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群浩浩荡荡地从月新路上穿过。数秒钟后,头上传来隆隆的破空声。
那是直升机螺旋桨的震动。
巨大的噪声使得小卖部的卷帘门也震动起来,樊震一个激灵,下意识地要去扶住货柜。但转瞬之间,声音便消失在远方。
只是刹那间,空气中便响起了嗡嗡声,就像千百只蚊子在上下翻飞。樊震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追上来的老板扑倒在地,瞬间「轰」的一声巨响。
巨大爆炸产生的冲击波直接将堵在门口的货柜击飞,卷帘门已经被炸得严重变形,露出了好几个大洞。老板从地上爬起来后,拼命地拉扯着樊震,樊震能看到他的嘴巴一张一合,但听不见任何声音。
我不是聋了吧?但他根本来不及沮丧:卷帘门被破坏了,这里也不再安全。
勉强爬起来后,从卷帘门的洞中,他看到了地狱般的场景:
这里因为离爆心较远,建筑破坏程度比较低,但外面的感染者却全部被冲击波震碎或拍飞。轰炸过后的商店完全被血染红,无数躯干和残肢堆叠在被冲击波横扫过后坑坑洼洼的街道上,就像血色的浪潮在翻涌。
那浪潮仍然没有平息,它还在流动:许多已经残缺不全的躯体居然还没有停止生命活动,它们或站或爬,踩过同伴的尸体,漫无目的地徘徊着,像是找不到猎物的猛兽茫然地搜寻,又像是地狱的恶鬼在四处索命。
对面商店被炸开的卷帘门上挂着数具尸体,一些还在微微地颤动,甚至还有一个只有半截上身的躯体在艰难地爬行,在他的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血迹……
这恐怖的场景不断蹂躏着樊震的神经,他拼命忍住要呕吐的冲动。
情况已经超出了樊震的认知:极速感染、感染者出现集聚性、空袭打击都无法使其完全丧失行动力……
这不就是小说、电影里的丧尸吗?
第二章 消逝的光芒
此时老板已经在收拾行李和制作武器,樊震也很快加入了他。
他们必须赶快离开,店铺已经失去了防御,更要命的是,这里已经成为轰炸区。
这意味着控制失败了。
他们正准备离开时,樊震不小心踢到了刚刚丢出去的酒瓶,酒瓶滚了一段距离,当的一声撞上了角落里的一箱啤酒。清脆的声音在轰炸后寂静的环境中就像炸雷一般响亮。
这下坏事了。
原本还在徘徊的一具具身体就像突然被人按了电钮,一下就进入了激活状态。身体还未开始行动,那些面容可怖的头颅却已经齐齐转向小卖部,极为诡异。
两个人立即转过身向后门方向狂奔,转身的瞬间,樊震用余光看到那些身体已经开始发力冲刺。
仅仅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樊震就被迫再次踏上逃亡之路。
趁着感染者撞击卷帘门,樊震和老板带着装备冲出了后门,开门前老板还不忘检查了一下外面的情况。
小卖部后面是一个小区。幸运的是小区居民可能都已经躲入了家中避难,路面上没有什么行人,换句话说就是,他们直面感染者的概率又变低了很多。老板说他的面包车停在离这里不远的小区停车场,两人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向停车场跑去。
防空警报还在鸣响,远方不断传来爆炸声,樊震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抬头看去,一户人家从窗口向外张望,很快又缩了回去,消失在窗帘后。
有一瞬间,他想试试能不能被某户人家接纳,干脆就在住宅里避难,毕竟再厉害的感染者也不可能击破钢筋混凝土和防盗门。但他很快想到一般人家平时不会在家里囤积大量物资,万一被困时间很长,到时候肯定断水断粮。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个情况下几乎不可能有人愿意接纳陌生人进家门。
老板跑得很快,很快就和樊震拉开了一段距离。许久不锻炼的樊震在刚才就已经精力消耗很大,显然承受不住这种频繁剧烈的冲刺,心脏开始狂跳,似乎马上就要跃出胸膛,两腿也渐渐发软用不上力气。
正当他想稍微减速的时候,身后传来微弱的脚步声,一开始遥远得不真实,但很快越来越清晰。
樊震意识到自己的听力开始逐渐恢复,不幸又幸运的是,他听到的第一种声音就是感染者追逐的脚步声。
它们是怎么追上来的?明明已经把后门关上了啊?而且这些家伙就像狼群一样追着猎物不放手,难道被感染使得它们的嗅觉已经达到了狼的程度吗?那为什么他钻进杂货店的时候它们很快就放弃了目标呢?
樊震的问题很多,但没有精力去思考,他知道自己如果不能尽快摆脱这些追逐者,很快就会倒地。
前面老板的身影已经越来越小,快要超出他的视野,而身后纷乱的脚步声又始终跟随着,若即若离。在这种情况下樊震不敢回头,不然下一秒就会跟丢或者被尸群追上扑倒,只能玩命地向前跑去。
啪的一声,一具身体从空中落下,正落在樊震的前方。在绕开他的同时,樊震惊恐地发现后脑勺都已经完全摔扁的「尸体」居然还在努力试着把自己撑起来。
这也太夸张了。这种程度的冲击应该足以把大脑冲成一团糨糊,看来电影里的破坏大脑也不奏效了……
当第二个感染者在他脚边摔得四分五裂时,樊震终于艰难地抬起头望了一下。这下他的心脏几乎停跳了:就像下尸雨一般,感染者从各个楼层疯狂涌出,从天而降。樊震不仅要逃离身后的尸群,还要提防被从天而降的感染者砸中,左奔右突,狼狈不堪。
然而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老板已经离开了他的视线。
樊震根本不知道老板所说的停车场在哪,只能硬着头皮向他消失的方向跑下去。但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如果老板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带上他,那么他就可能永远找不到老板了。
怪不得他跑得那么快。樊震又恼又恨,恨自己没问清楚停车场到底在哪,恼老板根本没留心等他。不过对方也算是救过他,是生是死,听天由命吧。
身体越来越不听使唤,樊震只能机械地向前。他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但是眼下也摆脱不了困境,只能努力求生到最后一刻。渐渐地,他的眼前开始变得朦胧,意识也渐渐模糊了……
周围的脚步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很快,尸群就会蜂拥而上将他撕碎,就像对地铁和街上的遇难者所做的那样。
樊震闭上了眼睛。
「过来啊……」
真想回家啊!
「小子……」
恍惚中,似乎有人在叫他。
「喂,小子……」
这次他听清楚了,真的有人在喊他。
「小子,快滚过来,你想死吗?」
樊震一个激灵,睁开眼睛。
老板的胖脸出现在面包车的窗口,和他并排而行。樊震马上靠过去,扒扯着车门,但是车还在行驶,一时竟拉不开。
老板急得「啧」了起来,却不敢减速,此时尸群距离樊震已经非常近了。樊震灵光一闪,用尽最后的力气加速超过面包车并突然减速,靠着身体的惯性一扯,门开了。
这下减速却使得尸群追上了樊震。樊震跳上车的一瞬间,两个感染者也扑了上来。其中一个失去平衡摔倒在后座上,另外一个卡在了中排座位的扶手上。感染者在狭窄的车厢里没法迅速发起进攻,樊震得以环视四周寻找可以利用的工具。紧接着老板的吼声响起:「抓稳了!」
面包车猛地向左打去。樊震紧紧地抓住另外一边的门把,强大的惯性把后排座位上的感染者直接甩飞了出去。另外一个的脑袋虽然仍旧牢牢地卡在扶手上,他的下半身却已经落在车外拖行,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座位底下,拿扳手!」樊震抽出扳手狠狠地敲去,感染者痛苦地嘶吼着,却纹丝不动。面包车被挣扎的感染者拉扯得摇摇晃晃,樊震心急如焚,索性心一横,飞起一脚正中面门,车门终于得以安全关闭。面包车随即开始加速,把尾随其后的尸群远远地甩在后面。
樊震从后窗中看着尸群越来越远,最终在视野里缩成一个小点。
他终是没有被抛下,再次逃出生天。反复的刺激已经让他的神经紧张到了极点,他深吸了一口气。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车子在楼宇间穿行着。防空警报仍在鸣响,但远方的爆炸声已渐渐沉寂,不时有直升机从上空飞过。
这次他们终于听到了第一条来自外界的信息,通过直升机上的高音喇叭向全市广播:
「江东市现已进入战时状态,请各位市民就近避难,不要出门,等待下一步通知。江东市现已进入……」
可是他们没法回家,只能一路向城外开去。
两人的心情很沉重。接近小区的中心,情况变得愈发糟糕起来,绿化带、道路上随处可见血肉模糊的尸体,还有零星的感染者在游荡。
不幸中的万幸,大部分停在外面的私家车都已逃离,或者它的主人干脆躲入了家中,面包车一路上没遇到什么车辆引起的阻碍。
两具尸体倒在私家车旁边,其中一具还紧紧地抓住车门。只差那么一步。樊震做不了什么,只能在心里为他们默哀。
很快他们穿过了整个小区,但在小区另一端的大门前遇到了麻烦。小区的安保系统在短时间内居然制造了一个简易工事:自动推拉门已经完全关闭,后面堆满了防汛沙袋。还有一些未能及时离开的私家车乱糟糟地挤在门口。
但他们的努力也未能奏效,警卫室几乎已经被摧毁,玻璃碎裂一地,旁边散落着各种乱七八糟的木棒、铁棍,甚至还有砖块。当然最多的还是尸体。看来这里也发生了战斗,从尸体的数量看,规模不小。大门内外,同样有大批感染者在晃动。
樊震紧张着注视着老板。外面的这个情况让他们没办法下车去警卫室开门,那么选择就只有一种了:直接撞上去。
老板开始加速,樊震默默地系上安全带,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撞击。
周围的尸群听到了引擎声音,开始跌跌撞撞地向他们冲来。面包车已经加速到无法避开,樊震闭上了眼睛。
被撞飞的感染者引发了一次接一次的剧烈震动,但幸好没有翻车。老板始终脚踩油门,保持着加速。
轰的一声巨响,樊震的身体瞬间飞了出去,又被安全带卡住。车身猛烈摇晃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稳。
睁开眼睛,他们已经冲出了小区,面包车正稳稳地行驶在空旷的街道上。
老板一直没有发出声音,樊震有点担心他是不是冲撞的时候受伤了。而片刻后老板兴奋地来了一句国骂,樊震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也附和着一起对着空气爆粗口。
随即两人开始大笑,老板爽朗的笑声在樊震听来是那么亲切。经历了种种困境,他们早就是共进退的战友。现在,樊震只想两个人能够平安离开这座充满危机的城市。
樊震在后座不时摆弄着手机,希望能获取进一步的动向,但毫无回应。
失去了软件导航,樊震在这个巨大的城市中完全失去了方向。好在老板经常进货,找到出城的路根本不算难事。面包车在街巷中穿行着,就像茫茫大海上的一叶孤舟。
经历了最初的混乱,大部分人都已经在住所或办公地避难,而来不及逃难的人群则变成了索命饿鬼。
不知什么时候,防空警报停了下来,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寂静,才是最大的恐怖。
樊震注意到,在这一片寂静中,感染者,或者说丧尸似乎失去了目标,进入了休眠状态。
街上的车辆间三三两两站立着感染者。它们低着头,像在地狱中受审,残缺的肢体静静诉说着地狱的酷刑。
它们死了,却还活着,继续给生者带来地狱。
面包车驶上了通向外环高架的主路,乍一看,往日熙攘的东安路还是一样车水马龙,但仔细看去,分明是一个巨大的车祸现场。公交车、校车、私家车、大货车乱糟糟地撞在一起,有些还明显有爆炸燃烧过的痕迹。
整个世界的时间似乎都停滞了,许多人的生命就定格在这一瞬。
樊震看着对面的一个公交站台,公交车再也没能如往常一样离站。它的窗口处,有尸体瘫软地耷拉在外面,周围的轿车车顶也散落着尸体,有些人似乎想跳窗逃生,但未能逃出生天。
公交车下,一辆的士和一辆私家车撞在一起,的士司机满脸是血地倒在反向盘上。私家车的前挡玻璃已经完全碎裂,里面的人不知所踪。樊震注意到私家车的后面拖出一道长长的黑印,显然司机曾试图刹车,但是失败了。
以前周末常去的那些苍蝇馆子都拉起了卷帘门,也许在它们中的某几个后面,还有人从这场劫难中幸存下来。一家便利店由于没有厚重的卷帘门防护,玻璃已经被敲碎,一地狼借。樊震不禁心中一寒,这么短的时间内,外面已经发展到要暴力抢劫的地步了吗?
沿着堵塞的街道一路向前,慢慢地车辆少了起来。丧尸的数量似乎也减少了,前方只剩下零星几个落单的丧尸沉睡着。
放眼看去,来时方向那连绵不断的车龙,就像是送葬的队伍,在车龙中徘徊着的丧尸,正是起灵人。
樊震不由得叹息。车子只是看上去安全,最终也没能保护它们主人的生命,成了移动的棺材。
外环高架的入口处,他们经过了无人把守的检查站,这里同样有战斗过的痕迹,但无论是人或是丧尸都不知去向,只留下几具尸体。
一路的畅通无阻让他们产生了错觉,直到上了高架,两人才发现犯下了致命错误。
城里的居民或躲入家中,或惨遭不幸,但还有一类人——逃难的人,不在其中。
他们都在高架上。
随着面包车慢慢汇入车流,发现还有这么多活人,两人起初都很高兴,但很快兴奋就被焦虑所冲散。车流逐渐放缓,直到以极慢的速度向前蠕动,后来渐渐地完全停止了。
车主们急躁地狂按喇叭,但车流纹丝不动。樊震很紧张,因为声音会引来大批丧尸,幸亏他们在空中。
很快周围的防空警报再次鸣响,大批直升机向主干道方向飞去,就在两人借聊天缓解内心的焦虑时,急促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樊震一个激灵,立即按下了接听键,电话里传来了母亲焦急的声音,「崽,恁在哪儿啊?怎么不接电话?阿妈都急死了……」说着已经带上了哭腔。
听到亲人的声音,樊震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夺眶而出,「妈……」
母亲听到儿子的声音,很快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小声安慰着:「没事了,没事了,阿妈在这。恁现在在哪呢?」
樊震用力地抽了一口气,「嗯……我在出城的路上……」
接着樊震简单描述了他们的位置和接下来的计划,樊震的母亲和老板通了电话,自然是万分感激。
樊震没想到的是,感染蔓延的范围如此之广,接下来他们可能不仅仅要考虑如何逃离这座城,还有如何长期生存的问题。
母亲告诉他,他生长的小山村里戒严了。村支书和村主任坐镇村东头,任何外乡人都不得进入,甚至把民团练兵的家伙都搬出来了。
樊震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家乡的村子非常偏僻,交通不便,到现在为止想坐上公交仍然需要翻越一座山。这么一个要啥啥没有,进不去出不来的地方,根本没必要戒严。上一次全村人这么如临大敌地集合起来,可能还是鬼子打进来的时候,而那已经是七八十年前的事了。
现在,已经不仅仅是一座江东市的问题了。樊震从没感觉到这么无力,如果连西部都失守,他寄希望的救援和赈灾又在哪里呢?
那个用尽全力都想要走出来的山沟沟,此刻却像一个世外桃源。那里有爱他的家人,有善良的村民,自给自足,最重要的是:
安全。
通话又持续了一分钟,之后再次中断。这期间老板也试着拨打家人的电话,却未能拨通。
看着老板沮丧的样子,樊震知道他一定是失去了和家人的联系。
只是在这个时间点,失联意味着凶多吉少。
他想安慰一下对方,却又觉得不妥,只能沉默。
就在樊震坐立不安的同时,周围的几个车主打开了车门,直接走过路面来到护栏边,向着桥下望去。
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两人也走了出来。
接下来的一幕让他们瞠目结舌:
高架正下方的路面上,武警拉起了封锁线,空中两架直升机盘旋着,不时向着下方扫射。
封锁线将滨江大道这条穿越城区的主干道分成了两个世界。安全区的街道上干净整洁、空无一人,而对面的隔离区则是修罗地狱,到处都在上演着吃人的惨剧。
滨江大道的交通早已瘫痪,长长的车龙一直延伸到远方的地平线。部分车主们困在车内不敢出来,但怪物们开始不顾一切地击打车门和玻璃,很快就钻进变形的车门和碎裂的车窗,将尖叫着的车主们变成新的行尸走肉,惨叫声、嘶吼声和着防空警报响彻天际。
被重创的伤者前一刻还在艰难地挣扎,后一秒就像没事一样转身扑向周围的正常人,而他血肉模糊的身体甚至还在向外喷溅着乌黑的血液。
有的身体四肢都被一拥而上的怪物撕裂,仅剩的躯干却还在艰难地蠕动着,想要对其他人发起进攻。
很快大量新产生的尸群就开始冲击封锁线,却在现代科技铸就的炮火下轻而易举地被消灭。樊震之前从来没见过步兵战车开火的场面,被机枪扫射的丧尸不像电影里那样仍然生龙活虎地进攻,而是直接断成了两截,甚至被扫成了肉块。
配合两架直升机的支援,甚至没有一个丧尸能顶着密集的炮火冲到封锁线前 50 米。高架上的人们一边为逃难的人们揪心,一边暗暗为部队叫好。以这样的火力在城市的各个关键出口设置封锁线,估计感染很快就能控制住吧。
下方的战斗还在继续,高架上的车流也开始慢慢地流动了,樊震和老板回到车上,后怕不已。
但此时的高架下方,一个丧尸终于注意到了桥上的车辆。
它血红的双眼紧紧盯着桥上的围观人群。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丧尸便开始恐怖地尖叫,那叫声极为尖厉,不似人类能够发出的声音。
被它的声音吸引,越来越多的怪物开始抬起头,仰望着人类文明的宏伟造物。但那眼神中没有敬仰,没有惊叹。
那是看猎物的眼神。
天渐渐黑了,在四周不断的轰炸和炮火声中,樊震开始昏昏欲睡。
车流早已停止了移动,估计高架的另一端也受到了封锁。不过,毕竟有车辆作为屏障,现在的高架可能是最安全的。
白天的紧张刺激掏空了樊震的精力,在相对安全的环境中,疲倦便迅速袭来。他的眼皮开始打架,很快便睡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他被救援直升机的噪声吵醒,很快几名武警索降到了高架上开始救援高架上的众人。几个小时后樊震就乘上了去往故乡省城的飞机,再经过几段换乘和山路,他终于回到了家里。
在村子的门口,他居然没有受到任何阻拦。令他惊奇的不止这点,村子里的人们都像人间蒸发般不知去向了何方。在他挨家挨户地寻找时,村主任却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的身后。
樊震刚想上前询问,村主任突然向他身上喷了一口乌黑的污血,吓得他连连后退。转过身才发现那些乡亲们都悄悄围了上来,只不过他们已经不再是人类,睁着血红色的双眼,垂涎欲滴。在这尸群中,就有他最想念的父母。
尸群扑了上来,樊震拼命抵抗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吞噬。
他大吼一声,醒了过来。
老板被吓了一跳,又摸起了刀。樊震连忙摇手解释道是他做噩梦了。老板不满地撇撇嘴,「这都能睡着,不过你小子睡得真快啊,才半小时你就做上梦了。」
樊震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脸,只过了半小时吗?怪不得天还是亮的。
外面的直升机还在防空警报的背景中穿梭着,甚至不时有歼击机飞过。看来骚乱需要好一阵子才能平息了。樊震百无聊赖地看着一架脱离战斗的直升机向远方飞去。
这架直升机不对劲。
樊震不知道直升机战时是怎么飞的,但肯定不是这样歪歪扭扭、晃晃悠悠。他赶紧喊老板来看,两个人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直升机开始自旋,完全失去控制并最终坠落在居民区里,坠落点立即升起了浓烟。
接着几架直升机陆续脱离了战斗,一架向刚才的坠落点飞去,一架径直向南离去,另外一架……
向我们的方向?
两人立即下车,却看到之前在外面围观的车主们纷纷向前方跑去。老板索性直接爬到了车顶眺望,但是刚看了一眼就向着樊震大吼:「跑,跑啊!」
高架上也出现了大量感染者,它们无情地收割着车里的生命。
直升机随即开始向高架扫射。两人弃车跟着人群向前狂奔,可是高架上避无可避,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尸群很快就追上了他们。樊震已经能听到背后传来的惨呼声和倒地声,他脸色煞白地望着老板,老板同样也是面无血色。
看着前方拥挤的车辆和人群,樊震的大脑疯狂运转着。
不能这样下去了,要想个办法。
丧尸会越过车辆,来不及用车辆组成屏障了。丧尸还能打破车窗攻击乘客,龟缩战术也不行。如果直升机不发射火箭弹炸断高架,路面上估计是怎么也躲不掉了……
路面?樊震突然有一个疯狂的想法。
既然路面有危险,那就离开路面。
他向下望去,果然看到了一片高大的树木。这里还在市区,为了绿化和降噪,高架附近都种植了大量的行道树。这些树的树龄都不小了,支撑几个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老板对他的想法感到极为震惊,但也找不到任何其他方案,更何况,留给他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直升机的扫射声越来越近,尸群近在咫尺。看到老板点头,樊震毫不犹豫地后退几步,在最后一刻双臂挡在身前,向着最近的一棵树纵身跳下。
他只腾空了几秒,如果距离再远一点就会直接拍扁在路面上。但这样一来全部的动量来不及释放,下落过程中树枝无情地甩在他的身上,让他一时间喘不过气来。
最终他落在了顶端一根较为粗壮的枝干上,撞得七荤八素。紧接着老板也跳了下来,落在了他下方的树干上。
樊震心惊肉跳,毕竟这和跳楼无异。好在他们都活了下来,高架上杀戮和追逐还在继续着,但也逐渐离他们远去。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下去。跳下高架只需要一瞬间的勇气,但从这么高的树上平安地回到地面需要不断挑战自己。
他战战兢兢地向下望去,顿时心凉了半截:
下面的街道上也聚集着大量丧尸,现在他们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老板也发现了这一点,不过他还是乐观地安慰樊震,没准过一夜他们就散去了。
好消息是丧尸不会爬树。几个丧尸发现了树上的两人,吼叫着试图攀上树干,但很快就失去平衡掉了下去。几个回合后,樊震发现丧尸威胁不到自己,便不再理会。
樊震从没想过自己的人生会陷入这样一个滑稽的局面:和一个同生共死的陌生人在一棵树上过夜。不过眼下他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等待。
手机彻底失去了信号,为了节约电池,樊震将手机关机。这样一来,他的安全感又减少了一分。
不知何时,防空警报沉寂了下来,天也完全黑了,一切喧嚣都归于寂静。樊震坐在树杈上发着呆,因为怕睡着掉下去,他只能睁着眼睛注视着远处的黑暗,渐渐地下面响起了老板的呼噜声。
不久后路灯亮了起来,樊震看着那暖黄色的灯光,心里稍稍有了一些安慰。在这漫长黑暗的夜晚,它们默默地给樊震带来活下去的信念。
灯光不仅拯救了他的精神,他惊喜地发现,停在树下一动不动的丧尸们受到灯光的吸引,仿佛立刻从休眠中被唤醒,离开了黑暗的树下,向着街道而去。
它们的行动不会真的靠光合作用吧?樊震又想起了白天这个无厘头的假说。不过不管怎么说,它们离开得越远越好。
老板居然真的睡着了。没有人说话,樊震也逐渐有了困意。
突然,半梦半醒中,直升机的轰鸣声再度响起。樊震意识到这次可能是真正的救援直升机,一个激灵,也顾不上会不会惊动丧尸,他向着直升机的方向用尽全力地大吼呼救。不过没有灯光和信号的指引,直升机很快就掠过上空而去,消失在黑暗里。
理智告诉他没什么大不了,这架直升机可能根本就不是执行救援任务的,但情感逐渐占据了上风。虽然他极力控制,但失落感愈发强烈,到最后他终于崩溃了:
「来啊,来咬我啊!老子怕你们一下就不姓樊!……过来啊,单挑啊!」
「小子,别嚷了。」老板的声音在下方悠悠地响起,似乎是被他吵醒了,「至少现在我们还活着。想想你父母,我答应过你母亲保护你的安全,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过了几秒钟,他又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我老婆孩子怎么样了……」
樊震立刻意识到自己的不妥,惭愧地闭上了嘴。
老板也没有多说什么,自顾自地谈起了自己。
他名叫孙正海,今年是在这座城市的第 15 年。
「我还没到 40 呢,就是长得显老。」老板干笑了一下,却没得到期待中的回应,尴尬地咳嗽了两声。
老板的烟酒专卖店是 15 年的老字号了。这期间附近的餐馆、奶茶店来来去去,但他的店一直屹立不倒,甚至生意还越来越好了。
老板要求不高。有吃有喝,家人健康,收入也不差,他知足了。唯一遗憾的是,在这里这么多年,还是没能落下户口。前些年没法子,老婆带着孩子回老家读书去了,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虽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他也马上要进入不惑,早已不是多愁善感的年纪,不过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还真的有点想家。这城市灯红酒绿,但是没了家人,又与自己何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