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着,我不知道身后哥哥是否追了上来,只是拼了命的向猪圈外逃去。
时间已经到黎明了,天边泛起一道靛蓝的光。
或许只跑了一分钟吧,我的双腿就已经如同灌了铅般沉重。
我的体力太差了,不可能逃出哥哥的追捕的。
我冲向一扇门前,拼命地敲打。
开门的是个男人,我在村子里见过他,是个死了老婆多年的农户,大家都叫他张叔。
「救救我!」
屋内温暖的灯光让我获得了一丝安全感,我哭着向他求救。
张叔有些不明所以,但看到我满身的污秽后,还是让我进了屋内。
「不要告诉我哥我在这儿!」我朝着他哭喊,「快报警!」
张叔仍旧是满脸的茫然,他朝着我走了几步,不知道是不是当成了小孩的疯言疯语。
「我去给你找件衣服换上吧?」
张叔看了眼我凌乱的衣服,露出了大块大块雪白的皮肤,有些担心。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
「张叔,我家小念跑你这儿来了吗?」
是哥哥的声音。
他的声音清澈,彬彬有礼,光是听着就让人报以极大的好感与信任。
「小念跟我闹脾气呢,大半夜离家出走,药都没有吃,我怕她出事……」
我看见了张叔责怪的神情。
溺水般的绝望涌进全身。
我看着张叔走向了门,也就不再去管他,转身冲进了卧室。
身后是张叔开门的声音。
我拿起一把椅子,狠狠砸向了窗户,然后爬上窗台。
就在跳出去的瞬间,我看见了桌上的手机。
我犹豫了。
13
外面传来张叔和哥哥的交谈声。
然后是一声闷响,肉体的倒地声,求饶声。
再接着又是几声闷响,彻底没了动静。
哥哥的脚步声走进了卧室。
「小念。」
他轻声唤着我的名字。
我藏在一个老式木箱里,手里紧紧握着已经拨通 110 的手机,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哥哥的脚步声走到了窗边,踩到了碎玻璃上,发出「咔滋咔滋」的声响。
「小念在哪儿呢?」
哥哥轻声哼起了熟悉的曲子,那是他小时候哄我睡觉时会唱的。
我听见他爬上窗台的声音。
房间里很快回归寂静。
手机已经被我关闭了音量,但那头还没有挂断电话,应该已经察觉到我这里出现了危险吧?
我仍旧不敢发出声音,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数。
数到 1000 的时候,我才终于敢伸出手,缓缓将木箱的盖子推开一条小缝。
一颗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贴在缝边,眼珠子缓缓下移。
看向了我。
「原来藏在这里呀?」哥哥说。
我尖叫一声,箱盖再次落了回去。
紧接着,我听见了木箱上锁的声音。
「果然小念还是最喜欢和哥哥玩捉迷藏了。」
「可惜每次都会被哥哥找到。」
哥哥又哼起了歌谣,紧接着是木箱被拖动的晃动。
手机的光闪了闪,电量耗尽,彻底熄灭下去。
我在箱里拼命地拍打挣扎。
哥哥在箱外愉快的哼着歌。
14
木箱被推上了小车,晃晃悠悠地沿着回家的路线行进。
我听见打火机的声音,紧接着是火焰燃起的声音,木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哥哥似乎在我们的家里放了火。
小车又晃晃悠悠地动了起来,很快,我听见鹭鸶的叫声,湖水拍打在岸边。
木箱被抬了起来,又落在了什么上面,左右摇摆。
船桨滑动水面,水声哗哗,清晨湖面薄雾顺着缝隙钻进箱子里,很快打湿了我的衣服,凉意沁人。
小船停了下来,哥哥打开箱盖,将我抱了出来。
天边已经浮现出鱼肚白,一点日出的红色开始蔓延。
「小念,你知道哥哥有多爱你吗?」
哥哥将我紧紧地搂在怀里,我快不能呼吸了。
「想吃掉……」
「想毁掉……」
「想彻彻底底地独占……」
哥哥每说一句,搂着我的力气就加大一分。
「想把你藏起来,藏在无人知晓的地窖,只有我能抚摸独享……」
「又想把你装进琥珀,戴在胸前招摇撞市,让全世界都知晓你是我的……」
哥哥的眼泪落在我的脖子上,灼热的温度在我身体里烫出一个洞。
「可我不能……」
哥哥突然松开了手。
「对不起,小念……对不起……」
此时的哥哥全然没有了先前的阴沉,像个茫然无措地孩子,伏在我的肩头嚎啕大哭。
「小念,我该怎么办……你要离开我了吗……我该怎么办……」
我轻轻拍着哥哥的背,眼泪也落了下来:
「不会的,小念不会离开哥哥的,小念要和哥哥永远在一起……」
哥哥抬起了头,他的眼中又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
「那我们,永远在一起。」
哥哥脸上露出了熟悉的笑容。
然后将汽油倒在了我的头上。
我呆呆地看着他又将剩下的淋在了自己的身上,掏出了一只打火机。
「小念,永远地陪着哥哥……」
我握住了他的手,轻轻点了点头。
在他打火机落下的瞬间,转身跳进了水里。
余光中的最后一眼,是天边灿烂炽烈的云层。
以及如同夏花般燃烧的哥哥。
「对不起,哥哥……」
火热明媚与冰冷阴沉的分界线中,
我缓缓沉向了黑暗的湖底。
15
周警官听完了我的供述,沉默许久。
「哥哥他……」
我躺在病床上,问了半句,看见周警官的神情,便已经知晓了答案。
「姜念,今天的问述就先到这里吧,基本和我们调查的情况没什么出入。」
周警官站起身,合上资料:「你好好养病,之后有什么新的发现,我会再来问你。」
我轻轻点了点头,眼泪又落了下来。
周警官走到门边,脚步顿了顿,又折身返回病床边,看着我手臂的纱布,和苍白的脸。
那天跳进水里的时候,火焰还是席卷到了我的手臂,造成了大面积的烧伤。
我身体抵抗力差,溺水受寒,感染加上各种并发症几乎要了我半条命,抢救了三天,能活下来几乎都算得上是个奇迹。
「姜念……」
「可以的话,就叫我小念吧。」我说,「从小到大都是听哥哥这么叫我,突然被叫全名,还有些不习惯。」
周警官沉默了下。
「那,小念,如果后面你有什么事的话,可以打这个电话联系我。」
他的眼中露出怜惜的神情,写下号码放在床头。
「毕竟你现在……一个人了,我作为你这起案件的负责人,也应该负责关于你的照看。」
他说完,脸上有些忸怩,向我点点头,转身离开。
16
过了大概一个星期吧,我从重症病房转进了普通病房,只是身体还是很弱,从头到脚都疼得厉害。
主治医生也知晓了我的情况,看我的时候总带着几分怜惜,见我平日沉默寡言的,便特意给我分配了一间单人病房。
几个护士姐姐也把我当做了妹妹,下了班,围在我身边照看一番,留下很多零食水果,直到周警官走进病房,才一边叮咛嘱咐一通,一边离开了病房。
「结案了。」他放下果篮,对我说,「小念,想知道具体案情么?」
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此时刻意放轻了声音,似乎不想让我再回忆起那段噩梦般的过往。
我摇了摇头。
他「嗯」了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资料,递给我。
「这是对你哥哥做的精神评估。」他坐在床边,语气轻柔,「后面的流程就不需要你参与了,安心养病就好。」
我看着纸上哥哥的照片,旁边精神疾病一栏中,写着几个大大的字眼。
【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
「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大概就是表现为护理人对被护理人的一种病态照料。」
「通常都是父母对孩子吧,会故意虚构子女患有病症,甚至投毒恶意造成子女患病或者残疾。」
「以此获得绝对的控制权,并且在照顾保护子女的过程中产生某种精神快感。」
「你之前的情况……应该就是姜白焰造成的。」
我没有说话,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小念……以前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
他笨拙地安慰着我。
我抠着手指,浑身颤抖,努力掩藏着我的情绪。
那张精神评估报告单被我折了一角,盖住【代理型孟乔森综合症】的前三个字。
【孟乔森综合症】
患者喜欢伪装生病或是受伤,以此获得他人的关注和同情,甚至于控制他人。
他们面对吃药,打针,甚至是手术会表现出喜悦的情绪。
患者多为孩子。
17 真相
我出生起就没有了妈妈,是哥哥将我从雪地里捡回了家。
爸爸酗酒成性,与我们唯一的交流,语言用的是皮带。
是温柔的哥哥照顾着我长大的。
我并不会感到不幸,因为我有哥哥,全世界最爱我的哥哥。
可我不能理解为什么爸爸那样对他,他却还是要照顾醉倒在路边的爸爸。
爸爸偷走了哥哥对我的爱。
所以在七岁那年,哥哥出去打工的时候,我跑到了爸爸的房间。
我脱下他的裤子,然后在自己的身上掐出很多很多的淤青,躺在床角,哭泣着等待哥哥回家。
那晚之后,我问哥哥,爸爸去哪里了。
哥哥说,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小念再也不会被欺负了。
我知道,哥哥从此只属于我一个人了。
但这还不够,哥哥待在家里的时间太少了。
所以我开始不停的发烧,感冒,过敏,呼吸困难。
每次看到哥哥焦急的将我抱在怀里,狂奔在冬日的雪地中时,我都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但很快的,我发现又有人想要偷走哥哥给我的爱了。
那是个女人,穿着身白色的裙子,在某个夏天牵着哥哥的手回到家,笑盈盈地跟我问好。
我也对她甜甜的笑。
但我心里却恶心的想要吐在她脸上。
那晚她没有回家,住在了哥哥的房间。
凭什么她能抢走哥哥!
我换上睡裙,推着轮椅冲进了哥哥的房间。
哥哥慌乱地从她身上爬下来,她用被子遮掩住身体,脸上窘迫的样子好笑极了。
我说,哥哥,我一个人睡觉害怕,可以和你们一起睡吗?
那晚我睡在他们中间,紧紧的抱着哥哥的手臂,装作做了噩梦趁机踢了她好几脚。
要是她识相点离开多好啊。
可她还是留了下来,真不要脸。
她还说我已经长大了,要教我自己洗澡。
恶心。
但我还是甜甜的笑,说谢谢姐姐。
然后在她将我抱进浴桶里的时候,掏出藏在毛巾里的剪刀狠狠扎进了手臂里。
我自己的手臂。
鲜血汩汩地往外淌着,很快染红了整桶水。
她尖叫一声,就来夺我的剪刀。
我松开手,任由她抢过去,然后一把抱住她的手腕,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所以哥哥冲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她握着染血的剪刀,以及我手臂上的伤口。
哥哥的眼睛红了,他或许是想起那个晚上了吧?
他冲过来,一把推开了女人。
女人的头撞在砖角,软软的瘫了下去。
她现在的样子可爱多了。
不会说话,不会提要求,更不会抢走哥哥的爱。
我又重新睡在了哥哥身边,我抱着他,看着他熟睡的脸,想:
等我长大了,我来做哥哥的女人。
第二天,我看见哥哥将女人的尸体丢进了猪圈。
这是个封闭的小山村,很多女人会无声无息的跟着野男人离开,去往大城市。
所以女人的消失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
再后来啊,哥哥捡了一只瘦瘦的流浪猫。
第二天,我给哥哥看了手臂上的抓痕,然后开始呕吐,说我过敏了。
哥哥把它丢进了滚沸的开水中。
村里的林璐时常来给我免费送面吃,悄悄打探哥哥的情况。
后来我吃掉了她的眼球。
还有那个张叔,非拉着哥哥说他有个远方侄女,要给哥哥做媒。
为什么总有这么多恶心的人?
所以我又让哥哥看见他赤裸着出现在了我的房间。
真好,哥哥的眼神逐渐变了,他好像眼里只看得见我了。
哥哥变成了我要的形状。
但我没想到爸爸还活着。
哥哥欺骗了我。
18
那么他是否还骗过我别的事情?
那个穿白色裙子的女人是不是还活着?
哥哥每天出去,就是和她幽会的吧?
他们会做什么?
我一想到哥哥在她的身上用力的时候,我就恶心的吐酸水。
哥哥是骗子。
但我想原谅他。
毕竟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爱我的人。
19
我对哥哥说,我们一起去死吧。
死掉就好了,没有欺骗,没有怀疑,再也不会分离。
那样就真的能永远在一起了。
小船在湖心荡漾。
哥哥将汽油倒在我们身上。
我们的气味都变得一样了。
我依偎在他的怀里,想象着我和哥哥都变成灰,纠缠在一起,飘在天上落进水里,不分你我。
但就在打火机落下去的瞬间,哥哥将我推进了水里。
火焰中的哥哥,像一朵燃烧的夏花。
但他的眼睛里,却只剩下麻木。
以及爱憎纠缠分辨不清的茫然。
哥哥他原来什么都知道。
20
「那,我就先走了。有什么需要的,就打电话给我。」
周警官摸了摸鼻子,站起身,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沉默地转身要走。
我拉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很粗糙,能紧紧的包裹住我的小手。
让我想起了哥哥。
我抬着脸,泫然欲泣。
「你……可以当我的哥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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