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辞华年

就在没摔死也要被颠死的时候,马儿终于慢下脚程,他也将我抱下了马。

还不等我缓过劲儿,他抓着我肩膀质问:「知错了吗?」

我挥开他的手,弯腰干呕了一阵,刚喘匀气就忍不住骂了回去:「齐贤,你是不是有病?」

「我是在医你的蠢病。」

话毕将我紧紧禁锢怀中,不留半丝空隙,嘴也凑了上来,不余半分空气。

这不是吻,这是暴力,是惩罚,是想要我的命。

他空了一只手出来,将身上的披风扯下撒在草地上,不由分说地将我推倒在上面。

我用尽全力也推不动他分毫。

他察觉到我的反抗,终于离了我嘴半寸,冷道:「此刻还装什么贞洁烈妇,这些日子你不就是为了勾引我?」

「谁说我装了?」我撑着他的肩膀对他浅笑道:「我只是在想,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以后又该是什么关系。」

「原来如此。」他嘴角勾起轻蔑的弧度:「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会保你在大邑无虞,将来也会给你个名分。」

「名分?什么名分?」我笑意渐浓:「等你成事后,做你的皇后?」

「这不可能。」他回答得直接:「兄弟同妻乃蛮族所为。大邑朝廷绝不可能接受。」

他的回答早在我意料之中,我又推了推他的胸膛,十分善解人意地说道:「既然如此,那便让我们之间清白些吧。我是大宣公主,绝不接受做他人之妾。」

他没再说什么,撑起身体坐了起来。

他看着远方影影绰绰的山脉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神色显得有些落寞:「你果然不是她,她想不到这些。」

她?媚娘?是了,我怎么还忘了这一茬。在他心中最爱的那个女人,媚娘。她能为他牺牲一切,无欲无求,我确实做不到。

我是大宣公主,不是什么都不用管的舞姬,我还有我的职责。

我压下心中异样的情绪,反复告诉自己我是大宣九公主上官毓华,来大邑是为了拖延战时,我需要让齐贤重新爱上我,为我舍掉倾城舞坊在大宣的布局,助我登上权势高位,然后杀他个措手不及。

无悲无喜,无爱无恨,方能刚强。

我默默地靠在他身边,默默地流泪。

他感受到我的啜泣,有气无力地问道:「你这又是做什么。」

我哭得越加厉害,摇头不答。

他接着问:「你很清楚如今的形势,既然不愿委屈了自己公主的尊严,又何苦再来招惹我?」

我摆出最无辜可怜的样子转脸看他,梨花带雨的小脸急需男子的呵护:「因为我就是忍不住想要证明你心里还有我。因为我对你的心意从未改变,所以我不准你心里先没了我。」

他深深看了我两秒,搂过我的肩,用温柔地续上了刚刚被打断的吻。

我被他吻得意乱情迷,攀上他的脖子将整个人送到他面前,似求不够他的爱怜。

藕断丝连的间隙,我软着身,醉着眼说道:「齐贤,我想要你。」

「不想要皇后之位了?」

「想,但更想要你。」

他翻身重新将我推倒,在我耳边低语:「好,想要多久都行。」

日头从山顶落到山脚,他才牵着马带我归队。

他精神抖擞,我萎靡不振全身酸痛,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一看就是不甚落马「受伤不轻」的样子。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的帐篷。躺在榻上本想直接睡到明日正午,却被一声努力压抑着的痛呼惊醒。

对了,今日还未给沉香喂药。

我看着全身蜷缩在角落发抖的他,赶紧拿了药递到他嘴边:「我同你说过高盛那边也有解药,你何必非等着我回来。」

他一手打掉我的药,明明痛得额头都出了汗,嘴角却还是挂着浅笑,咬着牙忍着痛说道:「殿下成功了?」

我点头:「算是吧。至少他承认了心里还有我,其他的徐徐图之吧。」

他笑容放大了些:「之前怀疑我的账怎么算?」

「你幼不幼稚。」我重新拿出一粒解药:「快点吃了,想痛死吗?」

「不如心痛。」

「什么?」

他将我扯进怀里:「亲手把你送给另外一个男人,身上再痛都不如我心痛。」

我愣住,忽而笑了出来:「好了好了,别演了,记你大大一个功劳可好?」

他闻言将我放开,乖乖吃下我手中的药丸。神经兮兮的样子终于恢复了正常:「殿下真是越来越厉害,看来我已没有什么好教殿下了。」

我敏锐地捕捉到他话中的意思:「你想离开?」

他点头:「给我三个月的药,算是我的奖励吧。」

我笑道:「就求三个月的药?你好生求求我,说不定我一个开心解了你的毒。」

他摇头,竖起三根手指:「就求三个月。说了命是你的,绝不反悔。」

那样子看着像是要跟我订山盟海誓一般,我无奈地笑了笑,爽快地拿出一个小瓶子给他:「这里面的量,足够了。」

他亲了亲我的额头:「傻公主,你可千万得活着撑到我回来。」

又过了三日,我们终于抵达大邑皇城。

远远就看见齐震站在城门上等着。

他才不似齐贤装模作样,见我们队伍走近了,立即冲下城门亲自迎接。

我身着一件素衣,不戴金银也未施粉黛。

他初见我时,脸都快笑烂了,又上下打量了我一圈后,当着众人的面捧起我的手放在他心上,怜爱道:「卿卿受苦了。孤甚是揪心。」

我本想收回手规规矩矩行礼,不巧瞄到他身后那位黑着脸,正朝我们走来的太后商敏。

我灵机一动顺势滑进他怀里:「只要能见到震郎,受些苦不算什么。」

「你唤我什么?」

我抬头含情脉脉地看他一眼,又跟他拉开些距离:「是毓华逾矩,圣上莫怪。」

「不,不不不,孤心甚悦。以后就这样唤孤。」他将我头重新压回他身上。

我又小声唤了句:「震郎。」

「这就是一国公主该有的风范?简直跟烟花柳巷的妓子一个样!」威严的女声不用问就知道属于谁。

我又往齐震怀里缩了缩,双手环着他的腰不放,像是受到剧烈惊吓一样:「震郎,我好害怕,护我。」

他呼吸一窒,趁机在我身上摸了一把:「卿卿莫惊,安心在孤怀里躲着就好。」

「大胆,见到太后还不下跪行礼?」宦官见状高喝一声。

我脸色苍白地立即推开齐震,朝商敏下拜:「上官毓华参见太后。」

「快起来,別跪坏了身子又让孤心痛。」齐震想来拉我,被商敏严厉呵斥。

我心中觉得好笑,既笑他堂堂一国之君竟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又笑我竟然会嫁给这样的傻子。

这场闹剧最终以我卑微的姿态和悔恨的眼泪结束。

商敏自然容不得我这样的狐媚子进宫,将我随便安置在宫外一处又旧又小的宅子。

婚期,无限拖延。

还没跨进皇家大门,我便没了任何和亲公主该有的尊严,好在有了自由。

齐贤前脚刚将我送到这间宅子,后脚就马不停蹄地带人准备离开。

我拉着他的衣角,柔声道:「见我和齐震好,吃醋了?」

他扯回自己的衣角,后退一步道:「九殿下慎言。」

我朝他挪过去过去,低头委屈道:「若不那样做如何激得商敏厌我。让他占点便宜总比嫁给他好。但凡有别的任何办法,我都不愿除你外的其他男人碰我一根头发。」

他神色缓和了些:「花言巧语留着去哄齐震。说吧,你想跟我要什么。」

我微微一笑说得坦然:「让高盛去跟着你学习吧,我人生地不熟总得先探探水深水浅。」

他犹豫了几瞬,语气淡淡地问道:「准备拿什么交换?」

我又拽了拽他的衣角:「你何时变得这样小气,我人和心都是你的,这还不够吗。」

他不为所动:「若真想做我的人何须为自己谋划。我说过会保你,决不食言。」

「没有人可以永远依附。」我顺着他衣角攀上了他手臂,柔情似水地望向他双眸:「若你将来真的为帝,你能保证三宫六院的女人不会将我一位无权无势的外来小妾欺辱了去?你忍心我受委屈吗?」

他眼神终究还是软了软:「行了别装了,我应你一回。」

我立即喜笑颜开抱紧了他的手臂:「就知道你对我最好。」

这几日虽不见齐震的人,但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成山地往我宅子里堆,我都快没地儿睡觉了。

我想这一路上不是看见瘦骨嶙峋的难民,就是遭遇拿着锄头的强盗,就连在城里都当街可见父母在儿女头上插着草标当畜生一样贱卖。

想必是他们活命的钱堆满了我的院子。

高盛感叹:「没想到殿下一身素衣装装可怜撒撒娇就能换来如此多金银,这些够我们整个皇城的禁卫军吃上好几个月了。」

我也感叹,高盛还真是个不会说话的直肠子。我拿起一块金砖笑道:「远远不够。这里快堆不下了,去另外寻个宽敞安全的地方堆。」

从那日起,高盛去齐贤那里打探朝廷大臣们之间的情报,我则游走于各类贵族公子小姐们出没的园会,或者去到各大文人骚客们聚集的地方,与他们曲水流觞,谈古论今。

很快皇城里就有了毓华公主才貌双绝的传闻。

我虽名义上是和亲公主,但能不能顺利嫁入皇室还未知。

如此人人都有机会抱得公主归的机会,同时却又都忌惮齐震的淫威,半点不敢表现出来。

纠结压抑之下,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堪比圣旨,很快我与高盛便摸清了皇城暗潮汹涌的各方势力和局势。

再见齐震已经是半月后,他秘密派人将我带到一处画舫上。

我刚走进他所在的船舱,他就猴急地抱着我又亲又啃:「卿卿,想死孤了。你可知自从两年前见了你一面,我便再也无法对别的女人提起任何兴趣。今日,孤终于得偿所愿。」

我用力推开他,他表情微变:「怎么,你不想孤吗?」

我眼中已含泪:「我好歹是个公主。震郎真的要像太后所说那样,在这画舫里,将我像妓子一样对待?」

他抓过我的手反复摸着:「卿卿可别哭,孤怎舍得让你受委屈。可恨母后始终不肯为我俩举行大婚。孤实在等得心肝疼。你就可怜可怜孤,圆了孤多年的心愿,嗯?」

说完又凑上脸来,我再次避开侧过身去道:「震郎为国君,自然想要什么都可以。我本就是送来给震郎的玩物,万万不该有什么妄想。」

我掩面而哭,越劝越哭得厉害,直将他哭得没了兴致:「好好好,卿卿别再哭了,孤应你就是。左右也等了两年多不差那么几天。哎,可如何才能让母后松口。」

我见缝插针试探地说道:「震郎对我如此真心,太后难免会担心我祸国殃民。可震郎在我心中是古今难寻的贤能君王,只要太后与我有同样的看法,定不会再担心震郎被我蛊惑了去。」

他抓起我的手亲了亲:「好个解语花,知心儿。可如何才能让母后认可孤的才干?」

我道:「向贤王学习,收买民心。」

他听到齐贤的名字,立即丢开了我的手不屑道:「我跟个野种有什么好学?」说完又用力拽住我的胳膊,怒道:「说,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想法?听说他以前是你的侍卫,你和他是不是有奸情?」

我轻蔑道:「震郎认为,我贵为公主会看上区区侍卫?即使他如今变成贤王,但也大不过天子去,怎能跟万人之上的震郎相提并论。」

他愣了几瞬后,哈哈大笑起来:「说得好!不愧是我的卿卿。他就是个没人要的野种,怎配跟我比。」

我看着他快要笑断气的样子,真是有点为他那个狡猾聪明又阴险毒辣的母亲感到惋惜。

得子如此,要江山何用?

自从那天从画舫回到宅子后,齐震的金银珠宝更是如流水般涌进来。

可我的宅子就像是个无底洞一样,怎么都填不满。

我那天在画舫上告诉他,我会打着他的名号用这些钱财救济穷人。

我确实这样做了,用了极少一部分财力,以他的名义接济穷困之人,之后又雇了一大帮人天天在城里的酒楼戏院茶楼,总之消息传扬最快的那些地方去「称赞」他的贤德。

一时之间,竟无意削弱了些齐贤的声势。

说起来,这还是跟齐贤学的把戏。

高盛则替我打着大宣公主以求两国和平的名义,将另一部分钱财悄悄送与朝廷里一些不得志的清廉官员,化解了他们想要为民服务却囊中羞涩的窘迫境地。

至于其他绝大部分的钱财,我都吩咐高盛秘密藏好,找机会运回大宣。

于是,我的宅子看起来依然一贫如洗。

没想到我到大邑的第一件事,是当个做面子活的贪官。

贪官正好配昏君,齐震对我这个贪官的作为十分满意。

他说商敏难得地夸奖他有所成长,就连朝廷里一些酸腐言官都站出来说了他一声好。他一高兴更是拿出要把国库搬空的架势往我这里扔金银。

某日,他偶然来到我一贫如洗的院中,他说卿卿真是太善良单纯,怎一点财宝都不留给自己。我娇羞地回答,我是他未来的后,自然该不留余力的帮他。

之后,他派人送来了一面巡抚令牌,说是要我陪他共治江山。

我笑得合不拢嘴,有了这个我就又多了一条敛财之道:收受官员贿赂。

或许是我动静有些大,没过多久竟引来了许久不见的齐贤。

他将我带到马场打猎,我总感觉我就是那只身陷危机的猎物。

「九殿下真是好本事。」

他与我并驾齐驱,语气听不出喜怒:「背景势力全无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名利双收。」

我道:「贤王说笑了,我不过是本分为朝廷办事罢了。」

「本分?」他道:「也对,你想当皇后自然得处处为齐震谋划。」

他说完取了一只羽箭,搭弓朝我射来。箭羽从离我脸两寸之处滑过,准确无误地射死不远处一只兔子。

我抓着缰绳的手心直冒冷汗,但依然强迫自己冷静地看着他,不为所动。

「不怕?」他收了弓轻描淡写地问道。

「怕。」我答道:「我怕你不会吃醋。」

「何意?」

「我来大邑已经两月有余,为何不来看我?你身边美人成群,可知我独守空闺的孤寂?我就是要故意与你作对,你若再不来看我,我就从了齐震让你做一只绿毛龟。」一番痴怨之言说得我自己都有几分信,鼻尖一酸就要流泪。

他身上寒气立时化了一半,从自己的马上飞身来到我身后,附在我耳边低语:「让我看看你这番话有几分真心。」

蓝天,白云,青草,帐篷,孤男寡女,无限激情。他另一半寒气也化得无影无踪。

沉香说得没错,以柔克刚百试不爽。

温存之后已接近黄昏,我腹中饥饿咕噜咕噜叫个不停,他捏了捏我的脸低笑:「真是喂不饱。」说完又尝了尝我的唇后,终于舍得离开去抓了一只兔子烤给我吃。

柴火噼里啪啦地烧着,野兔被他烤得油光水滑。他撕掉一只兔腿递给我,我迫不及待就着他的手就咬了下去,烫得我直跺脚。

他笑着帮我吹了吹:「哪还有个公主样?」

我满足地啃着兔腿笑道:「在你面前我何曾有过公主的样子。」

明明是一番奉承话,却不知为何他闻言反倒收了笑容:「别再自作聪明,我近日来已联合了国内外多方势力,不日便可成事。若我再发现你暗暗跟我作对,定不轻饶。可若你从现在开始乖乖听话,来日封后之事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我心中波涛汹涌。

按照预计,他至少要花上大半年才能将齐震取而代之。如今我还没能拔掉他在大宣的势力他就提前准备造反,对于大宣来说简直是个噩耗。

我却丝毫不敢在这个绝顶聪明的男人面前表现出来一点点的情绪波动,只好用打趣来掩饰我的焦虑:「你敢将如此重要的机密说给我听?不怕我泄密?」

他又拔下一只兔腿递给我:「你如今越来越狡猾,若不给你点盼头你会老实等着?不过要是你实在等不及想嫁给齐震那种废物当皇后,便到处去说吧。」

我没有咬兔腿,反倒轻轻咬了咬他的手:「你动作得快些,我不想再过这种偷鸡摸狗的日子。我想天天见到你。」

他眸色一暗,低低笑道:「难得一见,将你喂饱些吧。免得你又找借口带回来些沉香、檀香、松香。」

我笑弯了眼:「毓华知错,任凭公子处置。」

沉香,算起来他已经离开了两个月,真有些担心他会不会将药弄丢了死在外面。

我得想办法拖慢齐贤成功的步伐。

时间紧迫,我又深知自己不如他老谋深算根基稳,只能选择风险最大,却又最直接的方法,制造混乱。

近几日皇城里出现了一条传闻,齐贤如今势头渐长,越来越不把天子放在眼里,竟敢跟天子抢女人。

又有人说,毓华公主一直没有跟圣上举行大婚是因为齐贤从中作梗,他早在大宣时就觊觎公主美色多番骚扰。

朝廷里渐渐开始有人站出来戳齐贤的脊梁骨,贪官有,清官也有。难得贪官和清官站了同一个战营。

皇城里的公子哥们更是对此传闻愤愤不平。

若路上有人抢劫,多半没有人理会。

可如果路上有美女喊非礼,则大多男人都会群起而攻之。

男人天性最爱为柔弱美女伸张正义,特别是自己倾慕却得不到的女人绝不能便宜了別的大猪蹄子。

齐震派笑得合不拢嘴,不知是谁这么恨齐贤,选择在他贤德之名最盛,民众呼声最高之时扯出来这样一条可大可小的艳闻。

多方势力舆论掺和着各种目的一起声讨夹攻,竟真的让齐贤目不暇接。连保他登上贤王之位的那些宗族都对他颇有微词,生怕他不堪众望当一个沉迷女色的庸人。

不久之后,齐贤果然找上了我。

不算找,毕竟他现在万万不敢亲自来我院子里落人闲话。他命令倾城楼的那群曾救过我的鬼影,将我绑去了他府上。

我被扔进他书房时,他正在擦拭随身佩剑,听到响动头都没抬一下,语气也听不出喜怒:「九殿下不仅好本事还不怕死,利用从我这里得来的情报建立自己的势力,如今还反咬我一口。」

我看着那把被他擦得锃亮的剑,感觉脖子有些凉意,我道:「正因为怕死,我才必须这样做以求自保。」

「哦?」他放下剑,端起一盏茶缓缓喝着。看样子算是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可我为何觉得他这样子比拿剑时更加可怕。

我早就预料他会找上我,之前曾想过无数种托词,没想到此刻竟一个都不敢说出来。我清了清嗓子,干脆直接道:「你有数不清的势力隐在我大宣,若他日成事我如何能信你不会是下一个齐震。」

他并不否认:「你认为你如今做这些小把戏能毁我布局?」

我道:「至少能让你行事不那么顺利,否则你此刻也不会如此动怒。」

他抬头睨我一眼,然后将一本名册扔在我面前。

我捡起来翻开看,里面记着的竟是我到大邑以来所有跟我有过交集的人。

皇亲国戚,世家的公子小姐,朝廷官员,甚至连我什么时候去接济了穷人难民,花了多少银两都事无巨细地记录在案。

但让我震惊的并不仅仅是这些。

父皇也曾根据倾城舞坊那些戏子提供的线索,顺藤摸瓜挖出许多齐贤埋在大宣的势力。但是仅仅知道有这些势力的存在并没有太大意义。因为如果没有正当的理由和证据,根本无法将这些人从大宣朝廷里连根除去。如果硬来只会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可我现在手里拿着的这个册子里,则清清楚楚记录着与我有关这些人所有的秘密和把柄。

倾城舞坊掌握的情报确实无人能及,齐贤的心智也比我想象中强大得多。

看着看着,我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难怪他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咸鱼翻身。我这些闹剧在绝对实力面前确实不堪一击。

他见我久久不说话,率先开了口:「我生气并不是为了你这些小动作。而是,你竟真的敢跟我作对。」

好汉不吃眼前亏,我立即乖乖走过去为他斟茶,如诉情话般温柔:「我哪敢跟你作对。只是我乃一国公主,不能只沉迷儿女私情,即便爱你爱到骨子里,也得为我大宣考虑。」

他将我扯到他身前,抱坐在他腿上:「收了这些齐震才会信的鬼话,你要什么可以跟我直说。」

「不多。」我抱着他的脖子翠声笑道:「只要大宣朝廷里一些重臣贪赃枉法的证据。」

「这还要得不多?」

我戳着他黑掉的良心娇嗔道:「明明是你贪心,得了大邑还想控制我大宣,真是个坏人。若你不应我,我死也要跟你作对到底。」

说完一口咬住他耳垂:「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贤王是干大事的人,不该为我制造的这些艳闻伤神。」

他抬手掐住我的脖子却没怎么用力,又顺着往下松开了我衣襟的盘口:「要我答应你也行,得看看你这肩负兴旺国家重任的公主有几分能耐了。」

我声音软成一汪水:「何意?」

「每陪我一夜就告诉你一则情报,如何?」

我放在他胸膛的手也一路往下,笑得魅惑:「毓华心甘情愿日日与君好。」

他闷哼一声,哑道:「这次饶你一回,乖乖待在我身边别再自作聪明。」

那日之后,关于齐贤与我的绯闻就如同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街头巷尾再也没人敢议论。

伴随着艳闻的结束,还有一大群人「莫名」倒了楣。

与我交好的王世子被贬了职。

送我古琴的张将军被远调他乡。

曾为我一掷千金买名画的宋员外,经营的银楼一夜之间被封了八成。

还有被我当众称赞过文采的那些文人雅士,突然纷纷自称江郎才尽。

……

某日,我帮齐贤穿好了朝服,问道:「你不是说快要成事了吗?怎好在这个关头得罪如此多的人。」

他语气不悦:「你是在帮他们说话?」

自那件事后,齐贤越来越敏感多疑,我赶紧解释道:「我是担心你。」

「是吗?」他将我抓到面前尝了尝红唇:「敢觊觎我的女人,绕了他们狗命已是宽待。」

我知这话是在警告我。在大邑他早就只手遮天,若我再有什么小动作定不会饶我狗命。

我身子一软,攀着他的肩笑道:「真是爱死了你为我吃醋的样子。」

他倒不否认,捏了捏我的脸道:「害人精,真想把你锁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

我心里一紧,好在他转身去书桌没有发觉。他从一堆公文里拿出两份信函递给我:「昨夜表现得不错,值得两份情报。」

我笑着接了过来,心里却在流泪。

不知卖身求荣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又过了几日,我独自坐在小院里喝酒。

今日有些忙。

一大早接到宫中来的圣旨,五日后举行我与齐震的大婚。

下午齐震迫不及待将我接去画舫。我陪他演了一场苦命鸳鸯终成眷属的戏码,颇感疲乏。

刚回来之后不久,齐贤又照样派人将我接去他府里,把我折腾到半夜才肯放我离开。

我回到自己的小院终于可以休息时,却怎么着都睡不着。

干脆拿了酒与明月对饮。

可能酒太辣,将我眼泪呛了出来。我像个发酒疯的醉鬼一样,一边流泪,一边唱歌,一边步伐不稳地乱舞。

忽然有人从背后将我抱住,他身上有我熟悉的沉香气息,我笑道:「你回来了?」

「嗯。」

「不是要三个月吗?」

「想你想得急。」

「莫要再跟我说虚的,我演了一日的戏,乏了。」

「好。」他温柔应道:「为什么哭?」

「哭?有吗?」我笑着哭出声:「堂堂大宣公主哪里会哭,被人亵玩的戏子才会哭。还要哭得梨花带雨,哭得摄人心魄。」

他吻我的眼泪,吻我的鼻尖,吻我的脸颊,吻我的嘴唇,轻轻柔柔,像是对待一件珍品:「这天下又有谁不是戏子。」

「可并非人人都是妓子,可我是!我今日用身子终于跟齐贤要到了赵思慧父女贪污枉法的证据。他们大将军的位置很快就会被高盛取代。你说,我是不是比妓院的头牌还要厉害?」

我说完主动捧着他的脸吻了起来。用他教的技巧,缠绵悱恻:「你说说看,还有哪家的公主会学这些?」

「你已做了一个弱女子在这世道能做的一切。」他用指腹抹掉我的眼泪:「没有辜负大宣公主的尊名。」

我摇头,吻他,疯狂地吻他,我命令道:「宽衣,教我最后一课。」

他没有照做。

他将我抱了起来往屋里走去:「殿下乏了,回去睡吧。」

我确实乏了,刚枕着他手臂就沉沉睡去。

这几日,沉香与我形影不离。

我感觉他不会长留在我身边,事实上,与齐震大婚本就是迟早的事情,我也不可能光明正大带他与我一同入宫。

说起来他与我不过萍水相逢,却不知为何感觉认识了很久。我甚至渐渐觉得他是我身边唯一懂我之人,就像是一袭阳光,不明亮不刺眼,在冰天雪地里让我不至于冻死。

我们上山祈福,下山庙会。去戏堂子里听他给我讲戏,去歌舞坊里听我给他弹琴。

我们偷跑去赌场里大杀四方,又装模作样跟书斋里的酸秀才博古论今。

有时我扮作男人陪他去花楼调戏美人儿,但可惜他不能扮作女人陪我去温泉一观美景。

我们像是兄妹,又像老夫老妻,又像战友,又像是知己。

让我不禁想起了很久以前,齐贤带我偷溜出宫做的那些开心又荒唐的事情。

可惜物是人非,华年已逝。

不过,已经好久好久,我没能这么肆意潇洒地活着笑着。

已经好久,我不曾感觉自己还活着。

大婚最后一日,我们坐在城楼上望着将要落下的夕阳。

他不经意地问我:「要不要跟我私奔?」

我靠在他的肩头答道:「不去,我早已不是小姑娘,做不出这么刺激的事情。」

他哈哈大笑:「你做的事情还不够刺激吗?」

我摇摇头:「我做的事情,想起来甚是无趣。」

我闭上眼睛,享受着轻柔的微风。真希望自己也如这一缕风,自由自在于天地。

他吻了吻我的额头:「傻公主,你何时才能看清自己的心。」

他才是笨蛋。心很难看清,但是权势就在眼前,一目了然。我绝不会再走错路。

第二日,本是大喜的日子却没有迎亲的队伍,而是宫里面太后身边的宦官将我押进了宫中。

商敏见我来后,屏退了众人单独让我与她同处一室。

她看我的眼神像是看见了什么污秽一般:「你还真真是个狐狸精,竟暗暗勾引了南蛮少主来求亲。」

南蛮少主?大邑皇城倾慕我的公子哥众多,我唯独不记得认识这一号人物。

我道:「上天很公平,赐我天生丽质必定要我受些被人追求的烦恼。我也很羡慕太后您身边无人骚扰。」

「放肆。」她扬手要赐我耳光,我接住她的手反手就是一巴掌回敬她脸上。

她怒极,摸着脸似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然后用能掀翻屋顶的声音怒道:「放肆贱妇,活得不耐烦了???」

我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觉得十分可笑,这哪里像位高权重工于心计的一代奸雄。

我道:「你选择单独与我相见,定然是有求于我还不能声张,那么希望你有个求人态度。另外,有话快说,别耽误我这妖精去勾引你那傻儿子。」

「你,你你你。」她气得不好,但似乎忌惮什么,又生生将气焰压了下去。

「你休想再有机会蛊惑我的震儿。哀家今日便会将你送给南蛮少主,让你远嫁蛮族永世不得回到中原。」

「呵,让我猜猜看。你与南蛮少主达成合作协议,他们像当年帮你对付先皇一样来对付如今的齐贤,条件是要我嫁过去。本来对你来说是一箭双雕的好事,没想到齐震死都不愿。加上少主那边催得急,你只好来求我说服齐震。」

「不知天高地厚,哀家会需要求你这狐狸精?」

我懒得跟她逞口舌之快,道:「太后娘娘,我们做笔交易吧。」

她眉眼跳动地厉害,最终还是底下声量问道:「你想要什么?」

「一万石粮草送去我大宣。我保证乖乖嫁人,也不会让齐震再闹。」

「痴人说梦!」

「万石粮食不算多,娘娘应该很清楚这点对于大宣来说杯水车薪。若这点都舍不得,那就请娘娘自行再想办法吧。」

她没说话,沉默半天后叹道:「好,我姑且信你一次。你先去稳住震儿,若成了我立即派人准备粮草。」

我爽快道:「成交。」

齐震十分好哄。我告诉他,若想跟我在一起必须先除掉齐贤。等一切成埃落定后,我自然会想办法逃回来与他白头到老。只要他不嫌弃我,我们终有机会在一起。

他竟抱着我哭了好一阵,然后亲自恋恋不舍地送我到宫门口。

出宫后果然立即有安排粮草的人跟我接应。之后我暗暗吩咐高盛将我这些日子偷藏的金银珠宝分批带回来,与粮草一起运回大宣。

商敏万万想不到,这些日子我积累的钱财比我大宣整个国库加起来的总和还多了好几倍。

她更加想不到,万石粮草虽少,但足以用来掩护这笔钱财运回大宣。如此,不管是面对齐震还是齐贤,我们至少有决一死战的底气。

安排好这一切,前来接我嫁人的马车也到了。

高盛忍不住拉住我胳膊:「殿下这一去,无人陪伴,生死未卜,我可如何跟圣上交代。」

我拉开了他的手:「高将军,顺利将粮草运回就是最好的交代。我来和亲的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

他眼中竟含了些热泪,吸了吸鼻子后,与另外十余士兵规规矩矩单脚下跪,目送我前行。

我登上迎接的马车,马车很快就出了城。

就在我不断猜想南蛮少主究竟是何人时,一个我无比熟悉的人撩开了我的矫帘。

外面的侍卫们叫他少主。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唤他:「沉香?你是南蛮少主?」

他笑道:「正是本少主。」

他说当年蛮族愿意出兵威慑齐鹤和仙仙,是因为商敏透露了一个消息给南蛮王,前倾城舞坊的坊主花影是被齐贤的母亲仙仙所杀。

南蛮王与花影曾有过一段露水情缘。

虽然南蛮王甚是痴迷这位多情魅惑的中原舞姬,但花影可是倾城舞坊的坊主,怎可能甘愿待在蛮荒之地与无数女人共享一个男人。

于是悄悄离开了他回到了中原。

离开后才发现自己竟怀有身孕,生下了沉香。

她才不想被孩子耽误了年华,本想将他带回去扔给南蛮王,不巧遇上仙仙叛变。在与仙仙的打斗中不幸身亡。

之后倾城舞坊解散,沉香被倾慕花影的一位戏子收留。在倾城舞坊重组后,带他混在其中,伺机报复。

这位戏子利用倾城舞坊暗中部署了不少自己势力,可惜倾城舞坊之前被大邑派来的杀手剿杀时,这位戏子也在混乱中被杀。

沉香当时已经被赵思慧选中,准备送入宫中执行另外的任务,幸运地逃过一劫。后来就碰巧遇到了我。

他知道我与齐贤的纠葛,于是隐藏在我们队伍里陪我走了一路。跟随齐贤一同来迎亲的人里,就有他养父的旧部。对接上之后他离开我去南蛮认亲。

这就是他曾经对我所说的个人目的。

他与齐贤本来就有世仇,与商敏合作无可厚非,顺带将我救出了火坑。

我依然习惯性地躺在他的腿上,玩着他的头发,静静听他说完整个故事。

听完后我叹气:「哎,真是可惜,现在你贵为少主,以后我还怎敢随便欺负你。」

他摸着我的脸笑道:「别忘了我还中了你的毒呢,我可怕死得很,只能任你欺负。」

他看我的眼神认真,从未有过的认真。

马车里的气氛变得绚丽了起来,我却突然生出心慌,坐直了身体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你既救我出火坑,我又怎好忘恩负义再用毒药控制你。现在便将你的毒解了吧。」

说完便拿起旁边果盘里的一支竹签在手指上戳出一个血洞。

嘶~鲜血瞬间冒了出来,我将手指递到他跟前:「毒是用我的血为引,解药就是我的血。喝吧。」

他蹙眉盯着我手指:「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我……」

他打断了我的回答,用手绢包住了我的手指为我止血,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齐贤与我终有一战,若你不想看,我送你回大宣。」

我愣愣地看着自己被包裹着的手指,叹道:「口是心非,我走了又有谁来喂你解药,我怎可能眼睁睁看着你死。」

他轻轻拥住我,得逞笑道:「就知道殿下舍不得。」

我心中思绪万千,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他不愧是我的师傅。

沉香跟齐贤的大战并没有发生。

事实上,我们离开皇城不远后就被齐贤带人亲自拦下。

齐贤和他的鬼影暗卫将沉香的人轻松解决,很快就只剩我和沉香两人还在喘气。

沉香将我护在身后。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齐贤,似乎没有料到他会这么快追来。

齐贤身边明明有他养父安插多年的眼线,但为何直到齐贤带人杀到我们跟前,他都没有收到任何密保。

他忍不住问道:「你何时发现我安插在你身边的人?」

齐贤没有回答他,他死盯着我抓着沉香胳膊的手,沉声命令道:「过来。」

简简单单两个字蕴含的威慑力让我胆颤,若我慢一步,沉香与我很可能呼吸不到下一瞬的空气。

我刚抬脚,沉香却堵住了我的去路,他对齐贤道:「你有你的大业,你们之间注定没有结果,她就算勉强跟你在一起也不会快乐,放过她吧。」

齐贤依然不理他,再次命令道:「我叫你,过来。」

沉香将剑举起指向他:「我宁死不会再让你伤她分毫。」

齐贤终于失了耐心。

下一瞬他已经出现在我们跟前,我连他如何移动的都没能看清,沉香也晕倒在地。

「你把他怎么了?」我担忧地查看沉香的状况,问出的话让齐贤身上杀气渐起:「再多说一个字,他死。」

齐贤将我带到城外一座土匪寨子。

这个地方隐秘又戒备森严,应该是他秘密策划谋反之处。

一路上他一个字都没有讲,我更是一个字都不敢问。生怕他真的一不开心就将沉香杀了。

他将我扔进一间屋子,叫人守住不让我踏出房门半步,临走前说道:「既然你不想要自由,我成全你。」

我不知我在这里待了多久,齐贤没有再来看过我,我也问不出任何关于沉香的消息。

就在我觉得自己快要精神崩溃的某一天,终于有人将我放了出来。

只是我没想到,这人竟是雪姬。

说起来我见过她两次。

一次是我十六岁生辰宴上,她搀扶着齐贤离开的背影。

另一次是我去埋木簪时,她与齐贤在牡丹花田拥吻。

总之,都不是什么好的记忆。

我如今也才算真正看清楚她的样子。

她长得十分清秀,算不得惊艳的美人,但很耐看。眉眼中带着淡淡忧愁,让人多看一眼都忍不住生出想要保护她的欲望。

这幅皮囊怎么看都不像是杀手,细作,婢女,或者王妃。倒像是养在深院儿里不谙世事的单纯小姐。

她对我柔柔地一笑:「百闻不如一见,九殿下果真倾国倾城,难怪连王爷那样遗世独立的男人也会对您痴迷不已。」

我一时之间真是不知道该夸她贤惠大方,还是骂她心机深沉。

我也没有任何心思跟她周旋,直接问道:「沉香呢?」

「王爷哪容得这种毒瘤在身边,早就将他杀了。」

「你说什么?」我不信:「你不用刻意挑拨我跟齐贤的关系,我没兴趣跟你争他。」

「王爷此刻正在议事厅,你大可亲自去问他。」雪姬看着我的眼神甚至带了些同情:「你怎会傻到认为王爷能容得下你的情郎。」

议事厅里,齐贤正与副将们讨论什么,见我来了吩咐他们先行退下,他问道:「谁放你出来的?」

「你杀了沉香?」我直愣愣地看着他,眼神空洞,脑子里也乱成糨糊。

我希望他说没有,他愣了半刻却道:「放你出来了也好。我明日便会杀进大殿逼宫。你回去好好准备一番,明日随我一起接受百官朝拜。」

我心下一凉,再次问道:「你是不是杀了沉香?」

他许是被我问得烦了,终于正面回答道:「是我杀的又如何?你别忘了你是大宣的公主,沉香此前已经跟南蛮王认亲,又和商敏串通一气,要是他们真的成事,你要置大宣于危境吗?」

我看着他高谈阔论,装作为我着想的样子笑得凄凉:「我似乎有些明白当年媚娘死的时候,你的心情。」

他冷下脸:「修得再提。」

「为何?你心痛?所以也要诛我的心?」

「诛你的心?你竟然对他情深至此?」

我道:「对。深到你杀了他,足够让我恨你,恨到骨子里,恨到连跟你虚与委蛇都不再愿意。我很好奇,你当初那么恨我怎会愿意跟我交欢。我现在多看你一眼都觉得无比恶心!果然,你比我狠多了,你是天生的帝王,我是失败的公主。」

「上官毓华,你是不是疯了。你还记得你是谁吗?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不是想当皇后吗?你不是要为大宣谋划吗?为了一个面首要跟我撕破脸?」

「我错了,我错估了自己的能耐。我做不到无心无情,我做不到你这样铁石心肠,利用别人的真心来铺自己的功名利禄,你是天下最大的骗子,无耻小人……」

「够了。」他吼道:「来人,将九公主带下去好好看管。找城里大夫来治治她的失心疯。」

第二日,他成功篡位登基,我看着被抓起来的齐震母子,突然觉得自己可能瞎了。为何会觉得猥琐至极的齐震比玉树临风的齐贤看上去可爱的多。

至少,他从未伤过我心。

我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冲到齐震面前给了他一个临别深吻。他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泪:「不愧是孤爱的女人。」

全场哗然,高坐上的齐贤怒道:「上官毓华,你要疯到什么时候?」

我闻言立即甩了齐震一巴掌:「你答应过我杀了齐贤,为何没做到?」

他依然保持着笑容:「对不住我的卿卿,只能来世再还了。」

我被人架走,关进了冰冷的宫殿。

不一会儿齐贤找到了我,抓起我的手怒道:「你到底想干嘛,竟做出如此荒唐的举动。如今文武百官对你怨言极大,我如何敢封你为后。」

「为后?」我甩开他的手:「你不如杀了我。」

齐贤力排众议,依然将我封为皇后。

可笑,以前我多次跟他要后位,他不给。如今我什么都不要他竟给了,可惜我已完全不感兴趣。

封后大典结束不久,雪姬闹到了我宫里。

她喝多了,头发散乱衣衫不整,没有半分以前优雅从容惹人怜爱的样子。

她抓着我的手哭道:「你可知他为了封你为后做了什么?他竟当朝说,若你不为后,他便辞了王位。他竟愿意为你舍了这来之不易的一切。凭什么,凭什么!!!我为他做了那么多他为什么看不到。你什么都没做却能让他为你放弃一切,放弃我们众多人苦心经营的一切。你凭什么轻易就能得到他的爱。」

我淡淡道:「你错了,他最爱的从来都不是我。他无心无情,只是不能接受我心里有了别人。」

「住嘴!」她突然发了怒:「全天下最没有资格这样说他的就是你。」

她说着说着一掌向我劈来。

我不躲不避迎上,被她打得半死也不唤人救命。

反倒是她先停下了手叫人来救我,她在我耳边急道:「别死,你千万别死,否则他定恨我一辈子。」

我在失去意识前笑她痴傻,当初我也是这样对媚娘说的。

媚娘死了有我,我死了说不定就轮上她了,不用急,他总是喜欢伤害那个最爱他的人。

听说齐贤不分昼夜在我床前守了大半个月。

我睁开眼的那一刻,他喜极而泣,抱着我声线不稳:「你要什么都好,想要怎么样都好,我都依你。只要你别再跟我置气了,好吗。」

自媚娘死后,他一直都是那副高深莫测,胜券在握,玩弄人于股掌之间的样子。如今成了帝王,却反倒有几分那年清朗少年的影子。

不过,我知道这都是假的。鳄鱼的眼泪向来只有猎物知道有多要命。

「雪姬呢?」我用沙哑如鸦的声音问道。

「她明知……她竟敢伤你至此,我已将她收押大牢。你想怎样处置都行。」

「我想去见见她。」

「好,我陪你去。」

我没让齐贤陪我进去,我想单独见她一面。

她身上没有伤口,似乎没受什么刑,但不知为何她蜷缩在牢房的一个角落一动不动,看上去奄奄一息。

见到我来,她惨然笑道:「我记得当年他醉酒与我交欢,唤的都是你的名字。我不信世上真有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男人,竟傻到以为只要帮他得了江山,便能将你取而代之。原来,我连跟你比的资格都没有。」

我叹道:「他最爱的人自始至终都是媚娘。这江山,也是他为媚娘打的。我们不过是同样的伤心人罢了,你放心,我不会怪你伤了我,我会叫他放了你。」

她静静地听我说完,然后大笑了起来,这笑声听得我心里发怵,似乎马上就要笑断气。她喘着气道:「原来齐贤竟爱傻子。」

「你什么意思。」

她气若游丝:「我后悔了。」

说完后,她断了气。

我脸色苍白地走出大牢,比刚刚的雪姬好不到哪里去。齐贤迎了上来想拉我的手,却又忍住没有碰我。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她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又伤了你?」

我道:「她死了。」

「什么?」他大惊:「是,你杀了她?」

我点头:「对,就像当年杀了媚娘一样。」我朝他笑:「我是不是又诛了你心?要不,你给我一个痛快吧。」

他眉头紧锁,吩咐人以皇后的规格处理她的后事,之后牵着我的手将我带回宫中。

他走得很慢,一阵寒风吹过,我抱着双臂冷得有些发抖。他取下披风紧紧将我包裹在里面。

他道:「究竟要怎样你才会开心?」

我望着前方的一棵树答道:「除非让时间回到我趴在大树上的那一刻。这次,我绝不会向你的方向看一眼。」

我在皇城脚根刨了一个狗洞,溜出了宫。

我回到了曾经住过的院子,来到沉香的房间,躺在他的床上,似乎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沉香味道。

想到他说,童子身破,沉香气无,我忽然好奇是否真的是这样。

我笑了出来,可惜他到死都是只童子鸡。

我又去了当初和沉香看戏的戏院,要了两杯好茶,就好似他还在我身边为我讲戏一样。

以前没看那么仔细,现在看来,这些个戏子跟沉香有那么几分相似。

这个眉眼像他,那个身段与他不相上下,最喜欢的还是正让我躺在他腿上的这位小生,他花言巧语似嘴里有蜜,让我忍不住抱着一直尝。

忽然,他被人提起扔了出去。

来人正是怒发冲冠的齐贤:「你竟敢混迹于这种地方。」

我喝了一口酒对他笑道:「为何不可?你不是要我开心吗?这样我就很开心。」

「跟别的男人会让你开心?」

「只要不是跟你。」

他将我也抓了起来,扔到一旁的床上,骤雨一样的吻密密麻麻落下。

我推他打他骂他踹他,他都无动于衷。他点了我的穴,让我不能再乱动,低吼道:「上官毓华,我曾让你跟我走,你不走。我曾想跟你划清界限各奔前程,你却又来招惹我。现在你目的达到了就想跑?我不许。你这辈子都休想再有别的男人,更别妄想离我半步。」

「滚,不准碰我。你不是最爱媚娘吗?你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休要再碰我。」

「我何时说过我最爱的人是媚娘?我自始至终心里有过的,想要的,只有你。」

「鬼话!你明明说她是你的内人,你又说我杀了你最爱的女人,我诛了你的心!你竟然想睡你的仇人,你恶不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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