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大病昏迷了多久呢。
不过他愧疚是应该的,毕竟昨夜太傅甚是勇猛,上了头便不管不顾,直到我忍不住哭出了声音才慢慢停下来。
下床时腿还发着颤呢,连粥都是他喂的。
小花站在房外和小黑一起偷笑。
算了,不管他们。
我与太傅大人在一起就好。
夏云舟赐了许多东西运来府上,太后也命人送了不少补品,不过似乎很多是助孕的。
我坐在院子里,托着腮看着身侧的柳长祺,清风吹过,他发丝拂动。
我轻轻笑了。
他在我额头轻吻。
正文完
齐子修番外:
我是齐夷国唯一的大皇子。
为什么是唯一的?
没生出来的都小产了,生出来的都病死了。
你问我怎么回事?
我母后干的呗。
从我记事起,母后就教导我。
人要是想一辈子都把权利握在手里,就不要对别人抱有任何感情。
我后来才明白,母后这话也是从父皇那里学来的。
六岁那年父皇还没做上皇帝,而我还有个弟弟。
弟弟不待见我。
他说我母后是杀人犯,他不和杀人犯的儿子玩。
我觉得很好笑,在这充满权力斗争的地方,居然还有「杀人犯」这个称呼。
他这么说也不怕我这个杀人犯的儿子弄死他。
我没杀他,因为我才六岁。
我杀了他养的兔子。
那只兔子咬了我的手。
有点疼。
母后说过,我出生皇家,任何冒犯我的东西都该死。
我就轻轻掐了那只兔子一下,然后用短刀扎断了它的脖子。
血都溅到我脸上了,怪晦气的。
我以为弟弟会骂我,可他被我吓跑了。
我嘲笑他胆小鬼。
万万没想到,他把父皇喊来了。
我很少见这个男人。
他每次回来,都是掐着我母后的脖子,强迫母后与他交合。
母后凄惨的喊叫声经常震得我睡不着觉。
他对我也一直是冷淡的态度。
我以为这回他会冲我发火,可没想到,他笑了,还笑得很开心,甚至夸我做得好。
我知道,母后是他抢来的正妻。
宫里宫外都传遍了。
母后本身嫁的是另一个情投意合的王爷。
可她被我父皇看上,半路拦了亲就抢回王府。
她当天就被我父皇强迫。
然后有了我。
所以我觉得母后也是不喜欢我的。
我在她眼里是强奸犯的儿子,所以她总是教我这些我都知道不是道理的道理。
她以为这是在报复我父皇,其实我父皇很喜欢这样教出来的孩子。
我想,既然母后不会喜欢我,那就努力让父皇喜欢我吧。
可能父皇见我有和他一样的性子,在那之后对我热情了许多。
他教我如何杀人,教我怎样让被杀的人死得慢、死得痛苦。
他用被他买来的奴隶做试验,奴隶没了就用侍卫,侍卫不能杀光就用犯了点事的妃子。
我母后能活下来真是万幸。
我捅一刀他就鼓掌笑,我杀一个他就奖励我平时吃不到的糕点。
有回弟弟不小心冲撞了他。
我十分识趣地让弟弟不知不觉地死在了水里。
母后知道我杀了人,对着我又哭又笑,最后把所有能摔的东西都摔在我身上。
她指着我大骂,说我是怪物的儿子。
听说大夏朝皇帝亲自来我国谈判,还带了他的女儿。
本来我是不知道的,只是那女孩实在太显眼。
宫里没有这么小的女娃娃,奶声奶气的才三四岁的样子。
我也没想到那么小的孩子能爬到树上。
爬上去就算了,还吊在树干上下不来。
吊在上边哭呢。
我把她救了下来。
女孩子的皮肤就是嫩滑白皙。
小鹿似的眼睛眨巴个不停。
可爱得让我想起那只死掉的兔子。
那兔子咬我就是因为我摸了它的头。
我鬼使神差地摸了那个女孩的头。
她没咬我。
她比兔子好多了。
我起了让她做宠物的心思。
我苦恼,这是人,不是动物。
我想起父皇也说过,喜欢的东西就是自己的东西,不择手段也要留下来。
可她是大夏朝公主,现在还留不下来。
我又想起母后是嫁给了父皇才不得已留下来的。
我问她要不要嫁给我。
她问我嫁是什么意思。
我说就是以后她再吊在树上下不来,我还能去救她。
她点头答应了。
后来我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她说因为我长得好看。
真奇怪。
以前要是有这么个粘人的东西,我早不耐烦地杀了。
父皇看见了。
他说我就是齐夷国未来的大皇子,和大夏朝公主最般配。
就算以后大夏不存在了,只要我喜欢就能抓回来玩。
只是那个时候我还没懂大夏为什么会不存在。
齐夷和大夏僵持了好几年,我也没再见过夏轻知。
父皇接旨带兵攻打大夏。
月余。
齐夷胜了,还带回了大夏将领的尸首。
父皇立了大功,被立为皇太子。
父皇很高兴,喝了点酒。
母后又遭殃了。
女人被迫的哭声混着禽兽的粗喘声一直响到了后半夜。
没过几年老皇帝突然就死了,父皇登基。
他做了皇帝的第一件事就是清扫对他地位有威胁的王爷大臣,其中就包括母后一开始要嫁的人。
那时母后已经被立为皇后。
她不稀罕这个位置。
那个王爷被父皇随便找了个理由杀了之后,她就服毒了,还特意把我叫去看着。
真是疯子。
可她是被另一个疯子逼疯的。
我是两个疯子的孩子。
父皇野心极重,当年齐夏之战虽胜,可他总是不满意,总觉得还能再攻下几座城池。
按照他的想法,天下都归他得了。
算算年份,大夏朝的公主夏轻知都长大了吧?
我还记得她答应嫁给我来着。
要是大夏没了,她肯定得反悔。
好歹等我先娶了她。
父皇叫我出使大夏。
听说会见到夏轻知。
我十多年来第一次知道「开心」两个字怎么写了。
我到了就向大夏皇帝求娶长公主。
可大夏的皇帝不同意,十分含蓄地告诉我,我不配。
在马场上,我一眼便认出了夏轻知。
她还是和那个时候一样,笑得肆意,却也可爱。
陪同她的还有另外一个男人。
他们看上去很亲密地一起骑马。
我很不舒服。
那是一种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沾染的感觉。
我让随从把马球打过去,制造了我和她见面的机会。
她好像不记得我了,还想替那个男人找我算账。
和从前还真是判若两人。
她胆子也很小,不过是在她面前杀个下人罢了,她就被吓晕了。
我跟着去了皇宫。
可她居然会骂我。
也好,会咬人的家猫,挺有意思的。
那个男人抱她走时,我还想动刀杀他。
只是大夏戒备森严,没寻到机会。
或者,只是对我戒备森严。
那个男人叫柳长祺,一个病秧子罢了。
他父亲就是我父皇逼死的。
我打探消息时,还听说夏轻知的母妃是被他们的皇帝逼死的。
我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我故意撞上她的马车,邀请她去酒楼。
我还以为她会答应我的计划,可她也不是那么笨,并没有被弑母的仇恨所蒙蔽。该说她聪明呢,还是善良呢?
我倒希望她笨一点。
要是大夏皇帝真死了,我就把她抓回去关起来。
她哭的时候,我既心疼又兴奋。
大夏皇帝的寿宴上,她和柳长祺的关系好像更近了。
我太嫉妒了。
她的笑、她的人、她的身体都是属于我的。
我不得不做些什么破坏下他们的氛围。
她又上当了。
见她离开了宫宴,我也跟出去。
把她压在假山后边,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她。
真想把她拆吃入腹。
可夏云舟却突然出现。
我真应该把她敲晕了带回去。
等一切成了定局,她就完完全全是我的了。
就和当年我父皇对母后一样。
能留住想要的人,这么做有何不可呢?
我又找到了机会和她独处。
她不太想理我,甚至给我看了她们的定情信物。
一个玉戒指罢了。
我能送她千百个。
柳长祺又不适时地出现了,他还用一支箭威胁我。
当着我的面就将她掳走了。
第二日,皇帝就下旨给他们赐婚。
可我是齐夷人,那圣旨对我没用,我想要就能抢过来。
哪怕她嫁了人,属于我的还是我的。
可我不甘心,明明她早就答应了嫁给我。
想不到没过多久,大夏皇帝就死了。
父皇开心坏了,设宴群臣,又命我去大夏探探情况。
我知道他那颗野心又在蠢蠢欲动。
他说若是攻下大夏朝,就立我为皇太子。
我不稀罕,我只请求把夏轻知交给我。
他对着我笑了很久,说我和我母后一样,分不清轻重。
一个不要后位,要男人。
一个不要帝位,要女人。
不愧是母子。
不过他到底是答应了,说不仅让我做太子,还要帮我把夏轻知抢过来。
可不是吗,我是齐夷国唯一的大皇子。
我不做太子谁来做?
去大夏前,父皇让我不要暴露出齐夷要吞下大夏朝的野心。
我忍不住暗自发笑,他还真把别人当傻子。
这回我直接当着大夏小皇帝和所有人的面求娶夏轻知。
他们果然不同意。
但是没关系,夏轻知同意就行。
我去了公主府,把自己做的玉戒指给她看。
可她竟然摔碎了。
我怒极了。
我掐住她,但没杀她。
我或许是比父皇有些人性吧,用她的婢女和柳长祺威胁了她。
但也并没有真的迫害她的婢女。
我只是假模假样地解开了她一件衣服,她就被吓到了,张口就答应要嫁给我。
我很高兴。
我没等到她回来。
她被夏云舟禁足在了宫里。
父皇倒是开心,因为他有理由攻打大夏了。
我还没说话呢,他就以大夏囚禁皇子妃为由向大夏宣战了。
他亲自带兵,以示他宝刀未老。
或者他也不允许别人攻下大夏。
不然他就要费心思去解决一个功高盖主的人了。
听说大夏领兵的是柳长祺。
真是笑话。
柳长祺比我想象得厉害,不仅没有被打得节节败退,甚至有反击之势。
他是个有脑子的人,再加上大夏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强大军队。
我突然觉得父皇要吞下大夏的心思很荒唐。
父皇太骄傲。
他觉得当年柳清乘死在他手上,他的儿子也不会例外。
他心里只把柳长祺当作毛头小儿。
我看见他贪婪的笑,还是没提醒他,物极必反,月盈则亏。
反正他不会听。
听到父皇的死讯时,我只有些惊诧。
惊诧他居然是这么死的。
堂堂一代帝王死得如此草率。
写进话本子都得分类在搞笑故事里。
可我却轻松了不少,我长吁一口气,好像一个重担子没了。
他们来抓我做俘虏时,我没有反抗。
被押入大夏朝的牢里时,他们还在讨论我的归宿。
是放回去做傀儡皇帝,还是直接杀了得了?
我没让他们为难,掏出我被抓之前藏起来的毒药。
我服下时,正好听见外边的唢呐声,应该是有人娶妻吧。
想来夏轻知也该嫁给柳长祺了。
世界逐渐黑暗,在黑暗中我思量了许多,思考我对夏轻知的执念为何那么深。
我想起父皇冷淡的语气,母后嫌恶的目光,以及弟弟指责我是杀人犯的儿子。
我想起后来父皇教我杀人,教我怎么利用权力。
我想起母后死前恶狠狠地盯着我,那样狰狞痛恨的目光让我做了几晚噩梦。
我想起杀弟弟时,我双手颤抖,我记得他刚出生时我还抱过他,不过他母亲惊惧地将我推开了。
我想起只有小时候的夏轻知看我的眼神,是第一个也是我此后人生中没有再出现的纯粹……
或许我的执念,只是那个时候的小夏轻知。
可我不管,我只知道她是我想着念着十多年的人。
我也清醒地知道,在我这昏暗无边、尸横遍野的世界里,无人会爱我,无人该爱我。
柳长祺番外
我有一个秘密。
我喜欢公主,夏轻知。
我以为我会守住这个秘密,直到黄土白骨。
因为我是不祥之人,我克死了我母亲。
尽管没人当着我的面这么说,但是总会听到些风言风语。
母亲提早一个月生下了我,听说她还没来得及看我一眼就去世了。
其实我不迷信,但是对于她,我想避免一切伤害她的可能。
我小时候大病连连,有个老医师断定我活不到二十。
我觉得那是庸医,有谁的命会在出生时就被算定?
果然后来再寻那老医师询问时,他早揣着银子溜之大吉,医药铺子都被人砸了。
但我明白,我的身体确实比不上寻常的青壮年。
可能我真的不知哪天就会死。
我不能为了一己私欲让轻知冒险。
我的父亲是将军,大夏朝迄今为止最厉害最有名的将军。
我多想像父亲一样,能身披盔甲大杀四方。
小时候,父亲问我最喜欢做什么。
我说我喜欢骑马、喜欢射箭、喜欢偷偷穿父亲的盔甲;还喜欢做梦梦见我战胜归来,百姓夹道欢迎。
可父亲的笑很无奈,他粗糙的手摸过我的头,点头说好,做将军也不错。
我看见他半白的头发,那时他才三十。
我问父亲,等我三十的时候,头发也会半白吗?
父亲摇头说不会的。
我在书房中见过父亲的画像,那时他很年轻,笑得也肆意。
画的落款是我母亲的名,年份正是我母亲去世那年。
后来父亲真的教我骑马射箭了。
只是我不小心落了马,摔伤了腿,伤口发炎后又发烧了三天左右。
我看见父亲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担忧。
他对我说,还是读书好。
我乖乖点头说那我以后就读书吧。
父亲不希望我习武,我看得出来。
他对我的要求还没对他的属下严格,他背过身子时会无奈地叹息。
我看着,默默刻在心里。
我遇见公主的日子正是父亲进宫领赏那天。
父亲和皇上谈论时,我就在旁边坐着。
小姑娘突然就窜了出来,不顾男女避讳地靠近我。
她干脆果断地撕裂我和她之间的屏障,平等地与我交谈。
父亲带我走时,她拽着我的袖子说下次记得来玩。
我被逗笑了,说「好」,其实皇宫哪有那么好进。
我进不了皇宫,可她会出来。
将军府是皇宫通往热闹集市的必经之路,我为此感到庆幸。
所以我经常在将军府门口等她,看到一蹦一跳的影子后再躲起来。
等她走近,我再假装从门里出来和她偶遇。
不过她出宫不是为了找我,她说她在宫里无聊,练了一身爬墙的好功夫。
她生得可爱,身上的着装也能看得出家中富足,我很怕她被人掳走,所以每次我都会跟着她,陪她一起逛这大街小巷。
我在家中听到了父亲去世的噩耗。
他在被齐夷国敌军包围时,自刎牺牲。
我在灵堂跪了一宿。
对着一个空灵柩哭了一个漫漫长夜。
父亲的尸首最后都没能回来。
我想,父亲不让我习武,是不是怕我以后也是这样的归宿?
其实相比于毫无意义地消磨本就不多的生命,我更愿意战死沙场。
第二日,我就被下旨送入了皇宫。
很奇怪,公主看见我时,哭得很凶。
我慌乱了很久,不知道该怎么哄她。
后来她自己抹掉眼泪,一边打着嗝,一边信誓旦旦地对我说:「以后本公主罩着你。」
她小小的个子,掐着腰,拍着胸口,模样甚是滑稽,却又很可爱。
小公主没有什么公主架子。
可我深知,君的女儿和臣的儿子到底是有别的。
她不懂,我得懂。
可我能做什么呢,我做不了将军,只会读书。
那就去参加科考吧。
中了功名,至少能让我脆弱的自尊心再坚持得久些。
我定了目标日夜苦读,公主经常来找我,叫我和她出去玩。
我不忍心拒绝,但是也不能耽误了读书。
她爬树时,我便在旁边看着,生怕她不小心踩空。
她爬墙时,我给她搭把脚,她要是掉下来我至少还能做个肉垫。
可久而久之,公主似乎不好意思打扰我,便不再来了。
我偶尔在读书时会抬头看看窗口,盼着能有一个少女冲我招手。
万幸,我中了状元。
圣上甚是欣喜,越级封我做了太傅。
我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喜的是太子和公主同住皇后宫里,我能经常见到公主。
忧的是,我本不该做太傅。
在和公主走得更近后,我发现公主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她与寻常女子不同。
别人家姑娘聚在一起弹琴,展示绣活的时候;她在旁边的树上掏鸟窝。
别人家姑娘喝口小茶都要半掩面;她却抱着一坛子清酒畅饮,被我抓了之后,还要对我打个酒嗝。
别人家姑娘闺房里种植花草,闲来没事修剪修剪;她的闺房关了只老母鸡,后来送给了我。
看看她多可爱。
在我荒野漫漫的人生里,她应该是唯一一捧清泉,拯救我干涸的生命。
可我不能欣然纳之。
每当爱意翻涌时,我都会这样告诉自己:
我是病秧子,我可能会在她最爱我的时候死去。
我只会读书,我不能陪她骑马射箭。
我身为太傅,靠的是我父亲的威名。
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爱上公主的。
是皇宫初见,是陪她一次一次游走长街,是她和太子一起幼稚的捉弄,还是她小憩时蹙着眉头痛苦又可怜地喊母妃时?
应该是在时间洪流里,不知不觉中,隐晦的爱意就在心里泛滥成灾。
而我甘愿为自己不可控制的心动俯首称臣。
公主的心意,我一直都明白。
不知从何时起,我从她眼中看到了明目张胆的欢喜。
而我却慌了神,我一次次告诫公主男女有别不可逾距,也是在告诉自己。
我多次告诉她不要再偷偷翻墙进太傅府,不能和我有过多的肢体触碰。
但都是虚无缥缈的言语,我永远无法拒绝她。
她又一次翻进府里时,天色太晚在我屋中憩下。
我想起一本书还在屋里,便回去拿。
她睡着了,我坐在桌子旁,不敢靠近,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坐了半夜。
我在想,公主这个年纪过不了多久就得成亲了吧。
我该送她什么礼物?我要怎么体面地看她彻底属于别人?
光是想想便心如刀绞。
我十分真切地希望公主一辈子都是属于我的,我怎能甘心让他人染指?
但一会儿,我又逼自己打消这可笑的占有欲。
就这样,我在自我矛盾中度过了后半夜。
公主惯会骗我喝酒。
第一回醒来我便发了烧,原来是酒后失态掉水里了。
害得公主在我床边哭了起来。
第二回是在公主进了我的书房之后的晚上。
我下了早朝回府便听下人禀报公主在我的书房,我想起书房里有一幅画,画下放着一根断掉的竹蜻蜓。
我急匆匆赶过去,看见她盯着我复杂的眼神。
一时间漫无边际的慌张笼罩了我,我僵硬地走到桌前。
原来公主是看见了我自己画的将军图,我松了口气。
公主是聪明的,她应该猜得出来。
她叫我喝酒时,我便知道她的目的了。
我心甘情愿地让她窥探一下我的另一个秘密。
我没想到公主会用实际行动告诉我,我可以像个健康人一样生活。
她之前便把医书分布在我会经过的地方,后来又将公主府的补品都运来了府上。
我按照她说的去做,只当陪她玩玩。
她的要求和从前的大夫说得差不多。
可我并不放在心上,我会害怕,怕在长久的期盼之后却见不到结果的绝望。
可公主带来了一匹马来,她兴奋地要带我上马。
当时的阳光正好洒落在公主的发丝间,恰似神明向我伸手。
我心中暗想,她来拯救我了。
从此以后,我隐秘的爱和无尽的占有欲望得以窥见天光。
老皇帝番外
我本无意做皇帝啊。
家有青梅竹马的美娇娘,做个闲散王爷我也乐得自在。
奈何我是嫡子,其余弟弟竟也都不争。
要是和太上皇说没人想做皇帝,怕是他得更早登极乐。
罢了罢了,我做就我做。
就是皇后不太开心,她说封后那天凤冠太重,她就稍微那么一抬头,差点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从长梯上滚下去。
做了皇帝就得娶妃,还得和她们生孩子。
我这身体确实是支撑不住啊。
这不,宋太师家里又送来个女儿宋茹婉。
生的是好看,只是早前见过她手扛大刀,追着脱了绳子的猪砍,场面实在血腥。
再瞧瞧她现在被华服束缚了脚步的样子,属实有些扭捏尴尬。
皇后却很高兴,她和宋茹婉是打小就结识的好姐妹。
我跟在旁边时看着她俩蜜里调油,好像我才是第三者。
只是传出去就成了皇后和贵妃争风吃醋,皇帝在边上拉架。
也不知谁传的,实在是俗套。
宋茹婉竟比皇后先怀了孕。
我心中暗想千万别是个男孩,不然将来立长立嫡朝中大臣又该打嘴架了。
皇后知道之后,天天朝宋茹婉院子里跑,老爱贴着她的肚子听一听,似乎那孩子是她出力的一样。
她说孩子生了以后得认她做干娘。
她莫不是忘了她是国母,宫中所有孩子都得叫她母后?
生出来的是女孩,我给她起名叫轻知。
遗传了她娘的大杏眼和樱桃嘴。
皇后高兴了半天,抱着小婴儿不肯撒手。
然后自己孕吐,诊出了喜脉。
要不是轻知是我的女儿,她应该要订个娃娃亲。
朝中难得清闲,少有的宽慰便是柳清乘来寻我拉拉家常、唠唠嗑。
他与我是发小,我做了皇帝,他便成为我最得力的将军。
我在他面前一直自诩头脑聪明灵活,因为他实在是木讷。
从前我以为他眼里只有打战、喝酒、吃肉,后来娶了妻还更细心了些。
他夫人有喜时,憨憨的脸难得笑出了彩。
只是他夫人早产去世,而他却未赶回来看最后一面。
可惜了,可惜了,可惜了。
宋茹婉的父亲,生的是一脸正气。
我每回瞧他,都觉得他是为国捐躯的好苗子。
可是,居然让我查出他大量贪污公款。
这可是死罪,按大夏朝律法,宋太师理应当斩,其余男子为奴、女子为娼。
除了嫁入宫里的宋茹婉少受些牵连,其余人立刻得从天上落到泥潭子里。
我盯着那些罪证一宿,不知该如何是好。
宋家没落了,宋茹婉自然不好过,皇后也因此被波及。
可我是皇帝,我要为每一个人负责。
宋茹婉应当是察觉到了什么。
她寻了借口邀我进她宫里,她脸色惨白,跪着对我行了大礼。
她说,宋家贪污腐败她知道,只是她一直放纵,她是她父亲的帮凶。
她入宫也是被宋太师强送进来,强迫她和宫外心仪的人断了联系。
其实她本身也没什么好挂念的,只是她的母亲和三个妹妹不能为娼。
女人能干涉到什么呢?她们只知道自己的吃穿用度都是她们的丈夫、父亲给的,从哪来的怎敢多问?何况宋太师又是态度极其强硬的男人。
她们自小被当作贵女抚养,骨子里还是有些傲气。
就算将她们贬为平民,也不可去做给人卖笑的娼妓。
因为她们必定会为了清白赴死。
她跪坐在地上哭着对我倾诉她的心事,最后她说,哪怕保不了宋家,她也愿意以死换母亲、妹妹一世清白。
她还说,她宫中暴毙的理由也想好了,并且已经放出消息,前些日子一个妃子小产便说是她害的,如今畏罪自杀,听上去多合理。
我察觉到该阻止她时已经晚了,刀柄就从我手中滑过,插进了宋茹婉的心脏。
曾经笑容明媚的姑娘彻底失去了生气。
我听到帘子后边有隐约的哭声,我掀开,小小的轻知躲在后边已经吓傻了。
我无奈,心头泛起一丝苦涩。
我在想,五岁的小孩记事吗?
我说,我在和她母妃玩过家家,说完又觉得可笑。
轻知是小,可也不是傻子。等她长大了,自然也会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很后悔,没提前捂住她的眼睛,没提前派人带走她。
宋茹婉以贵妃礼下葬。
我知道她是以命博得我的一丝愧疚,以微薄之力挽救她的家人。
她成功了。
我最终下旨,宋太师斩首示众,其余男女皆贬为平民。
我经常想起躲在帘子后边的夏轻知,宋茹婉似乎并不那么在乎她。
不过没关系,皇后在乎她。
皇后郁郁寡欢许久,对我说,宋姐姐走之前,特意拉着她的手说,要是她不在了,一定要替她照顾好轻知。
原来她走之前,也已经为轻知铺好了路。
宋茹婉啊宋茹婉,下辈子你得做些对得起自己的事。
流言害人呐。
我是皇帝,是权力中心,也同样是舆论中心。
不知从哪里传的,说宋茹婉之死是我为了皇后,也为了给朝中爱塞老婆的大臣一个警醒。
还有一部分人传宋太师是被诬蔑而死,因为朝中只有宋家势力能和皇后母族抗衡。
不然真贪污,怎么就太师斩首,其余人贬为平民?这不合大夏律法。
肯定是皇帝杀了宋家长女,心中还有些愧疚,没有做太绝。
随意讨论皇家是重罪,可当全国都论了起来,我总不能自己屠自己的国吧?
何况,我是皇帝,我还能把他们拉过来解释吗?那我皇帝威严何在?
罢了罢了,自古以来,哪个皇帝没点故事呢。
柳清乘又打了胜仗,论起作战,他肯定比我厉害多了。
只是几年不见,他老得真快啊,不过三十出头,头发就花白了。
可军中日夜劳累、爱人逝去,哪个不是加快他衰老的捷径?
他打下鲜卑八座城池,我邀他进宫领赏。
他带来了他的儿子,柳长祺。
夏轻知难得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她和柳长祺似乎玩得很愉快。
我与柳清乘在一旁,聊完大事便喝酒。
他喝着便谈起了心事,说他此次归来,看着城门口,总觉得少了什么。
我知道,少了他夫人。
往年他作战归来时,他夫人必定等在城门口第一个位置。
只是斯人已逝。
而他一次次战胜归来,心头便念起夫人的一颦一笑,一次次心如刀剜,何其残忍。
他说他儿子还是不做将军的好,反正他身子骨不行。要是做了将军,连爱人都守不住。
我还笑话他,想不到堂堂大将军,还有儿女情长困扰。
他说,皇上你不懂,她是我十岁见了一面就想娶的女子。
不可再说下去了,不然当朝皇上和将军对着流泪,多诡异啊。
两年后,柳清乘战死,连尸首都没回来。
我见他儿子可怜,便接入宫里抚养。
经常看见夏轻知和柳长祺黏在一起,我想他俩能凑一对也不错。
柳清乘去世,这日子实在无聊。
宋茹婉去世,皇后也实在无聊。
我日日去她宫里,和她对饮。
她说这人真奇怪,兜兜转转半辈子,不知道该要什么。
我说我不一样,我有理想,我希望大夏朝在我的治理下海晏河清。
她对我竖起大拇指,说我的理想完成得差不多了。
我说客气客气,就是等老了,还想看看小孩成家。
比如夏轻知和柳长祺,我就觉得他俩般配。
就是那个夏轻知啊,老躲着我走。
其实随着人年纪大了,还挺想体验体验儿女绕膝是什么感受的。
过几年,柳长祺自己出息,中了状元,我越瞧他越欢喜。
孩子长大后,眉眼更看出柳清乘的英气和柳夫人的温润。
我本想立刻封他为太师,可我想起当年宋太师那张正气浩然的脸,再看看这孩子,决定封他做太傅。
管他娘的教文教武,是太子的老师就对了。
此外,他除了封尘在过去的背景,自保不易。
而且我的女儿嫁人,怎么也得嫁个正一品吧?
几年后,齐夷国大皇子齐子修被派遣出使大夏。
这孩子,浑身阴沉沉的气息,上来就要求娶我家小公主。
笑话,他父亲逼死我最好的兄弟,他还想和我兄弟的儿子抢老婆?
那我必定不同意啊,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不知发生了什么,小公主鬼灵精怪,小点子多,硬要改造柳长祺。
柳长祺本是看上去木讷板正、带着病气的书呆子,不知何时看上去如此飒爽,身材也健壮不少,颇有些他父亲当年的风范。
秋猎他也跟来了,还取得了个不错的成绩,然后便求娶夏轻知。
好大的惊喜,我等这一刻等挺久了!他终于和他爹一样突然开窍了,朕甚是欣慰。
夏轻知不知羞地接了圣旨就扑到柳长祺怀里。
朕甚是难过啊!
前有宋太师,后有陆丞相。
若不是小公主让柳长祺告知我他不对劲儿,我还查不到他头上。
国库早有亏空,我是万万没想到,还是一个一脸正气的人做的好事。
朕真长教训了,人不可相貌啊。
他贪污公款大部分还是军粮,虽找不出他里通外敌的证据,可他必死无疑。
这回我按照大夏律法将他处置了个干净,人心该硬还是得硬些。
人老了到底是身子骨不行了,我没叫太医传出去我大限将至。
最后的几个月日子里,我日日召见夏云舟。
小太子也是有些可怜,小小年纪就要承受这些。
头发也大把大把地掉,每次他走后案边都能捡起一把头发。
算了,皇帝不缺老婆,不必在意。
最后还是没撑住倒了,走前我最后召见我的儿女们。
我再认真地看看他们,一眨眼,都从小婴儿长成大姑娘、大小伙子了。
我瞧瞧夏轻知,也是出落得亭亭玉立,只是这些儿女里,她与我最不亲。
自打她母妃去世之后,我将她过继给皇后,便没有再多过问。
或许是因为见到她,便会想起那日宋茹婉倒在血泊里的样子。
我希望她好,我唯一的女儿,总让我心中有些亏欠的女儿。
我与她说着体己话,她一言不发,可能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吧。
弥留之际,我想起先帝在的时候,我还是个潇洒的大皇子。那时,我牵着皇后的手,发誓要带她去看那大好河山。
我又想起柳清乘娶妻时又脸红又激动地搓着手,想起他闲来无事时大笑着来找我高谈阔论的样子。
还有朝中老臣或忠心或虚伪,在朝堂上打嘴架,我在王座上听得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