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南风馆被夫君逮了个正着。
当时人就是很苦涩。
「你当初怎么跟我说的,嗯?」
傅南洲一步步地靠近,我退无可退,直至被他抵在桌边。
「夫君我错了,都是子扬说这里的菜比较好吃,我才陪他来的……」
被点名的墨子扬张大了嘴,惊讶地指了指自己,我拼命地冲他使眼色。
他只好认命道:「啊对……对不起姐夫,我不该听说这里的猪脑子好吃,就带表姐到这里来——」
傅南洲凌厉地横了他一眼,他立马闭上了嘴。
「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儿!表姐、姐夫,我先走一步!」
我:「……」
此刻,偌大的房间中只有一个脸色黑如锅底的傅南洲,和瑟瑟发抖的我。
「南洲哥哥……」我讨好地拽住傅南洲的袖子,企图用美色迷惑他。
「这次叫什么都没用。」
哎,人生总是让人捉摸不透。
上一秒我还在琢磨下班回家吃点儿啥好,下一秒就穿到了昨晚临睡前看的小说里。
这部小说讲的是宋家不受宠的嫡长女宋舒柔替妹出嫁,嫁给了那传说中双腿残疾的小将军沈煜,婚后二人历经种种困难,终于情意相通,最终达成 HE 的故事。
而我,社会主义的接班人,好巧不巧就穿到了文中的作精女配宋婉婉身上!
夭寿啊。
在小说里,作精宋婉婉最后被男主打断了双腿,扔到塞外军营里充作军妓,过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生活。
一想到原主的下场,我就觉得头皮发麻,两股战战……
幸亏我穿过来的时候,原主还是奶团子一个。我这些年靠着撒泼打滚儿的功夫和炉火纯青的烹饪技术,总算是在女主那边刷了一波好感。
不仅如此,只想苟命的我,还兢兢业业地扛起了男女主 CP 的大旗。
希望男主得偿所愿后,可放过我吧!!!
今日是女主回门的日子。
我算好了时间,端着酒酿桂花酪兴高采烈地奔向会客厅,没想到在小花园就被女主堵了个正着。
宋舒柔细眉轻佻,轻飘飘道:「我当是谁,原是我那大忙人妹妹。」
「我当是谁,原是我那已经嫁出门的长姐。」我不甘示弱地回道。
语毕,我们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地捂嘴笑了。
之后,我借机询问他们的感情进程。
「沈煜那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过搭伙过日子,还能有什么不同。」
「哈?」我诧异极了,「你们就没有这样那样,再那样?」
宋舒柔摇头,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不能吧,我记得小说里说沈煜的腿疾是真,但是没说他不能人道啊。
我还想再多问几句,但是看阿姐不愿再多说,便宽慰阿姐说,我请世外高人卜了卦,沈小将军的腿早晚会好。
不多时,宫中突然来人宣我进宫,阿姐也起身告辞。
她回沈府的时候,我没来得及去送,只好让阿姐带了我做的几大包点心,还有一盒镶绿松石的首饰。
我从宫里的嬷嬷口中得知,清宁公主又病了,这才宣我进宫侍疾。
在原著中,原主与清宁公主并没有太多的交集。
毕竟作为全书恶毒女二的清宁公主,那可是皇帝最宠爱的妹妹。哪是一个区区五品监察使的女儿能攀得上的?
但为了男女主的爱情,我冲了。
小说写道清宁公主十五岁生辰宴那天,皇上御驾亲临,宴会上却突然出现了几波刺客。
一片混乱中,清宁公主失足坠入了湖中,幸得傅南洲及时搭救。
从那以后,清宁公主便成了傅南洲身后的小尾巴。后来清宁在傅南洲的书房中翻到了女主的画像。
怒火中烧的清宁立马开始致力于搞死女主。
虽然一波操作猛如虎之后,她顺利地把自己搞死了……
其实看书的时候,我还是挺喜欢清宁敢爱敢恨的性格的。
但我想不通,照她这样的身份,喜欢谁不行,为何偏偏喜欢上书中那个腹黑心机的傅南洲呢?
难道就因为傅南洲精明强干、善于谋算,还长了一张狐狸一样千娇百媚、面若含春的脸吗?
哦,那我没毛病了。毕竟我也馋。
公主生辰宴那天,我趁乱推开逐渐靠近的傅南洲。在众目睽睽下,用苦练多年的蝶泳姿势将清宁公主救了上来。
为了烘托氛围,我甚至还贴心地用外袍紧紧地裹住了湿漉漉的她。
当时的画面极其温馨感人。
如果旁边没有一个摔得迷迷糊糊的傅南洲的话……
也是自那次落水以后,清宁公主就变得体弱多病,三天两头地喊我侍疾。我自然而然也成了宫中的常客。
我寻思这也没啥不好,一方面掐灭了两人的孽缘,另一方面还能看住清宁别整什么幺蛾子。
一举两得,我可真是太聪明了!
在宫中住了半月有余,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公主竟然在装病。
谁能想到白天弱柳扶风、走几步路就要咳嗽几声、每日食不下咽的清宁公主,晚上竟然偷偷地在床榻上狼吞虎咽地啃猪肘子?!
当时的情况有些尴尬,她抱着肘子,我看着她。
真是服了!
一个公主半夜抱着猪肘子啃得满嘴流油!还啃得这么干净!这像话吗?
也不知道给我留一块!
「那什么,我就是突然有点儿饿了。」清宁公主半天憋出来这么一句干巴巴的话。
「既然会饿,就说明公主的病马上就快好了。」我温柔一笑,「这肘子油腻,我去为公主做一杯解腻的果饮。」
然后我就马不停蹄地溜了。
服了,干吗没病装病?
把我拘到这宫里,我都不能及时地关注男女主的感情线发展了!
真是耽误我磕甜美 CP!
或许是我跑得太专注,竟一头磕到了一个宽阔的胸膛上。
听着来人「嘶」的一声倒抽凉气,我意识到我这个头属实是有些硬了。
根据我的经验,深夜出现在皇宫里的男性,不是皇上就是公公。
当然还有最坏的一种可能,就是找皇上商量完朝政的傅南洲。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手忙脚乱地解释。
抬头一看,我腿又软了。
这是谁?这还真就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傅南洲。
我死了。
「小……小小女见过傅大人。」
头顶传来一声嗤笑:「这不是宋家那个出口成章的小才女吗,现下怎么结巴了?」
「见到傅大人,小女心下激动。」
「嗯,看起来确实挺激动。」傅南洲弯着身子朝我压下来,铺天盖地的压迫感瞬间包围了我。
「我记得宋小姐第一次见在下,就激动地把在下扑倒在地。今日月黑风高,宋小姐又激动地钻到了在下怀里……」
我:???
屎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你不娶老婆,我还要嫁人的!
「小女不敢。」
我忍不住低下头,吓得牙齿发颤。
不管傅南洲的美貌多么摄人心魄,我可一向是保持理智的。
你想啊,他一个大男人长个狐狸样儿,在这种剧本里,他能是什么好鸟?!
六年前新帝刚刚即位,丞相的嫡子傅南晟出使塞外,谁料归京的途中被刺客袭击身亡。
彼时新帝位子还未坐稳,正是急需人才的时候。
十四岁的傅南洲便顶上了哥哥的职位,与父亲傅相一同为新帝出谋划策。
不同于傅相和傅南晟的持正不阿,傅南洲表面温和、纯良,实际上最是狠辣、腹黑。他很快地就用其铁血手腕肃清了朝廷上的乌烟瘴气。十八岁便被新帝封为了从一品少傅。
在这么一个阴晴不定的蛇蝎美人面前,我这点儿脑子怕是怎么被玩儿死的都不知道。
「罢了,」傅南洲直起身子,「宋小姐这是要去哪儿?」
「回大人,公主食了油腻,小女便想着去厨房为公主做些解腻的饮品。」
「清宁公主的宫中有自己的小厨房,你何故跑得这么远?莫不是……」傅南洲声音突然沉下来,「……别有所图?」
「小……小女不敢,只是宫中太黑,我一时不察竟迷了路。」
「迷了路呀,」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那不如在下来带你找找路?」
我倒吸一口凉气,你带我找什么路?黄泉路?
「不了不了,大人公务繁忙,小女恐叨扰大人……」
「不叨扰。」他生得妩媚,左眼眼角那颗红色的小痣此刻也带些勾人的意味。
「不必大人大人地叫我。我记得墨子扬是你表弟吧?算起来他叫我一声哥,你便随着喊我哥哥吧。」
说起来还真是,我娘是墨子扬的姑姑,墨子扬的娘亲又是傅南洲娘亲的表妹,算起来我可不就是他八竿子使劲儿打,才能勉强打得着的妹妹吗?
麻了,世界真小。
「南……南洲……哥哥?」
他愣了一下,随即眉开眼笑,应了一声。
「那走吧,婉婉妹妹?」
于是,在黑夜中,一个短腿女人拼了命地「尾随」在一位绝色佳人的身后。
你腿长我算你厉害,但是……
这么大个男性游走在皇宫里,宫中侍卫是吃干饭的吗?这也不管管?
皇威何在!!!
「走快点儿。」
我谄媚道:「来啦~」
此刻,青楼里的老鸨都没我答应得欢畅。
「到了。」
傅南洲停得太突然,我一时没刹住车,猛地撞上他的背。
这家伙的背难道是铁做得吗?那么硬!
我捂住额头,疼得龇牙咧嘴。
傅南洲却在我头顶发出一声嗤笑。
「傻乎乎。」
我懒得跟他计较,缓过劲儿来便谢过他,准备借御膳房速战速决。
却没想到傅南洲长腿一迈,也跟了进来。
或许是我的眼光太过讶异,傅南洲幽幽地回道:
「怎么,哥哥也饿了。婉婉难道要赶哥哥走?」
这话说得,我倒是想,但我哪儿敢啊!
于是我飞快地给清宁做了杯老盐柠檬茶,还不忘给傅南洲来一碗茄子焖面。
正当我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一个灰扑扑的小身影突然凑到了我的脚边。
这是老……老鼠?
我瞬间汗毛炸裂。
「救……救命啊!!!!!」
一时情急,我整个人挂到了傅南洲的身上,死死地扒住他不肯放手。
我都做好了他把我扔下去的准备,却没想到他顿了顿,却伸出了大掌轻柔地安抚我:
「不怕,没事儿了。」
「死……死了?」
得到他的肯定回答,我才敢睁开眼睛。
谁想到,却恰好与另外四只滴溜溜的小眼睛六目相对。
「哥你听我说,一会儿麻烦把我抱稳点儿。」
傅南洲:???!
意识陷入黑暗之前,我还忍不住咒骂:
去你大爷的!天杀的耗子!!!
…………
「醒啦?」
我再醒过来的时候,清宁正坐在桌边嗑瓜子。
「我这是……」
「哦,昨天晚上你被耗子吓晕了,傅南洲亲自抱你回来的。」清宁一脸八卦,「老实交代,你俩到底什么时候好上的?」
我差点儿「哐当」一下摔下床。
「公主,我跟傅少傅什么也没有啊!我保证我们俩清清白白!」
「这么紧张干什么。」清宁嗔怪道,「太可惜了,亏我还磕了一夜你们俩的 CP。」
等等,磕 CP?!
「公主,奇变偶不变!」
「啊?」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你在说啥呢,不会让耗子吓傻了吧。」
清宁公主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我侧头躲开,不甘心地继续追问:
「公主是从何得知磕 CP 一词的?」
「就看话本啊。」说着,清宁公主回手掏出一本《霸道少傅,娇柔千金爱上我》。
我:???
怎么回事儿?从昨天到今天也就一晚上时间啊!话本子都发售了?
「昨天你是没瞧见傅南洲抱你回来的时候那副紧张的样子。听说他一早就去找皇兄请旨了,现在皇宫里到处都在抓耗子。」
清宁公主摩挲着下巴,悠悠道:「说真的,你要是能跟傅南洲成婚就好了。还能帮我好好地收拾收拾他!」
我愣了愣:「公主不喜欢傅少傅吗?」
「我干吗喜欢他?」公主护住胸口,一脸惊恐,「我怕都怕死他了好吗?!」
「啊?」
「之前皇兄让他辅助太傅教导我的课业。他这人比太傅毛病都多!就因为他,我到现在为止,看到书本就想吐。」清宁愤愤道。
「而且我还总做梦,梦到他拿着那么长一把剑捅我。」
我心下一惊。原书中清宁确实是被傅南洲一剑捅死了的。
难不成,清宁公主梦到的是她和傅南洲的前世?
「什么?就因为清宁公主的一个梦,你就陪她偷跑出来找人?这太荒唐了吧!」
墨子扬恨铁不成钢地猛捶桌子,我刚点的麻辣兔头差点儿被震到地上。
「你镇定点儿好吗?名门望族的公子都得沉稳有度,哪像你毛毛躁躁的。」
墨子扬被我气笑了:「你少在哪儿跟我侃大山!公主要是出了什么闪失,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说完他就要拔腿离开,我赶紧截住他:「你去哪儿?」
「我现在就回去告诉我娘,赶紧跟你断绝关系。」
「不许去!」
我薅住墨子扬的头发,他掐住我的下巴。两个人在酒楼的包间里打得不可开交。
「婉婉,你看我这身衣服好看吗!」
清平蹦蹦跶跶地推门进来,看到我们俩的样子,尴尬道:「呵呵呵……看起来你们姐弟俩的关系挺好的哈……」
我们俩互相白了一眼,勉强地松了手。
「其实我身边有皇兄赐给我的暗卫,叫作凌初。他武功高强,世上没有几个人能打得过他!你们放心吧,我很快就会回去的!」
经过我和清宁的百般劝说,墨子扬才勉强同意帮清宁隐瞒擅自离宫的事儿。
走在市集上,清宁拉住我说:「婉婉,你真是世界上最懂我的人。即便只是我的一个梦,你都愿意陪我冒险。」
我莞尔一笑,却不得不承认,其实我别有用心。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穿书而带来了蝴蝶效应。我发现书中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可有些情节却又好像在强行走剧情线。
那天清宁说在梦里有一个很爱她的男人,但她不喜欢他。可那个男人一直在暗中保护她。即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也选择毅然决然地挡在她的身前。
那个男人的相貌,她记得很模糊。但是却记得和那个男人第一次相见的地方,就是在宫外的芙蓉街。
我记得小说中写到过清宁偷跑出宫,最后被碰巧遇到的傅南洲带了回去,禁足了一个月。
至于其他男人,却没有多余的赘述。
所以我想试试,那些强走的剧情线是否可以被改变。
因此清宁一提到想要去宫外找人的时候,我便欣然同意了。
已经寅时了。
我们在外面逛了许久,没有等到清宁要找的人,却等到了策马而来的傅南洲。
见清宁还是不愿放弃的样子,我便决定自己将傅南洲引开。
其实我本想采用女配的常用招数——装崴脚,来吸引傅南洲的注意。
却没想到一时愣神,被附近一位叫卖水果的小贩撞倒在地。小贩也摔得不轻,担子上的梨子骨碌碌地散了一地。
嘶……好疼,这回不用装崴脚了,因为我真崴脚了!!!
「宋婉婉?」
刚才的动静果然把傅南洲吸引过来了。
他跳下赤色的高马,走到我身旁俯身问:「怎么样,伤到了吗?」
「南洲哥哥,我脚好像崴了。」
我本想声音娇弱、妩媚一些的。
可是崴脚实在太疼了,我忍不住簌簌地落下许多泪来,抽抽搭搭地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气声,接着我整个人腾空,被傅南洲抱上了马。
「我送你去医馆。」
「等……等等!」
「怎么了?」傅南洲问。
我招了招手,把刚才的小贩喊过来,往他手中放了一锭银子。
「实在不好意思,是我刚才没有看路,这是赔给您的水果钱。」
那小贩得了银子,千恩万谢地走了。
傅南洲看了我一眼,道:「你倒是心善。」
我哪里还顾得上说话。只记得后来治伤的时候,我窝在傅南洲的怀里,把他的前襟都哭湿了。
他还颇为嫌弃地说:「真是个娇气包。」
「太感人了,你居然能为了吸引傅南洲,硬生生地把自己的脚崴成这样!」清宁公主惊叹道。
我苦笑:「公主,我真的是被偶然撞成这样的。」
「我懂我懂~」清宁逗弄着我的狗子旺财,「诶,你这小狗儿真好玩儿,让它在宫里多留两天吧。」
我欣然答应,复又追问清宁公主是否找到了那个男人。
清宁低下头害羞一笑:「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要找的那个男子…其实一直就在我身边。」
「啊?不会是你那个暗卫吧?」我迟疑道。
「没错。」清宁点点头,「那天我等到太阳都快落山了,也没见到什么男子。心下烦躁,就命令凌初现身陪我去酒楼吃饭。之后……我一时好奇就揭了他的蒙面,一眼便认出他就是梦中那个男人……」
看着清宁公主眉目含羞的小女儿模样,我更确定了之前的想法。
看来书中的某些剧情是一定会发生的,比如说清宁偷跑出来,必定会遇到傅南洲。
而这些剧情线也并不是不可更改的,比如傅南洲带走了崴脚的我,清宁却没有被带回禁足。
想通以后,我瞬间安心了许多,提笔给阿姐写了一封信,寄出宫去。
七天后,皇上举办宫宴。
清宁牵着旺财大摇大摆地赴宴。这几天他们一人一狗天天厮混在一起,任谁看都觉得这狗子必定是清宁从小养到大的。
我感觉旺财这只小京巴,现在都已经学会用鼻孔看人了。真没想到狗届也有狐假虎威的小人嘴脸!
呸!万恶的封建主义!
正走着,前方传来一声惊呼。
害怕是旺财吓到了人,我赶紧提着裙子追过去。
一青衫女子跪坐在地上,手帕遮脸,哭得梨花带雨。
我忙问清宁公主怎么回事,她不耐地翻了个白眼,侧脸小声道:「之前我跟你说过的,淑妃的那个绿茶妹妹封烟。
我刚才不过牵着旺财走过来,她便一副被狗咬了的样子,就地摔倒了。我保证,一会儿她就要开始拿自己的体弱多病说事儿了。」
眼看凑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封烟才抽抽搭搭地开口:「清宁姐姐,是烟儿哪里做得不好,惹你生气了吗?」
这位妹妹,果然一开口就自带一股茶味儿。
「封小姐,此话怎讲?」清宁皱着眉,极力地压制怒火。
「姐姐明知道我体弱多病,时常心悸,何故放狗吓我?」
周围的贵女和某些公子开始指指点点,甚至有些好事者替封烟说话,直指清宁纵狗伤人。
「我纵狗伤人?!我看是你血口喷人!」
我拉住暴怒的清宁,上前将摔倒的封烟扶了起来。
「封小姐伤到没有?」
封烟含泪摇了摇头,可那珍珠似的一串串落下的眼泪,却又看得人揪心不已。
「实在对不住封小姐。但此事与清宁公主无关。这狗是小女所养,从小就胆小怕人,不曾想今日竟扰了贵人。」
「那宋小姐的意思是烟儿故意陷害清宁公主了?烟儿生来骄傲,绝不做这等腌臜事。」
说罢便一副喘不上气的样子,直直地晕了过去。
封烟的随身侍女大声地叫喊着要去找太医。身后的无脑观众也纷纷嚷着处死旺财。
我内心一阵无语,演一下得了,还没完没了了。
我宋婉婉,今天非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叫作纱布擦屁股——给您漏一手。
「都别动!你们俩扶好你们家小姐!」我摁住两个侍女的手,「我会些医术,不想你们家小姐没命就听我的!」
众目睽睽下,两个侍女自然一动也不敢动。
我装模作样地把了把脉,然后一边用指甲狠狠地掐封烟的人中,一边以疏通经络为名偷偷地掐她腰上的软肉。
不得不说,她挺能忍的。人中都快被我掐紫了,还装着不醒。
我递给清宁一个眼神,她立马道:「哎那边两个侍卫,你们去太医院找太医来。记住要快!封小姐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当心本宫要你们的脑袋!」
听见真要去找太医,方才还「昏迷不醒」的封烟,施施然地睁开了眼睛。
见状,我也酝酿好了情绪,抓着封烟的手不住地哽咽:「封姐姐终于醒了。若是姐姐有什么差池,妹妹定要悔恨终生。
「封姐姐不知,旺财是我小时候捡来的。它的父母兄妹都被郊外的野狼咬死了,只剩下还在吃奶的旺财。刚到家的时候它瘦得只剩下骨头了。我这么多年来一把屎一把尿地把旺财拉扯大,它就像我的孩子一样。求求姐姐了,放过旺财吧好不好?如果今天它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我眼里含着泪,台词说罢,眼泪才一颗一颗晶莹剔透地落下。
有一说一,就咱这哭戏,高低得封个琼瑶剧女主接班人!
周围的吃瓜群众果然抵挡不住眼泪攻势,转瞬间就扭转了局势。
「哎呀,封二小姐也太狠心了。」
「可不是嘛,亏人家方才还救了她一命。要我说,一只狗而已,何必要治它于死地,万物皆有灵性啊!」
「哎,这宋小姐也真是可怜的……」
不待封烟反应,我也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清宁搂住我,道:「都说封二小姐菩萨心肠,却没想到今日竟为一己私欲,打杀他人爱犬。你的经书怕不是读到狗肚子里了!」
「你们!」
「圣上驾临!何人在此喧哗!」
众人忙散开,跪到两侧。
清宁抢先绿茶妹一步,跟皇上大吐苦水。
皇上本就宠爱清宁,此刻又加上了一个晕倒的我。当即便下了命令禁了封烟一个月的足。
本以为事情到此结束,谁料皇帝身侧的傅南洲突然开口:
「皇上,臣认为这般处理不妥。」
「哦?傅爱卿认为应当如何?」
「回皇上,臣听闻封小姐自幼体弱多病,经常心悸疼痛。这种顽宠确实容易惊吓到封小姐。
可封二小姐作为丞相嫡女却又免不了筵宴盛会,因此臣想替封小姐向皇上讨个恩典。」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傅南洲该不会要为这绿茶妹妹做主,杀了我的旺财吧!
「爱卿请讲。」
「请皇上赐封小姐不必参加宴饮集会之权,好让封二小姐能够安心地养病闺中。」
「准了。」
在场众人不由得齐齐地倒抽一口凉气。
圣旨的意思,众人心中都已然明白了。
这今后邀请封烟赴宴不仅要担责任,还可能会得罪傅南洲这个狠辣权臣。
如此一来,封烟不仅失了京中名门闺秀圈的中心位置,也没有哪家愿意蹚浑水同她议亲了。
这恩典说是赏,不如说是罚。
可现场却没人敢上前说一句不是,只能听见封烟哽咽的谢恩声。
这场闹剧结束后,清宁欢快地带我入了席。
她说这是她出生以来,第一次成功地攻击封烟这个绿茶妹妹。还说经过这一遭,她磕定了我和傅南洲的 CP。
我张了张嘴,却半天也想不出话来接。
尴尬地落座后,我发现我这个位置属实是暗有玄机啊!
左边清宁公主,右边傅南洲,对面还坐着阿姐和沈煜。
没有什么比男女主与男女配汇聚一堂更为刺激的了。
「诶,对面那是你阿姐啊。」清宁抻着脖子问。
我点点头,很是骄傲:「漂亮吧?」
「漂亮是漂亮,怎么感觉你俩差距这么大。」清宁看了看阿姐,又打量了打量我。
「你看人家这身段儿,凹凸有致。你再看你的,啧啧,小时候净挑食了吧。」
???
您礼貌吗?
我心中默念三遍:「我要冷静,她是公主,我惹不起。」
「沈将军长得也不错。」
清宁摩挲了摩挲下巴,眼睛滴溜滴溜的样子,一看就知道铁定装了一肚子坏水儿。
我赶紧道:「你可别打沈将军的注意啊,他都跟我阿姐成婚了,人家俩可般配了!」
「嘶……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有凌初呢!」清宁无语地看着我,复又掩面小声道:「我是听说之前沈煜和傅南洲有一腿。据说他俩本来是互攻。后来沈煜伤了腿,就成了下面那个。」
说罢,沈煜和傅南洲竟齐齐地喷了一口酒。
「他俩不会能听得到吧?」我惊慌道。
「不能!」清宁潇洒摆手,「咱们互相隔这么远,除非他俩是千里耳。」
我放下心来,一通埋头苦吃。
宴会举行到一半,封烟突然提议我阿姐献歌一曲。
清宁小声地问:「你阿姐徒歌很出众?」
我无语扶额,回道:「曲不成调。」
清宁气得锤了下桌子:「我就知道,封烟这个女人就不可能憋什么好屁!刚才就应该直接让侍卫把她拖出宫去!」
沈煜虽替阿姐婉拒,但是皇上看起来不打算就此罢休。
殿前失仪毕竟可是大罪。
正当我焦急万分的时候,清宁突然站起来说我为宴会精心地准备了一支舞蹈,想献与大家。
我人都傻了。
什么舞蹈?我还准备过舞蹈?
我迷迷糊糊地下去换了舞服,又迷迷糊糊地回来,直到乐曲声起才渐渐地回神。
好在我虽不精通舞蹈,但这掌上舞却是跟着阿姐练了无数遍的,跳起来早已驾轻就熟。
我随着鼓点而动。抬腕低眉,轻舒云手,回转红袖,玉步生风。
我用尽全力地舞这一曲,却发现,我的眼中渐渐地看不见别人,天地间仿佛唯有一个傅南洲。
这舞本就该为他一人而跳。
这荒唐的想法令我心下一惊。一个转身后,我恰好对上了他深邃的眸子。
那里多了一些我看不透的东西。
思绪混乱间我跳错了一个舞步。所幸及时挽救,到底没出什么大乱子。
一曲舞毕,皇上龙颜大悦,赏了我许多金锭子。
这下我终于明白,旺财进宫后为何天天黏着清宁公主了。
还不是因为,他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阿姐一个人离开了酒席。我猛然记起原书中,女主今晚可是要被刺客绑架的。
只要身边有其他人,他们便不会冒险出手吧?
这么想着,我抓紧带着几个丫鬟小厮跟了上去。
却没想到,这帮刺客实在是不讲武德!怎么连我这么一个老实巴交的女三都掳!
傅南洲率兵赶来时,我正招呼着一众刺客起锅烧油。
他大步一迈,把我紧抱在怀里,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先松开我,」我在他怀里不安分地扭动。
「怎么?哥哥千辛万苦地找到你,还不让抱了?小没良心的。」
我把沾满血的双手递给他看:「这不是怕弄脏你的衣服嘛。」
话音刚落,傅南洲脸色突变,把我正过来翻过去地检查一遍,确认过我无碍后,他挑眉问:
「你杀人了?」
我被转得晕晕乎乎,急忙指了指火堆上烤得「滋滋」冒油的野鸡。
「它的!它的!」
傅南洲无语道:「你怎么还随身带着调料?」
我一脸无辜:「很意外吗?我被绑之前还在参加宴会,那人家不是怕宴会上的饭菜不合我的口味嘛……」
傅南洲:……
「对了,南洲哥哥,你们找到我阿姐了吗?」
「沈煜带着他的暗卫先出发了,目前还没有消息。但是凭他的身手,对付区区几个刺客必定不成问题。」傅南洲回道。
不成问题?
我不由得抽了抽嘴角。我记得书里男主为了在女主面前耍帅,小命差点儿都给玩儿完!
「南洲哥哥,我实在不放心,你派人带上旺财去找他们吧。我阿姐身上有我送她的紫玉钗,里面藏有香料,旺财可以识别出来。」
傅南洲说「好」,接着一声令下,一队人马便当即出发。
回去之前,我死缠烂打地求傅南洲把角落的那头大野猪带上。
傅南洲揉了揉眉头,看起来有些疲惫。
「所以说,哥哥在路上奔波,你却在这儿指挥着刺客杀猪?」
我「嘿嘿」一笑,不好意思道:「我看他们的剑挺锋利的,身手也敏捷。不用来杀猪实在是可惜了。」
傅南洲:……
虽然他面上不太情愿,可到底还是派了几个手下抬着我的大野猪进了城。
因为我的猪猪,我们一行人备受瞩目,山大王下山恐怕都没这排场。
第二天清晨,军中传来了消息,沈煜和阿姐找到了。据说沈煜伤得不轻,皇上派了好几波太医去沈家。
我知道,这是男女主感情升温的绝佳时期,自然有眼色地不去凑这波热闹。
于是我开开心心地应邀,入宫陪清宁公主共赏洛阳新进贡的绿牡丹。
虽然我认为那玩意儿估计没啥好看的,绿色的牡丹长得不得像个包菜似的?
等我人到了,才发现这哪儿是赏花?这不就是淑妃以赏花名义举办的诗会吗?
「哎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不会作诗了。淑妃故意邀我参加,定是为了封烟之事报复我。诗会上这么多人,他们指不定憋着坏,想让我出丑呢。你就帮我挫挫他们的锐气嘛。」清宁摇着我的袖子,苦苦地哀求。
我这人最喜欢漂亮妹妹撒娇,当然点头称好。
不多时,淑妃徐徐而来,身边还跟着许久不露面的封烟。
清宁小声地跟我嘀咕:「封烟怎么又来了,晦气。」
我突然就明白了,今日这诗会恐怕是一个鸿门宴。
果然,淑妃说完一番场面话,便立刻直奔主题,点名要我作诗。
「今日既是赏花,那么就请宋姑娘在半炷香内以花为主题作一首诗吧。」
半炷香?笑死了,这还不是张嘴就来。
「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估计大家都没想到我这么快就接上了,现场的夸赞声不绝于耳,但也有几个贵女嘀嘀咕咕道:
「宋小姐这诗……怕不是在暗讽前两天封二小姐被楚家三公子退婚一事吧?」
我没有,我不是,别瞎说。
是不是没有文化了?这明明就是一个单纯赞美杏花的游园诗。
封家姐妹的狗腿子们像是打定了主意要为封烟出气,一个接一个地 cue 我。一会儿叫我寓情于景,一会儿叫我借景抒情的,我不慌不忙地全接上了。
这诗会几乎成了我的个人 solo 专场。
看到众人惊得下巴都快合不上了,我暗自腹诽:唐诗三百首我六岁就会背了,就你们这些区区架空小说里的纸片人还想难住我?
这会儿封烟终于坐不住了,道:
「宋小姐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女。烟儿虽才疏学浅,也想斗胆作一诗。」
「请。」
「心飞逐鸟灭,系马花前歇。南至温风谢,洲光五云叠。此诗名为《寄相思》」
心系南洲?
我挑眉,这还整个藏头诗。看来真是狗急跳墙了,这心思都直接摆在明面上与人说了。
「请宋姑娘赐教。」
我略一沉吟道:「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哈哈哈哈哈!好一个『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见皇上驾到,众人顿时跪了一地。
「都平身吧。」皇上道,「这宋家二姑娘真是一个妙人。南洲啊,上次我就看宋家小姐不错,不如今日朕为你们俩赐婚如何?」
傅南洲浅笑谢恩:「臣谢皇上赐婚。」
「来人,传旨下去。宋家二小姐宋婉婉,性资敏慧、柔嘉淑顺,朕甚喜之,特册封长宁郡主。赐婚从一品少傅傅南洲,择日成婚。」
赐……赐赐婚?
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儿?
「婉婉,你发什么愣呢,谢恩啊!」
清宁偷偷地拽了拽我的衣服,我才回过神来,忙跪下谢恩。
此刻,我内心疯狂地感谢小时候认真背古诗的自己。
「我就知道傅南洲早晚得栽到你手里!」清宁公主高兴得手舞足蹈,「你刚才是没看见,封烟鼻子都快气歪了。」
我也忍不住笑起来。
刚拐过一个弯儿,一个宫女莽莽撞撞地扑了过来,一碗银耳莲子汤全撒在了清宁身上。
那宫女当即就吓坏了,拼命地磕头赔罪,额头都磕出了淤青。
「罢了罢了,」清宁摆摆手,「我今日心情好,不罚你。你且去吧,往后当差可仔细着点儿。」
「谢公主。」那宫女感恩戴德地赶紧退下了。
清宁对我说:「我去换衣服,你在这儿等我回来。」
不多时,一宫女来寻我。我瞧她确实是清宁宫中的人,便放心地跟着走了。
只是走了好一会儿,这路越来越偏僻,我渐渐地察觉到有些不对。
眼见那宫女从袖中掏出了一些什么,往空气中一扬。我躲避不及,吸入了大半。
干!又是下药梗!
那宫女上来便想将我拖到前面的屋中。我用尽力气,一个过肩摔,将那宫女撂翻在地,几个猛击后,她便晕死过去。
幸亏之前我妈给我报了个女子防身术的班儿。关键时候,竟救了我一命。
我跌跌撞撞地逃离这里,却觉得身上越来越热,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不行,我不能留在这儿。
我强撑着往前走,可是没走几步便又狠狠地跌入了草丛中。
「宋婉婉,你怎么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忍不住两眼泛红。
我拉住傅南洲的衣角,焦急地说:「来不及了,快……带我走。」
后来的事情,我记得不甚真切。
只记得那夜的雨下得很急,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昏暗模糊。
「娇气包。」
烛火摇曳间,我又听见傅南洲这样说我。
第二日宫中曝出了惊天丑闻。
淑妃的妹妹封烟和楚大人的草包侄儿楚雄竟在席上双双失踪。
被发现时,封烟的赤色鸳鸯肚兜还挂在那狂徒的腰间。
皇上当即震怒。
最后在淑妃的苦苦哀求下,也碍于双方家世,皇上到底没下什么重罚,只是令二人当日成婚。
听说,二人连婚礼都没办。封烟穿了件粗制嫁衣,便在夜里草草地入府了。
这桩婚事令两家丢尽了脸。封烟说是正妻,日子过得却连个妾都不如。
我听罢,并不觉得封烟可怜。
楚雄这人我早有耳闻。据说此人生得矮小、丑陋,偏又不学无术,时常寻花问柳、惹是生非,乃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子弟。
很显然,楚雄原是他们姐妹俩用来对付我的。
如果我当时反应再慢一些,那今日封烟的下场,便是我的下场。
只能说自作孽,不可活。
我问:「封烟的事,是哥哥做的吗?」
傅南洲揽着我的腰,云淡风轻道:「敢动我的人,他们早该明白会有这般下场。」
我冲他竖了一个大拇哥,说你真是个「狼人」。
他问我什么是狼人,我说你比狠人还多一点。
「……你不喜欢?」
我摇摇头,吻在他的唇角:「不,我爱死了。」
我爹从宫中回来说,京城恐怕要变天了。
自那日开始,我娘便把我禁足在屋里,不让我随意地出门。
听我的贴身婢女文竹说,这几天我爹娘的房中彻夜亮着灯,老两口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我说实话,我这爹娘,简直就像是墙头草里的并蒂莲。敌军要真打过来,他俩保准是第一个摇着小白旗投降的。
这会儿,估计俩人正商量着该怎么跑呢?
罢了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正准备睡觉,突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不能是老鼠吧?
我喊了几声文竹他们,却没人理我。
「奇怪……」
我只好拿起脚边支门的竹竿,蹑手蹑脚地凑过去。
突然,离我最近的窗户上出现了一只手,接着一个男人越窗而入。
有贼?!!!!!
说时迟那时快,我闭着眼抄起竹竿就胡乱地砸过去。接着手腕却一疼,竹竿落了地。
我的双手被抓住高举过头顶,整个人也被压在墙上。
「别喊,是我。」
傅南洲的唇贴着我的耳畔,湿热的呼吸让我有些腿脚发软。
「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自然是来看看我的未婚妻子。」傅南洲一勾唇,又贴过来道,「只是没想到,一见面,你就想谋杀亲夫啊?」
我的脸好像被火燎了一般,别扭道:「那你现在看完了吧,你可以走了。」
「婉婉这是在赶哥哥走?」傅南洲问。
「哎呀……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那婉婉是什么意思?」
黑夜里,他的眸子分外勾人,那殷红的唇瓣好像在发出邀请的信号。
「总之,你快走吧。一会儿要是被人发现了就走不了了。」我急急道。
我说的是实话。他要是再不走,我可就要控制不住我的色心,把他就地扑倒了啊。
「怕什么?圣上赐婚,谁还敢说我们夫妻二人的闲话不成?况且我今日来,本就是为了带你走的。」
「啊?走去哪儿?」
「朝中有变故发生,现在京城很危险,你留在这儿我不放心。」傅南洲说道。
「可是我总得知会爹娘一声,不然他们会担心的。」
「不必了,」傅南洲说,「我早就跟你父母商量好了。」
「那你还半夜爬窗户进来?搞得像偷情一样。」我不禁吐槽道。
傅南洲凑近我的耳朵,声音有些喑哑:「婉婉不觉得,这样很刺激吗?」
我:……
比不过比不过,说会玩儿还是您会玩儿。
我被安置到了郊外的一处庄子里,这里虽偏僻,却胜在清幽雅致。
傅南洲说为了我的安全,他不便时时过来。怕我无聊,他就叫了我表弟墨子扬来陪我同住。
我们俩从小就是一对儿皮猴儿,他上山爬树,我下河摸鱼;他上蹿下跳,我撵鸡逗狗。
与其说是臭味相投,不如说是狼狈为奸。
我娘之前跟我说过,我那舅舅曾逼着墨子扬参军,鸡毛掸子都打断了好几根,这小子硬是绝食不肯去,气得舅舅连连高喊「家门不幸」。
「你就没听说过什么叫作刀剑无眼吗?我要真死在战场上,谁给他们老两口养老送终啊?」墨子扬说。
我躺在长椅上看话本儿,正看到气人的地方,一通邪火发不出去,便迁怒于他,道:「说到底,你还是怕死。舅舅指定想不出自己一个堂堂的骠骑将军,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一个怂包?」
「是是是,长宁郡主说得对。只是大丈夫为国效力,不一定非要上战场。你看傅少傅那样献计献策,不也挺好的。」
墨子扬咬着草,一副混不吝的样子。
我翻了个白眼:「你当世上有几个傅南洲啊,他这样才貌双全的,打着灯笼都难找。」
闻言,墨子扬一副被我酸倒牙的样子,反复地学着我说话的腔调,气得我给了他几拳:「也就是因为这里是表姐夫的地盘儿,我不敢还手,要不然我非要薅光你的头发。」
我欠欠儿地做了个鬼脸,又到他的书桌上翻找其他话本子。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我指着写了一半,墨迹未干的话本子,惊讶地问:「墨子扬,你就是那个写话本的冯墨龙?」
他不自在地挪了挪步子:「昂,要不你以为你看的那些话本子能供应得这么及时?我这可是独家版权。」
我激动地快说不出话来,拉住他,颤抖地说出那句至理名言:「绿水青山就是——」
「金山银山。」
「啊!!!!」
「啊!!!!」
我们俩抱在一起反复地狂欢高喊,活像大山里两只没开化的野猩猩。
据墨子扬说,他在原世界是一个先天心脏病患者,在病死以后,胎穿过来的。
我突然就明白他为什么不愿意上战场了。
「本来生在将军府,还有一副健康的身子,我真挺高兴的。可我那个爹天天鼓励我以身殉国。」他打了个哆嗦,「学武,可以。殉国,达咩!我还没活够呢。」
「你呢,还想回去吗?」墨子扬问我。
我摇摇头:「不了不了,我来之前被车撞了,非死即残那种。我银行卡里的钱恐怕还不够付医疗费的,不如在这儿踏实地过日子。」
他点点头表示理解。
那一夜,我们俩喝了许多酒,突然就有了「他乡遇故知」的那种归属感。
不久后,捷报传来。
虽然知道这场战役一定会赢,但是看到傅南洲的那一瞬间,我还是忍不住落了眼泪。
他用手指揩去我眼角的晶莹,揉了揉我的头顶,说:「不哭了,我们回家。」
我把眼泪鼻涕全抹在他身上,还倔强地开口道:「你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哄,我已经是一个大人了。」
傅南洲低声地笑着:「做小孩子又有什么不好?哥哥就喜欢一手带大的。」
???
喂妖妖灵吗?这里有人非法飙车。
没过几天,圣上下旨:
右丞相封岚和淑妃因勾结他国,企图谋反,死刑立斩。封氏男子流放充军,女子全部为娼为奴。
这几年他们封家作恶不少,世人听闻皆拍手称快。
沈煜和傅南洲则因为功绩卓著,一个封为正一品大将军,一个晋为太傅。
我和傅南洲这边婚期渐进,阿姐那边又传来了有孕的好消息。
尘埃落定后,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成婚那日,傅南洲牵着我跨了火盆,拜了天地。
我们躺在绣着鸳鸯的大红喜被上说尽了情话。
大婚后不久,我求着墨子扬带我去南风馆开开眼。
谁知道人刚到门口,就被我那夫君捉拿归案。
但我能就这么罢休吗?笑死,下次还敢。
几个月后,阿姐生了一个男孩儿,取名羡予。
羡予,咸鱼。
这名字取得好!再大点儿,不就很适合跟我学习滑铲技术?
我当即就表示要收他做我的小弟,虽然傅南洲表示他极力反对。
见我那么喜欢羡予,傅南洲夜里跟我打商量:「要不我们自己生一个?」
我说那可不行,我还是个孩子,怎么能生孩子?
可在傅南洲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努力下,最后本巨婴还是喜提孕肚一个。
我儿子出生后,我本以为可以带他到处爬树、摸鱼,却没想到这孩子天生随爸,实在是狡猾、腹黑。
于是最后事态发展为,父子俩一起想尽办法抓我回家。
「罢了罢了。」再一次被抓回家的我无奈地叹气,「我算是栽在你们爷俩手里了。」
屋外雷声阵阵,我蜷缩在床角,控制不住地颤抖。
我又想起了那一夜。
父皇驾崩,母后殉情,往常最是温和谦逊的二哥起兵谋反,与哥哥短兵相接,最终一败涂地。
皇宫中血流成河,到处都是零落的尸体和燃烧的火苗。
一切只在一夜而已。
当我还沉浸在悲伤和苦痛中难以自拔时,我一母同胞的哥哥已经坐在金銮殿的那把宝座上,担负起了照料一个国家的重任。
彼时朝中人心未稳,许多人恨不得要将我们兄妹拆吃入腹。
凌初便是那年生辰哥哥送我的礼物。
因为他知道我是为了什么丢了从前的娇软性子,变得这般乖张、泼辣。
从此,凌初成了我如履薄冰的生活里肆意妄为的底气。
「公主别怕,属下为您守夜。」
凌初从屋檐上落了下来,持剑站在门口。
「凌初,你过来。」我唤他。
他听话地走了过来,却在离我一米的位置停了下来,不再前进。
「公主有何吩咐?」
「凌初,我害怕,你陪我一起睡好不好?」
「公主,这……这于理不合。」凌初声音还是这般冷冰冰的,但那害羞的红已经从脸颊蔓延到了脖子。
「也罢……」我失落地垂下了眼帘,复又道,「那你牵着我的手好吗?……不,是本宫命你牵着本宫的手。」
他不敢违抗命令,上前一步跪坐在我的床榻边,颤抖的、缓慢地将手递了过来。
我像是怕他后悔一样,将我们的手抓得紧紧的。
这一夜,我睡得分外踏实。
又到了一年的生辰宴,皇兄照例舍了政务来陪我。
这次的宴会来了很多青年才俊。皇兄说今年我便及笄了,碰着喜欢的男儿就告诉他,凡是我喜欢的,他都能想法子给我。
我说:「皇兄,难道我喜欢天上的星星你也摘给我吗?」
皇兄笑着说,摘星星的事儿得我未来夫君亲自来办。
觥筹交错间,一帮刺客冲了进来。顷刻,就有人丧了性命。
那夜哀鸿遍野的景象重新漫上我的心头。
凌初冲上前保护我,与刺客厮杀。
明明那些人都敌不过他,明明此刻凌初正在大杀四方。可我眼前看到的,却是他口吐鲜血、浑身是伤、死在我眼前的模样。
这是什么记忆?
我跌跌撞撞地后退,任何东西都不足以支撑我的躯体。
「咚」的一声,我落了水。
眼看着头顶的光离我越来越远,耳边渐渐地没了众人惊呼的声音。
我也要死了吗?
意识迷蒙间,一个姑娘朝我游了过来。
我只记得我们浑身都湿透了,她的怀抱却很暖。
凌初说那个姑娘叫作宋婉婉,是五品观察使宋青山的女儿。
很奇怪,我好像梦到过这个名字。在梦里她最后的日子过得很是凄惨,就像梦里的我一样。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的梦成了预见性的,梦中的事情大多都会发生在现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