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喜欢我娘亲,我娘得知后,连夜从帝京搬走,并将我送进了宫中。
「皇帝表哥,你看我能当我娘的替身不?」
坐在对面的少年天子被茶水呛到咳嗽不止,眉头微蹙,问我:「这是姑姑叫你这么说的?」
「臭小子,你还知道那是你姑姑!」我厉声呵斥。
虽说这事违背人伦,可被我这么一个黄毛丫头无礼斥责,皇帝脸上挂不住,当即一拍桌子,准备治我一个大不敬之罪。
我:「这句是我娘叫我说的。」
皇帝话到嘴边说不出,脸色由怒气转为平静又转为哀伤,又由哀伤转为平静又转为无奈。
他像个历经感情坎坷又沧桑的老人,坐在椅子上默默叹息。
我娘,大齐的大长公主,当朝首辅之妻,当今皇帝的亲姑姑,一个可以支配当朝天子喜怒哀乐的传奇女人。
佩服佩服。
「她真的走了?」
听说我娘搬离帝京,容执失魂落魄地问。
「没错,连夜跑着走的呢!」我爽快地回答。
「那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希望我能给他一个惊喜的答案。
很可惜,我并不能告诉他。
容执无可奈何,叹道:「罢了,既是瑶之让你来的,你便留在宫里吧。」
啧啧啧,瑶之。
我被容执封为瑶妃,虽然我的名字里并没有瑶这个字。
「你放心,你既是朕的表妹,又是瑶之的女儿,若将来有事发生,朕定会护着你。」
他侧对着窗,阳光透过窗棂照射在他的脸上,下颚线十分优美流畅。
我这才发现这个少年天子是极英俊帅气的。
我张了张嘴,又把话咽回去了。
「怎么?有事就说,朕不会治你罪。」他宽慰地笑了。
「我娘说了,小兔崽子别直呼她闺名。」
少年天子的英俊笑容僵在了脸上。
自从我来到宫里,我连皇后的影子都没看到,更别说其他妃子了,看来容执是真的为我娘空置后宫了。
「皇上登基也很久了,那些大臣就没上奏这件事?」对于后宫无主母一事,我难以置信地问我的婢女青竹。
青竹摇摇头:「大臣们都知道皇上喜欢大长公主,尤其是首辅大人,都不敢提。」
废话,我爹当然不敢提,提了他媳妇儿就没了。
我,瑶妃,后宫中一枝独秀。
「宫里清静,你不喜欢?」
我跑去问容执为何这般,他却反问我。
我喜欢,我可太喜欢了,我还没老呢,就提前享受到空巢老人的待遇了。
「我娘说了,三郎乃天选之子,将来注定继承大统,枝叶硕茂,为皇室延绵子孙。」
听了我的话,他沉默许久。
我很高兴,他终于开始考虑这件事了。
「瑶之她真的称呼朕为三郎?」
容执双眼冒光地看着我。
真不愧是你。
「皇上,我娘的意思是你要尽早繁衍子嗣。」
说句不好听的,皇帝大都命短,你不生一个将来万一嗝屁了谁继位啊。
「跟你?」他一脸嫌弃地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个仔细,「恐怕对皇嗣将来的长相不友好吧。」
我也不气,而是认真地跟他讨论:「只有瑶妃是不行的,还要有琬妃珠妃球妃……还有皇后。」
「可是首辅叫你来劝朕的?」
「跟家父无关,」我说,「我娘说,人生路长,皇上不会只钟情她一个人,她希望你不要打她的主意……」
「出去。」
「皇上……」
「出去!」
我,瑶妃,感觉自己可能性命不保了。
「皇上于后宫如此消极,于朝政也更是如此」我爹给我的信上写道,「这般看来,皇上并非明君,亦非大齐百姓福祉……」
事实上,我爹的担忧不无道理,包括朝中大部分的臣子都像他一样并不认可容执,甚至有极端分子想通过民举来推崇一个新帝上位的,当然,这些煽风点火扰乱民心的都被朝中元老们处理了。
容执并不生来就是皇帝,在他继位之前没有一个人看好他,可他偏偏成了最后的赢家。
那么,如今的容执可以称为明君吗?如果是像爹口中说的「福祉」,那他一定不是。
那么,他是昏君吗?我认为也不是,昏君是不会后宫无人且处理政务至凌晨的。
他既然做了帝王,却又没有这样的才能,外界对他源源不断地施压,若换成是我只怕也会消极待事。
但是容执怠政的原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他没有做好他该做的事,仅此而已。
所以,我进宫的目的并不算轻松,因为既要为了娘而稳定君心,又要为爹监督这个晦暗不明的皇帝。
我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啊,我承担太多了!
我将信纸丢进了火盆里,议论天子这种事怎么能白纸黑字地放在信里呢。
我的大脑混沌不已,便叫来青竹为我打水洗脸。清凉的水打在脸上真的可以让人清醒不少,我望着水中倒映着的面孔,那是一张长相极为平凡的脸,连清秀都算不上。
倾城绝艳的大齐长公主怎么会生出如此平凡的女儿呢?若是我与她站在一起,旁人是万不会以为我与她有什么关系的。说不定还会把我当成她的小丫鬟呢。
也不知道皇帝会不会这样想呢?
容执一连几天都没来找我,我也不敢去找他。
某日夜里,我正与青竹探讨是否能在后院种菜的这个问题时,容执身边的宦官李公公就来了。
「瑶妃娘娘,您快去看看皇上吧,他他……」
看着李公公腹热心煎的样子,我大抵猜到发生了什么。
我拍着他的肩膀,想让他冷静下来:「是发生了不幸的事吗?」
「那可太不幸了,瑶妃娘娘……」
我点了点头,虽然我早有准备,但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以至于我感到猝不及防,我遗憾地叹了口气:
「说吧,皇上什么时候走的?」
「哎呀瑶妃娘娘,此话可万万说不得啊!皇上才不过二十,将来一定也寿与天齐啊!」
李公公捏着兰花指略有责备地看着我。
「明明是你急得好像皇上驾崩了一样嘛。」我不明所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啊?」
「皇上,皇上他……他不见了!」
我想过会不会容执冲动之下就直接出宫去找我娘了,但这个念头很快就消失了——皇宫门禁有侍卫把守,容执又不会武功,连墙都翻不了。
就当是夜间散散步,我悠哉悠哉地闲逛,不知不觉来到了重华宫。没记错的话,这里好像是他尚是皇子时的寝宫吧。
我有预感,容执一定在这里。
果不其然,我抬头望去,他就坐在琉璃瓦上,旁边还放了几壶酒。
还是因为我前些日子的话而难过吗?我心中愧疚不已。
「李公公都找你找疯了,你却在这里喝酒?」
我找了个梯子爬上了房顶,都说高处不胜寒,站在这里的我确实又冷又晕。
他喝着酒,看着月亮,头也不回地对我说:「一起喝点儿。」
我在他身边坐下,闻到好冲的一股酒味儿,才发现他的另一边已经有很多空酒壶了。
「皇上,前几日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那么和你说话,而且我也不应该管那件事。」我诚恳地向他道歉。
他摆摆手冲我笑:「我早就不在意那些了,你也不用。」
容执的脸被酒色晕染,在月光下别样清冷,虽着龙袍,却不像是皇帝,而是像一个喝醉了的江湖浪客。
「我母妃本是小宫女,因我父皇意外醉酒才有了我,」他自顾自地说起来,「我小的时候一直和母妃住在后山附近的荒僻庭院,你知道吗,我那时一度以为那是冷宫——不过那里已经被火烧光了。」
「那个时候我们经常食不果腹,被宫人们欺负也是常有的事,兄弟对我不恭不友,父皇甚至也都不记得有我这么个儿子。」
我听见他的苦笑,正想着去安慰他,就看见他舒展眉头,温和地笑了:「当时只有瑶之,也就是你娘,只有她会偶尔来看我们母子,会温柔地拉着我的手给我讲故事……我从那时就喜欢上她了。」
「可那只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爱啊。」同情两个字我没能说出口。
他摇摇头:「或许是的,但与我而言那是不同的,是她的这份爱救赎了我。」
「如果我没记错,在你五岁时她就嫁给我爹了,从那时到现在你统共也没见过她几次吧。」
「……没错。」
我突然很佩服他,竟然将年幼时朦胧的爱坚定不移地保留至今并丝毫不减。
「你知道的,父皇看不起我母妃,也看不上我。从小到大我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几次,如果不是因为三年前那场意外,这个位置恐怕也轮不到我坐。」
三年前……我记得发生了一件大事,当时的太子因耽于享乐,荒废政务而被废黜,被公认为下一任太子的二皇子某一天晚上突然发了疯疾,竟杀了前太子和其他皇子以及近百宫人,而容执当时因住宅荒僻而逃过一劫。
听说二皇子清醒过来以后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先皇大怒,但又舍不得取儿子性命,只好将他贬为庶人逐去边境。
「……我从未想过做皇帝,却阴差阳错让我成了唯一的继承人。从小到大我连皇子的课程都没被授过几次,却要一夜之间接受作为储君的所有责任……」他像个任意宣泄情绪的孩子一样,肆意挥洒着他对命运安排的不满,「我只想做个普通人,这样或许就能跟瑶之在一起,我想要的只有这样!」
「你……」
「你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自己的人生有多悲催。」
「不,我是想说……普通人也不会允许侄子跟姑姑搞在一起的。」
叮~
我重新看到了那个再论杀头的目光。
「你就那么不想做皇帝?这个位子可是所有人都企及不到的。」我实在不理解为什么会有皇家人对皇位不动心。
「我只想要平平淡淡的生活,而现在的日子只会让我痛苦。」他额前碎发散乱,眼底是不知何时是尽头的绝望,我相信他是真的痛苦。
——「很痛苦吗?」
——「嗯。」
我拿出临行前娘给我的手帕,放在了他的手里。
「我娘说了,见帕如见人。这个本来是娘怕我思念她才给我的,但是……送给你吧,或许这样你会好受一些。」
「真的要送给我?」他的眼神受宠若惊。
「拿去吧拿去吧,就当是我为你那不可能的爱情送一份虚假的祝福吧。」我心中颇不是滋味,不过别误会,我只是舍不得那条手帕。
「沅溪,谢谢你。」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目光款款地看着我,「你我相遇也是有缘,今夜月光如练,美酒作陪,不如……」
「成为你的女人?」
「我俩拜个把子!」
窒息,太令人窒息了。
「从今往后你我就是义兄妹了,我长你六岁,今后你可称我为大哥。」
他红光满面地看着我,我严重怀疑他是假酒喝多了。
我叹了口气,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严肃道:「大哥,相信我,你明天一定会后悔今晚所做的事。」
容执自闭了。
他裹着被子坐在龙榻上默不作声。
「大哥,别难过,咱俩现在亲上加亲不是挺好的吗。」我坐在龙床旁边的椅子上,得意地看着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容执。
「朕竟然……朕竟然做了这等错事……」他缩成一团喃喃自语,那叫一个悔不当初。
我倒是很开心:「后悔了吧,毕竟本姑娘倾绝天下有才有貌,咱俩现在拜了把子,可就不只表兄妹关系,可惜了,你现在永远得不到我了……」
容执不语,面色惨白地看向我:「那瑶之现在不就变成我义母了?」
「……」
「行啦,就算我娘不是你义母你也得不到她,再说我都把她贴身物件儿给你了,你还闹什么不忿儿啊。」
听了我的话,容执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一回事,腾地一下从床上爬起来,从他的外衣里找出了那枚绣着梅花的手帕。
「怎么样,现在高兴一点儿了吗?」我走过去瞧,只见容执细细端详着手帕,指肚来回摩挲着上面的刺绣,像是得到了一件举世珍宝一般。
「沅溪,谢谢你。」他注视着我的眼睛认真道,「谢谢你昨天陪我喝酒,听我倾诉,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有人愿意听我说这么多话。」
「小……小事,小事。」
啧,他这么郑重其事,我还真有点儿小难为情。
回到寝宫,我再次收到了爹的来信,这次的信只有寥寥几句,不过大意也就是表达了一下对容执的不满。
我觉得爹对容执的态度太过苛刻了,他虽算不上什么英明的君主,但也是中规中矩,历史上明君少而昏君多,能有像容执这样中间儿的也算是一种幸运了。
虽然我爹说得那么大义凛然,但我还是觉得他就是因为媳妇儿的事不满。
「瑶妃娘娘,这是前两日您要织室绣的荷包,上面还有您最喜欢的样式呢。」青竹把绣品呈在我面前。
织室的绣娘手真巧,缎面与缎面间的针脚都看不见,珠子也排列得整齐,尤其是右下角的梅花,绣得栩栩如生。
「微服私访?」
正往嘴里递送的汤突然就不香了。
容执却对我的惊讶视而不见,从容地说道:「最近递上来的折子总算是全部处理好了,朕也算是得了空闲,怎么样啊瑶妃,要不要跟朕一起去黎州视察民情?」
我点头如捣蒜,又听他说:「那这期间的政务,朕就打算暂由周首辅代理了。」
「那真是家父莫大荣耀。」
容执摆了摆手,像是嫌弃我所说的客套话一样,眼睛看着不远处的玉瓷瓶若有所思,「若你父亲在执期间国政安泰,朕可是会好好地赏他一赏。」
我:「天子不在,储君空位,首辅当执乃是本分,你不用特意去赏赐他的。」
「不不不,我想,要是首辅宽裕,远在别地的瑶之的日子就会越好。」
容执无比认真,眼神中尽是对爱情的无私与奉献。
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你怎么了?你,你哭什么啊?」
「呜呜呜……」我拿出手绢擦了擦眼角虚无的眼泪阴阳怪气道:「陛下,您就像那蜡烛,燃烧自己,成全他人。您那么伟大,却又那么卑微……今后的日子不管多么辛苦,您一定要加油儿!」
——「沅溪啊。」
——「怎么啦?」
——「咱俩现在关系正不错,你可别逼我扇你噢。」
——「……对不起。」
翌日,我们便踏上了前往黎州的旅途。
「沅溪你看,这是冰糖葫芦!」
「这就是糖人儿啊,师傅你手艺真好,我要拿十个!」
「变脸的面具!老板,这个摊子我包……」
在容执快要酿下大错以前我连忙把他抓了回来。
「拜托,你是皇上诶,你不要像一个刚进城的土老帽儿一样好不好!」我带着歉意地看了小摊老板一眼,容执的行为真的太让人感到羞耻了。
但是羞耻本人并不在意,还在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个新新世界,我开始怀疑他的年龄了。
「容执,我知道你没出过皇宫,有些东西你没见过那很正常,但是我们不是来玩儿的,我们是来体察民情的!」我苦口婆心地劝,又问随从侍卫:「庄羽,你说是不是?」
庄羽是个非常酷的年轻人,平日里除了容执对谁都爱答不理,作为此次微服私访的皇帝亲卫,自然也坚持着他一贯的高冷作风。
他不理我,我自讨没趣,突然觉得即便出了宫也与在宫里没什么两样。
黎州距离京城有些遥远,我们坐马车一整天都还未到。
「我说什么来着,就应该找个车夫来带路,现在可好,大半夜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今晚我们住哪儿啊?」
夜色深邃,晚风亦冷,马车停在树林里,一旁点着篝火,我一边冷得缩着脖子一边向罪魁祸首抱怨着不满。
「旁人驾车,我不放心公子的安全。」庄羽往火堆里填着柴火,并不正眼看我,甚至还给容执递了个烤鸡腿。
他简直没把我瑶妃放在眼里!
「拜托,就是因为怕不安全才带你过来保护我们的安全,你倒好,从根源上把潜在危险剔除了。」我没好气地把毯子裹在身上。
庄羽:「既如此,你应当谢我。」
「……我、谢、谢、你。」庄羽不愧是容执的亲卫,连说话的方式都那么让人抓狂。
「沅溪,别怪小羽了,咱们就当是在外野营了,你看这月亮,多亮;这星星,多多。」容执倒是心大,看样子是第一次出宫的新鲜劲儿还没过呢。
我抓起一整只烤鸡恶狠狠地撕咬了一口:「罢了,算我倒霉便是。」
别说,庄羽这烤鸡的技术不错,真香。
人有三急,这没什么,但最怕的就是夜宿荒野时尿急。
我从马车上下来,庄羽和容执靠在灭掉的火堆旁睡得很沉,我虽然脸皮厚,但还不至于厚到让两个大男人陪我去如厕。
……
夜里静悄悄的,白日里的人虫鸟兽之音全都消失不见,此刻晚风吹打树叶的声音就显得格外凶狠,我硬着头皮往回走,借着月光依稀能辨别回去的路。
「哎呀,你讨厌,怎么选在这个地方……」
我被一女子的嗔怪吓了一跳,我条件反射一下子就躲在了一旁的大石头后面。
真没想到,大半夜的竟然还有人来这个树林。
「这里方便,不容易被发现,嘿嘿……」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紧接着我就听到了翻云覆雨颠鸾倒凤的声音。
这这这这这……
我尴尬得耳朵发热,想要赶快逃离此处,而不远处的交欢之声戛然而止。
女:「我怎么听着像是还有人啊?」
男:「你听错了,这么晚谁来啊,再抬高点儿。」
女:「希望是我听错了,咱俩的事要是被别人发现,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男:「放心,要真的有人发现,我一定会先杀他灭口。」
之后又是阵阵莺啼婉转。
我的天哪,这也太刺激了吧,看样子这俩一定是在偷情啊,难怪大晚上来这么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怎么办,我要不要走,我现在躲在石头后面他们一定不会发现我,但是那个女的耳朵尖得很,万一我一动被发现了怎么办?
「你在做什么呢?」
「啊唔……」
我被耳边的声音吓得魂飞魄散,差一点要叫出声来,却被那人眼疾手快地捂住了。
我惊恐地看向那人,发现是容执,他正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刚才醒来发现你不见了,怕你出事就和小羽分头来找你。」他调侃,「没想到你在这里听墙角呢。」
「什么啊,这事儿说来话长,反正咱俩现在都别动了,那个男的说要是谁发现他们,他就杀了谁……」
我把声音调得极小:「我一个弱女子,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皇帝,我看那个男的挺壮的,咱俩出去被发现必死无疑,还是庄羽来救咱们或是等他们走了吧……」
女:「哎呀……你听,我还是觉得有人。」
男人也停下了动作,静静地听着动静。
我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好在男的急得不行,一句听错了就又把那女的打发了,然后继续行他们的苟且之事。
一个人的尴尬算不得什么,两个人的尴尬才叫真的尴尬。
比如现在,在男欢女爱的娇吟喘息中,我和容执两两相望,相对无言。
怎么说呢,我倒是很乐意去听那两个人的墙角,只是容执的到来让我没有那厚脸皮去听了。
「别听。」
我看见他用嘴型告诉我,然后我的两只耳朵就被一双温暖的手包了起来。
那双手阻隔了外界的一切声音,我从来没觉得那么平静过,它也让我的视觉变得清晰,我看见了容执耳朵上的红晕。
啧,你怎么打断我施法呢,我想听还不行?
鉴于我胳膊短,没有办法在猫着的时候同样去捂容执的耳朵,还真是便宜他了。
「公子,您今日怎么无精打采的?是否需要休息?」
第二天清晨,我们收拾马车准备再次踏上前往黎州的旅程,但是除了庄羽之外,我与容执皆像是被剥皮抽筋一样的疲惫。
「不必了,我们还是快赶路吧。」
容执早已没了昨日的精神,眼底的黑眼圈明显是睡眠不足的样子。
我亦如此,昨晚可太刺激了,整整半个时辰那俩人才走,也不知那男的肾还好吗。
「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我不快地质问庄羽,「容执都失踪了你也不来找一下?最后我们回来了都不见你回来。」
「昨天夜里,是公子要我和他分头去找你,若公子真的有事,那也是因为你。」庄羽依旧冷着一张脸,我就不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对我有如此大的敌意。
欠揍,太欠揍了!要不是打不过他,我真想照他的脸来上几下。
「对啊小羽,你昨天怎么那么晚才回来?」容执关心问。
庄羽:「我以为瑶妃娘娘夜里失足掉下旁边的悬崖,又想着她会不会被野兽吃掉,就去了山下……」
「去山下打算给我收尸是吧。」我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他并不在意,平静道:「瑶妃娘娘毕竟是皇室宗亲,惨死野外会使皇室遭人诟病。」
「你还真这么打算啊?」我气得跳脚,正欲动手,但被容执拦了下来。
「你俩不要置气了,我们还是快点赶路吧。」说着,他跃身上车。
昨晚的事,我好像发现了一个盲点。
那对男女的交欢声,容执可是一直听到结束的。
他就没有一点儿反应?还是说他不懂?不应该啊,按理说宫里都有嬷嬷教的吧……
难道是,容执不行?
怪不得,怪不得他宫里没有一个妃嫔,对外说是为了我娘守身如玉,其实是因为他自己有问题?
没错了,一定是这样。
「你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
容执不解我向他投去的怜悯的目光。
「没什么……我懂你,放心吧,这事儿我不会说出去的。」我给了他一个值得信任的眼神。
容执愣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那就拜托你了。」
运气的好坏真的是一个很玄的事,明明只有一线之差,但结果却天差地别。
比如现在,在我们驾车一刻钟之后,我们脱离了那荒无人迹的山林,来到了一个炊烟袅袅的镇子。
「来,庄羽,跟我读,栖——民——镇——」
我看着面前将近五尺高的木牌,回想到昨日庄羽固执地露宿野外的决定,恨不得将庄羽摁死在上面:「明明我们昨天再多走一刻钟就不用睡外面了。」
庄羽拉着马车,面色晦暗不明,看着木牌上的镇名良久,才淡淡吐出几个字:「抱歉公子,是属下的失职。」
抱歉公子?那就是不抱歉我了呗?嘿,我这暴脾气。
「小羽不必在意,我们快找个客栈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容执再次发挥出他老好人的作用。
我没作声,与他们二人一齐走进镇子。
栖民镇不大,但店铺种类应有尽有,街上不算冷清也不算热闹,几个小孩儿在追逐打闹,还有在街上叫卖的女人们。
我们去了一家规模较大的饭馆,年迈瘦弱的老板很热情好客,刚踏进门就各种招呼。
我好想吃上热腾腾的饭菜,不过看菜单貌似只有面可以吃。
「老板,我们要阳春面!」
「好嘞!」
我环顾四周,客人不多,这没什么奇怪的,但总给我一种怪异的感觉。
「公子,这镇子有点奇怪。」
庄羽警觉地看了看周围,容执也察觉到其中的诡异,点了点头:「从刚进镇子到现在,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我就说嘛……」我看着那二人的双眼,一副「你们竟然才知道」的样子。
「我们这么尊贵,镇长应该出来迎接才对!」
容执、庄羽:「……」
「这个镇子似乎没有青年男子啊。」
经容执一说,我恍然大明白。
的确,从进镇到现在,女人、小孩儿和老人,就是没见到和我们一般大的男人。
「也没什么吧,这镇子这么偏僻,生计也困难,男人们为了养家迁往繁华之地很正常啊。」想必是你们太多疑了。
容执摇了摇头,「就算是如此,那这镇子也不至于一个本地青年都没有……」
「四位客官,你们点的阳春面。」
女店工端着四碗面摇摇晃晃走过来,瘦弱的身体好似风一吹就会倒。
「四位?!」
「我就不客气啦!」
这时我们才发现旁边不知何时坐了一个小孩子,他梳着两个发髻,面容清瘦,两只大眼睛炯炯有神,看起来也不过八九岁,说起话来却飒爽清脆……并且厚脸皮。
「你这小孩儿,怎么能随便上客人的桌子?快给我过来!」
老板从前台徐徐走来,揪着那孩子的耳朵便给我们道歉,行动利落得让人难以相信他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惭愧啊,这是老身的孙儿小福子,他爹娘不在才寄养在我这儿,给各位添麻烦了……还不快道歉!」
容执摆了摆手,上前制止老板揪耳朵的动作:「不碍事,就当是我请这孩子一碗面了。」
「还不谢谢这位客官。」老板一巴掌拍在这孩子脑后,我都觉得如果下手再重一些,这小福子的脑袋就要飞出去了。
「谢谢哥哥姐姐。」小福子很乖地道了谢,然后坐下安安静静地吃面。
老板面带歉意地走了,临走前还用手指点了点小福子的鼻子,以此警告。
「略略略……」
老板一背过身,小福子就显出了原形,三下五除二就把碗里的面汤席卷一空,甚至还要伸手来够我的面。
「等等等等,你这孩子还真不客气,都给你一碗了干吗还抢我的面?」
我眼疾手快把碗举到了空中,小福子却还不死心,伸手去拿,奈何我以身高压制。
「漂亮姐姐,我真的好饿啊,你就再给我吃一碗吧。」小福子抬起头楚楚可怜地看着我。
你以为用这招我就会妥协?
哼,告诉你,不得行!
「就算你叫我漂亮姐姐也没用,这碗面不能给你,再说了你家就是开饭馆的,想吃什么不能吃。」我把面拿得远远的,反正面在人在,面亡人亡。
小福子大概也没见过像我这么跟小孩子计较的人,大眼睛扑闪扑闪,眼看就要落下泪来。
「小朋友,哥哥这碗面给你吃,你就让让那个姐姐吧。」容执笑眯眯地把自己的碗推到他面前。
真是的,容执这个人总是爱唱红脸。
小福子顺从地点点头,转身冲我做了一个鬼脸。
好家伙,还有两副面孔呢。
「小福子,爷爷说你爹娘不在了,他们去哪儿了?」容执温声细语,耐心十足。
小福子并不为此打动,而是跟他讨价还价:「那你得再给我一碗面我才能告诉你。」
臭小鬼,你知道你面前的这个人是谁吗?
庄羽很识趣地把自己的那碗给他:「现在可以说了吗?」
小福子似是阴谋得逞般咧嘴一笑,胡乱用袖子擦了擦嘴:「爹在外打长工,娘半年前就没了。」
我们三个互相对看,觉得问错了话,一时间陷入沉默当中,谁知小福子并不在意,反而宽慰我们:「放心吧,我早就不难过了,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容执:「那你们镇子上的壮年男人都去外地打长工了?」
「这是另外的面条哦。」小福子狡黠地眨眼。
「你的胃是有多大啊……」我忍不住吐槽,又听容执叫老板再要一碗。
「等等,」小福子制止了容执,然后指着我手里面:「我想要吃那个。」
我恨,我为什么要等到他说完话再吃?
「你确定吗?这一碗可坨了哦。」
小福子坚定地点点头:「我就是想吃你手里的。」
哈?这个小鬼是专门来挑衅的吧。
我挑了挑眉:「我要是不给呢?」
「那我就不告诉你们喽。」
「哼,你要是不告诉我们,我可就把你爷爷叫来了,我就告诉他,你扰乱我们用餐!看他怎么修理你。」我一边说一边转向柜台:「老板——」
小家伙立马伸手拦住我,低着脑袋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和你抢面的,只是姐姐长得好像我娘,我想着从你手里拿来的面会不会有娘的味道……」
小福子捂着脸小声啜泣,肩膀因为压抑着哭声而耸动着,这应该不是在骗人……吧。
「好了好了,真是服了你了,吃四碗你不撑啊?」
我把面往他面前一推,这孩子立马变脸,开开心心地吃起来,我方知道自己又被骗了。
「哼哼,你才不像我娘呢,我娘可比你温柔多了!」小福子抹了一把脸,十分欠揍地冲我吐舌头。
罢了罢了,被骗就被骗吧,毕竟有许多真话是掺杂在玩笑话里说出来的呢。
「小福子,现在可以说了吧。」
「倒也不算是都去做长工了吧,大部分去了,但是还有一小部分去了别的地方自己做生意,这些人中有妻儿老人需要养的,要么把他们从镇子中接走,要么定期给他们寄银两,反正是不会回来的。」
容执疑惑道:「为什么不会回来啊?」
「因为回来了就会被抓去做长工!」小福子咂咂嘴巴,不等我们问下一句便一溜烟儿地跑了。
傍晚,我们回到客栈,容执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对于白天的事仍然存疑。
「你还在想小福子的话啊?」我一边吃着瓜子一边满不在乎道,「我都说了,肯定是有什么地主霸道蛮横,专抓年轻男子给自己干活儿!」
「霸凌几个倒也好说,整个镇子的男青年都去了有点说不过去吧,」容执停下脚步,「完全可以起义啊。」
「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正问着,房门便被打开,庄羽脚底生风走了进来。
就在上午离开饭馆时,容执便让他去打听这件事的原委,他和我则回到客栈看是否能从老板嘴里询问出什么。
可惜,对方的嘴巴那叫一个紧。
「我去问了好多间铺子,他们都不肯透露那些人的去向。」
庄羽喝了一大口水,看样子真的是问了不少人。
「我们这边也是一样……不过有件事我倒是想跟你们讨论一下。」容执正色道,「我认为昨天晚上那两个偷欢的男女应该是这个镇子的人,毕竟是半夜前往,作为偷情地点那片林子既不会很远也不会很近。」
我贼笑着看他:「看不出来你挺懂的嘛。」
容执没理我,继续说:「我想,他们既是这个镇子的人,应该也在这里才对,不如我们明天去找一找,那个男人很有可能是这个镇子里目前唯一的年轻男人。」
「可昨晚夜色那么黑,你怎么知道他是年轻男人?」
「咳……能做出那种事的年纪应该不会太大。」容执耳朵根又红了。
我意味深长地看着容执:「是吗?那可不一定哦……」比如有的年纪轻的也做不到呢。
找人这个事儿,我从前只觉得只要一声令下,就会有许多人争先恐后来邀功,但如今我才明白,剥去身份权势的外衣后是不会有人搭理的,比如现在。
栖民镇镇长名叫王丛树,看上去有五十多岁,头发半边花白,脸上的横肉在他生气时一颤一颤的,身材也十分富态,与其说他是镇长,更像是富甲一方的地主。
王丛树冷眼看着我们三人,时不时伸手捋捋嘴边并不是很明显的胡须,冷冷地说:「你们要找的人恐怕不在我们镇里,你们还是赶紧走吧。」
「我们走不走那是我们的事,就算你是镇长你也没有权力赶我们走吧。」想起客栈里小福子和掌柜那瘦削的脸,以及街上百姓的单薄身影,我就想扁面前这个胖子一顿。
「呵,你们几个从外地来的,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要扰乱我们镇子的安宁?别让我叫人把你们撵出去!」
王丛树气哼哼地冲我们吼道,恨不得将我们立马赶出栖民镇才好。
我看向容执,他若有所思,我想他是不是要亮出自己的身份呢?
——怎么可能,那还叫微服私访吗!
「王镇长,你或许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吧……」
容执话音刚落,我大吃一惊望向他,乖乖,这就要打我的脸了吗?
「——她可是帘逅郡主,当今皇帝的妹妹。」
容执站到我身后,郑重地向王丛树介绍,我目瞪口呆,庄羽也同样没反应过来。
「拜托,我什么时候变成什么郡主了……」我小声地问他,这是哪门子的计划都不提前说一声啊?
「现在,我刚封的。」容执皮笑肉不笑地回答我。
「哪有人叫脸厚郡主啊。」还是说这厮是故意的?不过看容执那一副故作正经却又嘴角弯起的模样,我看他一定是故意的。
王丛树明显是不相信的,眯着他细长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我,那目光令人反感得很,我便往容执旁边挪了一挪。
「郡主?还帘逅郡主?我怎么没听过啊。」
「你当然没听过,因为皇上刚册封我没多久。」我顺着容执的剧本演下去,「本郡主此次是奉皇命来寻人的,本想低调行事,没想到你这般不配合!」
王丛树显然不信:「你说你是你就是了?证据呢?」
对啊,证据呢?
我斜眼看向容执,可对方却一副「别看我,我也没编好」的样子。
坑爹啊。
无奈,我只好拿出贴身携带的绣有海棠花的帕子,摊在王丛树的面前,「你可看好了,这上头是什么?」
王丛树将脑袋凑近那手帕,仔细地盯着那上头的海棠花看,从绣工上看的确是个不俗之物,刚要说一句「不过是个上品绣帕罢了」,却又发现了帕子下角有一个用特别标识绣上的「瑶」字。
我娘盛宠当年,先帝特让礼部制出专属我娘的标记,旁人是用不得的,王丛树虽不是什么大人物,但也好歹算个小官,如此一来他惊讶不已,几乎失声般地问我:「就是你娘被乱伦皇帝看上了!?」
乱伦皇帝?
我心觉不妙,果不出所料,容执那边的气压瞬时变得十分低沉,就算我不回头看他,我都能想象到他的脸会黑成什么样子。
镇长啊,你很勇嘛,以后就叫你勇哥好了。
「勇哥啊……镇长,你知不知道诽谤圣上可是死罪?」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虽然我也认同他说得对,但怎么说我也得维护咱们的小皇帝不是?
王丛树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看来是私下里如此称呼惯了,才一时情急忘记改口。
「没有没有,您看我这张嘴啊,是我老糊涂了……」王丛树一改方才颐指气使的模样,点头哈腰地扇了自己几个嘴巴。
「既然知晓我的身份,还不快说那人是谁?」我们并未告诉他当夜的完整情况,只是描述了一下那男人的大概轮廓,当然,这多亏了容执那惊人的洞察力。
「好好好……」王丛树笑嘻嘻地谄媚道,「您找的那个人是我们村里有名的霸主混混,平日里净不干人事儿,霸道惯了,打工都不要他,对了,他叫曲有道。」
曲有道?听名字可和他做的事不是很搭啊。
「帘逅郡主,他是犯了什么事吗,怎么皇上还劳您大驾?」王丛树紧张地搓搓手,咽了咽口水。
「……叫我郡主就行。曲有道的事我也不便透露,对了,你们镇到底是怎么回事?男青年都去哪儿了?」既然都亮牌了,那我何不干脆问个明白。
王丛树愣了愣,笑道:「镇里不好过活,都去外地打工了。」
「那也不至于全都离开吧,」良久没有开口的容执问道,「我听说他们去打长工,是什么长工?」
王丛树明显慌了,眼神飘忽,方才说道:「这……他们去哪儿我也不知道啊。总不能让我挨家挨户地查吧……」
我与容执对视一眼,这个镇长绝对是心里有鬼。
「看起来,如果我们不找到有力的证据摆在他面前,他就会一直跟我们装傻下去。」
回客栈的路上,容执若有所思地说。
庄羽点点头:「只是不知从何处入手,就是去问还留在这里的居民,他们也什么都不肯多说。」
我:「……」
容执:「不如我们一起再去找别家问一问,说不定能从中发现一些线索呢?」
庄羽:「属下谨听公子差遣。」
我:「……」
「沅溪,你觉得呢?」容执的声音把我从漫游中拉了回来,我看着他的脸愣了一会儿,尴尬地挤出来一个微笑:「没什么,突然觉得不舒服,我想回客栈休息一下,你们去问吧。」说着,我便快步往客栈的方向走去,生怕被他看出我的奇怪。
「你没事吧?用不用我留下照顾你?」他在我身后喊道。
「不用!」我头也不回地向后挥了挥手。
尴尬,太尴尬了,原来谎言被人发现是那么窘迫的一件事。
不,还算不上被发现,是我自己自爆的。
我看着手中娘亲送我的手帕,兀自叹气。
上一次骗容执把我自己的手帕给了他,现在我都没脸见他了。
「姐姐,你真的是郡主吗?」
刚踏进客栈的院子,我就听见那熟悉的稚嫩的声音,低头一看,是小福子。他拉着我的衣袖,眼泪汪汪地看着我:「郡主姐姐,你能让我爹回来吗?我好想他啊。」
我顿了一顿,蹲下来擦干了小福子的眼泪,柔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跟姐姐说说吗?」
小福子用力地点点头,委屈的模样一点儿也不像昨天和我抢面吃的小捣蛋鬼。
「我爹是被抓去做苦力的,不只是我爹,还有隔壁的书生哥哥和卖猪肉的杨大伯……他们都被抓走了。」
我把小福子带到我的房间,听他抽着鼻子讲述。
「被抓走?被谁抓走啊?」
「不认识,但是镇长老爷很怕那个领头的,还对那个人笑嘻嘻的,一直在拍马屁……他们就是那天闯入我家把我爹抓走的,本来我爹是不想跟着去,一直挣扎,结果被他们摁在地上用好长的棍子打了好几下……隔壁的书生哥哥也反抗了,可是他身体弱,刚被打了五下就晕过去了,他们就把他拖走了……」
「刚开始被抓走的人还不多,后来整个镇子的叔叔哥哥都被抓走了,镇长不允许我们声张,谁都不许说,否则他就让那个姓曲的混混来掀我们的铺子,让我们以后都做不成生意。」
小福子的话让我不寒而栗。那个领头人到底是什么人物,竟会在青天白日下如此光明正大强行抢人。
「姐姐,你可千万不要告诉爷爷,他知道的话一定会罚我不让我吃饭的。」小福子委屈巴巴地说。
我揉了揉他软软的脑袋:「放心吧,姐姐一定会让咱们小福子吃上饭的。」
小福子展颜,抹了抹眼睛,懂事地点了点头跑开了。
我想要把这件事告诉容执他们,可不知为何脑袋越来越沉重,难道真是说什么就会来什么?我刚用身体不舒服做借口,病魔听到信儿就马上找上门来了?
反正去了可能也是打乱他们的计划,不如还是等他们回来再说吧。
这样想着,我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沅溪,沅溪……」
睡梦中,我听到容执的呼唤,睁开眼便瞧见他一脸焦急地看着我:「你感觉怎么样了,还不舒服吗?我刚才叫了你好久,我们去看大夫吧。」
我望了一眼窗外,天几乎都要黑了,原来我睡了那么长时间吗?
「庄羽呢?他去哪儿了?」庄羽一向与容执寸步不离,他此刻不在我便感到奇怪。
「我们调查的时候发现了一些线索,我有任务交给他了。」容执伸手来摸我的额头,眉头一皱,「怎么这么烫?走吧,我们去看大夫。」
我甩开他的手,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挪到床上了,「放心吧我没事,你先说说你们找到什么线索了?」
容执满脸担忧地看着我,倒了杯水放在我面前,蹙着眉头道:「在这里的大部分人都离开镇子不久后,王丛树和曲有道便要挟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要求每月上交三十两白银,否则要么占房屋田亩,要么逐出镇子。」
回想到王丛树那脑满肠肥的样子,我竟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对了,我回来的时候小福子找到我——估计是偷偷跟到王丛树家了,他问我是不是郡主,然后告诉了我一些事……」我将小福子的话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在我讲述期间,容执渐渐由眉头微蹙变为青筋暴起,到最后竟气得一拳打在了桌子上,茶杯都被震得晃了一晃。
「岂有此理,真当我大齐的王法是白白摆在那里的吗?!」
容执,他真的越来越像一个帝王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只靠着小孩子的话是无法作为证据的。」我问他。
「放心吧,我已经让小羽去调查王丛树的仓库了,他非法搜刮银两那么多年,总不可能随便挖个坑给埋了吧。」容执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也不知道会牵扯到哪样的人物出来,沅溪,我们去找小羽汇合吧。」
「不是交给他的任务吗?你也要去?」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当然了,我本来就是打算一起去的。」
「那……你还回来做什么?」
容执看了看我,支吾半天,才道:「我放心不下,怕你出事,我就回来了。」
看着他那些许羞赧的模样,我笑出了声,却又听他说:「我当然是为了瑶之才觉得要照顾好你,你可不要多想,再说了你可是我义妹……」
「我又没说什么,你解释那么多干吗?」我笑了,看他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觉得分外有趣,真是想再好好说些骚话逗逗他,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是真的担心你!」他说。
「我当然知道,」我穿上外套回头看他,「出发吧,义兄。」
我与容执赶到时,庄羽正对着白日里那并不算高的围墙发愣。
「你怎么没进去?难道这矮墙还把你难住了不成?」虽然身体难受得紧,但见到庄羽我还是忍不住揶揄他两句。
庄羽并不正眼瞧我,而是指着墙:「你们看这砖是不是有点奇怪?」
容执凑近矮墙,只见排列整齐的砖块儿中有那么一块在月光下像是缺了一角一样,不,准确地说,是在月光下散发着零星的光。
容执:「金子?」
庄羽点了点头:「我方才在府内搜寻一圈,并未发现有宝库的踪象,出来后无意间用刀碰了一下这面墙,才发现其中的玄机。」
我冷笑:「无意间?碰了一下?是没发现有用的线索怕你家公子失望,跳墙出来的时候冲它发火了吧。」
平日里不动声色的庄羽在今天终于有了表情波动,他像是被戳穿一样耳朵发红,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来反驳,最后闷闷地来了一句,「我确实发现了重要的线索。」
「那也是因为你没砍断你才发现的,看来你的刀法不行啊小庄大人……」
「你……」
容执没有在意我俩的吵嘴,而是用指尖触碰着墙上那点点金光,道:「我从前只听说行骗之人会把金漆涂在红砖上以假冒黄金欺众,如今却有人用水泥来隐藏黄金企图让它藏匿罪恶……大桀小桀罢了。」
「藏木于林我知道,藏金于土坷垃的我倒是头一回见。」我看着那墙上露出的金点唏嘘不已,「那现在怎么办?去抓王丛树吗?还是先去找曲有道?」
我揉了揉眉心,觉得脑袋越发沉重。
「我和小羽去抓王丛树,这次定要让他认罪。」容执目光坚定,不过,就他这瘦弱的小身板,估计抓人也就是庄羽的活儿,他最多提审。
「不对啊,那我做什么?」我亲爱的义兄,难道你的计划里没有我了吗?
「你回去休息吧,我看你难受得紧。」容执又探手摸了摸我的额头,脸色大变:「比刚才还要烫!我先带你去看大夫。」语毕,不由分说便拉起我的手往王府不远处的医馆走去。
「行了行了,就这么几步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快和你的小羽去抓人吧,万一人家听到信儿跑了怎么办」我甩开他的手,真是的,动不动就对我动手动脚的,你又不喜欢我……
庄羽表示赞同:「公子,瑶妃娘娘平日里能吃能睡,就算生病也很快就能痊愈,您不必如此担心,对吧?瑶妃娘娘。」
「没错,小庄大人,一会儿如果医馆里有治疗嘴毒的药我一定给你带一份。」我皮笑肉不笑。
「不用麻烦,您也快去治治您脑子上的病吧。」
呵呵呵呵呵呵,真是想把他嘴巴缝上啊。
「沅溪,真的没关系吗?」容执眼中的关心倒也算让我的心情好了些。
「大老爷们别磨磨唧唧的!」我用力拍打他的背,庄羽差点就要举刀了,「我娘可说了,她最欣赏的就是杀伐决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