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杀死哥哥

杀死哥哥

白夜暗涌:人性的双杀游戏

我是被哥哥从雪地里捡回家的。

妈妈死了,爸爸在我七岁那年消失。

是哥哥早早辍了学,起早贪黑带大了我。

后来他打断了我的腿,趴在我耳边轻声说:

「长兄如父,小念以后就叫我爸爸好不好?」

01

哥哥打了盆热水,半跪在我身前,替我脱掉鞋袜。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指腹却有层厚厚的老茧,那是常年干粗活留下的。

指尖划过足底的时候,我的脚趾不自觉蜷缩了下。

他突然停下来。

我自小下半身瘫痪,这本是不该发生的。

哥哥缓缓抬起头,月光流淌在他的脸上,苍白幽密。

「小念,你的腿好了?」

他语气依旧柔和,脸上却看不到情绪。

「没有啊,怎么了哥哥?」

我眨眨眼,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脚趾的动作。

哥哥不说话了,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我的脸。

突然间,他的手猛地下沉,带着我的脚落进水里。

水刚从暖瓶里倒出来,腾腾的冒着热气。

我的脚很快烫得通红。

「哥哥,你怎么怪怪的……」我缩了缩脖子,有些畏惧地看着他。

他仍是不说话,目光带着探寻,像只盯住猎物的兽。

「对不起,白天太累,忘记兑冷水了。」

他的脸上终于浮现出熟悉的笑容,连忙捧起我的脚,轻轻吹气。

「可能是太希望你的腿能好起来吧,所以看错了。」

哥哥重新低下头,柔软的唇落在我的脚背,轻轻抿着上面的水珠,嘴里轻哼:

「痛痛坏,痛痛快走开……」

这是他与我从小便开始的游戏,我照旧被他逗得咯咯直笑。

洗完脚,他将我从轮椅上抱起来,放在床上。

替我换上睡衣。

我已经十二岁了,潜意识中开始感到羞耻,扭过头去。

「哥哥,我想学着自己穿衣服。」我红着脸说。

他的手顿了顿,轻笑了声:「等小念再长大些吧。」

他的手指像是带着电,泛着灼热的温度,划过我的皮肤时激起无数鸡皮疙瘩,痒痒的。

换完衣服,他端来一杯水,和十几粒花花绿绿的药片。

「小念,吃药了。」

「我等会儿自己吃嘛。」我脸上泛出苦涩,从小到大,最痛苦的事就是每天吃这些药了。

但哥哥的脸上透着不容拒绝的神情,虽然平日他什么事都依我,但在吃药这件事上,无论我怎么撒娇都没有用。

我苦着脸一粒粒吃下药片,哥哥的手落在我的小腿上,开始缓缓移动,按摩。

我努力抑制着双腿的颤抖。

「哥哥,我困了。」我灌进最后一口水,装作被呛到的样子,掩盖身体的颤抖。

他抚着我的背,让我躺下,替我掖好被角。

「晚安小念。」

「晚安哥哥。」

他俯身,落下晚安吻,关了灯,走出房间。

我听见哥哥的脚步声走进他自己的房间,房门关闭。

夜色深沉,屋内一片寂静,我在黑暗中睁着眼,心中默默地数着数,一直念到 1000 的时候,才终于敢蜷起身子,轻轻摸了摸被烫伤的脚。

一阵钻心的刺痛袭来。

我缓缓坐起身,轻轻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塑料袋,窸窸窣窣的声响在夜里格外清晰,我的眼睛一直盯着门外。

我将身体横出床边,打开塑料袋,伸出一根手指狠狠捅向喉咙,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呕吐。

我压抑着喉咙,尽量不发出声音,终于将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系好袋子,重新藏进抽屉里,我从床褥下取出一个薄薄的本子,打开。

第一页只写着一行潦草的字。

【不要吃药!】

这个本子是一周前我无意中翻到的,字迹潦草,分辨不出是谁的的字迹。

我完全不知道这个本子是写给谁的。

可不知为何,从那天起,每晚吃了药后,我都会觉得浑身不自在,夜深人静时,终于开始了催吐。

而我从小瘫痪的下半身,竟然也随之开始逐渐有了知觉。

我没有告诉哥哥。

因为那些药是他买的,他说只有乖乖吃药,我的那些病才可能好起来。

瘫痪,哮喘,糖尿病,瘢痕体质,心律失常等等等等。

我漱完嘴,慢慢从床上起身,赤着脚站在地上。

我已经可以站起来了,虽然走路还有些颤颤巍巍,但这已经足够让我兴奋。

我扶着墙走出房间,绕着小小的客厅来回踱着步子,感受着地面的粗糙,在寂静的深夜中享受着独属于我的快乐。

走到窗户边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声猫叫。

我打开窗子,一只黄色的橘猫蹲在旁边,睁着大眼睛看我。

「咪咪。」

我伸出根手指,它也伸出舌头,轻轻舔舐。

它的舌头上有细密的倒刺,比哥哥的要粗糙许多,但并没有那种电流般的感觉。

「你饿了吗?」我摸了摸它的脑袋,「我去给你拿好吃的,等我哦!」

我转过身向厨房走去,腿脚的使用愈发熟练,我甚至不用扶着墙了。

经过哥哥房门的时候,我顿了顿,贴着门听里面的动静。

寂静无声。

我这才放心的走进厨房,就着月光,在柜台上的剩菜里找出几颗肉粒,放在手心。

那只橘猫好聪明,在外面跟着,转到了厨房的窗外,眼巴巴地看着我。

「咪咪,吃肉肉啦。」

我走到窗边,伸手推开,将手里的肉粒放在它的面前。

橘猫嗅了嗅,张开嘴,却又猛地一颤。

它整个身子骤然弓起,浑身炸毛,瞳孔变成一道竖线,抬着脑袋死死地盯着我的身后。

黑暗中,我的脖子后面传来一道温热的呼吸。

橘猫凄厉的「喵」了一声,转身逃进了黑暗中。

一股冷意顺着脚底蔓延至全身,我正想回身,一个清脆的「咔嚓」声响起。

膝盖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我身子一个不稳,直直的摔向地面,头磕在了窗沿上。

昏迷前的最后一眼,我只看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紧握着一把染血的漆黑铁锤。

02

再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哥哥坐在床边,满脸关切地看着我。

「小念,你怎么样了?」

右腿膝盖上一阵阵刺骨的疼痛,我抬眼看去,已经裹上了一层厚厚的纱布。

卧室乱的不成样子,像被人翻过一遍。

我呼吸一紧,目光下意识落在了床头柜的抽屉。

空空荡荡,装着我呕吐物的袋子已经不见了。

「昨晚家里进了贼,好像是从客厅的窗户翻进来的,我听见厨房里有动静,跑出来就看见个人抱着你要往外跑。」哥哥脸上留有后怕,「我准备一会就去镇上报警,小念你除了膝盖,还有别的地方伤着没?」

我摇摇头,努力地从他脸上寻找说谎的痕迹。

但很可惜,除了担心与关切,我没能找到别的神色。

「我得去工作了。」哥哥摸了摸我的头,「你在家乖乖等我回来,不要给陌生人开门,知道吗?」

我点点头,哥哥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房间。

外面传来大门上锁的声音,紧接着是猪圈里的一阵骚动,那是哥哥临走前喂猪的动静。

我翻开被褥,好在,那个本子还在。

第二页还有一行字迹。

【他在猪圈里,喂的真的是猪吗?】

我突然想到,哥哥从不让我靠近猪圈。

他说那里太脏了,我抵抗力差,容易生病。

但我经常半夜被猪圈里的动静吵醒,甚至,还有铁链的声响。

猪圈里到底有什么?

03

整个上午我都被锁在了家里,我试过从窗子翻出去,但是膝盖的剧痛让我抬不起腿。

好在那只橘猫又来了,我打开窗让它进来,和他玩了一整个上午。

我从小就没什么朋友,因为抵抗力差,出门一点花粉尘土都可能让我产生过敏,所以也没上过学,更没有什么朋友。

橘猫的到来,实在是给我孤独的生活添了很多乐趣。

就连哥哥什么时候回来都没有发现。

「那东西很脏的。」

哥哥站在门前,眼睛死死盯着我腿上的猫。

我吃了一惊,转过头,就看着哥哥向我走过来,伸手要赶。

橘猫又弓起身子,冲着他哈气。

「哥哥,我,我和它玩了一个上午都没有事的!」我连忙安抚橘猫,冲着哥哥解释,「它很乖的!」

哥哥缩回了手,眯着眼看了橘猫很久,才转过脸问我:

「你很喜欢它?」

我点头。

哥哥「嗯」了一声,转身向厨房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他的眼神中仿佛透着几分失望。

哥哥怎么会和一只橘猫置气呢。我自嘲地笑笑。

04

和橘猫玩了一天,晚上的时候,哥哥在桶里放好水,抱我去洗澡。

橘猫很亲人,寸步不离的跟着我,但不知道为什么,它对哥哥总是抱有敌意的样子。

从很小的时候,就一直是哥哥替我洗澡,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可是橘猫坐在一边,歪着脑袋看我们,眼睛瞪得极大,倒有几分人类诧异的模样。

哥哥的手停了下来。

「看什么?」

他用水瓢向橘猫泼了热水,赶出去,关上门。

橘猫开始在外面挠门。

「小念,这猫丢了吧,好不好?」哥哥用热水打湿我的头发。

「为什么啊?」我问。

「因为,这个家有我们两个不就足够了么?」

「可是哥哥工作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家很无聊啊,有咪咪陪我会很开心。」

哥哥的手很轻柔,我闭上眼,将头靠在桶边,有些困意。

「小念想要朋友吗?」哥哥问。

我呓语般地嗯了一声。

「那想要爸爸吗?」

「什么意思……」我有些不适。

「长兄如父,小念以后就叫我爸爸好不好?」哥哥的嘴凑在我的耳边,他口中的热气要比水汽更灼热。

我的心脏砰砰跳了起来。

长久的静默中,哥哥突然轻声笑起来:「开个玩笑。」

后面的整个洗澡过程就这么在沉默中度过了。

洗完澡,哥哥替我穿好衣服,抱着我到床上。

他将热水和药片喂我吃下,吻了我,起身离开。

「哥哥,可以把门关一下吗?」他走到门边的时候,我突然说。

「一个人睡觉害怕吗?」哥哥突然回过头,眼睛亮了亮,「哥哥陪你睡好不好?」

「一个人睡害怕的话,我可以半个人睡,这样害怕的就是哥哥了。」

我开了个玩笑,哥哥也笑起来。

「没关系啦,有咪咪陪我就好了。」

橘猫跳上了我的床,由着我抱在怀里。

哥哥眼中的光亮暗淡下去,关掉灯,他的脸沉入阴影中。

「晚安。」

「晚安,哥哥。」

他还是没有关门,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本想再次数数到 1000,然后起来催吐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今晚好像出奇的困,数到两百多的时候,我便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05

半夜的时候,我迷迷糊糊间,感觉到一条湿嗒嗒的舌头,一下一下地舔着我的脚。

我把脚往被子里缩了缩,小声嘟囔:「咪咪别闹。」

「喵」

橘猫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我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午夜的冷气丝丝地顺着脚趾上黏腻的唾液向全身蔓延。

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舔我的脚?

黑暗中一片寂静,我不知道那个东西躲在哪里。

恐惧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我的周身游移,我四肢僵硬,鬼压床一般无法动弹。

那个东西开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缓缓爬进了被子里。

冰冷,滑腻,像一条蛇般爬上了我的身体,凑在我耳边,轻声说:

「我也可以当小念的猫啊……」

就在那一瞬间,我身体终于恢复了主动权,一个翻身爬了起来,按向床头的开关。

灯光亮起,房间内空无一人。

我一把掀开被子,里面什么也没有。

是梦魇吗?

我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拿起床头的水杯,颤抖的手一个没握稳,杯子掉在了地上,骨碌碌的滚进了床底。

「咪咪……」我带着哭腔低低的喊了一声。

橘猫不知道跑哪去了。

我想要下床去客厅看看,可就在脚趾刚接触到地面的瞬间,床底又发出一声诡异的动静。

杯子骨碌碌的滚了出来。

我迅速缩回了脚,将自己用被子裹成了一团。

那东西藏在床底!

「喵。」

床底传来橘猫的叫声。

冷汗随着身体的松弛瞬间遍布全身,我软软地倒了下去,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咪咪,你吓死我了!」

我将上半身探出床沿,一边招呼它,一边趴着向床底看去。

猛地对上了哥哥的脸。

他的脸上长出了细密的黄色茸毛,双眼瞪得极大极圆,瞳孔成了一条幽绿的竖线。

「喵」

他的嘴一开一合,发出凄厉诡异的猫叫声。

06

我从枕头上惊醒。

房间仍旧漆黑,寂静一片。

我打开台灯,怀里的橘猫不知跑哪里去了。

我敲了敲床板,底下毫无声息。

终于鼓足了勇气,朝床底看了一眼。

空空荡荡,果然只是一场噩梦罢了。

「咪咪?」

我轻轻唤了声,却没有回应。

窗外漆黑一片,我有些担心,找了个手电筒,走到窗边。

「咪咪?」

我将手电的光照向窗外——

——正对上哥哥的脸,他的脸紧紧贴在玻璃上,一双瞪圆了的眼睛死死盯着我。

「你在找它吗?」

他抬起手,橘猫的身体血迹斑斑,软软地垂了下去。

07

「小念,它好像是跑进了猪圈,被猪踩到了……」

我坐在床上,泪如雨下地哭着,哥哥在一旁轻声安慰。

「我听见猪圈的动静,过去看到它的时候,已经不行了。」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几乎痉挛,哥哥脸上露出慌乱的神色。

「小念,要不,我去给你买只猫陪你好不好?」

我摇了摇头。

这是我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但它就如同妈妈,爸爸一样,只要和我扯上关系,就注定躲不开死亡。

「哥哥,你不要死好不好?」我泪眼朦胧地抬起头,脑中不禁想着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离开我的样子,「我不想一个人……」

「我永远不会离开小念的,哥哥保证。」

哥哥将我搂进怀里,他的怀抱温暖而柔软。

这一刻,我只想着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爱我的人了。

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再醒来时,哥哥已经去工作了。

床头柜上留了字条,说煮了鸡汤,在灶台上热着。

我哭了一夜,早已经饥肠辘辘,盛了碗汤,尝了一口。

没有鸡汤的鲜味,味道有些怪,我很肯定之前从没有喝到过这种味道。

捞了块肉,肉质紧巴,是因为炖了太久吗?

我又在锅里捞了捞,捞出一段像是鸡脖子的细长骨肉。

但似乎相较之于鸡脖子又太过于细了些。

而且从上到下越来越细,倒更像是一条……

尾巴?

我猛的一阵反胃,弓着身子开始剧烈地呕吐起来,直吐到嘴里冒出酸水。

我一把盖住炖锅,再也不敢看上一眼,捂着嘴冲进了厕所。

不可能的,一定是我想多了。

我吐得胃里空空荡荡,昏昏沉沉地走回了房间,躺在床上。

刹那间,我又想到了昨晚,哥哥贴在窗边,手里拿着橘猫尸体的样子。

一阵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了全身。

——哥哥昨晚似乎看到了我下床走动的样子。

但他自始至终没有提过一次。

难道他早就知道了我腿恢复知觉的事了?

我不由得联想起前一晚在厨房的事情。

整个上午我就那么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只觉得整个脑袋都要炸开了。

我身体本来就弱,又吐了一通,等到快中午的时候,肚子早就饿得快要痉挛起来。

我索性不再去想这些,坐回轮椅上,推开窗,正巧看见村里面馆家的女儿林璐。

「林姐姐!」

我朝她喊了声,她听见后,慢悠悠地晃到了我窗前。

「啥事儿?」她脸上涂着浓重的妆,探着脑袋朝我家里瞅了几眼,「你哥在家么?」

「他工作去了。那个,可以麻烦您送碗面过来么?」

林璐听了,脸上顿时露出失望的神色,瞥了眼我身下的轮椅,不耐烦地说:

「几两?」

「一两就行。」

「十二块啊,还有跑路费五块。」

这个价格明显贵了些,但我也不好意思说破,只得点了点头。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她才晃晃悠悠地端着碗面回来了,递给我,一只手搭在窗台上,找我搭话:

「你哥啥时候回来呀?」

碗里的面条没几根,青菜也看不见,更别提肉了,但我也不敢说什么,将就着吃了。

「我也不知道,可能快了吧。」

「哎,你哥多少岁了呀?有对象没有?」

我哥瘦瘦高高,长得也好,在这穷乡僻壤的村子里算得上出类拔萃,像林璐这样没嫁人的女孩挺多都惦记着他。

只是哥哥平日沉默寡言,工作完基本就在家里陪我,与她们没啥交集。

我一边应付着林姐喋喋不休的查户口,一边吃面,没几分钟就连汤带面地吃完了。

林璐瞥了眼干干净净的碗底,嗤笑了声:

「残废一个,还挺能吃,我看你哥那皮相,要不是有你这么个拖油瓶,早就成家了吧?」

这话实在有些伤人,我低着头,眼睛有些发热,但她说得确实有道理,我没法反驳。

我将碗还给她,从抽屉里拿出十七块钱,沉默着递给她。

林璐仔仔细细的数了遍钱,见我不答话,又撇了撇嘴,拖长调子:

「这钱,不对啊?」

「一两面十二,跑路费五块,不就是……」

「你不是让我带二两面么!」她猛地拔高了嗓门,打断我的话。

「我明明……」

「你个小残废,想吃霸王餐是不是!」她明显不想给我说话的机会,声音一句大过一句。

「吃了二两的面就付一两的钱,依仗自己是个残废就想在你姑奶奶头上薅羊毛是不是啊!」

「姑奶奶今天就告诉你了,没门!」

我被骂的一句话也不敢说,虽然心里知道她就是看我软弱可欺,但还是准备去拿钱息事宁人。

可就在我抬起头的时候,我看见了哥哥出现在她的身后。

哥哥怀里抱着个包,脸上却阴沉的快要滴下水来。

扭曲的如同昨晚贴在玻璃上的那张脸。

林璐皱了皱眉,顺着我的目光回过头,看见了哥哥。

哥哥脸上的表情却瞬间换上了笑脸,柔柔和和地道了声好。

「小林,有什么事吗?」

「啊,姜哥哥啊,没啥事儿没啥事儿。」林璐原本支棱起来的脸瞬间垮下去,露出个令人生厌的媚笑,「小念这孩子还小,不懂事儿想贪小便宜,我这儿正跟她说道理呢。」

「贪小便宜?小念不是这样的人啊。」哥哥不急也不恼,仍是笑眯眯地替我解释。

「害,姜哥哥我跟你说,现在的这些小孩儿心思多着呢,你是肯定不知道……」

「要不,来我家喝杯茶,我们细说细说?」哥哥接过林璐手里的碗,指尖似乎不经意的滑过她的手。

林璐忙不迭地应了。

08

「家里挺整洁哎,姜哥哥你这一个人带着个妹妹,过的也挺不容易吧。」

林璐一进屋子,就像个主人似的四处巡视了起来,经过厨房的时候,正巧看见了地上的呕吐痕迹。

「啧啧啧,小念你这孩子,不是我说你,怎么就不能让你哥哥省点心呢?」

「他一个人累死累活的养你,你还把这家糟蹋成这样。」

说完,她便自顾自地拿了拖把,打扫起了厨房。

「姜哥哥,你这家里我看就是缺了点啥,嗯,缺个女人,你年纪也不小了,就没想着成个家?」

哥哥端了茶水,放在桌上,仍是笑眯眯地应着:「主要是没碰到合适的。」

林璐一听这话,瞬间来了精神,放下拖把,扭着腰肢凑到哥哥身边,开始喋喋不休。

「哥哥,我跟你说哦,这找老婆啊,就得找个能顾家的,体贴人的,就比如说像我这样的……还有小念,身体不好在家里呆着也不舒服,不如找个什么疗养院,那儿……」

「林璐,还是说说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吧。」哥哥递过去杯茶,打断了她的话。

「啊……那事儿啊,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林璐被噎了下,摆摆手,做出宽宏大量的模样。

「就是这小念,明明吃了二两的面,却只想给一两的钱。」

「其实也没多少钱,我也不计较这个,就是这孩子吧,不能从小就撒谎啊是不是,这小时偷针,长大了那还不得偷人?」

她自顾自地唠叨,却没注意到哥哥脸上的笑容逐渐暗了下去。

「小念,你吃了几两?」哥哥问我。

我突然有些不安,只觉得自己犯了大错,小声回道:「一两……」

「你看看!你看看!她这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林璐见我垂着头不敢说话,顿时来了气焰。

「哥哥,要不把钱给她吧……」我不想让哥哥因为我的这点小事烦恼。

「算了算了,我也不稀罕这点钱。」林璐摆了摆手。

「怎么能就这么算了呢?」哥哥突然抬起头,脸上又露出笑眯眯地神情,眼睛弯成很好看的月牙形。

看的林璐脸都有些泛红。

「害,没事儿没事儿,她还小,我也不跟她计较……」

「欺负小念,怎么能就这么算了呢?」哥哥站起身,凑近了林璐。

林璐愣了愣,才意识到哥哥的意思,脸色顿时变了。

「干嘛?小孩儿不学好吃霸王餐,你还要护犊子咋地?」

「这事儿总得弄清楚。」哥哥依旧笑眯眯的。

「怎么弄清楚?」林璐嗤笑一声,「要不你给她肚子划开,看看里面到底有几两面?」

哥哥挡在我的面前,我心里一热,眼泪就落了下来,挺着脑袋向她吼:「那你来划啊!」

哥哥却并没有应,只是眯着眼向着林璐问:

「要是只有一两面,你去死好不好?」

林璐顿时脸上一怔,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但她泼辣惯了,嘴上却不肯服输。

「那,那要是有二两面呢!」

「那……」

哥哥才说了一个字,右手从口袋里伸出,带着一道冷光划过林璐的脖子。

「那你就更得去死了。」

一股热气腾腾的血液喷涌而出,溅在了我的脸上。

林璐向后踉跄了几步,像个被放了气的气球似的瘫倒在地上,捂着脖子上不断涌出的鲜血,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妹妹如果真的做了错事,当然要哥哥帮忙掩埋了。」

哥哥缓缓蹲下,看着林璐的嘴唇一闭一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像条掉在岸上濒死的鱼。

她的眼睛瞪得极大,眼球就像是快要蹦出来似的,先是死死盯着哥哥的脸,又缓缓下移,向我瞥来。

哥哥伸出食指与拇指,捏住那颗眼球,轻轻向外一拔。

我隐约听见了「啵」的一声,像是夏天汽水瓶盖打开的声音。

哥哥捏着那颗眼球,走到了我的面前。

「以后再有人冤枉你,可别剖开肚子让他瞧了。」

「不如挖了他的眼,吞下去。」

「让他自己去看个明白。」

脸上的血腥臭滚烫,我的胸口开始剧烈地起伏。

看着那颗逐渐向我嘴巴逼近的眼球,一阵天旋地转后,我晕了过去。

09

再醒来时,又已经是黑夜了。

哥哥坐在床边,手指轻轻无摸着我的脸。

「哥哥,你……」

我瞬间想起白天的一切,惊恐地看向客厅。

那里缺少了很多东西,地面水渍泛着光,显然被清扫了一遍。

「不去想那些了。」

哥哥的手指有些粗糙,但抚摸在脸上的触感却很轻柔,莫名的让我安定下来。

「不管发生了什么,哥哥都会保护你的。」

说完,他眼中又露出开心的神情,嘴角噙笑,努了努嘴示意我的怀里。

我才意识到怀里一片柔软。

是那只橘猫。

「它怎么……」

我惊喜地叫出声,伸手揉在它的身上。

橘猫却静静的不动,身体微微凹了下去。

「轻点哦。」

哥哥从我的怀里取出橘猫,放在了床头。

它的眼中失去了神采,仍旧一动不动。

一股淡淡的臭味开始在房间弥漫。

咪咪变成了标本。

「你瞧,它现在是不是可爱多了。」

哥哥笑着摸了摸橘猫的毛发。

「死掉的东西最好了,它不会说话,不会提要求,更不会离开你。」

哥哥的眼中没有了最先看见橘猫时的厌恶,此时满眼柔情。

「它会永远的陪着我们了,小念。」

哥哥的声音中透着炽热。

我却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凉意。

10

哥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夜色沉沉,床头的橘猫静静地看着我。

哥哥今晚没有再让我吃药,他好像变了一个人。

我发现,他看我的眼神,和看橘猫标本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会不会将我也变成一个标本?

永远的陪着他……

这个想法的恐惧让我愈发的睡不着了。

我又想起本子上的那句话。

【他在猪圈里,喂地真的是猪吗?】

未知的恐惧让我无法再假装平静下去,我翻起身,拿起手电筒,悄悄打开了窗户。

膝盖的伤没那么疼了,我爬出窗户,夜晚的冷气让我打了个寒战。

我不自觉的看向哥哥房间的窗户,漆黑一片。

但我难以自制的想象着窗子背后,哥哥的脸正贴着玻璃冷冷的看着我。

我深吸口气,将恐惧甩在身后,朝着猪圈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刚推开猪圈的门,一股难以描述的恶臭便扑面而来,刺激的我一阵干呕。

猪群被我引发的一阵骚动,杂乱的脚步声仿佛在这里面隐藏着无数的人。

我用衣袖捂住鼻子,强忍着恶心走了进去。

手电的光成了黑暗中我唯一寄托的存在,照着地面,我缓缓向内走去。

猪群被铁栅栏横隔在两边,只留下中间一条狭窄的过道通行。

随着我的逐渐深入,猪群不知为何似乎变得躁动起来,开始伸出鼻子,凑向我的衣摆拼命嗅着什么。

到了最后,甚至有的猪开始张开嘴,猛地咬向我,撕扯起我的衣服。

他们一系列反常的举动不像是猪,更像是择人而噬的野兽。

我很快发现了他们反常的原因。

手电的光落在了食槽上。

一截断手已经被啃噬的不成样子,露着森森白骨,混杂着饲料静静地由猪嘴时不时咬上一口。

再往后,大腿,躯干,一一出现在我的视野中。

最后是林璐那颗几乎已经不能辨别出原貌的头颅。

猪圈的恶臭混杂着血腥味,让我恶心的几乎就想立刻逃离。

但我看见了墙角一处的存在。

那里被铁栅栏单独隔了出来,没有猪的区域。

地面上一块四四方方的木板,锁着一把上了绣的大锁。

可那把锁其实形同虚设。

因为那块木板实在被虫蛀腐蚀的太过了,像是已经存在了很多年,只用脚轻轻一踩,便支离破碎成了渣。

随着木板破碎,我听见下面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铁链响动。

下面,到底锁着什么东西?

黑洞洞的地窖入口像一张噬人的嘴。

但我心里有个声音,它告诉我一定要下去看看。

11

我顺着一节台阶走了下去。

地窖里的空气混浊而潮湿,气味比猪圈里的还要难闻。

地面积了一层稀泥,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啪嗒啪嗒」地黏腻声响。

我的脚突然踢到了一个什么坚硬的东西,骨碌碌滚出好远。

手电的光照过去,是一颗几乎腐败成白骨的头骨。

我大脑一阵眩晕,稀薄的空气与恐惧搅拌,我几乎就要倒下去。

但我还是撑住了墙,让自己尽可能的恢复意识。

这座猪圈,不止林璐一个人的尸体。

「哗啦」

又是一声轻微的铁链响动。

我将手电的光转向那边。

一团黑影缩在墙角,不知是死是活。

「喂……」

我轻轻唤了声,它没有动静。

我实在没有勇气去查看那个东西了。

就在我准备转身逃离的时候,我看见了墙壁上一行暗红色的文字。

像条血蛇似的在墙上爬行。

10 9 8 7 6 5 4 3 2 1 2005 12 11……

每一个数字的后面,都画着六个小小的正字。

是有人用血记录着日期。

是铁链锁住的那个东西写的吗?

那串数字长的吓人,冥冥中却又仿佛隐藏着什么。

我不自觉的跟着数字向前看去。

数字一直延续到 1998 年。

七年前,这个时间让我感到很熟悉。

那年我七岁。

数字定格在了 10 上。

1998 年 10 月。

那是爸爸失踪的时间。

但 10 的后面,却还有一行细小的文字,我俯着身子,将眼睛凑近了看过去。

【抓住你了】

铁链响动。

我光顾着看墙壁上的数字,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引诱着走到了墙角。

那个东西就卧在我的脚下。

我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整个人就被那个东西死死地搂在了怀里。

一张嘴角流着污浊口水的脸紧紧贴在我的眼前。

它张开嘴,牙齿脱落了大半,露出黑色的牙床,半根扭曲得不成样子的舌头在里面蠕动。

恶臭扑鼻。

我紧紧地闭上眼,等待着它咬在我的脸上。

可我只听到一阵含糊不清的呜咽。

睁开眼,那张嘴只是紧紧地贴着我,不停重复着几个简单的口型。

看了很久,我才分辨出他想要说的是什么。

【他,在,你,身,后】

一阵微风从我身后传来,袭向我的脑袋。

那个人抱着我,猛地转身,将我护在怀里。

他的头上传来一声闷响,随后缓缓倒了下去。

露出后面拿着铁锤的哥哥。

那张满是污浊的脸摔在地上的泥浆中,露出一个熟悉的笑容。

是爸爸。

12

「小念,为什么不能乖乖的听话呢。」

哥哥垂着眼,白净的脸上沾了几滴鲜红的血珠,露出失望的神情。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爸爸……」我蜷缩在墙角,眼泪滚落。

哥哥叹了口气,走到我身前,缓缓蹲下,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

「忘记了吗?因为他对小念不好啊。」

就在此时,我突然关闭了手电。

地窖重新归于黑暗。

我抄起手边一根腿骨,狠狠砸向了了哥哥的头部。

黑暗中传来一声吃痛的呻吟,我迅速爬起身,狂奔向台阶,跑出了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