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与君倾

「轻知,若是喜欢,便同朕说,」他面目慈善,有些犹豫地说,「你知道的,朕于你有愧。」

「谢父皇,儿臣更愿意自己做主,相信柳大人也是。」

我大可以让老皇帝下旨让我和柳长祺成婚,但是我想先亲口听他说爱我。

他说不敢喜欢,定然是有他的理由,我不能强迫他。

「如此,朕也不多上心了。」他叹一口气,「你先歇着吧。」

「恭送父皇。」

老皇帝背过身走到门口,又转身:「轻知,你可以同朕不那么疏离。」

老皇帝走了,我绷着的一口气松懈下来。

「皇姐!你醒了。」

太子蹦了进来,身后跟着柳长祺……还有齐子修。

「太傅大人,」我惊喜地唤他,「原来你没走。」

「公主还没醒,臣不能走。」

我冲他张手:「现在醒啦,带我走吧。」

太子猛咳了一声,忙道:「少儿不宜、少儿不宜。」

「夏云舟,你要是实在闲,就去公主府把我养的鸡喂了。」

太子噤声,一旁的齐子修倒是笑了:「久闻公主行事作风坦荡,与常人女子不同。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你要是也闲,就去把皇宫后院的大粪掏了。」

这回轮到太子笑了,他捂着肚子哈个不停,他可没见过齐子修还有口头吃瘪的时候。

齐子修神色冷了下来,眼神阴森:「公主还真是长了一张好嘴。」

柳长祺替我说话:「大皇子别忘了,这里是大夏朝,你在这只是作为齐夷国使臣的身份,请注意言行。」

他将我抱起,我自觉地搂住他的脖子,余光便瞥见齐子修阴寒的脸。

「公主想怎么回去?」

「我要你骑马带我!」

「好,听公主的。」

  • 「太傅今日可有去锻炼锻炼呀?」

    「听公主的话,臣每日都去。」

    算算日子,距离第一回带他去马场已经过去两月有余,天气都入秋了。

    「是吗?」我伸手捏了捏他的手臂,很是欣慰地点头,「不错不错,胳膊都健壮了不少。」

    「是托公主的福,臣认真研读公主送来的书,日日按时吃药,三餐不落,早睡早起,锻炼身体,现在只觉身体轻健了不少。」

    一想到柳长祺的身体日趋见好,我便十分欢喜,大胆地伸手为他别过一缕细发。

    他抬眼看我,我以为他会像从前一样躲开,然后告诫我男女有别,他却什么也没说。

    「柳长祺。」

    「嗯?」

    我起身凑过去,凑到他面前,直视他的双眼。

    看话本子里说,两人对视,先笑的就最爱对方。

    柳长祺断然是不会笑的,但他率先躲开了眼神,语气慌张:「公主,臣……」

    我觉得我需要和他进一步发展了!

    小黑端着鸡汤过来的时候,我正一个箭步冲出柳长祺的房间。

    他慌忙侧身躲开,鸡汤差点洒出来,我边跑边冲他喊:「记得让太傅把汤都喝了!肉吃了!人参也吃掉!」

    小黑十分惊诧,转身看见自家太傅满脸通红。

    跑出府后我飞快地钻入马车,把打盹的小厮吓了一个激灵。

    我坐下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就像齐子修说的,我确实长了一张好嘴。

    好到控制不住贴到了太傅大人的脸上。

    美人亲到了,我自己又纠结了。

    他到底喜不喜欢我?他不会觉得我在耍流氓吧?他会不会生气?他会不会再也不理我了?他会不会讨厌我?天可怜见,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马车已经动起来了,我还满脑子柳长祺那一瞬间惊愕的表情。

    突然,马车剧烈震荡一下,我差点摔到地上。

    刚做了坏事就出马祸,是我的错。

    我拉开帘子,对面的马车竟顶着齐夷国的标志。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掀开帘子,探出齐子修的脑袋。

    在帘子露出来的缝隙里,我还瞧见里边坐着另外一个人,看不见全身,只有他的一双文着虎豹金丝的靴子有些眼熟。

    奇怪的是,在帘子掀起来没多久,那人便将脚收起,全身躲在帘子后边,似是故意不想让我看见他。

    只是我还没思索到那是谁,齐子修张口打断我的思绪:「真巧,公主。」

    「可不,逆行赔钱,谢谢。」

    果然我大夏朝的道路规则管理比齐夷国严格多了。

  • 齐子修下了马车,抖抖袖子,径直走到我的马车边。

    他又装模作样地行了礼:「是我冒犯,我方才在清香楼包了雅间,诚邀公主一同前去,给公主赔罪。」

    「本宫还是认为,赔钱最为实在。」

    「赔偿是自然的,邀请公主只是我的本来意愿。」他直勾勾地盯着我,「公主不放心,可让这马夫跟着。」

    他一挥手,两个随从上前把无辜受难的马夫押住了。

    我一阵窒息,没及时回他的话,他便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腕,挑了下着眉头,目光冰冷看不出情绪,平淡道:「公主,还是听话的好。」

    可他握住我手腕的手正暗暗用力,好像我不答应就要将它捏碎一般。

    我细细思考了一下,谅他也不敢那么大胆,在大夏朝谋杀一个还算有点地位的公主。

    「好,盛情难却,本宫去。」

    他满意地笑了,直接将我拉下了马车:「清香楼不远,我陪公主一同走去。」

    落座之后,我等着他主动说话。

    他自顾自地喝了杯酒,玩味的笑意浮在他脸上,看得人毛骨悚然。

    「听闻公主的母妃是当朝皇帝杀的,对吗。」

    上来就聊那么开?

    「公主恨你的父君。」

    「你也喜欢和街头大娘聊天?」我毫不客气地怼了他。

    他轻飘飘地笑一声:「没记错的话,两天后便是你父君的寿诞。」

    「寿诞宴会难免人多眼杂,中午宴请大臣,晚上又是家宴,人流涌动,给皇帝下毒平常人是有些难,但对公主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吧?」

    我惊愕于他的直接,愣愣地盯着他。

    「公主别这么看我,我只是好心想帮你报仇罢了。」他将一个小瓶子推到我面前,「公主若是将它放到皇帝的酒中,我自会找人替你顶罪。」

    我盯着瓶子,一股怒气爬升上来,双手用力地拍向桌子,碗筷被震得发出丁零当啷的碰撞声。

    「齐子修!你凭什么!」我红着眼睛质问他,「我大夏朝的皇帝你想杀就杀?你还来告诉我、拉拢我,你拿我当傻子吗?!」

    「凭你齐夷国当年是战胜国,凭你的父君野心一国独大,还是凭你在大夏朝来去自如无人敢动?!」

    我要气疯了,我支撑桌子的双手都在颤抖。

    我是恨老皇帝,但是我也不是没脑子。

    老皇帝虽然心狠手辣不留余地,但是大夏朝也是在他的治理下逐渐强盛,当年齐夷国作为战胜国,却没有继续攻城,就是因为忌惮老皇帝培养的强大军事后盾。

    但是齐夷国新帝登基后,野心逐渐显露,似是有一举吞并九州的打算。

    他们是占有领土最多、国力最强盛的国家。大夏朝仅次其后,若真想做这全天下的主人,大夏朝便是第一个被攻击的对象。

    若是老皇帝此刻死了,太子年幼,根基不稳,谁还能把控朝政。

    到时候人心惶惶,群龙无首,便是齐夷国吞并大夏朝最好的时机。

    可他齐子修竟把算盘打在了我的头上,这让我心血潮涌,怒气大发:「齐子修!你若是将我视作那种思想狭隘、自私自利的人,将大夏朝的皇帝不放在眼中,将我朝百姓看为蝼蚁,我劝你早些滚回你的国家!

    「你要记着,我是大夏朝的公主,我享受着皇家的尊贵待遇,接受百姓虔诚的跪拜,我就要对他们负责!拿着你所谓的儿女私心滚远些!」

    我憋着忍着,又要泪失禁了,我克制着只让自己生理性的眼泪留在眼眶中。

    齐子修却笑了,他很不守礼节地直接上手捧住我的脸为我擦掉眼泪。我想躲,他却两手抓得更紧,弄得我两颊生疼。

    「公主莫哭,我也会心疼的。」他就这样看着我被他捏住的脸,满是沉醉,他继续说,「公主果然不似我想的那般愚蠢。这瓶子是空的,我同你开开玩笑罢了。」

    他真是疯子一个,疯得让人匪夷所思。

  • 雅间的门是被柳长祺踹开的。

    他带着怒气闯进来,帮我扯开了齐子修的手,将我搂住。

    我闻到他熟悉的味道才终于安心下来,他那只搂住我的手安抚性地拍了拍,示意我别怕。

    恍惚间,我想我在太学里午休梦魇,他也是这样轻轻拍着我的背,口中念着:「公主别怕。」

    我瘫软在柳长祺的怀里,不知道他是怎么怒斥齐子修,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将我带上马车的。

    他微凉的手指触碰上我的脸颊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的眼泪已经如卸了阀门一样落了下来。

    他满眼都是心疼,我越发委屈,把头埋进他怀里,吸着鼻子叫他:「太傅大人……」

    「臣在。」

    我用他的衣服将眼泪蹭掉,等心绪平和了才抬起头和他对视,我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公主方才走得匆忙,落下了腰间玉牌,臣派人给公主送去时,正好看见公主和齐子修的马车相撞,臣担心公主遇到危险,便来了。」

    说到这,我便僵硬了,我跑得匆忙不就是因为我冒犯了他吗。

    我小心翼翼地问他:「你不怪我?」

    我指指嘴再指指他的脸。

    他笑了一下,有些故作镇定的样子,明明这时脸上已经染了红晕,他说:「臣永远都不会怪公主的。」

    「真的?」我眯起眼睛。

    我支起身子,与他凑得极近,热气在他脸上喷洒:「那这样呢?」

    他下意识往后躲,我攀上他的肩膀,快速在他嘴角亲了一口。

    「柳长祺。」我深吸一口气,心如擂鼓,终于大着胆子问他,「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许是我的问题太过直接,他只盯着我没有说话,眼中情绪暧昧不明,神色紧绷。

    半晌,他才开口:「公主,臣自小身体不好……臣小时候便被诊断活不过二十。」

    「谁说的!那绝对是庸医!」

    「臣也没立过什么丰功伟绩。」

    「但你是状元啊。」

    「普通人考了状元应当是位居六品,臣被钦定为太傅只是因为臣父亲的原因。」

    我算是明白了,原来他所谓的不敢就是怕自己死得早,又嫌弃自己没干出什么大事。

    他握住我的手:「可自从公主对臣的身体十分关切之后,臣又觉得臣内心所犹豫的都不算什么。

    「臣从前只想着做好太子的老师,好好过完自己这二十载,臣不敢也不愿让公主为臣难过伤心。

    「但是公主日日叮嘱臣用药用膳,给臣送来补品,带着臣锻炼身体。连为臣把脉的大夫都说臣的脉象日趋平稳,气色也逐渐康健。」

    「臣曾以为自己药石无医,」他淡然叙述自己的心事,最后认真而低沉地说,「却不想,公主便是臣的药。」

    我承认,我这一刻疯狂心动。

    我觉得我可以笃定地问了:「所以,你喜欢我?」

    他摇摇头,掷地有声。

    「公主,臣爱您。」

    他捧起我的脸,轻轻在我唇上印下一吻。

  • 马车窗帘被风吹起时,我瞧见齐子修的马车从旁经过。

    风同样吹起他的帘子,我看见他那张神色危险的脸,以及他对面小半个从窗口露出来的黑发与白发相间的后脑。

    直觉告诉我这不对劲儿。

    「太傅大人,齐子修来大夏朝的时候,可有其他使臣跟着?」

    「他来我朝时,身边只跟了几个随从,并无别人。」柳长祺回答。

    「他的随从中可有已经生出白发的老人?」

    柳长祺细思,最后笃定地摇头:「臣记得,他的随从都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

    我骤然想起那人的靴子上有金丝绣出来的虎豹图样,若不是大富大贵且朝中做官之人,断不会在靴子上绣这样有意喻的图案,而且在看见我时刻意躲藏。

    其中必有蹊跷。

    「朝中可有大臣喜好在靴子上绣金色图样?」我再次问他。

    「最近朝中确实流行请绣娘或者让自己的夫人在靴子上绣心仪的图案,大部分都是金色。」

    见我面露愁思,柳长祺关切地问:「公主是有心事?」

    我跟他说了我的怀疑。

    柳长祺思索片刻,说:「朝中只有陆丞相爱好将虎豹图案绣在靴子上。」

    「公主可是怀疑陆相与齐夷国有私通?」

    竟是他。我见过他几次,只知道他十分爱财,但身为大夏朝的重要官员,出现在别国皇子的马车上,难免叫人多疑。

    「我确实怀疑他里通外敌,可单单只看到他出现在了齐子修的马车上,并没有证据。」

    「公主切莫思虑太多,」柳长祺动作轻柔地抱住我,在我耳边安慰,「臣会替你告知皇上,皇上一向精明,定能查出一二。」

    我也抱住他的腰,头靠在他的肩膀处埋了埋,终于感到轻松一点。

    「太傅大人,抱了我,亲了我,你得娶我。」

    「好,臣挑一个好日子,便去找皇上提亲。」

  • 两日后,老皇帝过寿宴请大臣,不少大臣带上妻孩一同入宫。

    我刻意挑了个在柳长祺旁边的位置,可对面就是齐子修,怪晦气的。

    他旁边坐着陆丞相。

    是个长相周正的男人,裹着红色的统一官服,脚上还是穿着那双靴子。

    柳长祺顺着我的视线望去,凑过来同我说:「公主放心,臣已经禀知皇上,若是他真的有问题,定能查出。」

    我冲他点头,余光却瞥见对面那人在看我。

    我转头,齐子修倒也不避讳,直勾勾地看着我,只是目光冷峻。

    陆丞相打断了我与齐子修的眼神对峙,他从席间起身万分热情地要和皇帝敬酒。

    这时,我看见齐子修得意地笑,冲我晃了晃他手中的小瓶子。

    我脑中绕过万般思绪,若是齐子修派人悄悄下了毒,似乎最大嫌疑是陆丞相,查不到他的头上……

    陆相递上去的酒已经握在了老皇帝的手中,我在他即将饮下的那一刻冲到了他身边,打翻了那一杯酒。

    「别喝!有毒!」

    等这一系列动作做完,我瞧见齐子修的笑意更深,心中大慌。

    糟了。

    大意了。

    冲动了。

    群臣皆被惊动,歌舞也停了下来,都朝高台上望来,那陆相已经跪在了地上大喊冤枉。

    测毒的贴身太监拿出银针放入倾倒的酒杯里的余液,又放出一条测毒犬舔了那酒两下。

    针没有变黑,犬也没事还十分激动地吠了两声。

    老皇帝眼中看不出情绪,他突然大笑:「哈哈哈,爱卿平身,不过是朕与公主演个戏逗逗你罢了,竟给你吓成这样。」

    「接着奏乐接着舞!」老皇帝大手一挥,又热闹了起来。

    陆丞相也惊魂未定地擦擦汗,赔笑退下。

    我被解了围,冲老皇帝行了礼,便匆匆离开了宴会出去透透气。

    柳长祺作为重要官员之一,暂时还出不来。

    我便一个人先在皇宫里闲逛。

    不知不觉走到假山边,这里便是我推柳长祺入湖的地方。

    现在也就只有想起柳长祺,我心中才有片刻安宁。

    我闲得无聊,拿起一块石子打起了水漂,突然不知道是谁往水里扔了块巨大的石头,溅起的水花扑在我脸上。

    我抹着脸上的水往后退,便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居然是齐子修,他竟还敢跟来。

    「你是不是有那个大病?」我实在忍受不了,妄图用拳头打死他。

    结果刚挥出去就被他抓住,还顺势转身将我压在假山石边。

    「公主怎么说?」

    「方才你在席间故意晃那个瓶子,不就是别有意图!」

    「公主冤枉啊,」他边说边笑,「我不过随手晃了两下,怎知公主那么大反应。」

    我竟不知如何反驳,他以一种极度压迫的姿势将我控制住,没轻没重地凑下来。

    我忍受不了除柳长祺以外的任何男人近距离接近我,心中一阵反胃。我狠狠咬上了他露出来的一节手臂,可他好似不怕痛,直到口中有了血腥味儿,他都纹丝不动、一声不吭。

    我松口,因为咬得我牙疼。

    密密的血珠从牙印处冒出来,可他却异常兴奋,露出鬼魅般的笑。

    「不如公主与我和亲吧。」

    语气笃定,根本就不像要问我的意思。

    「你是真的有病。」我边骂边推他。

    「公主,我是齐夷国未来的储君,你是大夏朝唯一的公主,我们是这天底下最般配的人。那柳长祺算得了什么?你嫁给我,我会有千秋帝业,我会辅助大夏朝更加强盛,我会让你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我根本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什么时候对我动了这样的心思,这完全没有逻辑啊。

    「那也得等你上位才行,你父君知道你那么盼着他早点死吗?」

  • 「你对我皇姐做什么!」太子及时冒了出来,制止齐子修继续行恶。

    太子生养得好,长得快,已经比我高出来半个脑袋了,他又好动勤练,力气可比我大多了,轻轻松松便推开了齐子修,将我护在身后。

    齐子修一个踉跄后退,堪堪站稳,随后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不顾太子正瞪着他,对我说:「还请公主多考虑考虑。」

    我没有理他,就这样看着他走了。

    太子防备地盯着他,看他走远,才转身晃晃我的手臂。

    「皇姐,你没受伤吧?」

    我摇摇头。

    「没事就好,那齐子修真是给脸不要脸,」太子很是愤懑,「明明这是大夏朝,还得任由他欺负你。」

    我看着太子这副不平的样子,不由笑出了声,捶捶他的胸口调侃道:「可以啊,我们夏云舟是长大了,知道保护皇姐了。」

    太子闻言拍拍胸口:「那可不,我要做真正的顶天立地大丈夫,我不护着你,谁护你。」

    我们一起回到宴会。

    我坐在柳长祺旁边问他:「这宴会几时结束,实在是无聊。」我就是想和柳长祺独处。

    「公主莫急,快了。只是方才公主为何……」

    说起这我便来气,把刚刚齐子修在宴会上耍我的事告知了柳长祺,他脸色便沉了下去。

    「还有就是……」我有些犹豫。

    他注视着我,示意让我继续说下去。

    「我方才出去透气,他跟出来,将我压在假山石后边,说要与我……和亲。」

    柳长祺霎时蹙起了眉,眼中闪过一丝从未出现过的戾气。

    我忙抱住他,「可我心里只有太傅大人你啊。」

    「公主,」他语气坚决,「臣会保护你的。」

    我欣喜地回应他:「嗯!」

    好不容易等到宴会结束,拜别了老皇帝。

    天色已经晚了。

    我趁着旁人不注意偷偷钻进柳长祺的马车,他正静坐在车厢里,看见我进去只是有些惊诧,便为我腾出了位子。

    自打柳长祺与我袒露心声之后,我便时时刻刻想和他腻歪在一块儿。

    太傅大人很是上道地搂过我,将我和他贴到一起:「公主,离臣再近些吧。」

    不用我主动,柳长祺已经将我埋在他怀里,然后问我:「秋夜寒气渐浓,公主应当是有些冷的吧?臣帮公主取取暖。」

    「柳长祺,」我在他怀里闷声说,「我一直以为你是六根清净,不懂情调的男人。原来是我看错你了,你也是很会嘛。」

    他笑:「臣也是同公主学的。」

  • 老皇帝寿诞没过多久,朝中便出了大事。

    那陆丞相锒铛入狱,皇帝大怒,令其择日斩首,族中男子为奴、女子为娼。

    起初我还以为真是查出他里通外敌,可想不到他的罪名却是贪污公款百万两黄金,其中大部分还是克扣军粮得来的。

    老皇帝早察觉国库亏空,守边的军队又经常少了军粮,查了许久终于是查到了姓陆的头上。

    早闻陆相贪财,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我也觉得正常,只是总觉得他还少了项罪名。

    而且蹊跷的是,明明少了百万两黄金,却只在陆府的空墙里搜寻到十万,剩下的却寻不见踪迹。

    可好歹是除去了一大祸患。

    待秋意浓时,老皇帝想动动筋骨散散心,举行了秋猎,把身强力壮的小伙子都带上,包括柳长祺。

    那我必须去凑凑热闹啊。

    京中高楼阁殿看多了,难得来这树茂草绿的林子里,多透透气便叫人心情舒爽。

    当然如果齐子修不出现的话,就更舒爽了。

    在我一个人来林子里撸起袖子徒手抓野兔的时候,他又像鬼魂一样轻飘飘地出现在我身后,将我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公主还是那么不禁吓。

    我不打算理他,手撑地准备起来,他却先上手将我一把拽了起来,然后死死搂在他怀里。

    陌生气味的靠近让我神经紧绷,十分大力地挣扎开来,想不到这齐子修看上去文弱,力气却是够大的。

    「说吧,」我言简意赅,「干吗?」

    「上回同公主说的……」

    我长叹一口气:「本公主早已将芳心许给柳太傅了,您还是另觅良人吧。顶多你看上哪家小姐,本公主去给你说说媒!」

    他自顾自地笑起来:「公主说笑了,我一辈子只认定公主一个,公主若是嫁给我……」

    「听不懂人话是不?」我打断他,伸出右手露出手指上的玉戒指,「看见没,定情信物!」

    可怎知他直接扯过我的手腕,捏得我生疼,阴沉沉地说:「公主把这摘了,我送你个更好的。」

    去你的,柳长祺给的就是最好的。

    这时,一支箭飞快地从齐子修的鬓边擦过,射入他身后的树上。

    那箭尖锐有力,将齐子修的额角也擦伤了,箭杆抖了几下才看清它已经没入树身一半。

    总觉得这箭带着点怒气。

    我转头看,不远处,正是迷人的柳大人啊。

    为了打猎方便,他脱去了官服和长袍,换上了干净利落的便装,半披的长发也束了起来,衬得他英姿飒爽。

    他手里握着弓,眼神略带威胁地落在齐子修脸上,又流转到我被握住的手上。

    啊,这……是误会。

    我还没解释,他就骑马擦过,一只大手捞过我的腰,一用力便将我带上了马,我侧身坐着有些不稳,只能用一只手牢牢抱住他的腰。

    我抬头看见他俯视着齐子修,略微咬牙切齿:「齐子修,请自重。」

    好像齐子修是唯一能让他无礼地直呼名讳的人。

    落下这句话之后,还没等我坐稳,他便控制马跑起来了,我只得双手搂住他。

    幸好马跑得不快,没把我给颠下去,只是这一路柳长祺都没说话。

    我顿悟,太傅大人莫不是吃醋了?

    柳长祺一路将我带回他的帐篷,自己先下了马,然后将我抱下去。

    我乖乖跟着他进了帐篷。

    他第一次这样霸道地吻我,不同于从前的小心翼翼,这回他紧紧地让我贴着他,托着我的腰,我不得不踮起脚来。

    许久才放开,他眼睛湿润:「公主,你脸红了。」

    「太傅大人,你也是。」

    说罢他又凑过来,咬了一下我的下唇。

    我有些吃痛,平缓气息后才同他解释:「方才是齐子修他……」

    「臣知道。」他打断我,用力抱住我,「臣只是见不得公主被别的男人触摸,尤其还是同公主表露过心迹的男人。

    「一看见便气血翻涌,想将公主带走,牢牢地锁在身边,但是又不忍心伤了公主。公主,臣明日便提亲可好?」

    「好。」

  • 秋猎柳长祺虽未中魁首,却也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老皇帝看柳长祺从书呆子变成如今这骁勇的模样,倍感欣慰,对他的夸赞绵绵不绝。

    当柳长祺跪下求娶他唯一的女儿时,他笑得胡子大颤,鼓手叫好,立刻颁布了圣旨,让我和柳长祺于明年入春时成婚,正好留了些时间置办嫁妆和嫁衣。

    我接到圣旨时抱着柳长祺就是啵唧一口。

    「我们马上就能成亲啦!」

    「对。」

    「那我们生一儿一女凑个『好』字!」

    「听公主的。」

    「你不准纳妾!」

    「绝对不会。」

    「嘿嘿嘿。」我将圣旨内容看了又看,如获至宝。

    只是入冬时,老皇帝不小心染上风寒病倒了,这次病得有些重。

    随后将他的孩子们全召入了宫里,他好像真的大限将至了。

    我看见他病恹恹地躺在龙床上,满头的白发,眼睛半眯,尚吊着一口气,我想起这个男人才四十岁。

    从前我还觉得是老天爷惩罚他年轻时作孽太多,可当我这些日子意识到他其实是个好皇帝之后,心中十分复杂。

    他躺在床上握着太子的手,交代着后事:「朕的江山就交给你了。你小子,给朕守好了,把朕教你的东西都记住,别叫齐夷国那老家伙给吓蔫了就不敢活了。以后啊,大夏朝千千万万子民就靠你了。」

    太子哭卿卿地点头:「是,儿臣领命。」

    老皇帝看看他最爱的儿子再看看我,招呼我过去:「轻知啊,你虽然平日里喜欢翻墙爬树不学无术,看上去只知玩乐,作风反常,不拘一格……」

    行行行,快闭嘴吧!

    「但是!朕知道你心系国家,冰雪聪明,以后太子你多帮衬点。」然后他觉得不太对,又加了句,「当然,也不是叫你垂帘听政,这年头女子束缚到底是多点,好好自在地过日子。」

    「朕念你好。」

    你要是不杀我母妃,我能更好。

    「等朕死了,你也别守什么孝了,三年太久,开春了就和柳长祺成亲吧。朕知道,你和他在一起开心。你长那么大,朕就见你在他身边的时候才笑得真。」

    老皇帝真啰唆,再说下去我又得泪失禁了。

    属于皇帝的丧钟响起时,宫里宫外跪了一地,群臣百姓皆泣,一如当年军中传来柳将军噩耗时的样子。

    六年前,大夏朝死了个好将军。

    六年后,大夏朝死了个好皇帝。

    天人永隔的老朋友终于要见面喽。

    距离我母妃逝世也已经十一年了。

    我看看天边的残阳如血,心中念着,要是灵魂能相逢,老皇帝你得给我母妃好好赔罪。

    丧仪过后,太子登基,摇身一变成了小皇帝。我成了长公主,很少再见他出现在马场了。

    往昔活跃的少年如今白天早朝看言官武将吵架,晚间批阅奏折,再看看老臣们送上的女儿画像。

    单调得我都怕他抑郁了,赶紧送几只小母鸡进宫去陪陪他。

    不过听说几只小母鸡联合把他的一本奏折撕了,然后就被炖了,小皇帝还不忘给我送一盅汤来。

    御膳房大厨煲的汤,鲜甜鲜甜的,味道是真的不错。

    柳长祺的身体也好得很快。

    如今,我就等着开春,嫁给他了。

    这本应该是最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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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君倾 终

    古风甜饼 2,扑通扑通的今生限定

    暮山溪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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