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看了我许久,最终叹了一口气躺在我身边慢慢说道:「你确实诛了我的心,我的小殿下天真善良,绝不忍心伤害任何一人。可你当时竟走了过去,将剑举起瞄准了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高盛那群人不过就是用我的命来威胁你罢了,我情愿死也不愿见你手上染血,也不愿媚娘为了所谓的大业牺牲。
你可知,当你将剑举起的那一刻,我们未来的路都定了。」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我更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我言语冰凉:「你既知道一切,为何还要那样对我。你可知你将我的心撕成一片一片,扔进了火里炙烤。」
他道:「情丝不断,大业难成。你做了选择却下不了狠心,迟早被名利场那群野兽吞噬殆尽。你看,你后来不是做得很好吗?」
我闭眼冷笑:「是,托你的福。」
他转过身来抱住我,开始在我耳边絮絮叨叨:「这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看透一切,却依然无法随意操控自己的心。再次见面,你随便勾勾手指,我竟又心甘情愿掉进你的陷阱。
我告诉自己,这对我对你都很危险。媚娘不能白死,大邑还有百姓等着我解救,你也有你不能放下的职责。我开始没日没夜的筹划,我以为我是为了大业,后来我才明白,我不过是为了阻止齐震娶你。
我却忘了,你早就挥剑杀了我的小殿下。如今的上官毓华,只是一个渴慕权势的女人。
我以为我会厌你,却想不到我竟愿意捧上一切讨你欢心。
你可知商敏派了多少人来杀你,若不是我暗中保护,你在皇城活不过三日,更妄谈建立自己的势力。
我从未想过要与大宣为敌,否则你绝无可能在我这里套出半句情报。
你想要后位,却不知除了你我谁都不想要,即使代价是与所有人为敌。
可你,你,怎能对别的男人,动情。」
「别说了。」我压下心里荡起的一层又一层理不清的情绪:「你身边有那么多女人,我为何不能有一个沉香。在被你伤透之后,在你明明知道一切却把我当傻子一样耍的时候,他会逗我笑,他会重新温暖我的心。他一片一片地在补我的心,你杀了他,你竟然杀了他。我的心又碎了。」
他似乎极不愿意听到沉香二字,放开我坐了起来。他背对着我道:「杀沉香是因为他胆大包天想将你偷走。我一点都不后悔杀了他。若给我机会,我会再杀死他一万次。要怪就怪你不该再来招惹我。」
他说完没有再看我一眼,起身离去。
我躺在床上想了很久很久,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媚娘才是那晚最大的凶手。
不仅杀了齐贤的小殿下,也杀了我的齐公子。
我的齐公子天性善良,与世无争,只会默默地忍受一切,绝不会说出杀人诛心的话来。
原来,一切早已注定。
大宣和大邑最终还是开战了。
是齐贤挑起的。
他带着我随军出征,似乎为了让我亲眼看看自己酿下的错。
经过一年的秘密谋划,加上齐贤在大宣的布局被清理得七七八八,大宣早已不似之前那样不堪一击。
但我万万没想到,齐贤在第一仗就被大宣逼入绝境。
我和他站在悬崖绝壁之上。
他一手拉着我一手握着剑,像极了霸王与虞姬。只是悬崖对面不是江东,我也并不想为他自刎殉情。
对面的高盛喊道:「放了九殿下,我不会为难你。」
他在我耳边低语:「既然你那么爱沉香,我便一命抵一命吧。」说完将剑举起来,横在我颈间。
对面士兵放出一箭,穿透他肩胛骨。
他淡漠一笑,剑口又离我颈项近了几分。
又是一箭。
「不……」我刚发出半个音,他立即捂住我的口:「怎么了?不是恨透了我吗?如今让你亲眼看我死在你面前,从此以后,你是否会开心?」
我拼命摇头,眼泪流下来。
对面再放出一箭。他已有些握不稳手中的剑,往后退了几步,再退就是悬崖。
他说:「别哭,该哭的不是殿下。」说完他竟也流泪:「你们都说我天生帝王之才。只有我师傅说我绝非帝王之才,离权势能有多远离多远,我竟没听。你不是要权势么,大宣送你,大邑送你,倾城舞坊,鬼影暗卫通通送你,命也送你。从此以后,愿你平安顺遂,福满旧山河,岁岁常欢愉。」
说完后退一步,落下悬崖。
「不要!」我毫不犹豫地跟他一同跳了下去。
他一手接住我,另一手用剑插在峭壁之上,暂时阻止我们继续下坠。
可惜他伤势太重,我们掉下去只是时间问题。
我紧紧抱住他,勾着他的脖子,就像当年在大树下一样,内心在这一刻竟意想不到的平静如水。
他在我耳边道:「小殿下,跳下来干嘛?」
我抹了抹眼泪,冲他笑道:「因为我有一句话必须告诉你。沉香曾说我看不清自己的心,我哪有那么傻,我只是不敢看清。从始至终我从未对任何人动过情。除了你。」
他笑得凄凉,吻了吻我的额头:「那日我没杀沉香。不知为何第二天欲提审他时,他早已中毒身亡。他身旁放着一瓶药,似乎是那毒的解药。不知为何他没吃。我派人将他的尸首送回了南蛮,可半途就被人劫走。前段时间有探子回报,有人在南蛮见过跟他极为相似的身影,不知是……」
我摇摇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不重要了。」
他笑道:「我怀里有个木簪,帮我取出来。」
我依言照做。
取出来一看,那木簪竟然是当年我埋在大树下的那支。
他竟一直带在身边?
他无奈道:「不当帝王,送不了你金凤簪。」
我将木簪深深插在发髻里:「天下珍宝万千,只有它能让我心动。」
我话刚说完,他再也撑不住剑,抱着我共赴黄泉。
这样的结局也很好,我心想,他终于又变回了我的齐公子,我也依然是他的小殿下。
深山老林里,一位小童戳了戳眼前被包得像蚕蛹的两个人,天真地问一旁的白须老人:「师傅师傅,他们已经被关在里面不吃不喝快三日了,真的不会死吗?」
老人道:「本来就该死的两人,救不活是他们的命数。早跟他说过他不是帝王之才,偏偏不听话,这下好了吧,不仅害了自己,还害了人家姑娘。」
说完踢了踢其中一个蚕蛹:「死了最好!」
小童赶紧挡在蚕蛹前面:「师傅口是心非,明明昨天半夜还对着蚕蛹哭。我听说师兄才貌双全,像仙人一样,你可不能将他踢死了不让我看。」
老头瞪眼:「谁跟你说的,那人必是骗你,早早离这种人远些。」
小童黑了面:「还不就是师傅昨夜醉了酒说的!」
老头气得不好,吹了吹白胡子怒道:「跟你师兄一个样,除了气我什么都不会!」
「嘘。」小童不理他,紧巴巴地盯着蚕蛹:「师傅快看,好像有动静了。」
「快让我看看。」老头立即对两个蚕蛹仔细检查一番。三日来始终愁眉苦脸的他,此刻终于松了口气:「这两个傻子命不该绝。愿他们日后能放聪明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