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与君倾 终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大病昏迷了多久呢。

不过他愧疚是应该的,毕竟昨夜太傅甚是勇猛,上了头便不管不顾,直到我忍不住哭出了声音才慢慢停下来。

下床时腿还发着颤呢,连粥都是他喂的。

小花站在房外和小黑一起偷笑。

算了,不管他们。

我与太傅大人在一起就好。

夏云舟赐了许多东西运来府上,太后也命人送了不少补品,不过似乎很多是助孕的。

我坐在院子里,托着腮看着身侧的柳长祺,清风吹过,他发丝拂动。

我轻轻笑了。

他在我额头轻吻。

正文完

齐子修番外:

  • 我是齐夷国唯一的大皇子。

    为什么是唯一的?

    没生出来的都小产了,生出来的都病死了。

    你问我怎么回事?

    我母后干的呗。

    从我记事起,母后就教导我。

    人要是想一辈子都把权利握在手里,就不要对别人抱有任何感情。

    我后来才明白,母后这话也是从父皇那里学来的。

  • 六岁那年父皇还没做上皇帝,而我还有个弟弟。

    弟弟不待见我。

    他说我母后是杀人犯,他不和杀人犯的儿子玩。

    我觉得很好笑,在这充满权力斗争的地方,居然还有「杀人犯」这个称呼。

    他这么说也不怕我这个杀人犯的儿子弄死他。

    我没杀他,因为我才六岁。

  • 我杀了他养的兔子。

    那只兔子咬了我的手。

    有点疼。

    母后说过,我出生皇家,任何冒犯我的东西都该死。

    我就轻轻掐了那只兔子一下,然后用短刀扎断了它的脖子。

    血都溅到我脸上了,怪晦气的。

    我以为弟弟会骂我,可他被我吓跑了。

    我嘲笑他胆小鬼。

  • 万万没想到,他把父皇喊来了。

    我很少见这个男人。

    他每次回来,都是掐着我母后的脖子,强迫母后与他交合。

    母后凄惨的喊叫声经常震得我睡不着觉。

    他对我也一直是冷淡的态度。

    我以为这回他会冲我发火,可没想到,他笑了,还笑得很开心,甚至夸我做得好。

  • 我知道,母后是他抢来的正妻。

    宫里宫外都传遍了。

    母后本身嫁的是另一个情投意合的王爷。

    可她被我父皇看上,半路拦了亲就抢回王府。

    她当天就被我父皇强迫。

    然后有了我。

    所以我觉得母后也是不喜欢我的。

    我在她眼里是强奸犯的儿子,所以她总是教我这些我都知道不是道理的道理。

    她以为这是在报复我父皇,其实我父皇很喜欢这样教出来的孩子。

    我想,既然母后不会喜欢我,那就努力让父皇喜欢我吧。

  • 可能父皇见我有和他一样的性子,在那之后对我热情了许多。

    他教我如何杀人,教我怎样让被杀的人死得慢、死得痛苦。

    他用被他买来的奴隶做试验,奴隶没了就用侍卫,侍卫不能杀光就用犯了点事的妃子。

    我母后能活下来真是万幸。

    我捅一刀他就鼓掌笑,我杀一个他就奖励我平时吃不到的糕点。

    有回弟弟不小心冲撞了他。

    我十分识趣地让弟弟不知不觉地死在了水里。

    母后知道我杀了人,对着我又哭又笑,最后把所有能摔的东西都摔在我身上。

    她指着我大骂,说我是怪物的儿子。

  • 听说大夏朝皇帝亲自来我国谈判,还带了他的女儿。

    本来我是不知道的,只是那女孩实在太显眼。

    宫里没有这么小的女娃娃,奶声奶气的才三四岁的样子。

    我也没想到那么小的孩子能爬到树上。

    爬上去就算了,还吊在树干上下不来。

    吊在上边哭呢。

  • 我把她救了下来。

    女孩子的皮肤就是嫩滑白皙。

    小鹿似的眼睛眨巴个不停。

    可爱得让我想起那只死掉的兔子。

    那兔子咬我就是因为我摸了它的头。

    我鬼使神差地摸了那个女孩的头。

    她没咬我。

    她比兔子好多了。

    我起了让她做宠物的心思。

    我苦恼,这是人,不是动物。

  • 我想起父皇也说过,喜欢的东西就是自己的东西,不择手段也要留下来。

    可她是大夏朝公主,现在还留不下来。

    我又想起母后是嫁给了父皇才不得已留下来的。

    我问她要不要嫁给我。

    她问我嫁是什么意思。

    我说就是以后她再吊在树上下不来,我还能去救她。

    她点头答应了。

  • 后来我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她说因为我长得好看。

    真奇怪。

    以前要是有这么个粘人的东西,我早不耐烦地杀了。

    父皇看见了。

    他说我就是齐夷国未来的大皇子,和大夏朝公主最般配。

    就算以后大夏不存在了,只要我喜欢就能抓回来玩。

    只是那个时候我还没懂大夏为什么会不存在。

  • 齐夷和大夏僵持了好几年,我也没再见过夏轻知。

    父皇接旨带兵攻打大夏。

    月余。

    齐夷胜了,还带回了大夏将领的尸首。

    父皇立了大功,被立为皇太子。

    父皇很高兴,喝了点酒。

    母后又遭殃了。

    女人被迫的哭声混着禽兽的粗喘声一直响到了后半夜。

  • 没过几年老皇帝突然就死了,父皇登基。

    他做了皇帝的第一件事就是清扫对他地位有威胁的王爷大臣,其中就包括母后一开始要嫁的人。

    那时母后已经被立为皇后。

    她不稀罕这个位置。

    那个王爷被父皇随便找了个理由杀了之后,她就服毒了,还特意把我叫去看着。

    真是疯子。

    可她是被另一个疯子逼疯的。

    我是两个疯子的孩子。

  • 父皇野心极重,当年齐夏之战虽胜,可他总是不满意,总觉得还能再攻下几座城池。

    按照他的想法,天下都归他得了。

    算算年份,大夏朝的公主夏轻知都长大了吧?

    我还记得她答应嫁给我来着。

    要是大夏没了,她肯定得反悔。

    好歹等我先娶了她。

  • 父皇叫我出使大夏。

    听说会见到夏轻知。

    我十多年来第一次知道「开心」两个字怎么写了。

    我到了就向大夏皇帝求娶长公主。

    可大夏的皇帝不同意,十分含蓄地告诉我,我不配。

  • 在马场上,我一眼便认出了夏轻知。

    她还是和那个时候一样,笑得肆意,却也可爱。

    陪同她的还有另外一个男人。

    他们看上去很亲密地一起骑马。

    我很不舒服。

    那是一种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沾染的感觉。

    我让随从把马球打过去,制造了我和她见面的机会。

  • 她好像不记得我了,还想替那个男人找我算账。

    和从前还真是判若两人。

    她胆子也很小,不过是在她面前杀个下人罢了,她就被吓晕了。

    我跟着去了皇宫。

    可她居然会骂我。

    也好,会咬人的家猫,挺有意思的。

    那个男人抱她走时,我还想动刀杀他。

    只是大夏戒备森严,没寻到机会。

    或者,只是对我戒备森严。

  • 那个男人叫柳长祺,一个病秧子罢了。

    他父亲就是我父皇逼死的。

    我打探消息时,还听说夏轻知的母妃是被他们的皇帝逼死的。

    我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我故意撞上她的马车,邀请她去酒楼。

    我还以为她会答应我的计划,可她也不是那么笨,并没有被弑母的仇恨所蒙蔽。该说她聪明呢,还是善良呢?

    我倒希望她笨一点。

    要是大夏皇帝真死了,我就把她抓回去关起来。

    她哭的时候,我既心疼又兴奋。

  • 大夏皇帝的寿宴上,她和柳长祺的关系好像更近了。

    我太嫉妒了。

    她的笑、她的人、她的身体都是属于我的。

    我不得不做些什么破坏下他们的氛围。

    她又上当了。

    见她离开了宫宴,我也跟出去。

    把她压在假山后边,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她。

    真想把她拆吃入腹。

    可夏云舟却突然出现。

    我真应该把她敲晕了带回去。

    等一切成了定局,她就完完全全是我的了。

    就和当年我父皇对母后一样。

    能留住想要的人,这么做有何不可呢?

  • 我又找到了机会和她独处。

    她不太想理我,甚至给我看了她们的定情信物。

    一个玉戒指罢了。

    我能送她千百个。

    柳长祺又不适时地出现了,他还用一支箭威胁我。

    当着我的面就将她掳走了。

  • 第二日,皇帝就下旨给他们赐婚。

    可我是齐夷人,那圣旨对我没用,我想要就能抢过来。

    哪怕她嫁了人,属于我的还是我的。

    可我不甘心,明明她早就答应了嫁给我。

  • 想不到没过多久,大夏皇帝就死了。

    父皇开心坏了,设宴群臣,又命我去大夏探探情况。

    我知道他那颗野心又在蠢蠢欲动。

    他说若是攻下大夏朝,就立我为皇太子。

    我不稀罕,我只请求把夏轻知交给我。

    他对着我笑了很久,说我和我母后一样,分不清轻重。

    一个不要后位,要男人。

    一个不要帝位,要女人。

    不愧是母子。

    不过他到底是答应了,说不仅让我做太子,还要帮我把夏轻知抢过来。

    可不是吗,我是齐夷国唯一的大皇子。

    我不做太子谁来做?

  • 去大夏前,父皇让我不要暴露出齐夷要吞下大夏朝的野心。

    我忍不住暗自发笑,他还真把别人当傻子。

    这回我直接当着大夏小皇帝和所有人的面求娶夏轻知。

    他们果然不同意。

    但是没关系,夏轻知同意就行。

  • 我去了公主府,把自己做的玉戒指给她看。

    可她竟然摔碎了。

    我怒极了。

    我掐住她,但没杀她。

    我或许是比父皇有些人性吧,用她的婢女和柳长祺威胁了她。

    但也并没有真的迫害她的婢女。

    我只是假模假样地解开了她一件衣服,她就被吓到了,张口就答应要嫁给我。

    我很高兴。

  • 我没等到她回来。

    她被夏云舟禁足在了宫里。

    父皇倒是开心,因为他有理由攻打大夏了。

    我还没说话呢,他就以大夏囚禁皇子妃为由向大夏宣战了。

    他亲自带兵,以示他宝刀未老。

    或者他也不允许别人攻下大夏。

    不然他就要费心思去解决一个功高盖主的人了。

    听说大夏领兵的是柳长祺。

    真是笑话。

  • 柳长祺比我想象得厉害,不仅没有被打得节节败退,甚至有反击之势。

    他是个有脑子的人,再加上大夏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强大军队。

    我突然觉得父皇要吞下大夏的心思很荒唐。

  • 父皇太骄傲。

    他觉得当年柳清乘死在他手上,他的儿子也不会例外。

    他心里只把柳长祺当作毛头小儿。

    我看见他贪婪的笑,还是没提醒他,物极必反,月盈则亏。

    反正他不会听。

  • 听到父皇的死讯时,我只有些惊诧。

    惊诧他居然是这么死的。

    堂堂一代帝王死得如此草率。

    写进话本子都得分类在搞笑故事里。

    可我却轻松了不少,我长吁一口气,好像一个重担子没了。

    他们来抓我做俘虏时,我没有反抗。

  • 被押入大夏朝的牢里时,他们还在讨论我的归宿。

    是放回去做傀儡皇帝,还是直接杀了得了?

    我没让他们为难,掏出我被抓之前藏起来的毒药。

    我服下时,正好听见外边的唢呐声,应该是有人娶妻吧。

    想来夏轻知也该嫁给柳长祺了。

    世界逐渐黑暗,在黑暗中我思量了许多,思考我对夏轻知的执念为何那么深。

    我想起父皇冷淡的语气,母后嫌恶的目光,以及弟弟指责我是杀人犯的儿子。

    我想起后来父皇教我杀人,教我怎么利用权力。

    我想起母后死前恶狠狠地盯着我,那样狰狞痛恨的目光让我做了几晚噩梦。

    我想起杀弟弟时,我双手颤抖,我记得他刚出生时我还抱过他,不过他母亲惊惧地将我推开了。

    我想起只有小时候的夏轻知看我的眼神,是第一个也是我此后人生中没有再出现的纯粹……

    或许我的执念,只是那个时候的小夏轻知。

    可我不管,我只知道她是我想着念着十多年的人。

    我也清醒地知道,在我这昏暗无边、尸横遍野的世界里,无人会爱我,无人该爱我。

    柳长祺番外

  • 我有一个秘密。

    我喜欢公主,夏轻知。

    我以为我会守住这个秘密,直到黄土白骨。

    因为我是不祥之人,我克死了我母亲。

    尽管没人当着我的面这么说,但是总会听到些风言风语。

    母亲提早一个月生下了我,听说她还没来得及看我一眼就去世了。

    其实我不迷信,但是对于她,我想避免一切伤害她的可能。

  • 我小时候大病连连,有个老医师断定我活不到二十。

    我觉得那是庸医,有谁的命会在出生时就被算定?

    果然后来再寻那老医师询问时,他早揣着银子溜之大吉,医药铺子都被人砸了。

    但我明白,我的身体确实比不上寻常的青壮年。

    可能我真的不知哪天就会死。

    我不能为了一己私欲让轻知冒险。

  • 我的父亲是将军,大夏朝迄今为止最厉害最有名的将军。

    我多想像父亲一样,能身披盔甲大杀四方。

    小时候,父亲问我最喜欢做什么。

    我说我喜欢骑马、喜欢射箭、喜欢偷偷穿父亲的盔甲;还喜欢做梦梦见我战胜归来,百姓夹道欢迎。

    可父亲的笑很无奈,他粗糙的手摸过我的头,点头说好,做将军也不错。

    我看见他半白的头发,那时他才三十。

    我问父亲,等我三十的时候,头发也会半白吗?

    父亲摇头说不会的。

    我在书房中见过父亲的画像,那时他很年轻,笑得也肆意。

    画的落款是我母亲的名,年份正是我母亲去世那年。

  • 后来父亲真的教我骑马射箭了。

    只是我不小心落了马,摔伤了腿,伤口发炎后又发烧了三天左右。

    我看见父亲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担忧。

    他对我说,还是读书好。

    我乖乖点头说那我以后就读书吧。

    父亲不希望我习武,我看得出来。

    他对我的要求还没对他的属下严格,他背过身子时会无奈地叹息。

    我看着,默默刻在心里。

  • 我遇见公主的日子正是父亲进宫领赏那天。

    父亲和皇上谈论时,我就在旁边坐着。

    小姑娘突然就窜了出来,不顾男女避讳地靠近我。

    她干脆果断地撕裂我和她之间的屏障,平等地与我交谈。

    父亲带我走时,她拽着我的袖子说下次记得来玩。

    我被逗笑了,说「好」,其实皇宫哪有那么好进。

  • 我进不了皇宫,可她会出来。

    将军府是皇宫通往热闹集市的必经之路,我为此感到庆幸。

    所以我经常在将军府门口等她,看到一蹦一跳的影子后再躲起来。

    等她走近,我再假装从门里出来和她偶遇。

    不过她出宫不是为了找我,她说她在宫里无聊,练了一身爬墙的好功夫。

    她生得可爱,身上的着装也能看得出家中富足,我很怕她被人掳走,所以每次我都会跟着她,陪她一起逛这大街小巷。

  • 我在家中听到了父亲去世的噩耗。

    他在被齐夷国敌军包围时,自刎牺牲。

    我在灵堂跪了一宿。

    对着一个空灵柩哭了一个漫漫长夜。

    父亲的尸首最后都没能回来。

    我想,父亲不让我习武,是不是怕我以后也是这样的归宿?

    其实相比于毫无意义地消磨本就不多的生命,我更愿意战死沙场。

  • 第二日,我就被下旨送入了皇宫。

    很奇怪,公主看见我时,哭得很凶。

    我慌乱了很久,不知道该怎么哄她。

    后来她自己抹掉眼泪,一边打着嗝,一边信誓旦旦地对我说:「以后本公主罩着你。」

    她小小的个子,掐着腰,拍着胸口,模样甚是滑稽,却又很可爱。

  • 小公主没有什么公主架子。

    可我深知,君的女儿和臣的儿子到底是有别的。

    她不懂,我得懂。

    可我能做什么呢,我做不了将军,只会读书。

    那就去参加科考吧。

    中了功名,至少能让我脆弱的自尊心再坚持得久些。

  • 我定了目标日夜苦读,公主经常来找我,叫我和她出去玩。

    我不忍心拒绝,但是也不能耽误了读书。

    她爬树时,我便在旁边看着,生怕她不小心踩空。

    她爬墙时,我给她搭把脚,她要是掉下来我至少还能做个肉垫。

    可久而久之,公主似乎不好意思打扰我,便不再来了。

    我偶尔在读书时会抬头看看窗口,盼着能有一个少女冲我招手。

  • 万幸,我中了状元。

    圣上甚是欣喜,越级封我做了太傅。

    我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喜的是太子和公主同住皇后宫里,我能经常见到公主。

    忧的是,我本不该做太傅。

  • 在和公主走得更近后,我发现公主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她与寻常女子不同。

    别人家姑娘聚在一起弹琴,展示绣活的时候;她在旁边的树上掏鸟窝。

    别人家姑娘喝口小茶都要半掩面;她却抱着一坛子清酒畅饮,被我抓了之后,还要对我打个酒嗝。

    别人家姑娘闺房里种植花草,闲来没事修剪修剪;她的闺房关了只老母鸡,后来送给了我。

    看看她多可爱。

    在我荒野漫漫的人生里,她应该是唯一一捧清泉,拯救我干涸的生命。

    可我不能欣然纳之。

    每当爱意翻涌时,我都会这样告诉自己:

    我是病秧子,我可能会在她最爱我的时候死去。

    我只会读书,我不能陪她骑马射箭。

    我身为太傅,靠的是我父亲的威名。

  • 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爱上公主的。

    是皇宫初见,是陪她一次一次游走长街,是她和太子一起幼稚的捉弄,还是她小憩时蹙着眉头痛苦又可怜地喊母妃时?

    应该是在时间洪流里,不知不觉中,隐晦的爱意就在心里泛滥成灾。

    而我甘愿为自己不可控制的心动俯首称臣。

  • 公主的心意,我一直都明白。

    不知从何时起,我从她眼中看到了明目张胆的欢喜。

    而我却慌了神,我一次次告诫公主男女有别不可逾距,也是在告诉自己。

    我多次告诉她不要再偷偷翻墙进太傅府,不能和我有过多的肢体触碰。

    但都是虚无缥缈的言语,我永远无法拒绝她。

  • 她又一次翻进府里时,天色太晚在我屋中憩下。

    我想起一本书还在屋里,便回去拿。

    她睡着了,我坐在桌子旁,不敢靠近,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坐了半夜。

    我在想,公主这个年纪过不了多久就得成亲了吧。

    我该送她什么礼物?我要怎么体面地看她彻底属于别人?

    光是想想便心如刀绞。

    我十分真切地希望公主一辈子都是属于我的,我怎能甘心让他人染指?

    但一会儿,我又逼自己打消这可笑的占有欲。

    就这样,我在自我矛盾中度过了后半夜。

  • 公主惯会骗我喝酒。

    第一回醒来我便发了烧,原来是酒后失态掉水里了。

    害得公主在我床边哭了起来。

    第二回是在公主进了我的书房之后的晚上。

    我下了早朝回府便听下人禀报公主在我的书房,我想起书房里有一幅画,画下放着一根断掉的竹蜻蜓。

    我急匆匆赶过去,看见她盯着我复杂的眼神。

    一时间漫无边际的慌张笼罩了我,我僵硬地走到桌前。

    原来公主是看见了我自己画的将军图,我松了口气。

    公主是聪明的,她应该猜得出来。

    她叫我喝酒时,我便知道她的目的了。

    我心甘情愿地让她窥探一下我的另一个秘密。

  • 我没想到公主会用实际行动告诉我,我可以像个健康人一样生活。

    她之前便把医书分布在我会经过的地方,后来又将公主府的补品都运来了府上。

    我按照她说的去做,只当陪她玩玩。

    她的要求和从前的大夫说得差不多。

    可我并不放在心上,我会害怕,怕在长久的期盼之后却见不到结果的绝望。

    可公主带来了一匹马来,她兴奋地要带我上马。

    当时的阳光正好洒落在公主的发丝间,恰似神明向我伸手。

    我心中暗想,她来拯救我了。

    从此以后,我隐秘的爱和无尽的占有欲望得以窥见天光。

    老皇帝番外

  • 我本无意做皇帝啊。

    家有青梅竹马的美娇娘,做个闲散王爷我也乐得自在。

    奈何我是嫡子,其余弟弟竟也都不争。

    要是和太上皇说没人想做皇帝,怕是他得更早登极乐。

    罢了罢了,我做就我做。

    就是皇后不太开心,她说封后那天凤冠太重,她就稍微那么一抬头,差点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从长梯上滚下去。

  • 做了皇帝就得娶妃,还得和她们生孩子。

    我这身体确实是支撑不住啊。

    这不,宋太师家里又送来个女儿宋茹婉。

    生的是好看,只是早前见过她手扛大刀,追着脱了绳子的猪砍,场面实在血腥。

    再瞧瞧她现在被华服束缚了脚步的样子,属实有些扭捏尴尬。

    皇后却很高兴,她和宋茹婉是打小就结识的好姐妹。

    我跟在旁边时看着她俩蜜里调油,好像我才是第三者。

    只是传出去就成了皇后和贵妃争风吃醋,皇帝在边上拉架。

    也不知谁传的,实在是俗套。

  • 宋茹婉竟比皇后先怀了孕。

    我心中暗想千万别是个男孩,不然将来立长立嫡朝中大臣又该打嘴架了。

    皇后知道之后,天天朝宋茹婉院子里跑,老爱贴着她的肚子听一听,似乎那孩子是她出力的一样。

    她说孩子生了以后得认她做干娘。

    她莫不是忘了她是国母,宫中所有孩子都得叫她母后?

  • 生出来的是女孩,我给她起名叫轻知。

    遗传了她娘的大杏眼和樱桃嘴。

    皇后高兴了半天,抱着小婴儿不肯撒手。

    然后自己孕吐,诊出了喜脉。

    要不是轻知是我的女儿,她应该要订个娃娃亲。

  • 朝中难得清闲,少有的宽慰便是柳清乘来寻我拉拉家常、唠唠嗑。

    他与我是发小,我做了皇帝,他便成为我最得力的将军。

    我在他面前一直自诩头脑聪明灵活,因为他实在是木讷。

    从前我以为他眼里只有打战、喝酒、吃肉,后来娶了妻还更细心了些。

    他夫人有喜时,憨憨的脸难得笑出了彩。

    只是他夫人早产去世,而他却未赶回来看最后一面。

    可惜了,可惜了,可惜了。

  • 宋茹婉的父亲,生的是一脸正气。

    我每回瞧他,都觉得他是为国捐躯的好苗子。

    可是,居然让我查出他大量贪污公款。

    这可是死罪,按大夏朝律法,宋太师理应当斩,其余男子为奴、女子为娼。

    除了嫁入宫里的宋茹婉少受些牵连,其余人立刻得从天上落到泥潭子里。

    我盯着那些罪证一宿,不知该如何是好。

    宋家没落了,宋茹婉自然不好过,皇后也因此被波及。

    可我是皇帝,我要为每一个人负责。

  • 宋茹婉应当是察觉到了什么。

    她寻了借口邀我进她宫里,她脸色惨白,跪着对我行了大礼。

    她说,宋家贪污腐败她知道,只是她一直放纵,她是她父亲的帮凶。

    她入宫也是被宋太师强送进来,强迫她和宫外心仪的人断了联系。

    其实她本身也没什么好挂念的,只是她的母亲和三个妹妹不能为娼。

    女人能干涉到什么呢?她们只知道自己的吃穿用度都是她们的丈夫、父亲给的,从哪来的怎敢多问?何况宋太师又是态度极其强硬的男人。

    她们自小被当作贵女抚养,骨子里还是有些傲气。

    就算将她们贬为平民,也不可去做给人卖笑的娼妓。

    因为她们必定会为了清白赴死。

    她跪坐在地上哭着对我倾诉她的心事,最后她说,哪怕保不了宋家,她也愿意以死换母亲、妹妹一世清白。

    她还说,她宫中暴毙的理由也想好了,并且已经放出消息,前些日子一个妃子小产便说是她害的,如今畏罪自杀,听上去多合理。

    我察觉到该阻止她时已经晚了,刀柄就从我手中滑过,插进了宋茹婉的心脏。

    曾经笑容明媚的姑娘彻底失去了生气。

    我听到帘子后边有隐约的哭声,我掀开,小小的轻知躲在后边已经吓傻了。

    我无奈,心头泛起一丝苦涩。

    我在想,五岁的小孩记事吗?

    我说,我在和她母妃玩过家家,说完又觉得可笑。

    轻知是小,可也不是傻子。等她长大了,自然也会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很后悔,没提前捂住她的眼睛,没提前派人带走她。

  • 宋茹婉以贵妃礼下葬。

    我知道她是以命博得我的一丝愧疚,以微薄之力挽救她的家人。

    她成功了。

    我最终下旨,宋太师斩首示众,其余男女皆贬为平民。

    我经常想起躲在帘子后边的夏轻知,宋茹婉似乎并不那么在乎她。

    不过没关系,皇后在乎她。

    皇后郁郁寡欢许久,对我说,宋姐姐走之前,特意拉着她的手说,要是她不在了,一定要替她照顾好轻知。

    原来她走之前,也已经为轻知铺好了路。

    宋茹婉啊宋茹婉,下辈子你得做些对得起自己的事。

  • 流言害人呐。

    我是皇帝,是权力中心,也同样是舆论中心。

    不知从哪里传的,说宋茹婉之死是我为了皇后,也为了给朝中爱塞老婆的大臣一个警醒。

    还有一部分人传宋太师是被诬蔑而死,因为朝中只有宋家势力能和皇后母族抗衡。

    不然真贪污,怎么就太师斩首,其余人贬为平民?这不合大夏律法。

    肯定是皇帝杀了宋家长女,心中还有些愧疚,没有做太绝。

    随意讨论皇家是重罪,可当全国都论了起来,我总不能自己屠自己的国吧?

    何况,我是皇帝,我还能把他们拉过来解释吗?那我皇帝威严何在?

    罢了罢了,自古以来,哪个皇帝没点故事呢。

  • 柳清乘又打了胜仗,论起作战,他肯定比我厉害多了。

    只是几年不见,他老得真快啊,不过三十出头,头发就花白了。

    可军中日夜劳累、爱人逝去,哪个不是加快他衰老的捷径?

    他打下鲜卑八座城池,我邀他进宫领赏。

    他带来了他的儿子,柳长祺。

    夏轻知难得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她和柳长祺似乎玩得很愉快。

    我与柳清乘在一旁,聊完大事便喝酒。

    他喝着便谈起了心事,说他此次归来,看着城门口,总觉得少了什么。

    我知道,少了他夫人。

    往年他作战归来时,他夫人必定等在城门口第一个位置。

    只是斯人已逝。

    而他一次次战胜归来,心头便念起夫人的一颦一笑,一次次心如刀剜,何其残忍。

    他说他儿子还是不做将军的好,反正他身子骨不行。要是做了将军,连爱人都守不住。

    我还笑话他,想不到堂堂大将军,还有儿女情长困扰。

    他说,皇上你不懂,她是我十岁见了一面就想娶的女子。

    不可再说下去了,不然当朝皇上和将军对着流泪,多诡异啊。

  • 两年后,柳清乘战死,连尸首都没回来。

    我见他儿子可怜,便接入宫里抚养。

    经常看见夏轻知和柳长祺黏在一起,我想他俩能凑一对也不错。

    柳清乘去世,这日子实在无聊。

    宋茹婉去世,皇后也实在无聊。

    我日日去她宫里,和她对饮。

    她说这人真奇怪,兜兜转转半辈子,不知道该要什么。

    我说我不一样,我有理想,我希望大夏朝在我的治理下海晏河清。

    她对我竖起大拇指,说我的理想完成得差不多了。

    我说客气客气,就是等老了,还想看看小孩成家。

    比如夏轻知和柳长祺,我就觉得他俩般配。

    就是那个夏轻知啊,老躲着我走。

    其实随着人年纪大了,还挺想体验体验儿女绕膝是什么感受的。

  • 过几年,柳长祺自己出息,中了状元,我越瞧他越欢喜。

    孩子长大后,眉眼更看出柳清乘的英气和柳夫人的温润。

    我本想立刻封他为太师,可我想起当年宋太师那张正气浩然的脸,再看看这孩子,决定封他做太傅。

    管他娘的教文教武,是太子的老师就对了。

    此外,他除了封尘在过去的背景,自保不易。

    而且我的女儿嫁人,怎么也得嫁个正一品吧?

    几年后,齐夷国大皇子齐子修被派遣出使大夏。

    这孩子,浑身阴沉沉的气息,上来就要求娶我家小公主。

    笑话,他父亲逼死我最好的兄弟,他还想和我兄弟的儿子抢老婆?

    那我必定不同意啊,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 不知发生了什么,小公主鬼灵精怪,小点子多,硬要改造柳长祺。

    柳长祺本是看上去木讷板正、带着病气的书呆子,不知何时看上去如此飒爽,身材也健壮不少,颇有些他父亲当年的风范。

    秋猎他也跟来了,还取得了个不错的成绩,然后便求娶夏轻知。

    好大的惊喜,我等这一刻等挺久了!他终于和他爹一样突然开窍了,朕甚是欣慰。

    夏轻知不知羞地接了圣旨就扑到柳长祺怀里。

  • 朕甚是难过啊!

    前有宋太师,后有陆丞相。

    若不是小公主让柳长祺告知我他不对劲儿,我还查不到他头上。

    国库早有亏空,我是万万没想到,还是一个一脸正气的人做的好事。

    朕真长教训了,人不可相貌啊。

    他贪污公款大部分还是军粮,虽找不出他里通外敌的证据,可他必死无疑。

    这回我按照大夏律法将他处置了个干净,人心该硬还是得硬些。

  • 人老了到底是身子骨不行了,我没叫太医传出去我大限将至。

    最后的几个月日子里,我日日召见夏云舟。

    小太子也是有些可怜,小小年纪就要承受这些。

    头发也大把大把地掉,每次他走后案边都能捡起一把头发。

    算了,皇帝不缺老婆,不必在意。

    最后还是没撑住倒了,走前我最后召见我的儿女们。

    我再认真地看看他们,一眨眼,都从小婴儿长成大姑娘、大小伙子了。

    我瞧瞧夏轻知,也是出落得亭亭玉立,只是这些儿女里,她与我最不亲。

    自打她母妃去世之后,我将她过继给皇后,便没有再多过问。

    或许是因为见到她,便会想起那日宋茹婉倒在血泊里的样子。

    我希望她好,我唯一的女儿,总让我心中有些亏欠的女儿。

    我与她说着体己话,她一言不发,可能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吧。

    弥留之际,我想起先帝在的时候,我还是个潇洒的大皇子。那时,我牵着皇后的手,发誓要带她去看那大好河山。

    我又想起柳清乘娶妻时又脸红又激动地搓着手,想起他闲来无事时大笑着来找我高谈阔论的样子。

    还有朝中老臣或忠心或虚伪,在朝堂上打嘴架,我在王座上听得昏昏欲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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