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头架子
非分之想:恰情动时见你
我是实验室里的一副骨头架子,天天对着斯文禁欲的谢衍流口水,有天他皱着眉头看我:「你刚才是不是动了?」
我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没有啊!」
谢衍裂开了:「我靠……你还会说话!」
谢衍是我的暗恋对象,清隽从容,个高腿长,常年戴一副金丝眼镜。
显得又冷又俊,斯文败类值拉满了。
但我知道,我俩是不可能的。
因为我只是他实验室里的一副骨头架子。
有天,我突然发现自己有了意识。
然后一看到谢衍那张俊脸,我就不争气地对他一见钟情了。
谢衍每天准时地出现在实验室,雷打不动地待八小时。
但我发现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摸鱼,甚至无聊到玩扫雷。
今天他整出了新花样——在实验室用电锅煮螺蛳粉。
加臭、加辣。
我全闻出来了!
螺蛳粉在明亮灯光下泛着一层厚厚的红油,「咕噜咕噜」地沸腾冒泡。
快煮好前,谢衍接到一个电话。
随后拿起一份文件走了出去。
螺蛳粉越煮越开,眼瞅着汤汁就要漫出锅盖。
我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周围。
直奔那锅螺蛳粉,把温度调到低温,并且弯下腰深深地嗅了一口。
鲜香诱人的汤底,滑嫩弹牙的米线,裹满汤汁的腐竹、酸笋、木耳……
馋死我了。
门外传来指纹解锁的声音。
我吓了一大跳,连跑带窜地站回原位。
谢衍推门进来,表情不是很好。
我感觉自己的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等他走近我才发现——他衬衫的胸口位置多出一团咖啡渍。
难怪脸色这么臭。
谢衍冷着脸开始解纽扣。
快解到腹肌时,他停下了,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什么。
然后,他居然转身了!
我不着痕迹地同样侧过身,角度刚好够我看到对面的镜子。
但我忘记了。
镜子是双向的。
刚脱下衬衣的谢衍猛然回头,正对上我空洞洞的眼眶。
这颗科研界冉冉升起的新星,眼里充满迷茫。
他皱着眉头问:「你刚才是不是动了?」
我正数着他的八块腹肌,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没有啊!」
谢衍生平第一次裂开冰山脸:「我靠……你还会说话!」
我和谢衍面对面坐着,他始终一言不发。
螺蛳粉热气腾腾地冒着香味。
我咽了一口并不存在的口水:「你还不吃螺蛳粉吗?」
谢衍表情复杂地看我一眼。
然后端起螺蛳粉,开始当我面嗦粉。
他的吃相很优雅,速度又快。
我不由得佩服。
都这样了,还吃得好香。
谢衍没有理我。
从他飞快地嗦粉的架势里,我看出了五个字——破罐子破摔。
嗦完粉的谢衍被辣出一层薄汗,比平时清清冷冷的模样多了几分烟火气。
我欢快地给他介绍,我是白骨精。
他眼里满是对我智力的同情:「尽管你是具人体骨架模型,但材质属于 PVC,跟人骨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啊?」
我呆呆地张嘴:「所以我其实……」
他盖棺定论得很果断:「是块儿塑料。」
后来几天,我的心情非常低落。
原来我只是谢衍三百块包邮买来的塑料仿真人体骨骼模型。
呜呜呜。
我是不是配不上他了?
白骨精和塑料精……
听起来区别也太大了。
谢衍轻轻地挑唇:「没多大区别,反正都不是人。」
谢谢,有被安慰到。
谢衍没再把我留在实验室,而是带我回了家。
我从纸盒里钻出来,第一眼先看见他家客厅挂着的书法作品,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唯物主义」。
我朝谢衍歪了歪头盖骨。
第二天,那里挂着的字变成了「不可知论」。
紧接着,谢衍开始了漫长的居家办公。
一开始我是很开心的。
但我发现,谢衍竟然不摸鱼了,他电脑里出现了很多我看不懂的东西。
而且不管我是坐着还是躺着,总有一束视线,让我如芒在背。
我正数着身上的骨头玩,那道视线又来了。
「谢衍……」
全赖他,看得我好紧张,都数乱三回了。
谢衍合上电脑。
他在家没戴眼镜,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格外潋滟多情。
我顿时消了气。
他问:「你说过,我是你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
我扭扭捏捏地点头:「是啊!」
谢衍出奇地平静:「你想过吗?如果真是这样,很多东西你都不该知道。」
我一愣。
我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诞生于谢衍的实验室。
但其实我对这个世界并不陌生。
我知道很多东西,我仅仅不知道自己是谁。
谢衍一语中的:「我怀疑,你是个人类。」
谢衍将目光放在另一个玄之又玄的领域——灵魂。
那些我看不懂的文献都关于这方面。
他得出了一个结论,虽然在我看来是句废话。
「尽管没有人能证实灵魂的存在,但也没有人能证实灵魂并不存在。」
我心想,这个句式我也会。
尽管没有人能证实你在说废话,但也没有人能证实你没在说废话。
谢衍说:「如果你配合我的话,我有把握替你找回记忆。」
他放低声音,充满蛊惑:「难道你不想知道自己是谁吗?」
我不由自主地点头。
谢衍笑了笑。
这一刻,他眼里涌动着天才的疯狂与不可一世。
但我想的是,他离我好近。
好想亲上去。
我觉得不管我是谁,首先一定是个死恋爱脑。
鉴于我是个骨头架子,可用的方法没几种,谢衍选择尝试催眠。
我舒舒服服地睡在沙发上。
谢衍低沉的声音令我很安心。
我不自觉地开始放松,就像慢慢地降落到一朵云上。
但突然间,梦里的天空闪过许多杂乱的画面。
好大的一场火,火光把天都点燃了。
我用力地撞着门锁,可怎么都撞不开。
不止我,还有许多人。
那些嘈杂的呼救声,盖过了谢衍的声音。
漫天火光的背后,我看见一对情侣。
「真的这么爱我吗?」
男人在少女的耳边轻声地问道。
「那帮我做一件事,好不好?」
少女懵懂地点头。
下一秒,她身上燃起熊熊大火。
面目模糊的男人笑着说:「乖宝贝。」
我骤然惊醒。
谢衍问我感觉怎么样?
我说:「我看见一场很严重的火灾。」
他若有所思地记了下来。
「没有别的了吗?」
我顿了顿:「没有了。」
最后那段画面,我没有说。
门铃声突然响了。
我下意识地看向谢衍。
他淡定地起身:「你去卧室待着,不要出声。」
但没想到门锁竟然自己动了。
我来不及回二楼,转身想去地下室。
但谢衍推了我一把:「去这间!」
于是我被推进楼梯拐角的杂物间。
他不想让我去地下室。
为什么?
「衍衍,哦哟,怎么又瘦了?」
是谢衍的妈妈吧。
「听你魏叔说你请了长假,怎么回事啊?」
谢衍淡淡地解释了几句。
他妈妈一个劲儿地叮嘱他照顾好身体。
我顺着门缝往外瞧,他们俩都正背对着我。
楼梯口离我只有几步之遥。
我屏住呼吸,踮起脚尖,直奔地下室。
虽然做了心理准备,但推开门的瞬间,我依然头皮发麻。
里面是一个硕大的玻璃舱,一具赤裸的女性人体悬浮在舱内。
即使她紧闭双眼,我也能认出,那是梦里的我自己。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叹息。
我浑身一凉。
谢衍走了进来:「还是被你发现了啊。」
我哆哆嗦嗦地向后退。
「谢……谢衍……」
「嗯,我在。」
他语气平稳得一如既往。
逼仄的地下室里没有太多空间,我退无可退,后背撞上了冰冷的玻璃舱。
谢衍忽然笑了:「你的腿骨在抖。」
死到临头,我却想他笑得有点儿好看。
我真该死。
他缓缓地向我贴近,呢喃般耳语:「知道为什么我这么确信你不是妖精吗?」
油然而生的凉意快掀翻了我头盖骨。
谢衍捏住我的下巴,令我转头更近距离地看清了玻璃舱。
那涌动着的无色液体里,浸泡着的根本不是一具完整的躯体。
而是一整张人皮。
我直接一口气没上来。
昏过去了。
我曾经许愿,希望每天都能看见谢衍那张俊脸。
但我没想到老天爷真听进去了。
「醒了?」
他到底怎么看出一副骨头架子醒没醒的……
我继续保持装死状态。
谢衍耸耸肩,自言自语道:「不知道放玻璃舱里泡下,能不能泡醒?」
他展开双臂,作势要抱我。
我一个鲤鱼打挺:「醒了醒了!」
谢衍笑了。
好变态啊他。
「太不经吓了,这么多年,胆子还是这样小。」
?
谢衍一脸的云淡风轻:「沈皊——这个名字你还记得吗?」
「沈——皊——」
我呆呆地重复着。
一些杂乱到毫无章法的画面在我脑海中反复地出现。
我从中感受到一种莫名的痛苦。
谢衍用手按住我的肩头,我不知所措地抬头。
「沈皊,我们见过的,三年前你找到我,让我出手为你画一张人皮。」
我随着他的视线再度看向玻璃舱。
里面那张美人皮起起伏伏。
「画一张……人皮?」
谢衍眼瞳漆黑如墨:「是的,我是一名画皮师。」
上古开天辟地后,天地间异族无数。
直至女娲抟土造人。
人,成了万物灵长。
女娲死后留下的一缕精魄,化为新的族裔。
他们继承了女娲古神的一部分能力,能塑人皮肉,被称作画皮师。
谢衍就是当世仅存的画皮师。
「你是第一个找上我的人类,你说自己叫沈皊。」
他回忆道:「你让我画一张和你外貌相同的人皮,说到了时间你自己就会来取。」
他指向那张人皮:「喏……然后你就消失了。」
谢衍的口吻颇为无奈。
他打量着我:「到了时间,见是见着了,想认出来却不大容易。」
谢衍带我回家后,发现地下室里存放着的那张人皮和我有所感应,才逐渐地认定我是沈皊。
「我猜测,或许因为你生前和我的契约没能完成,才使得你死后执念不消,附在我身边的器物上。」
我还是不懂:「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
谢衍沉吟片刻,终于开口:「因为我怀疑你是天算。」
上古祭祀祝祷之人,事鬼神者为巫,祭主赞词者为祝。
巫祝,上可通鬼神,下可祭亡魂。
「天算一脉是巫祝后人,精通问卦卜算。」
「这才能解释,为什么你身为人类却能找到我……为什么三年前你就能料到今天……」
说着,谢衍眸光渐深。
「我想不通有什么力量能够杀死一位天算……」
我害羞地低头:「原来你眼里的我这么强。」
谢衍:……
他说:「是我多想了,你怎么会有扮猪吃老虎的脑子。」
谢衍话锋一转:「我找不到近三年有任何符合你记忆的火灾报道,一切都被刻意地抹去。」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谢衍摩挲着袖口。
我愣了愣。
他的眼神像是要看进我心里:「有可能,杀死你的力量比人类文明还要强大。」
我背后的玻璃舱寒意渗骨。
谢衍说得这些,我不记得。
但我相信。
我只是二百零六块骨头,我想不出他有什么必要骗我。
谢衍让我披上那张人皮。
「怎么样?」他问。
镜子里的女孩让我觉得熟悉又陌生。
谢衍大概看出我的别扭:「放心,材质只算塑料。」
他凉凉地补了一刀:「大概是你命犯塑料。」
塑料也可以?
我真心诚意地赞叹:「谢师傅,手艺不错。」
谢衍轻飘飘地瞥我一眼。
他要我一起出门拜访一个人——他妈妈口中的魏叔。
现存的所有古老族裔共同成立了一个联盟,谢衍所在的研究所,背后正是联盟在扶持。
而魏逢是其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性格低调,年龄不详,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和谢衍的关系亦师亦友。
「魏叔那里会有火灾的消息。」
我弱弱提问:「他那要是没有呢?」
谢衍微笑:「你最好祈祷他有。」
魏逢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尽管谢衍喊他魏叔,但他看起来年纪并不大,三十岁左右。
和谢衍的斯文俊秀不同,他的一言一行有种骨子里透出来的随性。
让人视线不自觉地追随他。
其实细看他五官十分平淡,我甚至记不住他的长相,把他扔进人堆转眼就找不着了似的。
他仿佛知道谢衍会来,早早地在桌案上摆好两杯茶。
谢衍低声向不明就里的我解释:「魏叔是位天算。」
魏逢摆摆手:「现在可不是。」
我忍不住问为什么。
魏逢的神情非常平和,丝毫没有愤怒。
他似笑非笑:「因为啊,我被一个信任的人背叛了。」
不知怎么的。
我鬼使神差地接了一句:「背叛别人的人一定会有报应的。」
魏逢看着我,突然大笑。
他说:「不,我希望她过得很好。」
这话没法接。
憋了半天,我竖起大拇指:「你格局真大。」
谢衍把我的事简单地说了说,重点放在我提到的火灾。
魏逢果真是见惯大场面。
他饶有兴趣地围着我转了一圈:「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画皮师的手艺,果然栩栩如生。」
我迫不及待地开口:「那您知道火灾的事吗?」
魏逢低头沉思:「我知道的不多。」
「三年前,城东老楼发生过一次火灾,和你描述的情况能对上,之所以查不到,是因为那天出现了第三类力量。」
我问:「第三类力量?」
谢衍解释:「人类现有科技和已知术法外且未被记载的力量统称为第三类力量。」
魏逢颔首:「是,由于没有人员伤亡,官方和联盟不约而同地选择对外隐瞒,秘密地调查。」
我指着自己的鼻子:「没有伤亡,那我算什么?」
一旁的谢衍想了想:「会不会因为那把火把你烧得灰都不剩,一点儿痕迹都没了。」
魏逢较为含蓄:「有可能,第三类力量往往是超出认知的强大。」
我打了个冷战。
魏逢曲起手指轻敲桌面:「我只知道这些。」
「如果你们还想继续调查,就只有最后一个方法。」
「但天命自有安排,因果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他看了一眼谢衍。
谢衍神色凝重。
离开魏家后,我问谢衍:「他说的最后一个方法是指什么?」
谢衍沉默道:「回到火灾当天。」
我咂舌:「怎么可能?」
「原本是不可能,但对于你有可能。」
谢衍静立在台阶下:「天算能够推演未来,同样能追溯过去,但是……」
他不说,我也能猜到——算命不就是算得越准,反噬越强。
谢衍垂着眉眼,长睫下是一片鸦青阴影:「你没必要承担强行推演带来的代价,我会有别的办法。」
我安静地听着。
一阵静默后,我问他:「既然你都知道这是个烂摊子,为什么还要继续搅进来?」
谢衍笑:「因为我答应过你。」
我也笑了:「那一起吧。」
什么代价不代价的?
恋爱脑无所畏惧。
我朝谢衍伸出手,他背后是正午的太阳。
很温暖。
天算一定程度上可以理解为开了天眼的人。
万物发展轨迹在天算眼里无所遁形。
所以古时把这类人称作「半仙」。
谢衍说,天算最基础的是识面断命。
我打算拿他练练手。
但看了半天,只看出一个「帅」字。
我把眼睛睁了又闭,闭了又睁。
还是没变化。
我喃喃道:「好像不行。」
谢衍皱起眉:「虽然你没了身体,但神魂还在,不该什么都看不到。」
过了会儿,他不知想到什么,声音严肃:「走,我们去趟联盟。」
在联盟机要室内,我们看到了更多的火灾信息。
三年前,城东的一栋大楼突然发生火灾,火势极大,但人员疏散后,大火突然熄灭。
更离奇的是,不仅楼内没有留下任何火灾痕迹,完好如初,甚至不久后,所有亲身经历过这场火灾的普通民众都失去了这段记忆。
我觉得难以置信:「这?」
什么样的能力才能让刚被烈火燃烧过的高楼瞬间崭新如初,才能篡改人类的集体记忆。
谢衍沉默不语。
他起身将我拉到身后,无声地握住我的手:「魏叔,出来吧。」
魏逢竟然站在角落的阴影处。
我寒毛直竖,刚刚房间里明明只有我和谢衍。
魏逢还是那张脸,但看起来莫名地不同。
他周身像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压得我喘不过气。
魏逢看向我和谢衍交握的双手,笑得分外邪肆。
他朝我招手:「宝贝,过来。」
我的大脑瞬间宕机。
我问谢衍:「你觉得他有没有可能是喊你?」
魏逢提前布好了法阵,他隐瞒信息的目的就是把我们骗到这里。
我被他带走,关在一间别墅。
醒来时,他正在沏茶:「喝茶吗?你喜欢的君山银针。」
我按了按太阳穴,大量记忆的回归让我觉得极其疲倦。
我唯一关心的只有:「谢衍怎么样了?」
魏逢冷笑:「死了。」
我笑得比他还冷:「他如果死了,我也会死。」
魏逢气急败坏,那套上好的蓝釉堆白鱼茶盏眨眼间碎裂四溅。
「沈皊,你够了,你用这套说辞为难了我上千年。」
我转过头。
魏逢蹲在我面前,软下声:「我们不吵了,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他变成了谢衍的长相:「你喜欢他,我可以变成他的样子。」
「或者这样的呢?」他又换了张当红小生的脸。
「不要再喜欢谢衍了,还像千年前那样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他眼里是满满的祈求。
任谁看了都会心软。
我轻轻地托起他的脸,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现在这样,难道不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吗?」
巫祝,上可通鬼神,下可祭亡魂。
通鬼神称为巫,寄亡魂称为祝。
我和魏逢,不是天算。
我们来自上古氏族。
他是大巫,我是祝女。
我们是神明的扈从,也是命定的眷属。
从有记忆开始,我就跟在他身后。
我们将理所当然地结为伴侣,再共同庇护氏族。
如果没有谢衍的话。
谢衍是突然出现的异族人。
我们对谢衍的来历一无所知。
但我决定留下他,因为他表现出的能力非同一般,而且长得好看。
魏逢并不赞成,那是我第一次违逆魏逢意愿。
谢衍脑子里充满奇思异想。
他知道怎么保留火种,怎么提炼海盐,怎么存储食物避免腐坏。
他讲话做事有条理、有逻辑,对每个族人都好得出奇。
我根本不必刻意关注他,就会不断地有人告诉我他有多了不起。
普通族人的寿命并不长,我只能在族人即将死去前,祝祷他们来生和顺。
那天,有位妇人难产。
她的亲属跪在我面前,我只能略带哀伤地摇摇头。
千钧一发之际,是谢衍带来一株神草。
她吃下去后,下体的血神奇地止住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草长在峭壁上。
谢衍赌上命才采下这么一株。
我不懂。
在我眼里,是生是死,都是天命。
我要做的只是顺从天意。
但谢衍说:「生命是最宝贵的东西,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一种奇异的情绪在我心底蔓延。
我低声道:「我第一次听过这样的话。」
他张开掌心抓了抓太阳:「在我来的地方,大家都这样认为。」
谢衍救人的事又一次使他声望大涨。
毫无疑问,他的存在已经冒犯了魏逢。
但我没想到,魏逢会将主意打到我头上。
魏逢以我的名义把谢衍骗去一处绝地。
等我到时,他已经施术法,害得谢衍滚落山涧。
如果是以前,我会认为魏逢最重要,他做什么都是对的。
但现在,我在他惊诧的眼神中,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找到谢衍的那一瞬间,我觉得世界都安静了。
他被急湍和礁石伤得奄奄一息,双眼半睁:「你来救我了吗?」
我说:「是。」
他笑:「我知道你会来的。」
我没再说话,但我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自从我救下谢衍,魏逢开始更加明目张胆地针对他。
魏逢恨我背叛他,却又希望我能变回以前的样子。
他不停地阻挠着我和谢衍。
一次次的故技重施,甚至到了令我厌烦的地步。
与此同时,我和谢衍的感情越来越好。
他告诉我,神明是唯心主义,要相信唯物主义。
但当他接连几次亲眼目睹,我和魏逢用唯心主义的方式斗法后,他说他需要冷静下。
无论魏逢使什么手段,都阻止不了我们相爱。
我和谢衍决定结婚。
那一晚,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精巧的戒指。
他说:「我有一个秘密——其实我来自未来,这个戒指就是能帮我回到未来的钥匙。」
我:「哦。」
谢衍难以置信:「你就这个反应?」
我同情地拍拍他的肩:「我早就知道了。」
当初占卜结果显示他是异世之人。
我很早就知道他和我,和我们是不一样的。
好的那种不一样。
谢衍泄了气:「原来如此。」
他郑重地把戒指放在我的掌心:「我已经修复好钥匙,现在我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你,无论是回去,还是留在这里,我都会在你身边。」
他很少说这样的话,平时清冷如玉的脸开始泛红。
我不懂羞涩是什么,一把抱住他的腰:「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谢衍好笑地推推我的脑袋:「不要这样,这样叫恋爱脑,你要听从你自己的心。」
我摸了摸自己的心,它跳得很快。
我决定去谢衍的时空。
因为我想看看他口中平等祥和的世界是什么样。
第二天清早,谢衍在约定好的地方等我。
「谢衍!」
可能是快回家了,他心情极好,浑身弥漫着愉悦感。
我同样很期待:「我们走吧。」
谢衍笑着靠近,帮我整理好发丝。
他像在叹息:「真的这么爱我吗?」
「那帮我做一件事好不好?」
我懵懂地点头。
下一秒,我身上开始燃起熊熊大火。
谢衍的脸在火光中变成了魏逢。
他笑着喊我:「乖宝贝。」
火焰不热不痛。
卷走了我关于谢衍的所有记忆。
我又变回了遇见谢衍前,那个不近人情、眼里只有魏逢的祝女。
谢衍同样忘记了我。
但当魏逢要处死谢衍时,我本能地拦住他。
魏逢的脸色阴晴不定,最后还是让步了。
谢衍被关进一个阴暗山洞。
从此,魏逢恨不得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边,每每看到他的脸,我总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
直到魏逢和我定下婚期。
他去筹备仪式,我在他的住处找到一本羊皮书。
里面充斥着大量意味不明的图案和文字。
只讲三件事。
长生,不老不死。
画皮,改容易貌。
噬魂,篡改记忆。
随着翻动,羊皮上浮现出新的文字,他们像有意识般地从纸面涌入我的指尖。
我这才想起,我忘记的是什么。
我带着羊皮书去找谢衍。
虽然魏逢不杀他,但在不见天日的山洞里待了几个月。
他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我小心地扶起他,轻声地喊他的名字:「谢衍。」
他虚弱地张开眼:「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谢衍说:「别哭,我都想起来了,我一直在等你。」
我扶着谢衍出了山洞,要想回他的世界,必须要到他一开始降落的地方。
谢衍转动戒指,即将打开时空之门时,一双手突然牢牢地扣住我的脚踝。
是魏逢。
他死死地盯着我:「瞧,我抓住你了。」
谢衍面若寒霜。
但时空之门已然打开,巨大的冲力下,魏逢被迫放手。
他跪在地上,露出了近乎癫狂的笑容。
我隐约地觉得不安。
果然回到现代后,始终有股无形的力量在监视着我和谢衍。
我们靠着羊皮书上的「画皮」,不断地改变样貌,才躲过接踵而来的窥探。
就像是一直在逃亡。
我用手指轻轻地划过羊皮书上的「长生」二字。
是魏逢。
他是族中天才,比我更能参悟透这本羊皮书。
他一直活到现在,在等我和谢衍。
上千年的布局。
我占卜了无数次,卦象都显示十死无生。
谢衍从背后拥住我。
我握紧他的手:「谢衍,信我吗?」
他笑:「从遇见你的第一天,我就相信你。」
「好。」
十死无生,那便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篡改了谢衍关于我的记忆。
动手前,谢衍有所察觉,他下意识地按住我的手,但很快地松开了。
他闭上眼:「如果这是你想要的。」
我的眼泪滴在他的额头——明明你才是恋爱脑。
再睁眼时,谢衍看我的眼神陌生。
在他记忆中,我是萍水相逢的不速之客,向他约定三年后来拿那张人皮。
出门时。
我将魂丝缠在谢衍身上。
即使还有一缕魂魄,我都会来找他。
24
万里晴空。
我站在高楼的天台上,缓声道:「魏逢,还不和我相见吗?」
下一秒,魏逢和我相视而立。
他说:「沈皊,你终于想通了。」
我笑:「做梦。」
我转身从天台跳了下去。
魏逢紧随其后,一跃而下。
他抱住我,语气甚至说得上宠溺:「你觉得我会让你死吗?」
太好笑了。
我说:「是我想让你死。」
「恋爱脑,去死吧!」
没有力量可以伤害一位大巫,除了祝女。
只不过这样,我也活不了。
我全力地刺向他的心口。
魏逢眼角渗出鲜血,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受伤。
但他眼里的慌乱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我。
毕竟他比我多活那么久。
我的身体在他巫力的反噬中化为乌有。
我知道这不会是结局。
因为来前的卦象显示,我此生唯一一次转机在三年后。
也就是现在。
不过我没看出什么转机,只感觉魏逢更疯了。
我问:「谢衍在哪儿?」
魏逢打了个响指。
一件繁复华美的婚纱瞬间出现在我面前。
他说:「穿上它,马上就让你见到谢衍。」
这件婚纱很美,我大概猜到他想做什么。
但是。
我说:「没必要走这种流程了吧。」
魏逢的手指抚过我的头发:「听话,你欠我一场婚礼。」
我讽刺地牵牵嘴角。
穿上婚纱后,我被魏逢带到教堂举行婚礼。
在婚礼上,我见到了谢衍。
他看向我的眼神,古井无波。
我在心底叹了口气,果然他又不记得我了。
婚礼布置得很用心,配乐来自骨笛。
悠扬野性的曲调让我觉得很是熟悉。
魏逢附在我耳边:「记得吗?这是你最喜欢的曲子。」
他有意地要讨我欢心。
但我根本想不起来。
我忽然感觉有人正注视着我,我下意识地回看过去。
谢衍的位置空无一人。
「宝贝,专心。」
我彻底地厌烦了魏逢的花招:「谢衍人呢?」
他不在意地扫过那个席位:「与我无关。」
魏逢像是觉得我的样子很有趣:「沈皊,我早就告诉过你,他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你觉得我是坏人,难道谢衍就一定是好人吗?」他蛊惑般地凑近,还想继续说下去。
但自他为中心的四周骤然亮起光柱。
无数符箓接连点燃,由近及远,如链条般地将魏逢困在原地。
谢衍站在光柱旁,眉眼被光照亮。
他朝我敞开怀抱:「沈皊。」
不知怎的,我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仍作困兽之斗的魏逢。
他痛苦地嘶喊着。
像是在与我说什么。
魏逢想要篡改谢衍的记忆,却阴差阳错地让他想起全部的事。
三年前,我和魏逢从高楼跌落,他却奇迹地生还。
这场面被不少民众看到。
他篡改了在场所有人的记忆。
事后,哪怕有人残存的记忆,也只记得自己经历了一场火灾。
这事本就被官方和联盟记录在案。
谢衍联系上他们,经过双方会议一致认定魏逢是头等危险分子。
这才有了婚礼上的联合行动。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正如我卦象所说,唯一一次转机在三年后。
魏逢被关进特别犯人牢房,毕竟他在联盟待过不少日子,有人找上谢衍,说魏逢要见我。
谢衍问我怎么想的。
我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不见。」
有什么好见的?
他想说什么,我都知道。
谢衍继续回到研究所。
我经常会扮成骨头架子,陪在他身边。
他好像也不在意我的皮相。
魏逢自杀的那天。
我正学着谢衍的样子玩扫雷,刚点几下就被雷炸死。
谢衍手机突然响了,接起电话后,他只「嗯」了一声就挂断。
然后他说:「魏逢死了。」
我握着鼠标的手颤了下,点错地方。
电脑屏幕里,我又一次被雷炸死。
魏逢的死让我有些唏嘘。
生命无常,谁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呢?
我比以往更加黏着谢衍。
但谢衍说有事,让我在实验室等他。
百无聊赖,我久违地翻开羊皮书。
长生、画皮、噬魂……
「在看什么?」谢衍恰好进门。
我笑:「你不认识吗?」
虽然那天魏逢的声音被光柱完全屏蔽。
但我读懂了他的唇语。
他说:「不要相信谢衍,羊皮书是他的东西。」
谢衍垂着头:「你都知道了。」
羊皮书从一开始就属于谢衍。
但对书中古语,他只能看懂噬魂,于是他选择来到我和魏逢的时代。
原本我真的喜欢魏逢。
是谢衍篡改了我的记忆。
魏逢偏激。
受刺激后得到羊皮书,开始变得不择手段,这正合谢衍心意。
不过他低估了上古大巫的能力。
即使有我帮他,魏逢仍旧难以对付,我们三个人才会苦苦地纠缠这么久。
谢衍神色颓唐:「沈皊,忘掉那些好吗?」
我摇摇头。
我忘不掉。
他深深地叹息:「那只好我来帮你了。」
谢衍的掌心冒出红光,四周火焰将燃。
他也想烧掉我的记忆。
我觉得一切真没意思。
没了记忆的我,还是我吗?
「谢衍,你也好,魏逢也好,其实都挺没意思的。」
我撕下一页羊皮书,火焰骤息。
谢衍难以置信。
我轻笑:「想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本是我的东西。」
我自然知道怎么防范。
当年我花费毕生心血写成这本羊皮书。
但卦象显示我练不成长生,除非等到一个有缘人。
「我的有缘人就是你。」
我朝他的方向轻轻地握拳:「你从魏逢那看到的东西,还是还给我吧。」
噬魂不仅可以篡改记忆,还能读取记忆。
刚才谢衍骗了我,魏逢当时还没死。
他出门是为了在魏逢死前,读取他的所有记忆。
魏逢是天才,是唯一修成长生的人。
谢衍想要。
我更想要。
记忆抽取的过程,会有些痛苦。
谢衍清俊的脸庞因为过于用力暴出青筋。
我蓦地沉默。
过了一会儿后,我说:「如果刚才你选择不出门,或许我们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巫祝之间有天然的规则,我无法在自保的前提下伤害魏逢。
如果谢衍不曾对长生动心,不去见魏逢,我的所有布局都会失败,或许我就会做一个寻常人,陪在他身边。
但谁让谢衍是我的有缘人呢。
他注定成为我最完美的落子。
离开前,谢衍额间渗着密密的冷汗,一如初见。
他用最后的力气,问了一个在我看来有些可笑的问题:「你爱过我吗?」
我径直走向门外,没有回头。
「爱过,但我更爱长生。」
想了想,我和他说了此生最后一句话:「真的很烦你们这些恋爱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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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恋对象是只猫
非分之想:恰情动时见你
嫌我矮别直说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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