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我缓过劲儿,他抓着我肩膀质问:「知错了吗?」
我挥开他的手,弯腰干呕了一阵,刚喘匀气就忍不住骂了回去:「齐贤,你是不是有病?」
「我是在医你的蠢病。」
话毕将我紧紧禁锢怀中,不留半丝空隙,嘴也凑了上来,不余半分空气。
这不是吻,这是暴力,是惩罚,是想要我的命。
他空了一只手出来,将身上的披风扯下撒在草地上,不由分说地将我推倒在上面。
我用尽全力也推不动他分毫。
他察觉到我的反抗,终于离了我嘴半寸,冷道:「此刻还装什么贞洁烈妇,这些日子你不就是为了勾引我?」
「谁说我装了?」我撑着他的肩膀对他浅笑道:「我只是在想,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以后又该是什么关系。」
「原来如此。」他嘴角勾起轻蔑的弧度:「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会保你在大邑无虞,将来也会给你个名分。」
「名分?什么名分?」我笑意渐浓:「等你成事后,做你的皇后?」
「这不可能。」他回答得直接:「兄弟同妻乃蛮族所为。大邑朝廷绝不可能接受。」
他的回答早在我意料之中,我又推了推他的胸膛,十分善解人意地说道:「既然如此,那便让我们之间清白些吧。我是大宣公主,绝不接受做他人之妾。」
他没再说什么,撑起身体坐了起来。
他看着远方影影绰绰的山脉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神色显得有些落寞:「你果然不是她,她想不到这些。」
她?媚娘?是了,我怎么还忘了这一茬。在他心中最爱的那个女人,媚娘。她能为他牺牲一切,无欲无求,我确实做不到。
我是大宣公主,不是什么都不用管的舞姬,我还有我的职责。
我压下心中异样的情绪,反复告诉自己我是大宣九公主上官毓华,来大邑是为了拖延战时,我需要让齐贤重新爱上我,为我舍掉倾城舞坊在大宣的布局,助我登上权势高位,然后杀他个措手不及。
无悲无喜,无爱无恨,方能刚强。
我默默地靠在他身边,默默地流泪。
他感受到我的啜泣,有气无力地问道:「你这又是做什么。」
我哭得越加厉害,摇头不答。
他接着问:「你很清楚如今的形势,既然不愿委屈了自己公主的尊严,又何苦再来招惹我?」
我摆出最无辜可怜的样子转脸看他,梨花带雨的小脸急需男子的呵护:「因为我就是忍不住想要证明你心里还有我。因为我对你的心意从未改变,所以我不准你心里先没了我。」
他深深看了我两秒,搂过我的肩,用温柔地续上了刚刚被打断的吻。
我被他吻得意乱情迷,攀上他的脖子将整个人送到他面前,似求不够他的爱怜。
藕断丝连的间隙,我软着身,醉着眼说道:「齐贤,我想要你。」
「不想要皇后之位了?」
「想,但更想要你。」
他翻身重新将我推倒,在我耳边低语:「好,想要多久都行。」
日头从山顶落到山脚,他才牵着马带我归队。
他精神抖擞,我萎靡不振全身酸痛,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一看就是不甚落马「受伤不轻」的样子。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的帐篷。躺在榻上本想直接睡到明日正午,却被一声努力压抑着的痛呼惊醒。
对了,今日还未给沉香喂药。
我看着全身蜷缩在角落发抖的他,赶紧拿了药递到他嘴边:「我同你说过高盛那边也有解药,你何必非等着我回来。」
他一手打掉我的药,明明痛得额头都出了汗,嘴角却还是挂着浅笑,咬着牙忍着痛说道:「殿下成功了?」
我点头:「算是吧。至少他承认了心里还有我,其他的徐徐图之吧。」
他笑容放大了些:「之前怀疑我的账怎么算?」
「你幼不幼稚。」我重新拿出一粒解药:「快点吃了,想痛死吗?」
「不如心痛。」
「什么?」
他将我扯进怀里:「亲手把你送给另外一个男人,身上再痛都不如我心痛。」
我愣住,忽而笑了出来:「好了好了,别演了,记你大大一个功劳可好?」
他闻言将我放开,乖乖吃下我手中的药丸。神经兮兮的样子终于恢复了正常:「殿下真是越来越厉害,看来我已没有什么好教殿下了。」
我敏锐地捕捉到他话中的意思:「你想离开?」
他点头:「给我三个月的药,算是我的奖励吧。」
我笑道:「就求三个月的药?你好生求求我,说不定我一个开心解了你的毒。」
他摇头,竖起三根手指:「就求三个月。说了命是你的,绝不反悔。」
那样子看着像是要跟我订山盟海誓一般,我无奈地笑了笑,爽快地拿出一个小瓶子给他:「这里面的量,足够了。」
他亲了亲我的额头:「傻公主,你可千万得活着撑到我回来。」
又过了三日,我们终于抵达大邑皇城。
远远就看见齐震站在城门上等着。
他才不似齐贤装模作样,见我们队伍走近了,立即冲下城门亲自迎接。
我身着一件素衣,不戴金银也未施粉黛。
他初见我时,脸都快笑烂了,又上下打量了我一圈后,当着众人的面捧起我的手放在他心上,怜爱道:「卿卿受苦了。孤甚是揪心。」
我本想收回手规规矩矩行礼,不巧瞄到他身后那位黑着脸,正朝我们走来的太后商敏。
我灵机一动顺势滑进他怀里:「只要能见到震郎,受些苦不算什么。」
「你唤我什么?」
我抬头含情脉脉地看他一眼,又跟他拉开些距离:「是毓华逾矩,圣上莫怪。」
「不,不不不,孤心甚悦。以后就这样唤孤。」他将我头重新压回他身上。
我又小声唤了句:「震郎。」
「这就是一国公主该有的风范?简直跟烟花柳巷的妓子一个样!」威严的女声不用问就知道属于谁。
我又往齐震怀里缩了缩,双手环着他的腰不放,像是受到剧烈惊吓一样:「震郎,我好害怕,护我。」
他呼吸一窒,趁机在我身上摸了一把:「卿卿莫惊,安心在孤怀里躲着就好。」
「大胆,见到太后还不下跪行礼?」宦官见状高喝一声。
我脸色苍白地立即推开齐震,朝商敏下拜:「上官毓华参见太后。」
「快起来,別跪坏了身子又让孤心痛。」齐震想来拉我,被商敏严厉呵斥。
我心中觉得好笑,既笑他堂堂一国之君竟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又笑我竟然会嫁给这样的傻子。
这场闹剧最终以我卑微的姿态和悔恨的眼泪结束。
商敏自然容不得我这样的狐媚子进宫,将我随便安置在宫外一处又旧又小的宅子。
婚期,无限拖延。
还没跨进皇家大门,我便没了任何和亲公主该有的尊严,好在有了自由。
齐贤前脚刚将我送到这间宅子,后脚就马不停蹄地带人准备离开。
我拉着他的衣角,柔声道:「见我和齐震好,吃醋了?」
他扯回自己的衣角,后退一步道:「九殿下慎言。」
我朝他挪过去过去,低头委屈道:「若不那样做如何激得商敏厌我。让他占点便宜总比嫁给他好。但凡有别的任何办法,我都不愿除你外的其他男人碰我一根头发。」
他神色缓和了些:「花言巧语留着去哄齐震。说吧,你想跟我要什么。」
我微微一笑说得坦然:「让高盛去跟着你学习吧,我人生地不熟总得先探探水深水浅。」
他犹豫了几瞬,语气淡淡地问道:「准备拿什么交换?」
我又拽了拽他的衣角:「你何时变得这样小气,我人和心都是你的,这还不够吗。」
他不为所动:「若真想做我的人何须为自己谋划。我说过会保你,决不食言。」
「没有人可以永远依附。」我顺着他衣角攀上了他手臂,柔情似水地望向他双眸:「若你将来真的为帝,你能保证三宫六院的女人不会将我一位无权无势的外来小妾欺辱了去?你忍心我受委屈吗?」
他眼神终究还是软了软:「行了别装了,我应你一回。」
我立即喜笑颜开抱紧了他的手臂:「就知道你对我最好。」
这几日虽不见齐震的人,但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成山地往我宅子里堆,我都快没地儿睡觉了。
我想这一路上不是看见瘦骨嶙峋的难民,就是遭遇拿着锄头的强盗,就连在城里都当街可见父母在儿女头上插着草标当畜生一样贱卖。
想必是他们活命的钱堆满了我的院子。
高盛感叹:「没想到殿下一身素衣装装可怜撒撒娇就能换来如此多金银,这些够我们整个皇城的禁卫军吃上好几个月了。」
我也感叹,高盛还真是个不会说话的直肠子。我拿起一块金砖笑道:「远远不够。这里快堆不下了,去另外寻个宽敞安全的地方堆。」
从那日起,高盛去齐贤那里打探朝廷大臣们之间的情报,我则游走于各类贵族公子小姐们出没的园会,或者去到各大文人骚客们聚集的地方,与他们曲水流觞,谈古论今。
很快皇城里就有了毓华公主才貌双绝的传闻。
我虽名义上是和亲公主,但能不能顺利嫁入皇室还未知。
如此人人都有机会抱得公主归的机会,同时却又都忌惮齐震的淫威,半点不敢表现出来。
纠结压抑之下,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堪比圣旨,很快我与高盛便摸清了皇城暗潮汹涌的各方势力和局势。
再见齐震已经是半月后,他秘密派人将我带到一处画舫上。
我刚走进他所在的船舱,他就猴急地抱着我又亲又啃:「卿卿,想死孤了。你可知自从两年前见了你一面,我便再也无法对别的女人提起任何兴趣。今日,孤终于得偿所愿。」
我用力推开他,他表情微变:「怎么,你不想孤吗?」
我眼中已含泪:「我好歹是个公主。震郎真的要像太后所说那样,在这画舫里,将我像妓子一样对待?」
他抓过我的手反复摸着:「卿卿可别哭,孤怎舍得让你受委屈。可恨母后始终不肯为我俩举行大婚。孤实在等得心肝疼。你就可怜可怜孤,圆了孤多年的心愿,嗯?」
说完又凑上脸来,我再次避开侧过身去道:「震郎为国君,自然想要什么都可以。我本就是送来给震郎的玩物,万万不该有什么妄想。」
我掩面而哭,越劝越哭得厉害,直将他哭得没了兴致:「好好好,卿卿别再哭了,孤应你就是。左右也等了两年多不差那么几天。哎,可如何才能让母后松口。」
我见缝插针试探地说道:「震郎对我如此真心,太后难免会担心我祸国殃民。可震郎在我心中是古今难寻的贤能君王,只要太后与我有同样的看法,定不会再担心震郎被我蛊惑了去。」
他抓起我的手亲了亲:「好个解语花,知心儿。可如何才能让母后认可孤的才干?」
我道:「向贤王学习,收买民心。」
他听到齐贤的名字,立即丢开了我的手不屑道:「我跟个野种有什么好学?」说完又用力拽住我的胳膊,怒道:「说,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想法?听说他以前是你的侍卫,你和他是不是有奸情?」
我轻蔑道:「震郎认为,我贵为公主会看上区区侍卫?即使他如今变成贤王,但也大不过天子去,怎能跟万人之上的震郎相提并论。」
他愣了几瞬后,哈哈大笑起来:「说得好!不愧是我的卿卿。他就是个没人要的野种,怎配跟我比。」
我看着他快要笑断气的样子,真是有点为他那个狡猾聪明又阴险毒辣的母亲感到惋惜。
得子如此,要江山何用?
自从那天从画舫回到宅子后,齐震的金银珠宝更是如流水般涌进来。
可我的宅子就像是个无底洞一样,怎么都填不满。
我那天在画舫上告诉他,我会打着他的名号用这些钱财救济穷人。
我确实这样做了,用了极少一部分财力,以他的名义接济穷困之人,之后又雇了一大帮人天天在城里的酒楼戏院茶楼,总之消息传扬最快的那些地方去「称赞」他的贤德。
一时之间,竟无意削弱了些齐贤的声势。
说起来,这还是跟齐贤学的把戏。
高盛则替我打着大宣公主以求两国和平的名义,将另一部分钱财悄悄送与朝廷里一些不得志的清廉官员,化解了他们想要为民服务却囊中羞涩的窘迫境地。
至于其他绝大部分的钱财,我都吩咐高盛秘密藏好,找机会运回大宣。
于是,我的宅子看起来依然一贫如洗。
没想到我到大邑的第一件事,是当个做面子活的贪官。
贪官正好配昏君,齐震对我这个贪官的作为十分满意。
他说商敏难得地夸奖他有所成长,就连朝廷里一些酸腐言官都站出来说了他一声好。他一高兴更是拿出要把国库搬空的架势往我这里扔金银。
某日,他偶然来到我一贫如洗的院中,他说卿卿真是太善良单纯,怎一点财宝都不留给自己。我娇羞地回答,我是他未来的后,自然该不留余力的帮他。
之后,他派人送来了一面巡抚令牌,说是要我陪他共治江山。
我笑得合不拢嘴,有了这个我就又多了一条敛财之道:收受官员贿赂。
或许是我动静有些大,没过多久竟引来了许久不见的齐贤。
他将我带到马场打猎,我总感觉我就是那只身陷危机的猎物。
「九殿下真是好本事。」
他与我并驾齐驱,语气听不出喜怒:「背景势力全无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名利双收。」
我道:「贤王说笑了,我不过是本分为朝廷办事罢了。」
「本分?」他道:「也对,你想当皇后自然得处处为齐震谋划。」
他说完取了一只羽箭,搭弓朝我射来。箭羽从离我脸两寸之处滑过,准确无误地射死不远处一只兔子。
我抓着缰绳的手心直冒冷汗,但依然强迫自己冷静地看着他,不为所动。
「不怕?」他收了弓轻描淡写地问道。
「怕。」我答道:「我怕你不会吃醋。」
「何意?」
「我来大邑已经两月有余,为何不来看我?你身边美人成群,可知我独守空闺的孤寂?我就是要故意与你作对,你若再不来看我,我就从了齐震让你做一只绿毛龟。」一番痴怨之言说得我自己都有几分信,鼻尖一酸就要流泪。
他身上寒气立时化了一半,从自己的马上飞身来到我身后,附在我耳边低语:「让我看看你这番话有几分真心。」
蓝天,白云,青草,帐篷,孤男寡女,无限激情。他另一半寒气也化得无影无踪。
沉香说得没错,以柔克刚百试不爽。
温存之后已接近黄昏,我腹中饥饿咕噜咕噜叫个不停,他捏了捏我的脸低笑:「真是喂不饱。」说完又尝了尝我的唇后,终于舍得离开去抓了一只兔子烤给我吃。
柴火噼里啪啦地烧着,野兔被他烤得油光水滑。他撕掉一只兔腿递给我,我迫不及待就着他的手就咬了下去,烫得我直跺脚。
他笑着帮我吹了吹:「哪还有个公主样?」
我满足地啃着兔腿笑道:「在你面前我何曾有过公主的样子。」
明明是一番奉承话,却不知为何他闻言反倒收了笑容:「别再自作聪明,我近日来已联合了国内外多方势力,不日便可成事。若我再发现你暗暗跟我作对,定不轻饶。可若你从现在开始乖乖听话,来日封后之事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我心中波涛汹涌。
按照预计,他至少要花上大半年才能将齐震取而代之。如今我还没能拔掉他在大宣的势力他就提前准备造反,对于大宣来说简直是个噩耗。
我却丝毫不敢在这个绝顶聪明的男人面前表现出来一点点的情绪波动,只好用打趣来掩饰我的焦虑:「你敢将如此重要的机密说给我听?不怕我泄密?」
他又拔下一只兔腿递给我:「你如今越来越狡猾,若不给你点盼头你会老实等着?不过要是你实在等不及想嫁给齐震那种废物当皇后,便到处去说吧。」
我没有咬兔腿,反倒轻轻咬了咬他的手:「你动作得快些,我不想再过这种偷鸡摸狗的日子。我想天天见到你。」
他眸色一暗,低低笑道:「难得一见,将你喂饱些吧。免得你又找借口带回来些沉香、檀香、松香。」
我笑弯了眼:「毓华知错,任凭公子处置。」
沉香,算起来他已经离开了两个月,真有些担心他会不会将药弄丢了死在外面。
我得想办法拖慢齐贤成功的步伐。
时间紧迫,我又深知自己不如他老谋深算根基稳,只能选择风险最大,却又最直接的方法,制造混乱。
近几日皇城里出现了一条传闻,齐贤如今势头渐长,越来越不把天子放在眼里,竟敢跟天子抢女人。
又有人说,毓华公主一直没有跟圣上举行大婚是因为齐贤从中作梗,他早在大宣时就觊觎公主美色多番骚扰。
朝廷里渐渐开始有人站出来戳齐贤的脊梁骨,贪官有,清官也有。难得贪官和清官站了同一个战营。
皇城里的公子哥们更是对此传闻愤愤不平。
若路上有人抢劫,多半没有人理会。
可如果路上有美女喊非礼,则大多男人都会群起而攻之。
男人天性最爱为柔弱美女伸张正义,特别是自己倾慕却得不到的女人绝不能便宜了別的大猪蹄子。
齐震派笑得合不拢嘴,不知是谁这么恨齐贤,选择在他贤德之名最盛,民众呼声最高之时扯出来这样一条可大可小的艳闻。
多方势力舆论掺和着各种目的一起声讨夹攻,竟真的让齐贤目不暇接。连保他登上贤王之位的那些宗族都对他颇有微词,生怕他不堪众望当一个沉迷女色的庸人。
不久之后,齐贤果然找上了我。
不算找,毕竟他现在万万不敢亲自来我院子里落人闲话。他命令倾城楼的那群曾救过我的鬼影,将我绑去了他府上。
我被扔进他书房时,他正在擦拭随身佩剑,听到响动头都没抬一下,语气也听不出喜怒:「九殿下不仅好本事还不怕死,利用从我这里得来的情报建立自己的势力,如今还反咬我一口。」
我看着那把被他擦得锃亮的剑,感觉脖子有些凉意,我道:「正因为怕死,我才必须这样做以求自保。」
「哦?」他放下剑,端起一盏茶缓缓喝着。看样子算是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可我为何觉得他这样子比拿剑时更加可怕。
我早就预料他会找上我,之前曾想过无数种托词,没想到此刻竟一个都不敢说出来。我清了清嗓子,干脆直接道:「你有数不清的势力隐在我大宣,若他日成事我如何能信你不会是下一个齐震。」
他并不否认:「你认为你如今做这些小把戏能毁我布局?」
我道:「至少能让你行事不那么顺利,否则你此刻也不会如此动怒。」
他抬头睨我一眼,然后将一本名册扔在我面前。
我捡起来翻开看,里面记着的竟是我到大邑以来所有跟我有过交集的人。
皇亲国戚,世家的公子小姐,朝廷官员,甚至连我什么时候去接济了穷人难民,花了多少银两都事无巨细地记录在案。
但让我震惊的并不仅仅是这些。
父皇也曾根据倾城舞坊那些戏子提供的线索,顺藤摸瓜挖出许多齐贤埋在大宣的势力。但是仅仅知道有这些势力的存在并没有太大意义。因为如果没有正当的理由和证据,根本无法将这些人从大宣朝廷里连根除去。如果硬来只会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可我现在手里拿着的这个册子里,则清清楚楚记录着与我有关这些人所有的秘密和把柄。
倾城舞坊掌握的情报确实无人能及,齐贤的心智也比我想象中强大得多。
看着看着,我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难怪他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咸鱼翻身。我这些闹剧在绝对实力面前确实不堪一击。
他见我久久不说话,率先开了口:「我生气并不是为了你这些小动作。而是,你竟真的敢跟我作对。」
好汉不吃眼前亏,我立即乖乖走过去为他斟茶,如诉情话般温柔:「我哪敢跟你作对。只是我乃一国公主,不能只沉迷儿女私情,即便爱你爱到骨子里,也得为我大宣考虑。」
他将我扯到他身前,抱坐在他腿上:「收了这些齐震才会信的鬼话,你要什么可以跟我直说。」
「不多。」我抱着他的脖子翠声笑道:「只要大宣朝廷里一些重臣贪赃枉法的证据。」
「这还要得不多?」
我戳着他黑掉的良心娇嗔道:「明明是你贪心,得了大邑还想控制我大宣,真是个坏人。若你不应我,我死也要跟你作对到底。」
说完一口咬住他耳垂:「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贤王是干大事的人,不该为我制造的这些艳闻伤神。」
他抬手掐住我的脖子却没怎么用力,又顺着往下松开了我衣襟的盘口:「要我答应你也行,得看看你这肩负兴旺国家重任的公主有几分能耐了。」
我声音软成一汪水:「何意?」
「每陪我一夜就告诉你一则情报,如何?」
我放在他胸膛的手也一路往下,笑得魅惑:「毓华心甘情愿日日与君好。」
他闷哼一声,哑道:「这次饶你一回,乖乖待在我身边别再自作聪明。」
那日之后,关于齐贤与我的绯闻就如同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街头巷尾再也没人敢议论。
伴随着艳闻的结束,还有一大群人「莫名」倒了楣。
与我交好的王世子被贬了职。
送我古琴的张将军被远调他乡。
曾为我一掷千金买名画的宋员外,经营的银楼一夜之间被封了八成。
还有被我当众称赞过文采的那些文人雅士,突然纷纷自称江郎才尽。
……
某日,我帮齐贤穿好了朝服,问道:「你不是说快要成事了吗?怎好在这个关头得罪如此多的人。」
他语气不悦:「你是在帮他们说话?」
自那件事后,齐贤越来越敏感多疑,我赶紧解释道:「我是担心你。」
「是吗?」他将我抓到面前尝了尝红唇:「敢觊觎我的女人,绕了他们狗命已是宽待。」
我知这话是在警告我。在大邑他早就只手遮天,若我再有什么小动作定不会饶我狗命。
我身子一软,攀着他的肩笑道:「真是爱死了你为我吃醋的样子。」
他倒不否认,捏了捏我的脸道:「害人精,真想把你锁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
我心里一紧,好在他转身去书桌没有发觉。他从一堆公文里拿出两份信函递给我:「昨夜表现得不错,值得两份情报。」
我笑着接了过来,心里却在流泪。
不知卖身求荣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又过了几日,我独自坐在小院里喝酒。
今日有些忙。
一大早接到宫中来的圣旨,五日后举行我与齐震的大婚。
下午齐震迫不及待将我接去画舫。我陪他演了一场苦命鸳鸯终成眷属的戏码,颇感疲乏。
刚回来之后不久,齐贤又照样派人将我接去他府里,把我折腾到半夜才肯放我离开。
我回到自己的小院终于可以休息时,却怎么着都睡不着。
干脆拿了酒与明月对饮。
可能酒太辣,将我眼泪呛了出来。我像个发酒疯的醉鬼一样,一边流泪,一边唱歌,一边步伐不稳地乱舞。
忽然有人从背后将我抱住,他身上有我熟悉的沉香气息,我笑道:「你回来了?」
「嗯。」
「不是要三个月吗?」
「想你想得急。」
「莫要再跟我说虚的,我演了一日的戏,乏了。」
「好。」他温柔应道:「为什么哭?」
「哭?有吗?」我笑着哭出声:「堂堂大宣公主哪里会哭,被人亵玩的戏子才会哭。还要哭得梨花带雨,哭得摄人心魄。」
他吻我的眼泪,吻我的鼻尖,吻我的脸颊,吻我的嘴唇,轻轻柔柔,像是对待一件珍品:「这天下又有谁不是戏子。」
「可并非人人都是妓子,可我是!我今日用身子终于跟齐贤要到了赵思慧父女贪污枉法的证据。他们大将军的位置很快就会被高盛取代。你说,我是不是比妓院的头牌还要厉害?」
我说完主动捧着他的脸吻了起来。用他教的技巧,缠绵悱恻:「你说说看,还有哪家的公主会学这些?」
「你已做了一个弱女子在这世道能做的一切。」他用指腹抹掉我的眼泪:「没有辜负大宣公主的尊名。」
我摇头,吻他,疯狂地吻他,我命令道:「宽衣,教我最后一课。」
他没有照做。
他将我抱了起来往屋里走去:「殿下乏了,回去睡吧。」
我确实乏了,刚枕着他手臂就沉沉睡去。
这几日,沉香与我形影不离。
我感觉他不会长留在我身边,事实上,与齐震大婚本就是迟早的事情,我也不可能光明正大带他与我一同入宫。
说起来他与我不过萍水相逢,却不知为何感觉认识了很久。我甚至渐渐觉得他是我身边唯一懂我之人,就像是一袭阳光,不明亮不刺眼,在冰天雪地里让我不至于冻死。
我们上山祈福,下山庙会。去戏堂子里听他给我讲戏,去歌舞坊里听我给他弹琴。
我们偷跑去赌场里大杀四方,又装模作样跟书斋里的酸秀才博古论今。
有时我扮作男人陪他去花楼调戏美人儿,但可惜他不能扮作女人陪我去温泉一观美景。
我们像是兄妹,又像老夫老妻,又像战友,又像是知己。
让我不禁想起了很久以前,齐贤带我偷溜出宫做的那些开心又荒唐的事情。
可惜物是人非,华年已逝。
不过,已经好久好久,我没能这么肆意潇洒地活着笑着。
已经好久,我不曾感觉自己还活着。
大婚最后一日,我们坐在城楼上望着将要落下的夕阳。
他不经意地问我:「要不要跟我私奔?」
我靠在他的肩头答道:「不去,我早已不是小姑娘,做不出这么刺激的事情。」
他哈哈大笑:「你做的事情还不够刺激吗?」
我摇摇头:「我做的事情,想起来甚是无趣。」
我闭上眼睛,享受着轻柔的微风。真希望自己也如这一缕风,自由自在于天地。
他吻了吻我的额头:「傻公主,你何时才能看清自己的心。」
他才是笨蛋。心很难看清,但是权势就在眼前,一目了然。我绝不会再走错路。
第二日,本是大喜的日子却没有迎亲的队伍,而是宫里面太后身边的宦官将我押进了宫中。
商敏见我来后,屏退了众人单独让我与她同处一室。
她看我的眼神像是看见了什么污秽一般:「你还真真是个狐狸精,竟暗暗勾引了南蛮少主来求亲。」
南蛮少主?大邑皇城倾慕我的公子哥众多,我唯独不记得认识这一号人物。
我道:「上天很公平,赐我天生丽质必定要我受些被人追求的烦恼。我也很羡慕太后您身边无人骚扰。」
「放肆。」她扬手要赐我耳光,我接住她的手反手就是一巴掌回敬她脸上。
她怒极,摸着脸似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然后用能掀翻屋顶的声音怒道:「放肆贱妇,活得不耐烦了???」
我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觉得十分可笑,这哪里像位高权重工于心计的一代奸雄。
我道:「你选择单独与我相见,定然是有求于我还不能声张,那么希望你有个求人态度。另外,有话快说,别耽误我这妖精去勾引你那傻儿子。」
「你,你你你。」她气得不好,但似乎忌惮什么,又生生将气焰压了下去。
「你休想再有机会蛊惑我的震儿。哀家今日便会将你送给南蛮少主,让你远嫁蛮族永世不得回到中原。」
「呵,让我猜猜看。你与南蛮少主达成合作协议,他们像当年帮你对付先皇一样来对付如今的齐贤,条件是要我嫁过去。本来对你来说是一箭双雕的好事,没想到齐震死都不愿。加上少主那边催得急,你只好来求我说服齐震。」
「不知天高地厚,哀家会需要求你这狐狸精?」
我懒得跟她逞口舌之快,道:「太后娘娘,我们做笔交易吧。」
她眉眼跳动地厉害,最终还是底下声量问道:「你想要什么?」
「一万石粮草送去我大宣。我保证乖乖嫁人,也不会让齐震再闹。」
「痴人说梦!」
「万石粮食不算多,娘娘应该很清楚这点对于大宣来说杯水车薪。若这点都舍不得,那就请娘娘自行再想办法吧。」
她没说话,沉默半天后叹道:「好,我姑且信你一次。你先去稳住震儿,若成了我立即派人准备粮草。」
我爽快道:「成交。」
齐震十分好哄。我告诉他,若想跟我在一起必须先除掉齐贤。等一切成埃落定后,我自然会想办法逃回来与他白头到老。只要他不嫌弃我,我们终有机会在一起。
他竟抱着我哭了好一阵,然后亲自恋恋不舍地送我到宫门口。
出宫后果然立即有安排粮草的人跟我接应。之后我暗暗吩咐高盛将我这些日子偷藏的金银珠宝分批带回来,与粮草一起运回大宣。
商敏万万想不到,这些日子我积累的钱财比我大宣整个国库加起来的总和还多了好几倍。
她更加想不到,万石粮草虽少,但足以用来掩护这笔钱财运回大宣。如此,不管是面对齐震还是齐贤,我们至少有决一死战的底气。
安排好这一切,前来接我嫁人的马车也到了。
高盛忍不住拉住我胳膊:「殿下这一去,无人陪伴,生死未卜,我可如何跟圣上交代。」
我拉开了他的手:「高将军,顺利将粮草运回就是最好的交代。我来和亲的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