之后才去读的职高。他之前和陈曦在一个班,听说两个人在一条街长大的,他父亲是陈曦父亲的司机。后来他父亲撞了人被罚钱,不再帮陈曦父亲开车了,就自己去做小生意,陈曦搬到了新开发区,两个人就不再有什么交集了。

过去班上的人都知道任鎏是陈曦的小守护神,以前有外校的小混混仰慕陈曦艳名,蹲校门守过她,任鎏冲上去和人干架。后来事情闹大了,老师问他怎么回事,他也不肯说,只是说看那几个小混混不顺眼。过了好一段时间,才知道那几个小混混是冲着陈曦来的。

苏云萝平时并不关心班上的这些八卦,但是她越是不爱管事情,同学们说八卦的时候就越不避讳她在场,所以冷眼旁观,也知道个大概。

高一的时候张志涛也传闻喜欢陈曦,也被任鎏针对着打压过。任鎏这个人不讨人喜欢是出了名了的,女生们又是怕他又是讨厌他,陈曦在学校里也不怎么搭理他,幸好他高一就被开除了,班上女生都舒了口气,也包括陈曦。

陈曦曾经公开在女生的聊天场合说过,任鎏看起来挺没脑子的,她不喜欢他老是借着保护自己为名,到处惹事。

「谁要他保护?他是我什么人啊!」陈曦不屑地说。

俞欣然在旁边附和她。

「我和你不同,你好歹是有机会和她一起考大学的,我是没有。」任鎏说,「你别辜负她,至于那个叶真路,你就别想了,她和你不是一路人。她迟早要回北京的。」

苏云萝蹲在楼梯边,偷听任鎏说话。

张志涛说:「这些话你昨晚问了怎么又问起来了?」

「我要你保证绝对不会和陈曦提起。」

「你暗恋她就暗恋,拉我下水干什么?」张志涛冷哼,「上次打了我一顿,莫名其妙的还不够你出气的?你清醒一点吧,靠拳头说话,再过几年就不行了,你成年之后打人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我已经成年了,」任鎏冷哼,「我只是要你保证,如果我不在陈曦身边,你还会和我一样保护她。」

「她和我有什么关系?她怎么就需要我保护了?」

「你这王八蛋!」任鎏忍不住骂出口了,「别装蒜,陈曦喜欢你!我知道她喜欢你!」

张志涛愣住了。

「昨天她跟过来了,我不好说破,她就是偷偷喜欢你,我要是不在了,你要替我好好守护她!」任鎏严肃地说。

说到「守护」两个字,苏云萝忍不住露出轻蔑的冷笑。

张志涛说:「你少替人做主张。」

「你不答应,你会死得很难看。」任鎏说。

「你说你感冒,来市一医院看病,其实就是想顺便来看看叶真路长什么样的吧?」张志涛怀疑地看着他。

「我没说要来看什么叶真路,是你自己要上来看她的。」

「你知道她在市一医院,我路过一定会过来看她!」张志涛怒不可遏瞪着他,「你自己发神经就算了,不要牵扯上无关的人!」

任鎏阴沉地说:「我可没见着她,你激动什么?」

张志涛看起来很心烦,也闷头抽烟,任鎏也在闷头抽烟,两个男孩子把楼梯间弄得烟雾缭绕,苏云萝如果不是为了偷听,绝对不会在那里继续蹲下去。

但是她依然保持着小猫一样的姿势,非常耐心地蹲在那里,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上次快到暑假的时候,我在 398 附近那个网吧上网,我看到过你。」

「我经常去上网,我怎么知道是哪一次?」

「那一次,我在网吧上网,突然有……有一个很奇怪的女人走过网吧,走了一圈……」

「我没印象看到过什么奇怪的女人。」

「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我看到一个人在后面跟着,很像你。」张志涛怀疑地说。

「哼,很像我又怎么样?我都说了我经常去网吧打游戏,398 那边我也经常去的。」

张志涛愣了一下,把烟蒂丢在地上,用脚踩灭了。

「不,那天晚上那个肯定是你,我记得龙聪之前给我打电话,说他和你还有陈曦,还有赵威他们在网吧打游戏,你们都在场……」

「龙聪?」任鎏挑起眉毛看他,「你说他也在场什么意思?」

「就是 6 月 2 号那天晚上,你们三个人是不是在 398 对面的网吧打游戏?」张志涛问他。

任鎏想了想,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但是打了一会儿就走了。怎么,龙聪当时也在那个酒吧?」

「他说看见你了。」张志涛看着他说,「后来,我也到了那个网吧,我看到了一个全身脏兮兮的疯女人,没穿衣服,穿过了网吧。」

任鎏突然陷入了沉默,然后冷冷地问:「然后呢?」

「我当时以为是个精神病患者,但是黄璃园死之后,抽屉写的那行字提醒了我,6 月 2 日那天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任鎏说。

张志涛看着他,冷冷地问:「那个没穿衣服,全身是伤,蓬头垢面走过去的女人,是不是白欣容?」

苏云萝听到这里,全身发冷,下意识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任鎏突然「哈」的一声笑出来了:「你看到个没穿衣服的女人走过网吧,你认为是白欣容,但是关我屌事?」

「因为我想起来,她的身后远远跟着一个男的,那个男的长得很像你,」张志涛压抑着愤怒说,「当时大家都被吓一跳,有很多人在起哄,我就扫了一眼,在人群中看到的那个人,非常像你。」

「可能是我吧,可能不是我,你问这个干什么?」

张志涛突然抓住他的领子:「白欣容虽然高一的时候和你不同班,但是好歹和你在一间学校读过书,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任鎏狠狠推开他,将他整个人推在墙上,他冷笑:「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就算你看到白欣容在网吧裸奔,我又刚好在那里,你又有什么证据说明,她和我有关系?」

「因为那天班里有个女生约我在酒吧见面!我赶到酒吧门口没有看见她,我以为我被耍了。直到黄璃园死后抽屉的留言,6 月 2 日!我才想到去确认,原来那个是白欣容的生日!当天晚上我在隔壁网吧打游戏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个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女人裸体从网吧慢慢横穿过去!我现在反复回想,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白欣容!」

任鎏冷冷地说:「你确定是白欣容?她打电话给你?」

「不是她,是龙聪打电话给我,他一定知道是哪个女生来找我。我一直以为这就是个恶作剧,现在想想,很有可能就是白欣容!那天晚上在网吧出现的我们学校的人,有龙聪,有俞欣然,还有陈曦,赵威,还有……还有一个被我以为是精神病人的白欣容……」

「龙聪打电话给你的?」任鎏怀疑地看着他。

张志涛感觉到自己一时失言,也愣愣地看着他。

糟了!苏云萝忍不住往后缩了一步,兜里的电话突然震动了一下,有人发信息来了。

即便是这样轻微的震动声,在这个陷入沉默的楼道里依然非常突出。任鎏警醒地跳起来,赶紧冲上楼去看,却只看见一扇刚刚关上的门。他打开楼梯门,却只看见推着担架在等电梯的医护人员。

「刚才谁从这里出来了?」他问。

医护人员看了他一眼,可能看他样子不善,皱了皱眉,没做声。

任鎏气急败坏往九楼的走廊看,只看见几个慢腾腾走路的病人,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选。

张志涛靠在门框那里,冷冷看着他:「你这么激动?」

任鎏的脸色很阴郁,仿佛听不见他说什么似的。他想起了什么,就突然走进楼梯间,直接往十楼那边跑去了。十楼是个中药理疗中心,到处烟雾缭绕,弥漫着艾草的味道。电梯门口聚集了一群老头老太太,不紧不慢地在聊天。他问旁边一个老太太:「刚才有人往这里出来了吗?」

老太太笑嘻嘻地说:「是啊,挺俊的一个小姑娘,一出来就进电梯了,差点没进去。」

任鎏脸色越发阴郁了:「穿什么衣服?」

老太太很警惕地看着他,开始下意识地保护那个「小姑娘」:「怎么了你们不认识啊,还问穿什么衣服,你要找穿什么衣服的?」

「她从病房跑出来的,我确认一下。任鎏说。

张志涛已经跟着走过来了,他本来以为任鎏去了九楼,谁知道他还追到了十楼。难道那个人这么狡猾,往上跑了两层?

电梯已经下到了一楼了,但是这电梯每层都停,就算小姑娘进了电梯,她也有可能在某一层下去。这家伙装腔作势,把九楼楼梯门弄一下,然后往十楼跑,把他唬得团团转。

「可能是医院的病人,或者是家属,你没必要这么杯弓蛇影。」张志涛看他反应这么强烈,不由怀疑更深了一层。

任鎏看着他,说:「那个叶真路,她还能走路吗?」

「之前一直躺床上,我没看见过她下床,也没看见她走动,怎么了?」张志涛怀疑不断地在加深。

任鎏没理他,直接朝八楼去了,张志涛心下觉得不妙,就一直跟着他。他果然朝着叶真路的病房走去,张志涛跟着他背后低声叫道:「你干什么?你又不认识她!」

「我听说了传闻,她是白欣容借尸还魂回来复仇的,黄璃园就是接触了她之后死了,接着是赵威,和白欣容有关系的人都死了,现在你来问我那天看见的疯女人是不是白欣容,我看你不如直接去问问她比较合适!」任鎏怒气冲冲在前面走,带着纹身的手臂肌肉纠结,张志涛怕他闹事,紧紧跟着,低声怒道:「她绝对不是白欣容!」

任鎏没理他,直接推开门,发现这是一个双人病房,但是只有一张床上睡了人。陶桃不在这里,那张睡了人的病床拉着帘子,窗户开着,帘子在微风中轻轻摆动。

他犹豫了一下,一把拉开帘子,张志涛想阻止都来不及。

叶安逸根本没有睡着,她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安安静静,帘子被拉开的时候,她直直盯着任鎏,把他吓了一跳。

这是第一次他近距离看到这个女生的脸,这是一张让他非常不舒服的脸,重点不舒服是因为那双眼睛。

她的眼睛平静,明亮,而且不带一点感情。

「你干什么!她受了重伤,你吓唬她干什么?」

「这就是们班那个差点被强奸的女生?」任鎏突然嗤笑,「我还以为多么不得了呢,平头正脸的,也就这模样。」

「任鎏!你不要太过分!」张志涛怒了。虽然他一直有点畏惧任鎏,但是他这样当面使劲戳「叶真路」的痛处,他绝对不能忍。

任鎏却非常不客气地,直勾勾地看着叶安逸,眼里都是轻蔑而且嘲笑的神色,仿佛她已经是一个遭受玷污,并且遭人唾弃的「次品」。

叶安逸做势要慢慢坐了起来,张志涛赶紧上去扶她。看见他上去扶她,任鎏脸上闪过了怒意:「残花败柳也值得你这样殷勤?」

「你够了吧,这里是医院。」张志涛怒道,「再这样,我昨晚答应过你的事情,我就要反悔了!」

叶安逸坐了起来,缓缓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对着任鎏,勾了勾指头,示意他上前。

任鎏愣住了。

她一直这样看着他,坚持伸手要他上前。

他本能上前了两步,或许是为了表示自己并不畏惧,又或许是不由自主。

走近她床边,叶安逸只是闭上眼睛嗅了嗅,然后睁开了眼睛:「我认得你的气味。」

任鎏脸色稍稍变了。

这个时候,她就想起了成村的那个少年阿飞,单凭气味就可以找到他要找到的人,她虽然肯定不如阿飞,但是她毕竟和体育用品室的那个袭击者有近距离的缠斗,对方的气味她记下了,这是一种混杂了烟味,汗味,还有特殊体味的气味——对方有点淡淡的狐臭。

任鎏这时候暗叫不好,后退了几步,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送上门来了。

「你满十八岁了吗?」叶安逸突然很友好地问他,「生日是什么时候?」

「你干嘛突然问这个……任鎏比我们都大一点,他满十八岁了啊。」

「满十八岁的话,就是完全刑事行为责任能力人了。」叶安逸用一种非常友好的语调说,「那就是说杀人强奸,年龄上来说,量刑上是没有从轻或者减轻处罚的可能了。」

任鎏心噗噗跳,虽然他对后果早就有所预料的,但是听到对方毫无压力谈论这个,还是感到了极度不舒服。

「除非你去自首哦。」叶安逸说。

「我……我不知道……」任鎏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脚软,他之前建立起来的力量上的优越感荡然无存。他是想羞辱这个女生,不但想羞辱她,还想摧毁她,但是他发现对方比自己想的要顽强,并且尖锐。他开始后悔招惹她了。

「如果之前有过类似犯罪行为的话,还会数罪并罚。」叶安逸补充。

任鎏有点气短,他不太相信这个女生能认出自己,明明那个时候是黑暗的室内环境,完全不能视物,她不可能认出自己。难道真的仅凭自己身上的气味?

叶安逸直面他的眼睛,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平静到让他害怕。他本来积攒了很多羞辱的词语,但是现在说不出口。

「叶真路,你好好养伤,这个是我们以前班上的同学,现在去职高读书了,他只是路过而已。」张志涛觉察到了气氛诡异,赶紧打断他们。

任鎏默默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路过门口旁边的卫生间,发现里面亮着灯,还传来了冲水的声音。

原来这间病房并不是一个人住的。他看了一眼另外一张床,铺得整洁干净,没有睡过的痕迹。

张志涛也不好留下,他点点头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他本来很想过来看望她的,谁知道遇上了任鎏,又谈了一些让他惊疑不定的事情,他内心很不平静,以至于顾不上安抚「叶真路」了。

他们走了之后,洗手间里的女孩走出来了,是惊魂未定的苏云萝。

「陶桃老师还会来吗?」她问叶安逸。

「不会了,她下午有事,先回去了。我这里还有护工照料,也不必一直留在这里。」叶安逸说。

「你认出他了吗?」苏云萝小声问。

「我本来不确定是他,试探了两句,看他反应我就知道了。」

「赵威很有可能也是他杀的,你不害怕吗?」苏云萝一想到赵威就是任鎏杀害的,忍不住全身有点发抖。

「他更应该害怕,满十八岁了还杀人,加上故意伤害,猥亵妇女,够判好几年刑的了。」叶安逸冷笑。她的冷笑带出了阴霾的感觉,让苏云萝有点战栗。

虽然之前叶安逸一直都给她感觉很自信强大,但是没有这种阴郁的杀气,现在有点不一样了。她的内心已经被污染了似的,这是因为在体育用品室遭遇了袭击吗?

「你为什么慌慌张张跑进来,求我不要让他们看到你?」叶安逸问。

「我可能不小心偷听到了任鎏的一些秘密。」苏云萝说,「我怕他。」

「他说了什么?」

「说到 6 月 2 日,张志涛在 398 对面的网吧看到了一个全身赤裸的女人走过网吧,引起哄笑。他还似乎看到了任鎏,所以问任鎏当时在不在那里。任鎏好像反应很大。张志涛怀疑看到的那个女生是白欣容。」

叶安逸想起张志涛说过,龙聪曾经在 6 月 2 日那天晚上打电话给叫他去见白欣容,但是张志涛那天在那里遇见了陈曦。黄璃园那天也去了,也没有见到白欣容。现在张志涛说他想起看到了一个全身赤裸的女人走过网吧……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事情挺有名的,好像当时还有人拍了视频发朋友圈,但是那个女的全身脏兮兮的,头发都挡住脸,没人看得出是谁,大家都以为是精神病人,过了一段时间就没人理了。」苏云萝说。

「那个人是白欣容?」叶安逸感觉心里一寒。

「听张志涛的口气,好像他现在隐约开始怀疑了,他说越想越觉得那个人就是白欣容。」苏云萝说,「我就是偷听到这里,任鎏的眼神变得很可怕,所以就跑了。他如果杀了赵威的话,有可能也会杀了我。」

「我不明白,」叶安逸说,「如果真的只是和赵威一起袭击了我,用不着杀人,应该有更大的原因。」

「你说的有道理。」苏云萝小心地又去走廊走一遍,生怕那个任鎏又折返回来。

「他不敢回来的,他回来就证明他就是凶手。」叶安逸说,「我今晚就立刻打电话给警察,他跑不了。」

苏云萝小心地说:「但是如果 6 月 2 日那天晚上,白欣容被脱衣游街,背后是任鎏所为……那他可能会直接针对龙聪。因为只有龙聪能证明那天是白欣容找张志涛来的 398 的,其他人并没有见过白欣容本人。」

叶安逸屏住呼吸,抓住床单,内心的拼图慢慢地开始拼接完整:这才是白欣容自杀直接原因,之前的被孤立,被造谣,都仅仅只是一个铺垫,把她彻底从社交场合除名之后,再由最后的刽子手完成最后的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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