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皇后接过孩子,一边点头一边哭。
我真的很想笑,全天下最尊贵的两个人泪洒东宫。但是细细想来,他们真是很幸福的一家三口啊。看来太子顾明还真是被宠大的呀,也和他的皇帝亲爹一样,是个专情的人。
我生了女儿,大家都很高兴。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值得我开心的事。
因为过了一段时间后,好多人都半带讽刺的说:“阮大小姐还真是个懂事的侧妃。不争宠就算了,还没抢在正室前面生儿子。”
是的,太子妃秦韵浓生下了他与太子顾明的长子。
太子亲自起名为顾知意。
知晓父母二人的情意。
我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恭喜。
倒是太子妃生产当天,胡勉勉抱着我的大闺女神伤了一会。不住地叹气。
良久,她突然发问:“月影,你说太子妃真的把我们当成朋友了吗?”
我觉得疑惑,问她为什么这么问。
她把婵儿递给乳母,然后双手拄着下巴,一脸委屈的样子,开口说:“她……她明知道我喜欢太子,但是每次我们一聊起太子,她就岔开话题。不与我谈。”
我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说:“你要知道,她与太子两情相悦,怎么可能把心上人送给别的女人啊。”
勉勉抬起头,非常认真地问:“就算是朋友,也不能吗?”
我反问她:“若是太子钟情的是你,你会让吗?”
她听了这话,言辞激动,带着肯定的语气说:“当然!太子殿下不就是大家的吗?不然他娶我们干嘛?再说了,我若是知道我的朋友天天被冷落,我也会替她难过的。”
我立刻安抚说道:“这话你千万别与别人说。再说了,韵浓在其他地方,对我们也算够意思了,没摆谱也不为难。至于,太子,情深至此,怎能相让啊。”
她又开始叹气,半撒娇半抱怨地说:“月影,你还有婵儿,太子也经常来看你。虽然你不怎么理太子,可他还是因为婵儿来看你。可是我呢,只能沾你们的光见到他。太子也一共就来过两次,我都进府一年多了。我才是全东宫最惨。我胡勉勉是东宫第一惨人。”
我连忙安慰她说:“你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温良娣和沈昭训,她俩都没伺候过太子呢。”
胡勉勉听了这话,不知为何,变得更难过了。
“不一样的。她们没见过太子雨天背着韵浓回房的样子,也没见过太子抱着婵儿笑着看向你的样子。但是我都见过,因为我是你们的好朋友。我在你们旁边。”她失魂落魄地说。
我听她此言,陷入了沉思。确实,自我生产之后,太子总是抽出时间来看婵儿。虽然我不大理他,但是当我坐在软榻上给婵儿做小衣服的时候,他也会抱着孩子笑着望向我。还会念叨“看娘亲给我们婵儿做什么呢。”这样温馨而又简单的话。
我也产生过一种我们是一家人的错觉。只是为什么是错觉呢。因为他与我聊天找的话题,也都是在说秦韵浓。
“月影,韵浓最近月份大了,你帮着她管管家吧。”
“月影,韵浓刚生了孩子。你与她交好,你多去看看她。”
“月影,韵浓今天跟我生气了。你说她怎么当娘之后怎么还变小心眼了呢?”
“月影,你看今天这身衣服是韵浓给我做的,果然还是她了解我。”
他喋喋不休地跟我谈论着他的心上人。而我只能附和,点头,或者礼貌微笑。
他面对我的冷淡,也知道我不是吃醋。不过有一天,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愧疚的神情,还吃错药了一般握住了我的手。
“月影,你别多想。我就是找找话题,你总不大理我。本王一时心急,想着你与韵浓关系好,经常在一起去给父皇母后请安。一起抱孩子聊天。我是想着能与你关系缓和些。”
是的,我还是不解风情地松开了他的手,告诉他:“殿下多虑了。妾身不会因为太子妃与殿下不开心。你二人鹣鲽情深,妾身只会祝福。至于我们,殿下,我是你的侧妃,你女儿的生母。这便是我们的关系。有什么需要缓和的呢?”
他听了这话,神情复杂,我解不明。只觉得有一分莫名的失落。
接着,他缓缓开口:“说实在的。长这么大,从没有人敢如你一般对我。韵浓也不会。哪怕我把她惹得不行,只要我一认错有时都不用认错,只要我与她说话她就好了。刚开始,我是有些生气的。我觉得你得理不饶人,觉得你是不是在小题大作。但是我也知理亏,不好发作什么。后来我与韵浓讲了,她说你从小便是天之骄女,怎么能受得了这样的委屈,叫我给你道歉。可是你不理我。对我的疏远反而更甚。”
在我听见得理不饶人和小题大做这两个词的时候,我就听不进去后面那些话了。满脑子想着一会我怎么忤逆他。他凭什么这么说,就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就因为我是一个被塞给他的女人?
而后,他又说道:“可是后来,婵儿出生了。她真可爱对吗?我心里喜欢她还要比知意多一些,她像我,又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我就暗下决心,一定要获得你的原谅。我不想让你一辈子都觉得,你是在一个错误的夜晚怀上她的。我们的孩子,不是偶然,是天意。”
韵浓,婵儿。他说的话里,没有一个字是为我着想的。我心凉,但是没有任何一丝与他发泄的意思。
我回答他:“殿下。婵儿不是你一个人的孩子。我不会认为她是一个错。她是上天给我最好的礼物,是我此生最爱的人,也是我度过余生的希望。殿下,妾身从未奢求过你的爱。而且永远也不会奢求。至于我的态度,我想这不是因为我出身如何,只是因为一点,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会痛苦,会难过。”
他听了这话,一下就皱起了眉头。对于我的不肯低头,我以为他会发怒生气,或者冷笑着离开。可他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在我看来是莫名其妙的话。
“其实,我希望你奢求。”
我听了非常疑惑,但是似乎也懂了。他希望以我的释然来换他一个心安。希望以一个女人的认命,继续他受追捧的一生。
真可惜啊,我偏不。
说实话,他还真的不算坏。只是自私得可笑。
那天的谈话又是不欢而散。我想到最后,连敷衍都不愿敷衍。他也一个月没再来看我。我也不去想是因为什么原因。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秦韵浓非要趟这趟浑水。她其实这一胎怀相不好,孕期非常辛苦。生产又那天足足生了一天。她恢复得一直不太好。却还总是把我叫过去开解。告诉我太子其实很好。
这话她与胡勉勉说多好啊。我听了只有不耐烦。
这天是太孙顾知意的百天。因她身体一直恢复不太好,所以是我帮着操办的。
看来我这差事做的还是很好的,皇后私底下把我叫去夸奖了好久。
太子妃对我的感激则是摆在了明面上。她拖着病躯亲自来感谢我,我见她苍白的面庞,着实心疼,连忙把她送了回去。
她也许是觉得还不安心,差人送来一轮又一轮的礼品。丰厚的程度不亚于除夕夜宫里来的赏赐。
容娘指点着让我的宫人们把赏赐都塞进了库房了。她忙活了好一阵,晚上为我铺被褥时候一直皱着眉头。
我见容娘此状,觉得可爱,不禁发笑。打趣容娘说:“不是立志要当大管家吗,怎么,忙活了这一阵就累了。”
容娘听了,也没急着回应,掩了掩门窗,然后小声叨咕着:“送来这么多,显得我们娘娘是被雇来办事的一样。”
我听得直接愣住,笑问她哪来的这些心思。
她停下为我整理床褥的手,语气突然急躁起来:“我的侧妃娘娘啊,你辛辛苦苦操劳那么久,只一个宾客的席位,你兼顾人情恩怨,四处打听,就忙了好久。都不必提别的细节了,到头来,她成山的赏赐下来。声势搞得如此之大,现在里外人都夸她治府严明,用人有道。奴婢知道娘娘不争这些,不在意虚名。只是奴婢觉得,太子妃素日与你交好,你为了她的面子,回避了很多。她也该回报一回吧。”
容娘自小跟我一起长大,我们之间更像是知己姐妹。她说这些话,换做别人我早罚了八十回。
我柔声安慰她:“好了,别多心了。这些事,难道我不晓得吗?我是真的不在乎。我争那些虚名作甚。又不是不争不行的事。再说了,我要是她,我也惶恐。而且,这些事大多都是她母亲教的。我什么都清楚。我们就安心守着婵儿,过咱们自己的日子。”
容娘的眼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这些事,我怎么不知晓。我祖母和母亲都出自名门,我自小受她们教导。这些人情世故,早听得透彻。
只是我真的不在乎,我争了有什么用。争了就能给我一个美满的人生吗?太子宁愿守着生病不能侍寝的秦韵浓,都不愿去别的姬妾那里一步。东宫的地位早就按着太子的心意定下了。
更何况,秦韵浓的病愈发严重,我与她争什么呢。我们想要的东西都不同。她想要正妻的地位与太子的爱。
我就想要安稳地过完这一生。
要是能一直这么安稳就好了。
时光荏苒,又过了一年。婵儿已经到了牙牙学语的年纪。我的日常生活仍旧是带娃顺便带胡勉勉。太子妃的身体好转了一些,我也经常去走动。
近日我找太子妃去的勤了一些,我怕勉勉吃醋,于是就经常找她聊天。
这天的闲聊中,我发觉她的精气神已大不如前。我试探着换了很多话题,只有聊到太子的时候,她才会有兴趣。
“勉勉,你知道吗,婵儿第一次叫太子爹爹那天。太子开心到把婵儿举起来,围着我这院子跑了好几圈。看得我心惊肉跳,很想把他赶出去。这不玩孩子吗?”
我说完就一直等着她的反应。胡勉勉低头笑了笑,用一种莫名的娇羞的语气说:“他们父女一样可爱。”
我见她开心了一些,就又继续说:“勉勉,韵浓身子如今好些了,也算是熬过来了。太子就不用一直照顾她了。我相信太子一定会去看你的。”
她听了这话,苦笑着摇摇头。用一种近乎绝望的语气对我说:“他不会来的。”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胡勉勉。我又惊又怕,我很害怕她本来明媚的一生被黑暗牢牢笼住,连一丝光亮都透不出了。
我在看到胡勉勉的第一眼就决定跟她做好朋友了。那是我们一同入东宫的第二天,太子妃带着我一起去给皇后请安。那天我的心情并不好,摆着一张生人勿近的臭臭脸。太子妃见我那样子,也没太敢跟我说多么亲近的话。
只有傻乎乎的胡勉勉敢在回东宫的路上跟我搭话:
“阮姐姐,我觉得你好飒。”
说完就胡勉勉就笑着跑开了。
那时候我就想啊,东宫里有个她,也不算太差。我的生活也不至于太无聊吧。
不过短短两年的光景,她的眸光就暗淡了下来。
我实在是担心,第二天我咬了咬牙,决定去找太子。
太子正在书房独自看书,他对我的到来应该是十分惊讶,我没怎么等待,就进去见他了。
我请安问礼过后,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于是局面突然陷入尴尬。
他放下书本,用一只手托着脸,一脸好奇的看着我,开口询问:“月影是稀客。你既来了,定是有事要说吧。本王真的很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事。”
我心里下了决心,为勉勉的幸福豁出去了。
“殿下,胡良娣她近日身子不大舒服。胡良娣对殿下是真情实意的。殿下要是能去看看她,她心情就会好些,心情好了身子就会好了。”
我说这些话时,都不敢抬头看太子。一个女人对着自己的夫君来转述他另一个女人的相思苦。真的很羞耻。
他轻笑一声,说道:“既是胡良娣想本王了,怎么她不差人来请。是你来替她请呢。”
我真的快没有耐心了,但是为了勉勉,我还是耐着性子回答了:
“胡良娣怕打扰殿下您,只是妾身见她的状态,最近愈发不好了,妾身实在担心,只能斗胆来叨扰您。殿下,求您看在她嫁与您两年的份上,去看看她吧。”
我永远看不懂太子的表情,我不明白他此时此刻为什么一直带着笑。
我只觉得是欠揍,永远也长不大的,没有良心的幼稚鬼。
太子点了点头,说:“本王知道了,今晚就去看她。”
还不等我谢恩,他随即又说:“本王就知道,你一定是为了别人的事前来。”
我一头雾水,一脸疑惑地看向他。但是我又没什么可辩驳的,就装乖跪地谢恩。
他走到我身边扶起我,然后扬长而去。
“本王现在就去。”
我怎么看都觉得有病。
那晚他宿在了胡勉勉的房中。这一晚我睡的也很好。勉勉一定会好起来吧。
第二天傍晚,太子来看婵儿,他与我闲聊,我才知道,勉勉确实是病了有一阵了。已经吃了一阵的汤药了。
我听了这话立刻冲出门去找胡勉勉。太子连忙拽住我,安抚着说:“你别着急。她已经见好了。也是本王不对,疏忽了她。她不让我跟你说,你千万别告诉她是我说的。”
我半带抱怨的说:“瞒着我做什么?我难道还会责怪她不成。我心疼都来不及。我是个身强体壮的大闲人,有什么怕打扰我的。这个胡勉勉,总是懂不必要的事。”
太子示意乳母和下人把婵儿抱下去,这房里突然就剩了我们两个。我突然紧张到连眼泪都憋回去了。
我警觉地坐到一边,他笑着坐到我对面,打趣着问:“跑什么呀?本王吃人吗?”
我依旧记着仇呢,竟然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他也没生气,爽朗地笑了笑,说:“你以前见到本王,不是冷着就是端着,如今这番真性情的样子,可真少见。”
我十分恐惧,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小心翼翼发问:“殿下屏退众人,是有什么事吗?”
他挑了挑眉,笑着对我说:“确实有啊。本王是想问,如果本王今晚决定在你这里睡下了,你怎么办?”
我强行把很多不恭敬的话咽下了。我得说一段让他立刻没兴致的话才行。
“殿下是君,自然是您说了算。妾身又能怎么办呢?”
我没等到他的不悦,只等到他背着手凑到我面前。他离我那么近,我连大气都不敢出,我下意识别过头,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他笑了笑直起身,用一种极其欠揍的语气对我说:“你想让本王留本王还不留呢。本王和韵浓商量了,最近都去看胡良娣,直到她病好。本王走了,去找胡良娣了。”
他依旧背着手,大步流星地出了门。我用脚指头都能想到他欠揍的神情。
我小声缓缓吐出两个字:“有病。”
他也的确信守承诺,一连着五天都宿在胡勉勉那里。胡勉勉的病一下就好了,又能像以前陪我和婵儿一起玩了。
胡勉勉的病一好,太子就立刻回去陪太子妃了。虽然这是我们都能预见的结果,但是我还是担心胡勉勉伤心。于是偷偷问她:“勉勉,你以后还会难过成那样吗?”
这天她陪我在我的院子里荡秋千。
她扶住我的秋千,然后把我推得更高。我被她这突然一招下了一跳,连忙将秋千抓得更紧。
胡勉勉发觉了我的慌张,推我的动作也温柔了下来。我回头看她,发现她注视着天边的行云,嘴角挂着一种极为满足的笑,回答我:“不会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惧从背后包围了我。我想停下来去安慰她,却再一次被她推得更高。
她倒是返过来安慰我:“月影,你别怕,我不会做傻事的。我只是,想开了。以前我以为,我不快乐是因为他不来看我。后来他来了,我才发现我真正的不快乐是因为他不爱我。你能替我求过来他的人,却求不来他的心。”
我强行把秋千停住,起身回头望着她。她真的放下了吗,还是又一个心如死灰的人出现了。我该替她开心还是悲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