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得要找到钥匙,但看着大家疲惫的样子,许继光还是下令先原地休整。为了防止他们的位置暴露,许继光并没有命令大家关上别墅的大门,而是和老段两个人分别在二楼楼梯口和另一边沿街的窗口警戒。
不敢用厨房的冷鲜,众人用在厨房和客厅搜罗到的一些密封包装的食品和零食随便对付了一下。看到卧室的大床,几个孩子横七竖八地躺了上去,立刻便进入了梦乡。
陈杰借口睡不着,去了其他的房间寻找一些便携物品,二楼客厅便只剩下樊震和小安。
「不困吗?休息一下吧。」和两人分开后,樊震有很多话想问。但眼下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暂时休息的地方,他不想勉强小安。毕竟他已经习惯了逃命的日子,也许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要再次亡命天涯。
小安轻轻地摇了摇头。其实,她想说的一点不比樊震少,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两人就在沉默中静坐许久。在这安静的环境中,困意像潮水般不断袭来,樊震很快便打起了瞌睡。小安看着樊震像小鸡啄米般不停地点头,有点想笑,但最终还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在隔壁房间偷听的陈杰也叹了口气。
大哥,你真是……唉。
几个小时后,天渐渐亮了。除去照料孩子们的小安,剩余众人都开始寻找钥匙,然而找遍几个可能的地方,都一无所获。
就在许继光准备放弃时,樊震突然发现了不协调的地方:
按照这家人的经济地位和品位,这悍马不像是他们平时会开的代步车,感觉应该是某个公子哥的杰作。但清理完别墅里的尸体后,并未发现这么一个公子哥。歹徒进入房屋后连主人都杀害了,没理由还绑架一个公子哥要赎金吧?
那么,不论是死是活,他应该还在这个房子里。
但是他们把一二楼都翻了个底朝天,没发现还有其他人啊。
樊震把想法告诉其他人,立刻引起了众人的兴趣。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各种阴谋论都出来了,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
在窗口张望的老段这时回过身来,悠悠地来了句,「这么大的房子,连个地下室都没有?」
地下室!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在车库后面的一个小房间内找到了通向地下室的门。
许继光手电筒光柱的尽头,露出了一张惨白的脸。
丁少阳被解救出来时还在瑟瑟发抖,嘴里一直念叨着「别杀我别杀我」,但眼珠一直滴溜溜转着打量众人。
「别害怕,我是警察。这里都是幸存者,没有人会伤害你。」许继光向丁少阳出示了警官证,后者却突然向他扑了过来,不等许继光反应,紧紧地抱着他不放手。
「警察叔叔,我好怕,我好怕啊,我父母……我父母都被那些坏人杀了!我没有地方去了,呜呜呜……」丁少阳像个孩子似的哭喊着,但一滴泪也没流。
许继光相当无奈,也不好把他推开,只能轻拍着他的背以示安慰。
在旁边围观的其他人本来对丁少阳几乎惨遭灭门的处境心有戚戚,颇为同情,但看到他的这副反应,竟不知道他是不是受了刺激精神失常了。
一个学生悄悄拉了拉老段的袖子,「段叔,他不会是歹徒假扮的吧?」
段文刚鄙夷地撇了撇嘴,「这种倒霉玩意我见得多了,他巴不得父母早点完蛋呢。」
许继光好不容易才挣脱了丁少阳,轻咳一声,「我们对你的遭遇也非常同情,不过外面的情况你也见识过了,当务之急是离开城内去往安全的地方。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和我们一起走,我会保证你的安全……」
「好啊好啊,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丁少阳立刻换上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警察叔叔,你可要保护我的安全啊!」
许继光看他没有主动提及车辆的事,只好硬着头皮亲自上阵,「嗯,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安全。不过这里距离城外还有好远的距离,如果你有车辆的话,我们就可以快速出城了,这样也会比较安全……」
丁少阳的眼珠又转了转,「好啊,我恰好有一辆车,就是油可能不太够,装不下那么多人。警察同志,除去我们俩,估计也就只够那位可爱的女士了。」他接着转向小安,礼貌地伸出了手。小安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涨红了脸,陈杰马上挡在了她身前。
「你……你怎么能这样?是我们救了你,你现在要扔下我们自己离开吗?」
丁少阳摊了摊手,做出了一个无辜的表情,「朋友,我的车真的没什么油了,前几天跑得凶,这几天又闹出这种事,我也没办法啊。如果你不乐意,我还有辆自行车就送你了,算你没白忙活一场。」
「你!」陈杰涨红了脸,还要再申辩,被樊震拉住了。
「算了,本来这车也不可能让我们都上去的,我可不想挂在车外,让那帮家伙看到了当活靶子打。」
丁少阳居然冲着樊震竖了一个大拇指,「哥们儿,还是你聪明,请好吧几位。」
说着就从兜里掏出了钥匙,向许继光比了一个「请」的手势,径直向悍马走去。
老段冷笑着转身就走,几个学生紧紧跟在他的后面。看着他们准备离开的背影,一旁不作声的小安突然叫住了丁少阳。
「等等!」
丁少阳转过身来。
「怎么小姐,改主意了?当然了,咱随时欢迎……」
小安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不,我用我的位置和孩子们换。」
这下轮到丁少阳惊讶了,「怎么,你不来吗?」
「不用担心我,我是成年人了,能照顾自己。」
丁少阳夸张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唉,这不是让谁上的问题,我说过了,我的车油不够,那三个学生和你的体重能交换吗?啊不好意思,我不应该提到女士的体重,我真不绅士……」
小安真的生气了,她狠狠地跺了地面一脚,不顾樊震的阻拦直接骂道:「你说的是人话吗?说什么体重,你怎么不下来呢?」
丁少阳瞪大了眼睛,像看傻子一样盯着小安,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是白痴吗?这、是、我、的、车。」
众人争执不下之际,许继光打破了僵局。他摆摆手让大家都别吵,随后用樊震从未听过的严肃语气对丁少阳下达了「命令」,「同志,我的职责是保护群众,如果你坚持要我做你的专职保镖,恕我不能接受。车,你还是自己开吧。」
丁少阳见状马上换了一副笑脸,「警官,这都是误会,我这是和他们开玩笑呢。不过这车确实也没什么油了,不信您看。」说着就拉开了车门。
许继光确认他说的话属实,为难地看向其他人。在场的 9 个人,一辆车怎么也不可能都塞下,如果选择一起步行,实在是有点浪费资源……
不过樊震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他和小安及陈杰好不容易重逢,从两人的态度来看,他们绝不可能独自上丁少阳的车。另外以老段的身手,遇到零星的丧尸危险性也不大。只是小安的孩子和他们在一起会比较危险,他一时还举棋不定。
「行了,用不着这么麻烦。小许,我带着两个小兄弟自己走,你带上那位小姐和孩子们先去基地吧。」站在阴影里的老段直接替樊震做出了选择。
樊震心里有些遗憾,不过他明白这种安排是最妥当的。
许继光心里也长出了一口气,征得其他人的同意后,队伍分成了两组。丁少阳自然是飞快地蹿上了驾驶位,两个学生依依不舍地和老段分别。
就在安洛芸刚刚把小凯安置在后座上时,车门突然当的一声巨响。安洛芸猝不及防,条件反射地直接跌落在车下。
樊震脑子一热就冲了上去,身后立刻响起密集的枪声。好在他所在的位置恰好被车身挡住,樊震拉起小安,在车后寻找脱身的机会。
然而丁少阳没给他多少喘息的时间,见势不妙一脚油门便冲了出去,把樊震直接暴露在刚从正门突入的歹徒面前。躲进一楼的陈杰急得破口大骂,刚要冲出去帮忙,被老段一把拉住。
不过丁少阳直冲正门而去,反而暂时吸引了歹徒的火力。樊震抓住机会,带着小安向别墅方向猛冲几步,退入了一楼。
吉普车绝尘而去后,歹徒重新把目标锁定在楼内的几个人,从各个方向包围了别墅。为首的刀疤对着二楼窗户就是一梭子,正在窗口张望的陈杰顿时缩回了头,吓得不停地抚摸着自己的胸口。
惊魂未定的小安在枪声的刺激下脚底一软,瘫倒在楼梯上。樊震一把抱起她冲上二楼,和陈杰一起瑟缩在二楼客厅不敢冒头,生怕被点射。
不过他们预想中的枪声再也没有响起。
一分钟后,樊震才胆战心惊地问在墙角观察楼梯的陈杰:「他们不会已经摸上来了吧?」
「只有这个楼梯,暂时还没进来。」
「老段呢?」
「没看到啊,刚才还在一楼的。」
「不会被击中了吧?」
「别管他了,快去找点武器啊,一会儿上来了怎么办?」
「我就一把菜刀,你让我顶着枪口扔飞刀啊!」
「唉……好歹比被丧尸活活咬死好。」陈杰捏紧了拳头,「要是给我也整一把,我非得出去跟他们拼一拼……」
「别吵。」老段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出现,吓了陈杰一跳,「你没发现他们就开了一次枪吗?」
「你是想说……他们其实子弹也不够?」
「你自己想想,抢劫最重要的是什么?不是打死人,而是怎么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求财。要是他们子弹多,犯得着冒这么大风险去袭击体育馆?」老段浑厚的嗓音现在听来极具安全感,但樊震并不认可,「我们来的路上就碰上一伙随意开枪的劫匪……还是不要冒风险的好。」
老段思索了一会儿,最后对樊震和陈杰说道:「我去会一会他们。如果我出事,你们就见机行事吧。他们舍不得开枪,能谈则谈,谈不了就躲在房间门后面等他们上来,一切看造化。」
不等几人反应过来,老段就一个箭步闪了出去,消失在楼梯下方。
三人胆战心惊地听着下方的动静。老段似乎在和外面的歹徒进行交涉,声音起伏不定。樊震担心对方谈不拢开火,总是出现枪声的幻听,但最终他担心的并没有发生。
10 分钟后,熟悉的嗓门响起,「下来吧,没事了。」
陈杰半信半疑地和樊震四目相对,这么快就谈完了?樊震想到老段那江湖把式和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道上气质,对他的疑惑越来越浓。
保险起见,陈杰先代其他人下去探路,刚走到一半,老段就催促起来,「干吗呢,快点!」
小安显然也有类似的疑惑,听到这句,紧紧地拽住了樊震的袖子。不过陈杰很快就招呼他们下楼。
刚才还在不停向樊震射击的四名歹徒,此刻正端着五花八门的枪械站在一楼大厅,将一脸轻松的老段和局促不安的陈杰围在中间。樊震紧张又疑惑地扫过每个歹徒的脸,却并没有看到他想象中的凶狠目光和不善面相。
为首的刀疤瘦削、精干,眼睛不停地在樊震和小安身上搜索着什么,但看起来并没有发现他想要的东西。小安不自觉地向樊震身后缩了缩,这时刀疤却主动开口了,「几位,哥几个冒犯了。既然都是海哥的朋友,咱也不会为难,请。」接着为他们闪开了一条路。
三人就在众匪的注目下,恍恍惚惚又提心吊胆地走向了大门。有一瞬间,陈杰做好了他们从背后开枪的准备。但走在最后的老段没有一丝犹豫,一直催促着快走。
离开别墅后,四人找到了一辆废弃的中巴,将里面的尸体清空后,向着江边开去。
陈杰依然做司机,车辆微微的颠簸中,老段开始闭目养神。樊震现在已经确定老段是江湖中人,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能让几分钟前还在试图要他们命的匪徒卖个面子。以他的身份,似乎应该站在对面向那个刀疤发号施令,而他却表现得事不关己,先后救下了几个学生和他们三人,樊震搞不明白这个人的真实目的。
不过警官许继光似乎很相信他,虽然不知道老段这几年经历了什么,但至少他们现在还在向着目的地西山基地而去,方向盘也在陈杰手里……
车里的几人各怀心事。樊震看着窗外出神,思绪逐渐放空。街道、树林在眼前匆匆掠过。很快,他就看到了那条穿城而过的澜东江。
过了澜东江,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市郊了。
第六章 不平静的水面
拥有百年历史的澜东江漕运诞生了无数江湖传奇,然而随着一座座跨江大桥的建成,传统漕运也逐渐没落了,这给他们带来了一个很大的问题:交通崩溃。
灾难过后的街道更是惨不忍睹。看着一条黑龙般蜿蜒延伸到远方桥面的车流,陈杰叹了口气,踩下了刹车。
「怎么了?」樊震从后座探身出去,「有情况?」
「喏,你自己看。」陈杰甩了甩头,「堵得一塌糊涂,你别告诉我你还想走过去。」
樊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还真动过步行的念头。
「不可能,那前面全是丧尸。」老段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似乎刚睡醒,「看见那小黑点没?」
樊震快把眼珠子瞪出来了,还是什么也没发现,这么远的距离能看到啥啊?但看他这语气也不像是开玩笑。
老段呵呵一乐,「当初我差一点考上飞行员,就是血压有点高,呵呵。走吧,看看周围有没有码头,你们这小身板估计也游不过去吧。」
游过去?樊震几乎要翻白眼,澜东江虽说这几年水量确实下降了不少,但游过去也太夸张了吧?他不由自主地看向身边的小安,她却没什么表情。
唉,小凯不在她身边,她一定很着急。樊震有些后悔,要是当时赶得及送她上车,她也不会流露出这样的情绪吧。
车子重新发动了,一行人沿着江边一路寻找码头上停靠的船只,却一无所获。江面上空空如也,仿佛回到了原始时代。
经过一座大型集装箱码头时,陈杰终于绷不住,「该死,怎么连艘舢板都没有?」
其实这种状况樊震也考虑过,只是他仍抱有一线希望,未曾料想情况会向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江上的很多大型船只都有自己的电台,城区的情况一定通过各种方式传到了他们的耳中。为了避免受到袭击,他们一定会第一时间从江上撤离。大型船只也有一定量的补给囤积,短时间内大概不会靠岸了。不过这种大规模的撤离,甚至连小舢板都撤得一干二净,是樊震没想过的。
一定有人在有计划地组织整个船业协会。至于对方是敌是友,他就无从确定了。
中巴在江边兜了一大圈,确定短时间内找不到靠谱的船只后,车也快没油了。陈杰把车开到了一座高架底下,这里平时就人迹罕至,干掉了一个丧尸后就再无动静。几人弃车步行,来到了桥下的几间小院门口。
也许江边的荒滩上会有一些很早就废弃的船只,但眼下沿江的建筑物附近都有大量丧尸徘徊,短时间内他们也没法展开搜索。
几人都条件反射般地看向老段。在拿不定主意时,人类总是倾向于听从年长者的指示,或者说,看起来最镇定的那位。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老段轻咳一声。
「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整一下,再讨论下一步的安排吧。」
他们停车的位置就挺合适的。这几间小院看起来都属于一个废品回收站,堆满了酒瓶、纸板还有各类乱七八糟的杂物。搜索完毕确认安全后,陈杰和樊震将大门关上,把这里变成了一个临时据点。
这个小院先前一定有人居住,在最里面的房间他们甚至发现了一个烧液化气的简易灶台和蔬菜,还有鸡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么多天过去,蔬菜已经有些脱水了。
但几个人都很高兴,奔波这么多天,总算能吃顿热饭了。
当下就生火开灶,老段掌勺,陈杰帮厨。安洛芸作为唯一的女性免于动手,可怜兮兮连面条都没下过的樊震只好自己提出去给大家放哨。
刚走到院子中间时,樊震居然隐隐约约听到了直升机飞过的隆隆声,他已经两天没听到过类似的声音了。不过这次他没有再去费力弄出点动静试图吸引注意,一来他不认为在匪徒横行的市区救援是个好选择,一来他作出的所有信号都无异于昭告天下:来找我!下次,老段的面子也许就不那么好使了。
于是他眼睁睁地看着三架直升机连成一个编队向着市区飞去。
「快,快看啊,是飞机!」小安的惊叫声在他身后响起,不知什么时候她也跟了出来。
「他们应该是去执行任务的,没空理咱们。」樊震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打趣道,「把那伙人都消灭,我们就能回去了。」
听到这话的小安突然沉默了。
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樊震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泪水已经在小安的眼里打转。
她低着头,嘴唇颤动着。
「我们还能回去吗?那天在医院,他们都像疯了一样乱抓乱咬,整层楼都感染了!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快、那么迅猛的感染,刚刚还大出血的病人就和没事一样攻击其他人,更可怕的是那些孩子……那些孩子……整个医院都瘫痪了,看着那些人绝望的眼神,我是护士,但我没办法……我只能救下一个……」
她终于说不下去了,抱着膝盖蹲了下来。
站在门口准备叫两人吃饭的陈杰见状也呆住了,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不断用眼神暗示着樊震。
正当樊震准备去扶起小安时,她却已经站了起来,揉了揉眼睛,挤出一个极其不自然的微笑,即使那古怪的微笑也透着凄美。
「对不起,不应该说这些的。」
小安又低下了头,那一刻她是如此娇小无助。
樊震瞬间产生了一种抱住她的冲动,但最终还是呆呆地看着她转身离开。
他不能允许自己这样。
菜已经烧好了。两个素菜,每人还有一个煎蛋,对于几天来吃惯了饼干、巧克力和冷包子的几人来说,甚至奢侈得有点不真实。
陈杰兴奋地张罗着,「来来来,大家吃啊,吃啊!」
老段不知道从哪翻出来一箱啤酒,先给每个人倒了一杯。樊震本以为小安会拒绝,但她不仅欣然接受,甚至在陈杰走完开场词后一口闷掉,随后再不言语。
大家都呆呆地望着她。老段随后爽朗地大笑起来。
「女中豪杰啊,哈哈哈!要不是没条件,真想一醉方休!」
「大哥豪气!不知怎么称呼呢?」
樊震这才想起来,老段和其他两人其实并不熟悉。
「我估计要大你两轮了,叫我老段就行!」
「不不不,大哥这么年轻,还是叫大哥!段大哥,我是陈杰,就一开车的,用得着我您就说!」
「哈哈,咱不必计较这个。以后出去了都是兄弟!」老段把袖子挽起来,充满线条的臂膀上,赫然文着一只麒麟。
兄弟,樊震最听不得这词。江湖中人最爱称兄道弟,嘴上两肋插刀,背过身来就是给兄弟两刀。更何况,他之前称之为兄弟的人也已经不在了……
这个词是一个诅咒。
「兄弟,兄弟,你想啥呢?吃啊!」老段热情地把盘子推到樊震面前。樊震点点头,夹起一筷子送入嘴里,还用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的小安。
她安静而秀气地听着几人的插科打诨,脸上带着笑意。但樊震知道她心里一定没有笑。
「咱们几人能凑到一起真的是很不容易,也是种缘分。你们以后就是我的兄弟姐妹,我老段一定送你们安全出城!」
「大哥,我陈杰也一定不会抛下任何一个人,我们一定会活着出去!」
樊震终于忍不住吐槽道:「你平时都是这么说话的吗?」
陈杰一头雾水,「啊?怎么了?」
「没什么,就觉得走路上可能到处都能遇见你哥。」
「兄弟,你真有意思。」老段乐得鼓起了掌,小安也偷偷嘴角上扬。
陈杰却没有笑,而是换上了一种冷冰冰的语调。
「你没说错,人人都可以当我哥。」
樊震惊讶地看着他,桌上的气氛突然变得诡异起来。
「我没有家人。」
一片沉默,连一向淡定的老段也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樊震此刻很想自己给自己几个嘴巴子,怎么就这么不会说话呢?
「嗨,看你们吓的!我就开个玩笑,真是!」陈杰突然拍着桌子笑道,「来来来,吃菜吃菜!」
「吃菜吃菜!」老段立即附和道。樊震也拿起塑料杯和陈杰碰了一下。
陈杰刚才不是在开玩笑,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
在这个小插曲过后,饭桌上再没有出现过任何不合时宜的负面情绪。连小安也加入了他们的喝酒划拳,好不热闹。
席间,老段讲述了他的故事。
老段不算老,年纪还没到 40,他在大学路上开了个电瓶车专卖店。这个名字是学校的同学们称呼他的。
老段天生自来熟,本来就愿意和人白活,再加上大学生本就闲来无事,一拍即合。倘若聊得来,老段还会送点折扣甚至免费送锁,生意自然是越来越好了。
然而这个乐天知命的小老板,却是灾难中最先反应过来的人。
熟悉老段的人会觉得他有点古怪。明明店就开在餐馆旁边,价格也不贵,却非要从家里带饭。不仅如此,他还硬要把房子买到五楼,就是为了偷偷种菜,家里甚至还堆着大量的米、面、油。隔壁麻辣烫店的老孙调侃他时刻准备着打仗,老段总是笑而不语。
因为他经历过大洪水。
没挨过饿的人总是理解不了灾难幸存者为什么要像仓鼠那样不停地囤积物资,只有灾难降临的那一天,才知为时已晚。
所以老段的背包里装了很多生存必需品:能撑一个星期的高能食物(压缩饼干、巧克力)和军用水壶、油壶、盐罐。自然界几乎补充不到盐,盐分会随着流汗丧失,但没有盐很快就会失去行动力。油可以作为能量替代品。
指北针和地图册。虽然城市停止运转了,但地图还是能很好地指明方向、资源点(河流意味着水和鱼类补给)。应急干粮会很快消耗完,必须要有补给。
打火石,火柴,手摇电筒。应急干粮消耗完,要自己烹饪能找到的食物,打火石用于点燃木柴生火,火柴辅助。
药品。野外生存最容易感染,土霉素和阿司匹林是极好的。另外还要备少量的医用绷带、止血带和酒精以备外伤。
斧子,折叠工兵铲,手套和绳子。斧子可以砍柴生火,还可以防身或狩猎。铲子可以挖掘植物块茎或者搜索动物巢穴。手套用于体力活。绳子可以说是万用的。
「要不是当时走得急,咱们几个都能睡上睡袋帐篷保温毯。」其他几人想起自己见底的干粮和沿路才得到的菜刀、甩棍,不由感慨自己真是命大。
老段讲得兴起时,樊震借着酒劲,旁敲侧击地问起老段在江湖上的经历,他却只是打着太极,说自己年轻的时候不懂事进了局子,就这样一笔带过。
老段绝不是如他说的那样,仅仅是一个普通小老板。但樊震通过他的讲述已经大概能确定,他并没有恶意,也不是一个亡命之徒。他隐瞒了自己的经历,但现在只想好好过日子。
接下来,樊震分享了自己的经历。他的人生可以说得上是乏善可陈,但其他人仍然听得津津有味。
在这之前,他从未有一个机会向别人讲述自己的故事,他也一直认为自己的生活枯燥乏味。但时至今日,居然有人在意自己的事情,愿意听他分享,他第一次产生了被尊重和被需要的感觉。
那是从来不曾有过的奇妙感觉。
他的良好体验还没有结束,在他的故事结束后,小安居然谈论起了自己。
樊震知道了小凯不是安洛芸的孩子,这个美丽的女孩同样有一颗坚定善良的心。她是救死扶伤的护士,也是社交恐惧症患者。只是在他们面前,她没有再伪装的必要。
只是陈杰再也没有提起自己的任何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