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苟住!活着就好

思绪混沌,脖子以上的器官变得昏沉又疲惫。我甩了甩自己的脑子,起身给猫猫添了一把猫粮。

主子懒洋洋的躺在猫窝上面,看着我。

撸了一把她,发现她胡子上沾了一点奶粉,「你真的好馋啊。」我嘟囔着给她擦去。

跑去跟皮卡吐槽主子又偷吃奶粉了。皮卡敷着面膜,看不清表情,手机绿莹莹的光折射到她脸上,竟然有些许陌生。

「你要吃什么吗?我去搞点。」我靠在皮卡的房门,皮卡在这里住了这么些天,这房间里都是她的气味。

是错觉还是什么?我竟然第一次觉得这味道,让我觉得好像没有那么疲惫又混沌了。

「不吃了,你自己找东西吃吧。」

入夜了,我照例扒开窗帘的一角,天空的颜色依旧是暗红的。小区下面已经没有人影晃动了,不太清楚那些人都去了哪?拿起手机刷新了一下,发现刷新的日期竟然停在一周前。

我居然没有发现断网了吗?

我疑惑的跑去问皮卡,皮卡头也不抬:「是啊,早就断网了。这是我早早下好的综艺,你要一起看吗?」

我鄙夷的拒绝了这种无聊又吵闹的邀约。

刷牙的时候发现牙龈又出血了,心烦意乱的用手背抹了下嘴,沉沉地躺在床上,戴上蒸汽眼罩。

好像很快又睡着了。

应该是睡着了。

我记得又看见了一块块马赛克铺满的空间,好像置身于千万面菱镜中,周围都是斑斓又眩晕的色块。

偶尔大脑感受到失重感,沉沉下坠。

本能想抓住什么,手摊开一看,好像抓住的是一缕发黄又枯萎的头发,惊吓着丢掉,又是一阵眩晕的混沌感觉,耳边不停传来蜂鸣的声音,尖叫着想扯断神经一样。

我真的睡着了吗?

10

我应该是生病了,但是只有我觉得自己生病了,皮卡并不觉得。

我昏昏沉沉躺在床上,心脏跳动的频率让我一度只能张开嘴呼吸。甚至有过一次,皮卡拿来一根压舌板,刺激了一下我咽喉部分,泛起了一阵恶心后却干呕着没有吐出任何东西,但终于心跳慢慢缓了下来。

「你只是太久没有呼吸新鲜空气了。」皮卡给我房间里面的空气净化器重新换了一个滤网。「你睡觉吧,睡醒就一切都好了。」

应该深夜了吧,不然为什么周围那么安静,安静得就像灌满了铁水后封死的柱体。我的听觉甚至因为环境太过于静谧而变得异常敏感,仿佛可以听到了某盏灯因电流问题而忽明忽暗的闪烁的声音。

打开卧室门,客厅一片漆黑,摸索着开灯,明明晃晃的一下着实让我脑子又突突的疼起来。

用力揉搓了一下眼睛,视觉范围里又出现了一大片绿的红的紫的马赛克,我靠着墙站了好一会才慢慢缓过来。

猫应该也睡着了吧。因为我找不到她了,搁以前起床上厕所,她都会过来摇着尾巴撒娇。皮卡的房门也关着,门底的缝隙也是一片漆黑。

大家都睡着了吗?可我也觉得很困啊,但为什么我醒了呢?

又是一个阴郁的白天,在发现手机终于可以上网后,我躺在床上,刷着爆开 99+的聊天记录,在这个二进制的时代,流量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脑袋依旧是发涨的,并且随着日子过去,越发察觉自己很容易饥饿,但却又没有任何胃口吃下食物。喝水倒是很多,但这也并不能使我口腔中的溃疡康复。

「天气是不是变冷了?」我翻出一件毛茸茸的外套,扭过头问不知道在刷什么视频的皮卡。「你不觉得冷吗?」

此刻的皮卡穿着短袖半倚在沙发上:「你觉得冷了?」

「我觉得冷啊。」

「你觉得冷了啊。」

皮卡丢给我一个空调遥控器,「你调到你觉得舒服的温度吧。」

「然后你快把袋垃圾放去门口吧。」皮卡嫌弃的拎起一个看起来很重的黑色垃圾袋,「你不要老是窝着躺着了,起来走走」。

我拿起那袋仿佛湿漉漉的垃圾,像往常一样,只是放在门口,并没有开门。

每次走到门口,总能感受到丝丝门缝的气流,不知道是哪个地方产生的对流气息,很微弱,我曾经叫皮卡过来看看,但是她说这里安静得跟深海似的,没有一点声音。

11

这一晚我好像很早就睡着了,因为我感觉似乎睡着了很久很久。

应该是睡前忘记喝一口水润嗓子,梦里的自己口干舌燥,胸腔闷热,甚至能感受到嘴唇上面因缺水而泛起的角质和裂口,想用手碰一下,却怎么都没有力气。

总是能梦见自己在撞击着一扇门,不停的撞,似乎想进去,但是我进不去。我想拼命呼吸,但是混沌的意识和似乎被压缩的脏器使我每一刻都充满了不适。

梦里的眼睛好胀痛,无论是闭上眼还是睁开眼,眼压似乎很高的导致着我的脑子充满了涨涨的感觉。

又梦到全是一大片五彩斑斓的色块的空间了,好混沌。

不停下坠的失重感,莫名的心悸,慌乱中想伸手抓住什么,却听到一声沉重的「砰」。

是有什么摔下去了吗?

我好像醒过来了,不然为什么身边都是人呢?

真的太疲惫,无尽的镜像包裹着让人眩晕的色块,偶尔响起的蜂鸣刺耳又让人觉得打颤。

想回家躺下休息一下,我怎么能跑出来乱走呢?

我真想进到眼前这幢楼宇里面,但是门太重了,我太疲惫了,我甚至拉不开这扇门,我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去撞它。

眼前这幢楼宇的大门关得很紧,但是我依旧能敏锐的感受到门缝中丝丝的气流,那种因为空间对开而产生的丝丝气流,那个气味让我觉得舒服,我很想猛吸一口,但是我似乎连寻常呼吸都很困难。

求生的本能使我拼命地想走进这幢楼宇,拖着沉重的胳膊和脚确实真消耗原本就疲惫的躯体,我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再开门,有空一定要去物业投诉一下。

我缓慢挪动着脚,我记得这幢楼宇的旁边有个凉亭,那里应该可以让我坐着休息一下。

等我休息够了,我就打开那扇门回家,只要回家了,我就能继续活下去了。

【完】

【番外】

人类似乎一直在努力对抗着自然。

但我知道那都是徒劳。

我的童年是在一场轻易蔓延、轻易夺取性命的瘟疫中度过的。

印象里,天空要么耀眼、要么阴沉,书中风和日丽的午后我从未见过。

我也看不清彼此的脸,更是难以记住过遇到的每个人。

我在人类制造的穹顶下度过了我的前二十八年。这里一切都是人类为了生存而设计的。仅仅是生存,因为穹顶之外的世界,是目前的人类没办法存活的。

我的父母一直在为这种现状而努力改变些什么,耳濡目染下,我甚至觉得改变这种现状是我们家庭的使命。

人,总不能一辈子都在穹顶下生活啊。

我父母的实验和想法得到了一家国外研究机构的支持,因此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们举家搬进了实验室里面。

在完成学业后,我和父母一起,沉迷在组合不同的序列的基因、测试研制的药剂中。

那段日子是最快乐的,甚至结识了同样志向、后来又成为了我的未婚夫的他。

一切美好被打破是源自支持我们的研究机构更换负责人,新上任的负责人十分厌恶这项全人类免疫更迭和进化的实验,说我们耗费大量资金却毫无显著性进展。

在某一个深夜,我的父母急于需要最新的抗体数据,把刚刚研制出来的药剂都扎进了自己的体内,然后走到穹顶的边缘,偷偷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们在我的笔记本上留下了最后的方程式,就再也没有回来。

果不其然,我被研究机构赶了出来,我抱着那本笔记,举目无亲的走在美国的街头时,认识了一个女孩子同样是留学的女孩子。她带着她的猫出去做体检,路过我身边的时候,猫把爪子伸出了太空包,抓了一下我书包叮铃作响的小挂件。

她真的是我见过最善良的女孩子,在异国他乡,她让我有了落脚的地方,也让我对这厌恶的穹顶之下多了一份温暖。

后来,她学成归国,我也应聘到了她邻市的一家研究机构,表面上是研究制药,背地里我暗借着实验室继续完成改善方程式的工作。

她一直觉得我是医生,我穿在身上那件白色的外套在她看来仿佛有着权威一样。

但我总是没有来由地、不喜欢她的猫。

每次我去邻市找她,她总会拿出专属于我的小棉拖、毛巾和印着图案的水杯。

她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子了。

她说自从她出生,就从未见过真实的蓝天,也从未呼吸过自然的空气。

我暗暗发誓,我一定要让她,离开这混沌的穹顶

大概一年前吧,我把改良过的药剂打进了我的未婚夫体内,排异反应良好,他甚至健谈的跟我说等他从穹顶外面回来就带我去吃一顿好的。

在一个很深很深的夜晚,我们偷偷进入禁区,你们知道的,只要是研究所,总有很多办法打开穹顶。

他站在出口,转过头看着我,说:「我不走远,我很快回来。」

我突然想起我的父母,不知道很多年前的他们,是否有这样留恋过身后被庇护着的虚假世界。

五天,一百二十个小时以后,他回来了。

他带着蜡黄的皮肤、干瘪的嘴唇、灰白的眼球,但是,心脏仍强有力跳动,动脉血新鲜又有活力。

我知道,实验可能成功了。毕竟他活下来了。

失去穹顶保护的世界,是强烈的紫外线和太阳耀斑发出的射线,足以杀死正常的细胞,混杂着有害、成分异常的空气,混沌的洋流导致大气中蒸发的水蒸气都漂浮着让人作呕和不适的物质。

我拿着或许可能成功的实验报告去找老板,祈求换来一丝鼓励。

他勃然大怒我居然背着他的研究在做另一项研究,他骂我违背科学伦理,谴责我用人体实验。

他给我下了通牒,要我收拾好手上工作、给我五天时间交接,让我收拾包袱走人。

我的未婚夫抱着我,他干瘦的手臂上,我能隐隐看见薄薄皮肤下,流淌着静脉血的血管。

「方程式在我的基础上,修改好了吗?」他很轻声的问我。

我点点头,「但是样本数据太少了。能活下来的例子目前就你一个。」

未婚夫沉思了一下,「你安心测试吧,其他的我来解决。」

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或许他去给我找实验体了,可能又是小白鼠或者小白兔吧。

我浪费了很多无辜的小白鼠和小白兔,关键的基因片段必须是人。

但我没阻挠,看着他拖着似乎乏力干涸的身体,消失在门口。

某一个深夜,他回来了,告诉我,他给我找了一个庞大的试验群体。

我心一沉。

偷偷找人黑进了邻市的供水公司的监控视频,看见了戴着鸭舌帽的他,把大桶试剂倒进供水的输送口。

脑子一片空白,如果成功了,可以打开穹顶,如果失败了,穹顶内外他们都将生不如死。

但未婚夫说:要想成功,总得付出些什么,你想想你的父母。

我沉默了。

我的父母曾经苟延残喘着在穹顶之外漂浮,直到耗尽他们能找到的能源,慢慢衰竭死去。

未婚夫最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在穹顶的边上,他一只手耷拉在边缘,一只手依靠在穹顶透明又坚固的墙壁上。

我不清楚,他是想出去,还是想打破这个穹顶。

我猛然想起了那个女孩子。

挣扎的思想后,我觉得给她发去了视频和短信,提醒她在自己家好好呆着,不要出去。

这是一段新的基因序列而制成的药剂,感染后的人体我没办法控制,但是至少,她这么好的女孩子,不要被外力受伤,我知道怎么保护她。

我跟着她去采购,我能察觉到她细微的变化。

一开始,我还以为她嗅觉变得异常灵敏是件好事,培养一个感官发达的生物也是我设计的一部分。

她如我的预期,外面的世界变得混乱时,跟我窝在家里。

但是总是达不到预期的现状让我烦躁。

我经常躲在房间里面,房间里有我偷偷装上去的阻隔机器,确保我自己本身是安全的。

我有时候不忍心,借着让她进来跟我一起看剧的时候,呼吸一下特别的空气,起码好受点。

但她又不爱看。

我明白她的身体的每一处细胞每天都在发生着变化,这个城市的很多人,都在变化着,有些变化明显,有些适应良好,不断的数据传送到我这里,我在很多个幽静的深夜,躲在房间里面远程看着实验室的检测数据。

我猜睡着中的她,应该会看见很多五彩斑斓的马赛克,静谧又闪亮的马赛克,这些都是我给她的礼物。

睡着的世界一片漆黑,无边无际又寂静,只有这些斑斓的色彩能刺激起她的多巴胺分泌和一些特定脑神经树突的死亡和再生。

我有想过给她停止这种实验,可是那一只讨厌的猫舔走了最后的药剂粉。

我做好措施,把她带回了实验室。

穹顶的边缘,我打开了门,让她自己走出去。

她那些被改变了的基因迫使她向往穹顶外的世界,她现在身上的器官,更喜欢穹顶外强烈的紫外线和异样的空气,但是她似乎留恋着什么,她已经很疲惫了,混沌说不出话的样子让我心疼。

我的父母离开之前,也是这样留恋着什么吗。

下一个实验体,还是我自己来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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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 2022-07-25 11:51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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