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才看到我的一只脚没穿鞋,在火把的照射下,白色的袜子上全是血迹。
我抬起头,就看到景煜眼神如要杀人一般,比夜色还寒凉。
10
天旋地转间,我就倒在了景煜怀里。
他将我打横抱起,随后急速下了山。
因为逃跑的大起大落,我已经心力交瘁,此时被抓了反而松懈下来了。
大不了就是要命一条。
于是我直接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这一觉我睡得并不安稳,总觉得全身都痛,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脚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
这不是我在侯府的院子,我刚想起身,就有丫鬟迎了上来。
「小姐,您先别起身。」丫鬟走了过来,为我掖好被角。
我才知道,我又回到了宣威侯府,但这里却是景煜的寝室。
想想也好笑,为了避嫌,以前这个房间我是从来不进的。
「我要回自己房间。」一见到景煜,我就提出了要求。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房间。」景煜表情冷漠,说出的话不容拒绝。
我闭上眼睛,胸闷气短。
明白此事之后,景煜怕是会严防死守。
以前好歹有个厨娘的身份,这一逃跑连人身自由都丧失了。
景煜见我不愿与他搭话,也没多说什么,甩甩袖子就走了,显然也是生着气呢。
我这一逃又一回,终于还是惊动了侯夫人。
她是这后院的女主子,要召见我,我自然不得不从。
「是个知礼的好孩子,委屈你了。」侯夫人表情温和,与我想象中的雷霆大怒倒是有不少的差距。
按理来说,我这种行为都算得上是祸水了,重男轻女的社会,就算犯了错也都是女子的错,世人向来爱将大锅扣在女人身上。
没想到,侯夫人居然意外的开明。
我没与侯夫人多吐苦水,毕竟她若是能管得住自己那个天杀的儿子,我就不至于被抓回来了。
最后侯夫人又赏赐了我一些东西,嘱咐我要认命,既然我已经是景煜的人了,就安心伺候公子,侯府是不会亏待我的。
哪怕以后正室夫人进门了,她也会为我撑腰。
我勾了勾嘴唇,冷笑。
我是绝对不会给人做妾的,更何况是给景煜这种蛮横人做妾。
我不愿意待在后院跟别人争风吃醋,只要让我抓着机会,我肯定还得逃。
当晚景煜问我白天夫人唤我问了什么话,我一一交代。
就算我不说实话,也有的是人跟他传话。
我说得敷衍,景煜听得也没多认真,就寝时景煜与我同榻而眠,但也许是因为我还带伤,他也没什么过分的行为。
我背对着他睡下,第二日一早醒来时,又到了他怀里。
11
「小姐,京城下雪了。」
我坐在屋子里看书,丫鬟喜笑颜开地走了进来。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原来已经初雪了啊。
「再过不久就要到年关了吧。」这些时日我倒是没怎么注意时间流逝,一转眼今年都要过完了啊。
我出生于冬日,据我姨娘说,生下我的那个日子恰好是初雪,她们乡下人啊,讲究瑞雪兆丰年,所以她一直觉得我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只可惜,最近遇到的事情并不算什么福气。
过完年,我就十六岁了。
「是啊,小姐,今天是冬至呢。」丫鬟是侯府的家生子,自幼生活不说多富贵,也是不缺衣少食的。
她们这些做下人的,最喜欢的就是年节了,都能讨到赏。
我看着窗外在梅花枝头上跳跃的鸟儿,陷入沉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自身后为我披上披风。
「天冷了,怎么也不多穿一点。」景煜搂着我的肩膀,朝着我看的地方望去,雪花已经开始在枝头堆砌,倒是让人分不出哪里是花、哪里是雪了。
我扭头,看向比我高了一个头的少年,突然想起,他不过也才十八岁罢了。
也许是我那一眼,给了他勇气,景煜拿出藏在袖子里的簪子。
「这个送给你。」白玉无瑕,上面雕了几朵梅花,玉质上乘,但工艺一般。
我并未答话,不是故意给景煜冷脸,而是没什么好说的。
说什么呢,恩宠赏赐皆不过是给笼中金丝雀的小甜头罢了。
「奴婢来替小姐簪上吧。」丫鬟试图上前接过簪子,毕竟之前的赏赐也都是她接的。
「我来吧。」景煜将我带到铜镜前,打散我的头发,开始为我盘发。
镜中男女动作亲密,男子笨拙地挽着发,看不清面容和表情,看起来倒像是一对璧人。
「公子看中我哪里?」我突然发问道。
论容貌,我怕是还比不上西院的那几位表小姐;论才情,在外人眼里我琴棋书画样样不通;论温柔体贴,我自然是半点也算不上的。
难道,看中我叛逆?那如果我顺从呢?
「你的眼睛,很漂亮。」
我沉默良久,自戳双眼的话在舌尖盘旋了又盘旋,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让我瞎了,还不如让我死了。
好个景煜,真是会挑。
「明日就是你的生辰,这是送你的礼物。」
景煜留下这句话,就往外去了。
今日冬至,宫中有宴,他自然是要赴的。
景煜走后,我取下发簪,发丝如瀑布般流下。
我盯着发簪看了良久,终究没有将它摔碎的勇气,而是丢到妆匣里吃灰去了。
次日清晨,景煜说要带我出门。
听闻目的地后,我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如今大雪,不说封山,山中的路也是极难走的,他这是要与我同归于尽?
「你放心,我们那路好走,不会有事。」景煜似乎看出了我的担忧,试图安慰我。
「煜儿,为何非要今日上山?」侯夫人拦在马车前。
「母亲,玉真方丈今日归来,孩儿想去求佛解惑。」景煜站在车门前解释,脸色冷冰冰的。好似一直以来,他对宣威侯夫妇的态度就不怎么热络。
玉真方丈,就是断言了景煜命格的高僧。
「如今大雪,方丈既然归来,想必也会多停留几日,你为何不晚两日待雪停了再去。」侯夫人还是不能理解。
「玉真方丈一向行踪成谜,晚上几日或许就见不到了。」景煜执意要上山。
「就算这次见不到,日后也还有机会,没必要冒这个险。」宣威侯也不同意景煜的上山之举。
我在一旁见几人争执,觉得百无聊赖。
「公子若是要去便自己去吧。」为何要带上我?
我就算是要出逃,也不会选在这种天气,今天出门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这大冷天的,多遭罪啊。
「你要同我一起去。」景煜并没有给我拒绝的机会。
我闭了嘴,知道他已经下定决心,没有更改的余地。
最终景煜不顾宣威侯夫妇劝阻,带着几个人就出发了。
上山的路果然崎岖,护卫一边清理积雪,队伍一边前进,速度极慢,天将擦黑了,才看到西林寺的影子。
我在马车上冻得发抖,抱着个炉子,也没有感觉到半分暖意。
景煜直接将我纳入他怀里,有了他的些许温度,我的手才恢复了知觉。
如果我有罪,请让我上西天,而不是这下雪的天气被人抓着去西林寺。
「方丈今日不见客,施主明日再来吧。」
于是我们在寺庙中住了下来。
第二日一早,景煜便带我去见了玉真方丈。
「施主,佛渡有缘人。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但以妄想执着不能证得。当日老衲所言,至今未变。世间万物自有其规律,勿要强求。」
「为何佛不渡我?只因我造了杀孽?既然无我,何来『杀生』?」景煜表情冷漠,对待玉真大师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敬畏。
「慈无量、悲无量、喜无量、舍无量,世事因果,轮回不息。施主还需看你所行,是因为爱,还是恶念驱使。阿弥陀佛。」玉真大师双手合十。
景煜让下人带我出去逛逛,我知他应当是有什么要避开我问,便从善如流地走了。
我不知道景煜问了什么,只见他出来的时候脸色好了很多。
想必他问的话,玉真方丈给了他满意的回答。
「大雪封山,我们在山上住几日再下山。」
景煜带我去后山,说是他幼时最喜欢的地方,我才知道,原来景煜从小就在西林寺长大,没有人比他对这里更熟悉了。
所以他才有底气,在大雪天还要赶路上山。
而且在后山上,还住着一位老嬷嬷。
「父亲母亲将我送上山,只派了陈嬷嬷和四喜来伺候,后来我下山,陈嬷嬷说自己年纪大了,不愿下山,便留在了山上。」
听景煜这么讲,我就知道这位陈嬷嬷对他来说,很重要。
这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嬷嬷,头发灰白,穿着朴素的袄子,眼睛已经不大灵光了,却还一直拉着我和景煜的手,絮絮叨叨的。
我诧异于景煜对陈嬷嬷的好脾气,景煜也诧异我对老人家的顺从。
陈嬷嬷将自己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招待我们,在听说今日是我生辰后,还专门煮了一碗长寿面。
面的味道很朴素,却奇异地让我想起了自己的上辈子。
跟爷爷奶奶相依为命的我,每年生日的时候,奶奶都会煮上一碗长寿面。
虽然没有生日蛋糕,但那却是我童年最好的记忆。
我默默地吃面,已经有许久,不曾想起前世生活的种种了。
景煜带我去山顶上看日出,去山腰上看凝结成冰的瀑布,看漫山遍野的山梅花,和我一起山里白雪皑皑的冬天。
我任由他瞎折腾,看着厚厚的雪,直接向后躺倒,陷进了雪地里去。
景煜转身的时候,就发现我人没了。
「云然,云然!」
我坏心眼地不说话,装作没听见。
我躺在地上,看着天空中不断有雪花落下,我的眼前却突然出现了梅花。
而后就是景煜的大脸。
景煜也扑了下来,我们掉进了一个坑里。
突如其来的重量令人不适。
景煜看着我原本放松的脸皱了起来,开始哈哈大笑,笑毕,在我的额头印下一吻。
我感受着他胸腔的震动,倒是初次见他笑得如此明媚。
「云然,我们好好在一起吧。」
原来景煜也会恶作剧。
12
山上真是个好地方,住了几天,我的心情都变好了。
难怪古人总喜欢归隐山林。
下山前,景煜想送几个下人来伺候陈嬷嬷,被她拒绝了。
她说自己骨头还硬朗,山里的猎户和村民总是会照看她几分,暂时还不需要人照顾。
景煜也不勉强,只说自己会时常上山来探望。
下山的时候,景煜还碰上了熟人。
「景将军,这是方才下山吗?」华贵的马车中,一名贵女探出了头。
她五官精致,笑容明艳,是这沉闷冬日里一道难得的风景。
「见过三公主。」景煜抱拳,并不回答那三公主的问题。
我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称呼景煜为将军,叫他大人的有、叫公子的有、有爷的也有,叫将军的还真没有。
原来是满朝闻名的三公主。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三公主夏婉君心仪宣威侯府的少年将军,曾放出豪言非他不嫁。
但宣威侯府并不希望嫡出的二公子尚公主,皇帝也不愿意自己损失一员大将。
所以尽管景煜已经两度议亲,侯夫人都没有考虑过夏婉君做自己的儿媳。
但夏婉君似乎从没想过放弃,反而越战越勇。
认为那些命格不好的女子配不上景煜,所以才会在议亲后出了意外。
天底下能配得上他的女子,只有她夏婉君一人。
这么冷的天气,夏婉君出现在这里,是追着谁来的,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说实话,我倒是佩服她的勇气。
一桩谁都不看好的姻缘,她却一直为之努力。
「景将军,雪天路滑,将军可否护送本公主上山祈福。」见景煜并不愿意停留,欲打马而过,夏婉君拦人。
「景某有要事在身。」景煜显然不是个好说话的。
「马车中坐着何人,莫不是宣威侯府女眷,本公主也想碰面打个招呼。」可能是因为看到景煜背后马车的帘子一直关着,夏婉君觉得自己受到了慢待,突然发难。
我一想,没好戏看了,得遭。
虽然只是一个公主,但刁难我肯定是绰绰有余的。
「车中之人多有不便,无法给公主请安了。」好在景煜并不打算让我与三公主碰面。
「怎么,本公主是见不得了?」夏婉君直接下了马车。
景煜不方便拦夏婉君,一不注意她就直接掀开了马车的帘子。
然后,看见一个昏迷的女人。
没错,就是我,为了不直面夏婉君,我也是拼了,毕生的演技都用在装晕上了。
「马车中是病人,不能见风,还望公主见谅。」景煜用手中的树枝直接挑落了帘子,隔绝了夏婉君的死亡视线。
然后带着人马扬长而去。
走出没多远,景煜就弃马上了马车。
「就这么睡,也不怕着凉了去。」景煜将自己的披风搭在我身上,我也不装晕了。
「我知你是不愿纠缠,但你也不必害怕,我能护得住你。」他又补充。
「我的小命轻得很,真惹了事,受罪的还是自己。」我忍不住说了句。
我连你都斗不过,怎么去跟金枝玉叶的公主斗?
「我不会让你受罪。」景煜郑重承诺。
我沉默,你就是我目前为止受过最大的罪。
入了城,景煜有事先骑马走了。
京城的安全性高,他走得自然放心。
马车驶过街道的时候,与对面一行人让行,帘子被风卷起,路面拥堵,我便下了车活动活动筋骨。
我又见到了顾瑾。
顾瑾也看见了我,他下了马朝我走来。
「我回去找过你,但是他们说你被人接走了。」
「是啊。」我扯扯唇,不愿说明自己是被谁接走了,现在又住在哪里。「你的伤可曾好全了?」
「已经大好了。」顾瑾点头。
「对了,还未问你是哪家的姑娘……」顾瑾拿出随身携带的玉佩。
就在这时,景煜突兀地出现了。
「当然是我家的,顺王府的小王爷,真巧啊。」景煜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顾瑾。
「原来是宣威侯府的姑娘,云姑娘,若有事,可持此玉佩来寻我。」顾瑾接着未说完的话。
「呵!」景煜一声嗤笑,随后下马,走到我身边,伸手揽住我的肩膀说道,「她不是宣威侯府的姑娘,是我的未婚妻,待我及冠就会完婚,怕是没机会寻小王爷了。」
两名男子相对站立,四目相对,眼神中暗含敌意。
「是我失礼了。」顾瑾捏紧玉佩,移开目光。
「公子为何要乱说,小的身份低贱,怕是做不了这个未婚妻。」我气愤于景煜的胡言乱语,明知道不该奢求什么,但在顾瑾面前,还是想与景煜撇清关系。
「不知者不怪,我们还有事,就先告辞了。」景煜却并不理会我说了什么,直接对着顾瑾说道,说完将我打横抱起,放入马车。
我能感受到景煜平静之下压抑的滚滚怒气,便沉默不语。
但奇异的是,直到回了府,他也没有对我发作。
他的脾气,最近似乎变好了些。
我不知道的是,景煜从我这儿离开就出了城,去了京郊的大营,在演武场上以一挑十,士兵们都换了好几轮。
景煜这一去,就连续三天都没回府。
侯夫人派人来打探,我也只说不知道。
13
景煜是有自己的将军府的,只是因为还没及冠,所以一直没有搬进去。
他回来后,就带我去了将军府,我才知道原来他有自己的府邸。
「云然,我们可以在这里完婚。」
我不知道他是何时定下的计划,但他似乎也没有要征求我意见的意思。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当找一个门当户对的。」我冷静分析。
「你放心,婚事父母双方已经定下了,不日我便上门提亲,待我及冠,我们便完婚。」景煜既然说了定然造不了假,他是什么时候做的这些事情?
他又是如何说服宣威侯夫妇的?
「那我也当归家了。」我眼眉低垂,淡淡说道。
如果真的是明媒正娶,他总不会至于让我从侯府出嫁吧?
「云然,我可以放你归家,但你不能逃。」景煜握住我的双肩,眼神幽深莫名。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啊,有太多复杂的情绪,犹如满天星河一般,危险又深邃。
「我又能逃到哪里去呢。」我侧头,不让自己沉浸在他的眼里。
是啊,天大地大,唯我无所依,能逃到哪里去呢。
景煜如约放我归家,我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小院子里。
父亲要让我住最好的房间,因为我即将成为这个家里最尊贵的人。
能不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要看我了。
但我拒绝了,虽然父亲和嫡母关爱的嘴脸很虚伪,但不得不说,还挺有意思。
他们可能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需要对我点头哈腰吧。
不过如果是因为我即将要嫁人,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所以我也并没有为难他们。
丫鬟跟着我回了县令府,于是我拒绝了嫡母派来的其他伺候的人,只留下了从宣威侯府带回来的丫鬟。
嫡母她们脑子里有什么想法我并不清楚,只是最近出门变得麻烦了些。
明面上有便宜爹找的人跟着我,美其名曰保护,暗地里还有景煜的人跟踪。
暗地里的人我管不着,但是明面上的也很令人讨厌。
「父亲,有宣威侯府的人跟着,我丢不了,你也别白费力气了。」
尽管我那便宜爹被气得吹鼻子瞪眼,但他生怕得罪了我,便撤了人手。
我将写完的话本子给了书局,更了一年多的故事,落下了帷幕。
「射阳居士可会再出新作啊,这话本子的销量实在是太好了。」书局的老板看到完稿,顿时热泪盈眶。
「暂时不写了,但也不确定,或许哪日又想写了。」我拿了这个月的分红,确实喜人。
难怪书局老板,对我总是那么热情。
「在下对射阳居士仰慕已久,可否安排一见啊?」书局老板退而求其次。
「我家先生云游去了,我也不知他人在何处,怕是不方便。」我沉吟了片刻,拒绝了。
书局老板也知道不能强求,只好悻悻地放弃。
他除了是个商人,也是个书迷,他的心情我能理解。
只是,我也没办法变这么一个大活人出来应付他。
只要话本子一日在卖,我就一日能拿分红,果然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那些日子绞尽脑汁写书磨出的茧子,也算是有了回报。
14
十月初七,景煜及冠。
行了冠礼后,他就是真正的大人了。
侯夫人特意派人来接我去观礼,我隔着人海看他加冠,听着周围宾客对他的赞美,突然发现,我并不了解景煜这个人,我也从来没想过要主动去了解他。
他的英勇事迹、他的战功累累,现在的我听起来就像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一样。
「她就是那个和景将军定亲了的女人吧。」
「听说就是一个县令府上的庶女,也不知道怎么攀上的宣威侯府。」
「门不当户不对,景将军迟早会对她厌烦的。」
「……」
都是一群自恃身份高贵的贵女,怎么说出口的话,都这么难听呢。
丫鬟在一旁愤愤不平。
我却只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是啊,景煜什么时候才会厌烦呢。
「果然是你。」一个女子被簇拥着走过来。
她的声音有些熟悉,周围的人开始行礼,果然是那位三公主夏婉君。
我从善如流地跟着众人行礼,人数众多,夏婉君也不好单独只为难我一个。
「那日马车里的人就是你。」夏婉君笃定。
「臣女也是初次见到公主,不知公主说的是哪日?」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毕竟我当时可是昏迷了。
「你要嫁给他了。」夏婉君声音悠扬,显得有几分孤凉。
我知她并不是跟我聊天,便也没有搭话。
「你到底哪里好?」她上下打量着我。
「臣女亦不知。」我只能苦笑。
「你配不上他。」夏婉君断言。
我并未反驳。
夏婉君又打量了我好几眼,最后在离开前又补充了几句:「你配不上他,不是因为你身份地位或是相貌配不上他,而是因为我看得出来你不爱他。他那样好的男子,值得一个全心全意爱他的好妻子。」
我低着头,看着公主摇曳的裙摆走远,思绪也开始飘远。
喜欢一个人的眼底藏不住,不爱一个人的眼底同样也藏不住。
「二弟还需要忙上一会儿,你若是累了,就去西院休息休息吧。」世子夫人走了过来,见我不像是被三公主为难过的样子,便放了心。
我谢过,然后去了西院。
后来景煜亲自送我回了府。
我问:「景煜,你真的要娶我吗?」
他答,是。
「你值得一个更好的妻子。」
我看着他转身离开,没有犹豫。
他说:「我值得一个更好的你,可你,愿意吗?」
15
婚礼如期而至。
这桩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得到了全城的关注。
谁也没想到,堂堂大将军、宣威侯府的嫡出二公子,会明媒正娶一个七品芝麻官家的庶女。
在世人眼里,这种庶出的身份,直接纳入府中就行了。
何必浪费一个正妻的名额呢。
是以,人们都觉得,这个庶女必定有其特别之处,比如容色倾国倾城。
所以看热闹的人就多了,大家都想看看新娘子的容貌到底是有多美。
只可惜,大部分的人,都是看不到的。
婚礼是在将军府办的,宣威侯夫妇也在将军府留宿了一晚。
红烛袅袅,我和景煜和衣而卧。
景煜凑过来,紧紧地抱住我的腰,头也埋在我的颈侧,我无动于衷。
他也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越搂越紧。
「景煜,我要喘不过气来了。」
他是要谋杀吗?在新婚之夜?我气极。
「云然,云然,云然……」景煜一直唤我名字,我怀疑他没少喝酒,应该是醉了。
「睡吧。」我拿开他一只手,瞬间觉得呼吸顺畅了许多。
不知过了多久,我都快睡着了,又听到他讲话。
「云然,我哪里不好?」
「你没睡着?」我侧过头,发现他眼睛紧闭,也许是在梦呓?
「是啊,你哪里不好呢,你哪里都好。我一个小门小户的,能嫁给你都是高攀了。外面谁人不说,云县令府上的庶女福气大得很,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可是,我想要的爱情不是强取豪夺,我想要的婚姻也不是。
「我只是想要一份双方对等的,能平等对话的关系。
「你是侯府贵公子,你与我的地位可曾对等过?」
你可曾,给过我任何一次选择的权利?
若不是景煜睡着了,这番话我是不会说的。
同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人谈阶级平等,无异于对牛弹琴。
夜色宁静,我也累了,没过多久睡了过去。
景煜换了个姿势,靠在我身边睡了。
16
婚后生活比我想象中的要平静,景煜要出征了。
我第一次,对他将军的这个身份,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将军,是要上战场的。
北方匈奴来犯,景煜奉旨出征。
景煜忙着调兵遣将,与主将商定西征计划,侯夫人来了将军府,只见到了我。
看着她红肿的眼眶,我才体会到,她作为军人的家属,那不安的心情。
「我只盼他啊,能平安归来。」
出征前,景煜对我说:
「云然,等我回来。」
我站在城楼上,看着皇帝激励将士,看着大军离去。
队伍越走越远,最后似蚂蚁般消失不见。
景煜走了,却留下了他的暗卫首领,留守将军府。
我也是有一次偶然发现,原来身边还跟着这么一个高手。
景煜并没有交代他保密,所以我问什么他都如实答。
我也才知道,这人美其名曰留下是保护我,其实不过是看着我。
但景煜想多了,我暂时没想逃,就算逃,也不会选在他出征的时候逃。
无论他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此时此刻的他,都是保家卫国的英雄。
英雄,不应该被后方抛弃。
景煜走后的日子,就更平静了。
我也越发的惫懒,连出门的次数都变少了。
京中有什么宴会,都被我推了去。
理由很充分,要为出征的丈夫祈福,是以谁也没话说。
侯夫人时常过府,和我前线的消息,是打了胜仗还是吃了败仗,景煜有没有受伤等等,我明白,她是怕我无聊怕我担心。
但说实话,我的内心很平静。
景煜走后的第二个月,我发现自己的月事似乎很久没来了。
请了大夫过府,才发现自己是怀孕了。
我眼下也不过十七岁的年纪,竟然就要当母亲了。
我抚摸着肚子,感受里面有一个新生命的跳动,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
侯夫人听说我有喜讯,直接就搬进了将军府,说要来照顾我。
看她开心的样子,我也就没有拒绝。
前世今生我都没有怀孕经验,有个长辈在身边,确实令人安心不少。
我怀孕的消息被送往前线,我不知道景煜是怎样的心情,但他应该会觉得开心吧。
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我盘算着日子,预产期应该会在十月。
不冷不热,是个生产的好时间。
直到临盆的那天,前线的战事还是没有停歇。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进了产房,侯夫人和世子夫人在外守候。
前所未有的痛,我从来不知道生孩子竟然这么痛。
我疼得浑身冒汗,想逃离。
「夫人,再使把劲,胎位很正,您怀相好,容易生的。」
「夫人,跟着我呼吸。」
「夫人,喝点参汤……」
我脑子里天旋地转,只本能地听从指挥。
在这段时间里,我脑子里走马观花地回顾了我这十几年的人生。
从带着记忆呱呱坠地后,对这个新世界的探索与抗拒;从姨娘走后,幼小的自己在府中艰难求生地活着……但大半的记忆,都与景煜有关。
讨厌的是他,害怕的是他,喜欢的也是他。
他就像无孔不入般,扎实地刻在了我的记忆里。
都说人这一辈子,能记忆深刻的事情并不多,明明那么讨厌的景煜,却在我的人生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夫人,生了,是位小姐呢,你看,她多白啊。」
我瞥了一眼那个红彤彤的小东西,浑身都带着湿漉漉的黏液,扯了扯嘴角,实在是夸不出来,只好力竭地闭上眼睛。
侯夫人却欢天喜地地接过孩子,给了赏钱。
世子与夫人成亲四年了,也只得了一个嫡子。
这个小女孩,是宣威侯府这一辈的第一个女孩儿呢,多珍贵啊。
17
抢着帮忙带小孩的人很多,所以我并未体会到当老母亲的心酸。
洗三礼、满月酒,也都有侯夫人操心,我得了空闲。
不知不觉西瓜就三个月大了。
西瓜是我给起的小名,虽然她们不懂这是个什么品种的瓜,但也没人提出反对。
至于大名,景煜来信里说,待他回来再取。
实际上,只是他还没有想好。
得知我怀孕之时,前线战事胶着,他没有多余的精力能去想这些。
如今战事即将告一段落,他终于可以回家了。
「匈奴求和,愿向我朝岁岁纳贡,俯首称臣。」
比景煜早到京城的,是前线信使传来的消息。
西征大军回朝,皇帝亲自率文武百官及全城百姓相迎。
这些战场上回来的男儿,再一次守住了边关。
然后就是封赏。
主将林老将军封镇国公,景煜也由三品头衔升为二品。
景煜入宫谢恩后,还没来得及脱去盔甲,就看到了侯在将军府门口的众人。
「恭喜将军得胜归来。」
宣威侯同侯夫人站在最前面,为自己的儿子感到自豪。
「多谢母亲照料家中。」
景煜看向我怀中婴孩的目光闪闪发亮,随后说道:「女儿的名字我想好了,便唤云蕖,景云蕖。」
景煜不顾众人目光,轻轻将我搂入怀中,道:「云然,谢谢你。」
这一回回来,景煜身上添了很多伤口。
但他的精神,却十分饱满,人也成熟了许多。
景煜带娃没什么经验,但却愿意花时间陪伴小西瓜。
没两个月,小西瓜就很亲近他了。
相比于以往的热烈,如今的景煜变得克制起来。
我也委婉地暗示过他,可以纳通房小妾,却被他冷脸驳回。
看他冷清冷心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边关有了人,但也不关我的事。
他若是愿意纳妾,我就为他张罗,他不愿意就算了。
「云然,你生西瓜受苦了,我们有一个女儿就够了。」
有一夜躺在床上,他突然开口说道。
「你不怕后继无人吗?」沉默良久后,我才回答。
「这不重要。」你的平安才最重要,景煜侧身看向我,眼睛亮晶晶的。
「你啊,怎么这么狡猾。」我叹息。
景煜一直在改变,变得不那么霸道专横,学会换位思考了。
「你说要一段平等的关系,我也不知自己能不能做好,但你能给我这个机会吗?」
原来那夜景煜并没有喝醉,也没有睡着。
那晚我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可以吗,云然?」
「可以吗,云然?」
「可以吗,云然?」
我不回答,他便一直问。
「可以。」我被问得烦了,也困了,便囫囵说着。
待我说完,他才放我睡了。
景煜凑近一点,再凑近一点,满心欢喜。
玉真大师说得对,他们是天定的姻缘,所以没有比他更适合云然的人了,那个顾瑾,什么也不是。
景煜想,他娶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善解人意的女子了。
殊不知,敞开了心扉的女子,比不愿跟他斤斤计较的女子比起来,要「可怕」多了。
不过,他甘之如饴。
(完)
□ 约等于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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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爱人:甜虐反转的古言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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