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九也不再开口,两人匆匆回了寨子。
寨子内的气氛有些紧张。
御医来来回回的走动,面色都显得凝重的多,看见穆澜走进来的时候,御医跪了下来,请了安:「臣参见娘娘。」
「免礼。」穆澜示意御医起身,「小莲情况如何?」
在穆澜的话里,御医有些面露难色,被动的看着穆澜,好似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穆澜倒是直接:「实话实说。」
「凶多吉少。」御医这才开口,「刺客掐着小莲姑娘的脖子,几乎让她送了命,更不用说那一刀在她的胸口,纵然娘娘给她喂了保命丹,但也是因为这个保命丹,才让小莲留了一口气在这里,不然的话怕是……」
剩下的话,御医没再说下去:「是臣无能,还请娘娘赎罪。」
穆澜始终没说话,这个结果,穆澜心里其实很明白。
等了一阵,她才看向了御医:「如果回大周,她是否能熬得住?」
这是穆澜的私心,如果回大周,还有鬼手,或许就有回天的可能。但是在御医的眼中,穆澜就已经明白了。
「启禀娘娘,若是带着小莲姑娘回京,怕是在路上就……」御医的声音也跟着越来越轻。
穆澜闭眼,站着,一言不发。
御医也聪明的不再开口,安静的站在一旁,而寨子里,御医院的人仍然还在来来回回的走动,不仅仅是大周的,还有西域的,只是每个人的脸色都无法好起来。
御医来回走了多久,穆澜就在原地站了多久。
不管是谁劝说,穆澜都不理不睬的。
一直到李时裕处理完何家的事情,回到寨子的时候,就看见穆澜这么一动不动的站着,脸色苍白,就连唇上都看不见任何的血丝。
「你们怎么伺候娘娘的。」李时裕冷声呵斥现场的人。
奴才们更是大气不敢喘,齐刷刷的跪地。
要知道,穆澜站着,他们都没人敢靠近,说不出原因,就好似被穆澜震慑住了一般,最终所有人都只能被动的在原地站着。
穆澜站了多久,现场的人就陪着站了多久。
而穆澜的身体,不是亲近穆澜的奴才,其实并不清楚,自然也没人开口劝过什么。
「和他们无关。」穆澜回过神,淡淡开口。
而李时裕拧眉看向穆澜:「你知道自己的身体如何,还这样站着,你是不要命了吗?」
看起来好似在训斥,但是字里行间是紧张,而后李时裕看向了御医,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已经被穆澜阻止了。
「不用,我很好。」穆澜淡淡应声。
是真的有些乏了。
说不出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个陪伴在身边多年的人,最终竟然自己没能护住,那种感觉让穆澜有些窒息,就如同当年的养父母,她无能为力,就只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开。
就算重生,也不曾再挽回这一切。
而小莲几乎从穆澜入宫开始,就一直跟在穆澜的边上,算是穆澜最为信任的人。穆澜从来也没想过,有朝一日,小莲会因为自己而死。
这样的感觉,让穆澜也觉得窒息不已。
穆澜安静的朝着床榻走去,没多说一句话,李时裕的眉头微微拧了起来,薄唇微动,但是到了嘴边的话,很快就吞了回去,没再开口多言什么。
只是在穆澜走近床榻的时候,李时裕轻轻的拥住了穆澜:「不要多想,这件事和你无关,不管怎么样,小莲知道你尽力了。」
穆澜被动的被李时裕拥着,那种窒息的情绪一直都在。
「你也替小莲报了仇。小莲若是跟着我们回到京都,怕是路上就会出现意外,留在西域是最好的选择。」李时裕劝着穆澜,「在西域,高骞不会不管的,也许还会有奇迹出现,不是吗?」
这些道理,穆澜都懂。
很久,穆澜才无声的叹息,从李时裕的怀中退了出来:「我知道。」
「知道的话,就不要多想。现在你需要休息。」李时裕的口仍然平静,「你若是把自己拖垮了,别说小莲,任何一个和这件事有牵连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这话带着一丝的不正经,威胁着穆澜。
穆澜仰头看向李时裕,才想开口,就已经被这人的薄唇给堵住了,他的嗓音有些沙哑,一字一句却说的格外清晰:「乖,睡觉,后天我们启程回京都。京都还有事要处理。回去的路上不会太轻松。」
而后,李时裕就没再开口,拥着穆澜,靠在床榻上。
回程的路,确确实实不会太轻松了,和来时不一样。何家的势力被剿灭了无数,但是剩下的部分余孽,在回程的路上都会开始反扑,他们没有路可以选择,而回京都后,李时裕要面对的还有更多棘手的问题。
确确实实是应该要养精蓄锐。
而穆澜是真的疲了。
她靠在李时裕的怀中,没一会就沉沉的睡了过去,但是在睡梦里,穆澜好似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这样的梦几乎把穆澜给套了进去,一切都显得无力的多。
在梦魇里,穆澜就觉得自己陷入了幻境之中,不断的挣扎。
很快,穆澜看见了在层层迷雾后的黑山,就好似在幻境里,她重新走回到了黑山,她拧眉,而后小心翼翼的朝着黑山内走去,只是这一次,黑山之神并没躲着穆澜,而是在黑山内等着穆澜。
穆澜看见黑山之神的时候,倒是渐渐的镇定了下来,她平静的开口:「黑山之神,你是要来取我的性命吗?」
黑山之神挑眉:「为何你会这么想。我既然要了你身上的三件东西,自然就不会要你的性命。」
这话,倒是让穆澜的眉眼紧锁,有些费解。
而黑山之神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穆澜的想法,他嗤笑一声:「你以为我拿走了你的健康,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要你的命吗?」
穆澜一愣,被动的看着黑山之神。
黑山之神倒是笑了笑:「不,比你的性命,我更想看看人心。人心才是最叵测的东西,就好比你和李时裕。」
穆澜恍然大悟:「原来你一直都只是在看笑话,看我们的笑话。你知道他的性格必定会刨根到底,你等的不过是最后一刻,我亲口向李时裕承认,而后灰飞烟灭吗?」
人心叵测,神仙的心思你也难以猜测。你觉得残忍无比的事情,他永远能做出让你更难以接受的事情。
穆澜微微闭眼:「你就如此笃定我会承认吗?既然我的性命无忧,我为何要承认?他已经知道我的身份,我不承认,他又何须做什么?」
「是吗?」黑山之神笑。
穆澜被笑的有些瘆得慌。
而周围的一切就忽然这么烟雾弥漫起来,黑山之神的身影消失不见,但是他的声音却已经缥缈的传来:「穆澜,你是龙女,还未列入仙班,意味着你是妖,人和妖又岂能有好结果,上一世,你痛过,这一世,你还要再来一遍吗?」
穆澜没说话。
「十里红妆,江山为聘,但那是踩着鲜血而来的啊——」黑山之神的声音越来越轻。
穆澜陷入这样的梦魇里也越来越深,但是她却浑然不觉,甚至再梦魇里发出了凄厉的叫声。
李时裕第一时间就已经觉察到了:「蓁蓁。」
他叫着穆澜的名字,只是穆澜并没反应,李时裕有些紧张,立刻把穆澜的脉搏,看见她的脉搏仍然如常,这才跟着微微放下心来,但是穆澜却好似怎么都醒不来了。
以至于到最后,李时裕叫的是穆澜的本名。
穆澜在幻境之中,渐渐听见有人唤自己,好似才一点点的清醒,醒来的时候却看见自己在寨子之中,面对的是李时裕焦急的面容,穆澜这才回过神,无声叹息。
「做噩梦了?」李时裕问。
穆澜嗯了声,也算是承认了。
李时裕见状,眉头微微拧起,要知道,这么多年来,李时裕从来没见过穆澜这么布满阴云的脸,这样的穆澜就好似心中有着无数的事,但是却怎么都释放不出来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李时裕怎么可能不担心:「做什么噩梦了?和我说说?」
他的声线仍然温柔,深邃的眼眸看着穆澜,修长的手指捏着她的下巴,让穆澜看向自己,不想穆澜有一丝一毫的闪躲。
穆澜却很淡的笑了笑:「忘记了。先人不是说,做梦醒来,忘记了,这才是好事。何况,就算记得,梦也是反的,对不对?」
李时裕听着穆澜的话,轻笑一声,倒是低头亲了亲穆澜的唇瓣,而后才戏谑的说道:「胡说八道。」
穆澜但笑不语。
两人的气氛不好也不坏。
而穆澜醒来,倒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了,李时裕也看的出来,转身下了床榻,穆澜很自然的拿起一旁的衣裳给李时裕更衣。
李时裕倒是把穆澜的手按住:「这些事,让奴才来就好。」
穆澜挑眉看了一眼,不过也没说什么,继续低头认真的做着自己手中的事情,她低敛下的眉眼倒是藏起了的心思,因为这样的事,她不知道自己能做多久了。
因为这样,所以穆澜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格外的仔细,一点点的把李时裕的衣裳穿好,李时裕阻止过一次,见穆澜没放弃的意思,也就不开口,安静的站着,看着穆澜给自己更衣。
「在想什么?」那是多年的默契,就算穆澜藏的极好,李时裕也可以清楚的感受的到,他低头问着穆澜。
穆澜系好腰带,这才抬头看向了李时裕,然后才笑着摇摇头,并没把心里的心思说出口。
但是原本晶亮的双眸就好似氤氲了一层淡淡的薄雾,越发的让人看不透穆澜现在的想法。
李时裕看着,穆澜倒是也不回避。
「不准你胡思乱想。」李时裕说的直接。
穆澜笑:「我并没胡思乱想。」
「你的眼睛出卖了你,你有心思的时候,眼睛会变得混沌,而非是最初的清明透亮。」李时裕欢欢的说着,「而你的手会有很多不自觉的小动作,那代表你在思考。」
穆澜一愣,是真的没注意到自己的这些细节。
而李时裕仍然看着穆澜,好似不达目的不罢休一般,最终是穆澜无奈的叹息,她倒是知道李时裕的坚持。
「我在想我自己的身子,这身子看起来安然无恙,但是我都不知道能多久的时间,我怕有朝一日我撒手离去,傲风还只是一个孩子。」穆澜淡淡说着。
这确确实实也是穆澜的担心。
别的不说,李长懿就很直接的说过,她的身体最多十年,十年还是用奇珍异草维持下的。但是穆澜却很清楚,黑山之神昨日在梦境里的话,他不取自己的性命,不过是让自己衰亡而已。
若是离开,傲风怎么办?
大周必然还有自己的国母,穆澜不敢奢想李时裕可以常年就只有傲风这么一个孩子,若是失势,那么傲风会陷入危险之中。
在这样的情况系下,穆澜岂能不担心。
而穆澜的话音落下,李时裕就在低头,捧着穆澜的脸,薄唇覆了上来,直接吞没了穆澜所有的声音,好似不想听见穆澜这样的声调一般。
穆澜闷哼一声,在李时裕狂风骤雨的亲吻里,最终是无奈的叹息。
很多事,无法逃避,但他们却都在逃避。
「绝无可能。」一直到李时裕松开穆澜,他才沉着脸,说的直接,每一个字都显得格外的清晰,而落在穆澜身上的眸光更是不带一丝的玩笑成分,「我说过,你只能留在我的身边,不可能去任何地方。」
穆澜回过神,很久,就只是冲着李时裕淡淡的笑了笑。
李时裕仍然看着穆澜,一言不发。
穆澜没再继续开口,在李时裕的眼神里,穆澜很清楚,再开口说下去,就不见得是他们都想讨论的话题了。
而李时裕好似也感觉的穆澜的不愿意,最终,李时裕倒是没说什么,就只是这么平静的看着穆澜。
一直到李时裕的手抚上穆澜的脸颊:「不准胡思乱想。听见没有。你只能是我的。也不准你隐瞒我任何事情。」
穆澜的心咯噔一跳。
「回宫后,我会下旨立你为后,立后之日,我希望你能把你心里所有的秘密都如实的告知于我,嗯?」李时裕淡淡开口。
而听着李时裕的话,穆澜却没任何的惊喜,反倒是一阵的担心。
她了解李时裕,这是李时裕给自己下的最后通牒,在大婚之前,她要向李时裕承认自己的身份,若不然的话,李时裕也有的是办法让自己说出口。
想到这些,穆澜有些无奈,看着李时裕:「一定要这样吗?」
李时裕并没回答,手指轻轻抚摸上了穆澜的脸,而后就转移了话题:「我让人给你送晚膳来,我还有些事要处理,邵云他们还在等着我。」
何家的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处理好的,所以李时裕忙碌是正常的,而这也意味着李时裕不想和穆澜交谈这件事,更是明白的告诉穆澜,这件事他已经决定了。
穆澜有些绝望。
而李时裕却没说什么,转身吩咐奴才们伺候好穆澜,很快就离开了寨子,穆澜没跟出去,就只是这么看着李时裕离开的身影,无声的叹息。
就在李时裕走到寨子口的时候,他忽然停下了脚步看向了穆澜,穆澜一怔,不知道李时裕要做什么。
她的眼神并没回避李时裕的眼神,认真的看着。
反倒是李时裕很是直接:「还有一件事,我不希望你再去见邵云,若是要见,我一定要在。我也不想再引起任何的麻烦和误会。」
他说这话的时候,口气淡淡的,但是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听明白了吗?我不喜欢,我会嫉妒,你和邵云之间的一切,我一直很嫉妒。」
这话,李时裕说的直接,看着穆澜,眸光里的坚定并没发生任何的改变。
穆澜的红唇微动,到嘴边的话,最终没说出口,只是无奈的嗯了声。
不想在这样的时候,再触及两人之间的底线,穆澜也知道,龙邵云一直都是李时裕心中过不去的梗,唯一庆幸的事,李时裕对事不对人,很多事情还是是非分明的,不然的话——
而在穆澜的应承里,李时裕这才转身离开,并没再多说什么。
穆澜站在原地,就只是无声的叹息。
……
——
两日后,他们启程回了大周,高骞仍然一路相送,小莲拜托给了高骞,穆澜很仔细的交代过,高骞倒是应允了下来。
「娘娘无需担心,本王自然会让人照顾好小莲姑娘,每月也会让信使送信到大周,告诉娘娘小莲姑娘的情况。」高骞开口保证。
穆澜嗯了声:「有劳西域王。」
「娘娘客气了。」高骞颔首示意。
在仔细的交代后,穆澜进去看了一眼小莲,小莲的气息仍然还在,但唯独小莲却好似睡着了,怎么都没醒来的意思。
穆澜很清楚,这样的情况下去,小莲其实支撑的时间并不会太长,稍有差池,小莲就会魂断西域。
想到这些,穆澜的眼眶有些微红,她安静的站着,看了很久的时间,在外面的奴才催促后,穆澜这才仔仔细细的给小莲盖好被子,转身走了出去。
很快,队伍启程,高骞一路相送到了边境,这才带队离开。
李时裕知道穆澜的担心,把穆澜拥入怀中:「人各有命,你尽力了,不管是什么情况,小莲都会铭记在心。」
「嗯。」穆澜应声。
而一旁的傲风倒是乖巧,也觉察的出穆澜的沉闷,安安静静的坐在马车内吃着小点,低头看着书卷,倒是不吵不闹的。
马车隔绝了外面的喧闹,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外面是相安无事的。
李时裕大部分的时间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着穆澜,就算李时裕不在的时候,马车边上也一定会有容九,马车行进的速度快了不少,和来时的悠闲截然不同。
傲风也感觉到了:「娘,是不是出事了?」
「不会有事,傲风不要担心。」穆澜笑,低头揉了揉傲风柔软的发丝。
傲风嗯了声,重重的点点头,倒是没说什么,又低头认真的看着手中的花卷,他看的都是一些灵力怪神的传说,仰头问穆澜的时候,穆澜也没任何的不耐烦,认真的讲解。
「娘,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怪吗?」傲风问着。
穆澜嗯了声:「鬼怪和神明皆存在的,人要存着敬畏之心,就算不信的时候,也不可以大放厥词。」
「我知道了。」傲风似懂非懂的,他的大眼眨了眨,忽然抓住了穆澜的手,「娘,你一直都会在我身边是不是?」
穆澜一怔,而后才点点头:「是。但是呢,娘也会生老病死。」
生老病死,傲风知道。
只是傲风看着穆澜的眼神,意外的多了一丝的忐忑,这让穆澜微微拧眉:「傲风在想什么?」
「娘——」傲风叫着穆澜,声音拖得很长,「宫内一直都在传,说您的身体不好,我怕您……」
说着,傲风的眼眶有些红。
傲风历来就是一个早熟的孩子,从小没了娘亲,宫内的冷暖,他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所以这些话,别人以为傲风听不明白,但是傲风都很清楚,那些人字里行间的意思就是穆澜不会陪着自己太久,很快就会从自己面前消失了。
这样的话,傲风怎么都不愿意接受,但是却有不敢询问穆澜。
穆澜听着傲风的话,无声的叹息,而后,她轻轻的把傲风拥入怀中,并没主动开口。
傲风见状,越发显得紧张,牵着穆澜的手:「娘,不会的,是不是。」
「是。」穆澜给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而后,她拉开距离,看着傲风:「傲风,回京都以后,你想去哪里,想玩什么吗?」
傲风毕竟就是一个孩子,小孩的心境很明显的,被穆澜这么一说,傲风一下子就被带歪了主题,眼睛眨巴的看向了穆澜:「什么都可以吗?」
穆澜嗯了声。
「我还想去京郊吃馄饨,想去市集买小玩意,想让娘带着我放纸鸢,但是不要在宫内,想去那边的白桦林……」傲风说了很多,都是在宫内不能做的事情。
穆澜认真的听着,记了下来:「好。」
傲风开心的拍手。
母子俩低头聊天的时候,李时裕已经回到了马车上,穆澜看向了李时裕,在李时裕的眼神里,穆澜知道外面刚经历了一场血雨腥风,那是何家的人在垂死挣扎。
但是两人表面都不动声色,从来不曾在傲风面前提及这些。
「太子你和你母妃在说什么?」李时裕倒是淡定开口。
傲风听见李时裕的话,有些傲娇的哼了声:「这是儿臣和母妃的秘密。」
言下之意就是不告诉李时裕了,李时裕也没把傲风的小孩子性子放在心上,很自然的在穆澜的边上坐着,马车仍然在快速的行进着。
傲风见李时裕回来,也聪明的不开口了,他倒是知道,李时裕多不喜欢有人在自己和穆澜之间当绊脚石。
所以傲风又不吭声了,低头认真的看着书卷。
李时裕看了一眼,哼哧了声,像是说傲风识趣,而穆澜无奈的摇头,倒是把书卷放了下来。
「事情都处理好了吗?」穆澜问。
李时裕知道穆澜问的是什么,嗯了声:「处理好了,以后都不会有事了。」
言下之意,就是何家的事情完全结束了,不会再有任何人引起麻烦。
穆澜也并不意外,李时裕这一趟秋祭之行本就是安排好的,从西域开始,到这一路回去,皆是如此。这一切也算是在计划之内。
「京都那边呢?」穆澜又问。
「战骁第一时间就控制了何家,何元原本就是年事已高,现在何家当家的是何申,所以何元自然是跑不掉的,这一路上都是何申的死士,清理干净了,就自然相安无事了。」李时裕并没瞒着穆澜。
穆澜点点头,再看着李时裕的时候,微微咬唇:「我有些担心太后。」
「太后无需担心,何家做了什么,太后比谁都清楚,而太后历来都是个聪明人,能走到今天绝非等闲之辈,所以在何家出事的第一时间,太后就已经去了寺庙念经,带着李嬷嬷,也拒绝任何人觐见,所以这件事,太后不会干涉。」李时裕解释。
这也在穆澜的预料之中,所以这样的结果,穆澜也是猜的到的。
但就只是——
穆澜安静了下,而后看向了李时裕:「我总觉得,何家就只是一个开端,并不是结束。」
「何家背后还有人,但是对方藏的极深,这些年来,我和战骁一直都在调查,只是顺藤摸瓜到了何家这,所有的线索就断了。」李时裕淡淡开口。
「是宫内的人吗?」穆澜问。
这些事,穆战骁偶尔会和穆澜提及,穆澜到现在也有些摸不清方向,所有的事几乎都只能靠猜测。
李时裕听着穆澜的话,低敛下眉眼安静了下:「不知。」
这下,穆澜看向了李时裕,倒是有些意外:「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没有。」李时裕说的直接,「有人布了一场局,而且是不慌不忙的局。你要知道,人心的贪婪,很容易在长时间等待后,就变得迫不及待起来,而后就逐渐路出马脚。就比如何申。」
是这个理。穆澜并没反驳。
「但是这个背后的人,却始终不急不躁的,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不曾出现过,这就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了。就连何家安耐不住,他们也似乎不急不躁的。」李时裕轻笑一声有些嘲讽,「你觉得,对方是在做什么呢?」
「等待时机。」穆澜应声,「一个天衣无缝的时机。」
现在的李时裕过于强盛,要想轻易的从李时裕的手里把权利夺过来,那是难上加难的事情,所以只能等,等待一个万无一失的机会。
隐隐的,穆澜想到什么,但是却怎么都理不顺脑子里的那条线,最终就只能被动的放弃了。
「你没任何想法吗?」穆澜问。
李时裕安静了下:「有。但是总觉得不可思议,而最终也会被排除。」
李家并不是只有这些皇子,还有很多是在李长天时期就已经夺位失败被分配到别处的李家人,在这样的情况下,每一个人都有嫌疑,就只是这样的嫌疑轻易的就能被洗脱。
反而一切变得越发的扑朔迷离起来。
「不准胡思乱想,静观其变。」李时裕知道穆澜的担心,「我会护好你们母子,绝对不会出任何的差池。」
这是李时裕的承诺,从开始到现在,从来不曾改变过。
穆澜的红唇微动,但最终也没说什么,就只是嗯了声,而傲风在前一会,已经被玲珑带到了前面的马车上,把独处的空间留给了两人,自然这些话,傲风也不可能听见。
李时裕拥着穆澜,让穆澜靠在自己的怀中。
穆澜也并没拒绝。
忽然,李时裕的声音平静的传来:「这一生一世,我只可能让你给我生下孩子,别的人,绝无可能。」
穆澜一愣,看向了李时裕,而后穆澜很淡的笑了笑,倒是没说什么。
李时裕也没说什么。
马车仍然快速的朝着京都的方向飞驰而去。
……
回京都的时间,比来时缩短了一半,自然疲惫感是显而易见的。但是穆澜并没多说什么,好似习惯了这样的疲惫感,
而回到了京都,李时裕就显得格外的忙碌,穆澜回了凤清宫,宫内的人变得安静的多,不敢再有任何的话语,已经西域发生的事情,早就传回了京都。
大家都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而在回宫的第一时间,李时裕就已经下旨,册封穆澜为皇后,群臣并无任何异议,跪下领旨。
何家的人被满门抄斩,一个都不曾放过。
龙邵云重新拿回了兵权,手握重兵,而穆战骁直接接替了何元的位置,成了大周的当朝丞相。
朝堂自然是热闹无比。
太皇太后就如同李时裕说的这般,早早的在寺庙里抄佛经,就不曾在宫内出现过。
穆澜回了宫,也如同之前一般,一直都在凤清宫内,并没离开。而后宫的嫔妃在熹贵妃的事情后,早就敛下了所有的想法和野心,老老实实的每日毕恭毕敬的到凤清宫给穆澜请安,而后就匆匆离去,一秒都不敢迟疑。
这大周帝宫的后宫倒是也跟着清净了不少。
而因为小莲出事,李时裕很自然的把玲珑调回了穆澜的身边,穆澜并没异议,玲珑自然也是愿意的,很多事,他们彼此明白,却始终没说出口,就只是这么安静的做着自己手中的事。
立后大殿是在开春。
这个冬季,是这十来年来,大周最为静谧的一个冬季。
白雪皑皑,又带着祥和和平静。
……
——
在大周的新年前,穆战骁和徐婉莹成婚,李时裕亲自主持的婚礼,这也是李时裕登基后,大周难得的喜事可以让李时裕亲力亲为的。
而徐婉莹是带着五岁的孩子嫁入穆家,要知道,现在的穆战骁是大周的当朝丞相,也是当今皇帝李时裕的生死之交,
就凭穆战骁今时今日的地位,都无需娶一个未婚生子的女人,还是徐家庶女,但偏偏,穆战骁做了,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京都不免议论纷纷。只是这样的议论,穆战骁充耳不闻。
而在穆战骁大婚的这一日,也是穆澜第一次见到徐婉莹。
和穆澜想象中的徐婉莹有些差别,面前的徐婉莹温柔可人,甚至和自己的强势截然不同,和李时裕口中的徐婉莹也有所差别。
穆澜不免好奇。
李时裕拥着穆澜,倒是没说什么。
「穆大人好像对徐婉莹……」穆澜想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李时裕看了穆澜一眼:「战骁对她怎么样?」
「说不上来。」穆澜摇摇头,「说不在意的话,他的眼神又一直在徐婉莹的身上,若说在意的话,他们之间又显得寡淡的多,甚至相敬如宾都称不上。」
这话,倒是让李时裕挑眉,而后低头轻笑:「你的观察力一直很敏锐,战骁没和你说过徐婉莹的事情吗?」
「不曾。只是提及。」穆澜实话实说。
而后穆澜看向了李时裕,李时裕倒是淡定:「他也不曾和我说过,大概是为了保护徐婉莹。」
穆澜有些莫名,是真的被李时裕的话牵扯出了好奇心。
李时裕是一国之君,自然要周旋的事情很多,特别是穆战骁这样的身份,李时裕虽然不会真的干涉穆战骁娶谁,但是或多或少对穆战骁娶的人还是要有所了解的。
而这个徐婉莹——
想到这些,李时裕倒是看向了穆澜,而后才解释:「几年前,战骁去了金陵处理一些事,而后大概半年的时间在金陵不曾回京都,很多人以为战骁是被先皇派去了,但是并不尽然。」
穆澜仔细想了想,确确实实,那时候穆战骁是在金陵,而那时候她和李时裕还在胶着期,自然不会多关注穆战骁的事情。何况,穆战骁自打被册封后,其实极少居住在穆王府内,加上三房的人素来低调,没什么注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现在想来,看来是有蹊跷了。
「就是那半年,战骁认识的徐婉莹。最初我没在意,后来才知道,战骁和徐婉莹之间的一些恩怨过节,战骁那半年身受重伤在金陵,是徐婉莹照顾的,但是战骁受伤,却是徐婉莹一手导致的。」
李时裕沉了沉,继续说道:「这是事后才知道的事情,只是战骁没提,我也就不曾再提,战骁做事历来都有分寸。不过这件事要真的调查起来,好像到徐家也就戛然而止了。」
说到这里,李时裕没再开口。
穆澜一怔,忽然想到什么:「就像前朝公主的事情?」
李时裕嗯了声,没否认。
「有关系吗?」穆澜反应的很快。
「不知道。」李时裕实话实说,「现在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显然在这件事上,不管是为了战骁这个儿子也好,还是徐婉莹也好,起码战骁目前没动徐婉莹的意思。就只能看着。」
穆澜嗯了声,没再说什么。
而穆战骁已经朝着两人走来了,今日穆战骁是新郎官,和平日的硬朗比起来,倒是多了一丝的柔和。
「臣参见皇上,娘娘。」穆战骁请了安。
「今日是你大喜之日,无需多礼。」李时裕很是直接。
穆澜颔首示意,看向了穆战骁,倒是也没说什么。
今日的穆王府显得格外的热闹。
但是穆澜很快就发现了,徐婉莹就孤身一人,边上就只徐婉莹贴身的奴婢和一个老嬷嬷,而徐府倒是浩浩荡荡来了不少的人,对周围的大臣来往攀谈,只是见到徐婉莹的时候,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感觉。
在这样的情况下,穆澜也并没多说什么。
两人之间的事,外人无从干涉,就好似她和李时裕一样。
这大婚热热闹闹的到了深夜,因为穆战骁的身份摆在这里,自然也不敢有人提出要闹洞房这件事,穆战骁也并没着急回到新房,而是把所有的人都送走了,这才回到了自己的新房之中。
新房之中,挂着红色的青纱帐,戴着头纱的女子安静的坐在床沿边上,一动不动。
穆战骁推门而入的时候看见就是这样的画面,但是穆战骁的脸上并没多少的喜悦之色,而是多了一层淡淡的阴鸷。
「既然是本王的妻子,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应该很明白。不要让本王发现你做出任何逾越的事情,不然的话,后果自负。」穆战骁的话带着警告,「至于这盖头和交杯酒,就此免了。」
话音落下,穆战骁已经走了出去,新房内空荡荡的。
而在红色的头盖之下,一双晶亮的双眼早就氤氲了淡淡雾气,很快,晶莹的泪珠掉了下来,滑落在身上的织锦缎上。
空气里都带着一丝悲凉的气息。
……
——
在穆战骁大婚后,大周迎来了新年,这是中元节前最大的节日,家家户户辞旧迎新,但偏偏就在新年前夕,一直在寺庙抄佛经的太皇太后却传来了病重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