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在我身上看到世人对她那种崇敬之意,宋锦安明显有些不爽,她盯了我许久才继续道:「宋玉锦,我说过我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赢家,不知姐姐看着我这个庶妹与太子大婚时,看着我名满天下时,心里是何滋味?」
我勾了勾唇角,轻笑道:「自然是替太子妃你欣喜的,慕南一役,身为嫡姐,我还未来得及向太子妃道贺,今日赶巧,我便在此先恭贺太子妃了。」
所有的试探都落了空,她眼底浮现出几分错愕,脸上的烦躁更甚了。
片刻后,她敛了敛心神,对着我冷哼一声,愤而拂袖离去。
与我擦肩时,我尚能听到她在我耳边低低道:
「宋玉锦,你愚昧至此,与你相争,真是毫无乐趣可言。」
「我看这宋静安,眼睛都快长到天上去了!半点不知礼数!真是欠揍!」宋静安刚走,拓跋灵儿便咬牙切齿的对着她的背影挥了挥拳头。
我望了一眼宋静安远去的方向,然后拉着拓跋灵儿走进了茶馆。
午时刚过,茶馆内已经坐得满满当当。
茶馆内搭的小戏台上,说书先生猛一拍惊堂木,说的是慕南叛乱的故事。
而这故事中,最为精彩的一幕,自然是太子妃宋静安研制火药,不畏乱匪,亲自南下救夫之事,满座茶客,闻之无不摆手叫好。
人人都在感叹宋静安巾帼不让须眉,不仅才学胆识过人,就连火药这种奇物都能发明出来,简直就是上天赐予大梁的神女!有此神女,实乃大梁之幸。
听着众人喝彩不断,拓跋灵儿甚是不满地望向我:
「玉锦姐姐,你带我来茶馆,就是为了听这些么?」
我不紧不慢地斟好一杯茶,才缓缓开口:「灵儿,依你看,宋静安到底如何?」
闻言,灵儿杏眸微瞪,轻哼一声道:
「依我看,她宋静安最是狂妄自大了!就算如这些人所言她确实有些本事,可纵使她有天大的本事!她也不过是一届凡人,是大梁万千子民中的一个!难道还真把自己当神女了不成?!」
我点了点头,拓跋灵儿虽然素来骄纵,但她到底也是一国公主,所思所言,自然有其道理和见解。
只是,物极必反这个道理,我懂,拓跋灵儿懂,但宋静安却不一定懂。
12
宋静安盛名远扬,一时间,天下人都在传颂她的奇闻异事。
她在京中更是风头无两,前去太子府巴结求见之人,真真是快将太子府的门槛都踏破了。
就在宋静安风头最盛之时,坊间的流言却忽然生出了异相。
因太子先前曾为娶她而忤逆圣上,再加上此次慕南太子被劫一事,百姓对太子的看法已然发生了改变。
更甚至不知从何处传出了太子德行有亏,能力不足,难担储君大任,如今能继续安坐储君之位,也不过是因为有宋静安这位神女太子妃傍身。
此言一出,太子瞬间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街头巷尾,越来越多的百姓对太子生出了不满。
违背婚约,是太子背信弃义,退嫡娶庶,是太子罔顾体统,南下被劫,是太子思虑不足,被困贼营,是太子谋略欠佳。
总之,一切的矛头都落到了太子头上。
与之相反的,是在太子这一桩桩荒唐之事后面,都有宋静安那越来越引人瞩目的身影。
身为男子却事事不如自己的妻子,甚至要靠妻子的功绩建树来维持自己的地位,这样的言论,哪怕是普通人家听了都会觉得羞愧难当。
更何况楚云珩还是身着黄袍,满身傲骨的太子,代表着的是皇家的颜面。
随着流言四起,朝中官员开始纷纷上奏,请旨让陛下重新考虑储君人选,万不能让一个不得民心的皇子继位。
看着满纸对太子的斥责,陛下气得将书案掀翻,折子散落一地。
当天夜里,一纸圣旨传入太子府。
太子被罚禁足一月,抄写治国论百遍,原因是耽于女色,疏于研学,难当大任。
而宋静安,虽然陛下没有将她禁足,但也因此对她生出了不喜,更是悄然撤掉了她可以自由出入皇宫的权利,以示警告。
经此一遭,饶是太子再是疼爱宋静安,两人的感情也还是生出了嫌隙。
太子禁足期间,更是以需要静心反省为由,一次又一次的将宋静安拒之门外。
宋静安急切的想挽回一切,于是不得不暂时收敛锋芒,一心讨好陛下和太子。
南方水患频发,她便辅助太子编写治水经。
西北异族挑衅,她就向太子谏言兵法妙计。
次年夏末,北方大旱,颗粒无收,饿殍遍地,无数难民涌入京城,她又以太子之名,沿路搭棚施粥。
……
她的努力没有白费。
在她使劲浑身解数,将所有荣誉都署上太子名字后,太子的声誉不仅逐渐恢复,还大有超越从前之势,甚至还被陛下钦点协理批示奏折。
太子不再对她避之不及,她也如愿复宠,变回了曾经那个骄傲的太子妃。
13
就在宋静安刚松了一口气之时,太子却忽然病倒了。
这一病,病得格外蹊跷,整个太医院的太医们竟是全都诊不出个所以然来。
直至惊动了隐居已久的天下第一神医华云青。
而传闻华神医曾与前皇后是青梅竹马,早在前皇后嫁予陛下时,他就立过誓,此生再不医治皇家之人。
然而为了太子,陛下不得不亲自前去请求华神医出山,且亲自入宫为陛下诊治。
可神医却要陛下在众目睽睽下立下一份字据,若要他出山医治陛下,便要太子迎娶他的养女为妃,日后太子若是登基称帝,便要立其为后,为后宫之首。
唯有如此,他才愿意破除誓言,出山救治。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满京城的人都不由得再次关注起了宋静安。
她与太子成婚不过一年有余,太子妃之位也方才坐稳,现如今,竟是忽然又冒出来一位神医养女与之相争。
宋静安自然不愿,但看着床榻之上日日昏睡,消瘦不已的太子,她却是一句反驳之话也说不出口,最后竟是一时急火攻心,小病了数日。
这一病倒是被宫中太医诊出身体有恙,此生都无法生养。
帝王之家,无法生养意味着什么,宋静安心里自然明了。
一夕之间,宋静安受到重重打击,加之陛下几番劝说,许诺不撤她的妃位,只让华神医之女与她平起平坐,以担为皇家传宗之责即可,她到底还是含泪点头应允了。
时隔一载,太子再次大婚,京中万户门庭再次点缀红绸,热闹万分,白马上的少年郎依旧是春风满面,喜轿里的美娇娘仪态端庄。
我和拓跋灵儿坐在街边的茶楼里,看着太子府的人沿街发放喜点,个个喜气洋洋。
拓跋灵儿不由得有些唏嘘,
「宋静安那般骄傲的人,如何能接受得了这番景象,想当初,太子可是为她许诺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我轻抿了一口茶,「这世间,多得是变幻莫测之事,就连与你朝夕相处之人,也有可能忽然性情大变,更何况是万般不容己心的帝王家,她既然执意要嫁入皇家,就应当知晓,不管曾经立下过何等的山盟海誓,在君王面前,都将如云雾般易逝。」
拓跋灵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后喃喃道:「如今我算是懂了,为何当初陛下要选玉锦姐姐你当太子妃。」
我微微垂了垂眸,这一世,许是我处处抢占先机的原因,很多事情发展得都比前世更快,而宋静安也比前世更加急迫了。
这般急迫,倒是让她乱了章法分寸,过得比上一世糊涂了。
「太子妃之位确实并非人人都担得,但我亦是庆幸坐上那个位子的人并非是我。」
听了我的话,拓跋灵儿疑惑得眨了眨眼道:「为何?」
我轻叹一口气,看着铺满长街的迎亲队伍,轻声道:
「这世间最难揣测的,便是人心,更何况是帝王之心呢?」
14
新人入府,太子陪伴宋静安的时间少了许多。
起初宋静安还心有不甘,日日以泪洗面,甚至用尽了各种手段花招,只为将太子从华盈芷的屋中骗走。
太子对她亦是心中有愧,所以明知她是在耍小性子,也会立刻抛下华盈芷前来陪她,甚至还会带上她喜欢的吃食首饰,贴心地陪她用膳,与她相拥而眠,讨她欢心。
可这样的日子并没能持续太久。
华盈芷嫁入太子府不到半年,便被太医诊出了喜脉。
太子是陛下的嫡长子,而这个孩子,无论男女,都将是皇家的嫡长孙。
陛下闻之大喜,无数赏赐如流水般被抬进了太子府,太子陪伴华盈芷的时日也越来越长,也再顾不得宋静安耍的那些小性子了。
日复一日,宋静安肉眼可见的憔悴了不少,身段也愈发轻薄消瘦。
太医前来为她诊治,只道她是郁结于心,需要静心调养。
太子知晓后,倒是又时常去看望她了,宫中赏下的珍贵补品,大多也都进了宋静安的院子里。
尽管如此,宋静安的情况也依旧不见好转,甚至一日比一日严重,太医更是直接断言,她积郁成疾,时日无多了。
直至华盈芷怀孕满七个月时,我收到了宋静安派人递来的帖子。
她说她想见我。
如前世一般,到了最后,宋静安想见的人,还是我。
收下帖子,我命青蔓做了一份桂花糕,这是从前的宋静安最爱的点心,也算是我给她的最后一份礼物了。
15
我刚一踏进太子府,便远远望见了一抹湖蓝色的娉婷身影。
华盈芷挺着孕肚,一脸淡然娴静的站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余光瞥见我,她缓缓回过身,冲我莞尔一笑,明艳不可方物。
她的一举一动,端庄大方,全然不像一个养在山野的采药女,倒像是个自幼被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
看着她娴静温婉的模样,我心底了然,到底是皇家,找到的人要远比我所想的出色不少。
只不过,要找一个除我之外真正担得太子妃之位,却又能顺理成章嫁给太子,而不受宋静安阻止的人,应当也是费了陛下不少心思。
到了宋静安的屋里,我看见了她无力的倚在床榻上,脸色苍白消瘦,整间屋子都缭绕着一股腥苦的药味儿。
见到我,宋静安的晦涩无光的眼眸亮了亮,随即便是一阵急促的咳嗽,似要将魂都给咳散了。
「妹妹找我来,所为何事。」我挑了张离她不远的椅子落座。
她咳了片刻,才平缓下来,满是探究地盯着我:
「宋玉锦,你曾说过我是缕异世幽魂,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些什么?!」
我望着她,轻轻勾了勾唇角,「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以你如今的模样,又能做些什么呢?」
听了我的话,宋静安瞳孔猛地一缩,眼底快速划过一丝惊慌,
「不可能!这不可能!我穿越来时,在原主的记忆中,你从未有过未卜先知的能力!你不是宋玉锦!我就说为何我斗不过你,明明我才是天选之人,明明一切都该如我所预料的那般发展才对!是你!一切都是你在搞鬼对不对!!」
她伸手指着我,面目逐渐狰狞疯狂,看起来似受了巨大的打击。
若不是她此刻已经病入膏肓,我毫不怀疑她会扑上来将我撕碎。
我站起身,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她,神情冰冷,
「从始至终,我都是宋玉锦,而你斗不过的也并不是我,而是你口中这个封建社会。你瞧不起这个所谓的封建社会,仗着自己会些旁人不会的东西,便敢招摇过市,盲目出头。」
「但你可曾想过,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是因为那些你所不屑的封建法度,才能得以发展延续,而你,自以为能无视世间法度规矩,能让一切如你想所的一样发展改变,但你忘了,你妄图操纵的,不是没有思想的提线木偶,而是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人,所以从一开始,你的结局就早已注定。」
我话刚说完,她便猛地抱住自己的头,疯狂摇头,满眼不甘:
「你胡说!你胡说!!我被选定穿越到这里,我就是这里的主角,主角是不会输的!!你等着,等我好了,我一定会让太子以妖女的罪名处置你!」
事已至此,我忽然有些可怜她了,活到现在,她竟是依旧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落到这般田地。
轻叹一口气,我轻声道:
「宋静安,最是无情帝王家,或许太子对你曾经有过真心,但你太过离经叛道,言行举止皆是出头太过,却又心机不足,他们自然是留你不得。」
从头至尾,若说我是否算计过宋静安,那自然是有的,但我也不过算是推波助澜之人罢了。
真正将她推入死局的人,是太子,是陛下,是皇权,是她自以为太子对她坚不可摧的爱,也是她自己。
若非她太过急于出头,以至功高盖主,她也理应能在多活几年,直到太子真的厌倦了她,才备受冷落,郁郁而终。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被自己最爱的人,一点一点喂下致命毒药,直至无力回天。
我的话,应是点醒了宋静安,她忽然安静下来,怔怔地望着我,满眼皆是苍凉。
片刻后,她才双唇颤抖地嗫喏道:「你是说,云珩哥哥他……不,不会的,他是爱我的!爱我的……」
如何不会呢?
宋静安当初落水后,亦是有太医替她诊治过的,那时的她尚还康健,也能生养。
如今不过短短一年,她便突然不能生养了,陛下更是以此为柄,撮合了太子和华盈芷。
现在华盈芷有孕在身,地位更加稳固,她却久卧病榻,病入膏肓,连太医都无法救治,这一切,都太巧了不是吗?
加之宋静安自生病后,所有吃食,都是宫中送来的,她会落到这般田地,其实早就已经有迹可循了。
见她逐渐绝望下去,我也无须再多言,将特意带来的桂花糕放在一旁的茶桌上,转而离开了房间。
16
三日后,我便听说宋静安死了,死在了太子的床榻上,太医赶到的时候,只看到满榻鲜血。
太子和宋静安双双倒在床榻上,宋静安的手中还握着一把匕首,临死前,她用这把匕首,削断了太子繁育子嗣的根本,也削断了他登基称帝的可能。
太子妃华盈芷闻讯晕厥,以致早产,诞下了一名女婴。
我甚为震惊,尽管我一早便知,以她的如今的性子,在知道真相后定会做点什么,但却没想到她竟能如此毒辣狠绝。
不过她这一出,倒是差点牵连了宋家。
虽然楚云珩伤了根本,再无继位可能,但他到底是皇子,而宋静安又是宋家庶女。
伤害皇子的罪名,陛下无法同一个死人追究,便将怒火转到了宋家头上。
所幸宋家世代忠良,又有功绩傍身,为一个废太子与宋家闹翻实在是不够聪明。
况且宋静安病故之事,皇家亦是理亏,最终,一场风波以宋家上交了一半兵权而得以平息。
对此,父亲倒是松了口气。
宋家身居高位多年,一直是陛下的心病,如今兵权虽削,但却解了陛下的心结,也换来了宋家更加长久的平安。
京城忽然就平静了下来,楚云珩获封云王,封地划在了慕南一带,不久便要启程离京。
陛下也立了新储,正忙着给新太子择妃,一切好像又回到了正轨。
楚云珩离京那日,忽然到访宋家,与我见了一面。
再次见到他,只觉得他变了不少,当初的翩翩公子,如今看起来病态颓然,没了傲气的他竟是有些阴郁压抑。
他望了我许久,才问我,若是当初他选择了我,是否一切都会不同。
我摇了摇头。
不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他选择的人,都不是我,只不过上一世,他虽没落到这般凄凉,却也因宋静安无知拖累,开罪陛下,最终在夺嫡之争中败下阵来。
所以,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从始至终,他的结局都早已定下。
见我决绝如此,楚云珩沉默片刻,直到眼眶微红,才喃喃道:「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说罢,他踉跄着离开了。
半月后,我收拾好行囊,坐上出城的马车,终是离开了这座困住我两世的城池。
「玉锦姐姐,你真的不后悔吗?那可是太子妃,未来可是要当皇后的。」马车里,拓跋灵儿惋惜道。
我挑挑眉:「那你又为何要走,当太子侧妃,将来做贵妃,与我携手后宫不好吗?」
「呸呸呸!」我话音一落,拓跋灵儿连忙啐道:「以我的性子,若是入了宫,只怕死得比那宋静安更快!我还是乖乖滚回北汗,当我尊贵的公主好了!至于和亲之事,还是让我父皇另派高明吧!」
新储择妃,我依旧是最佳的人选,陛下也有意让我继续当那看似尊贵无比的太子妃,除了我,一直还未婚配的拓跋灵儿也成了侧妃人选。
但这一次,我与拓跋灵儿都婉拒了。
这段时日,皇家种种,我早已看得透彻,而也如我当初所言,我一生所求,不过就是平安顺遂罢了。
我掀起帘布,随着马车逐渐前行,原本庞大的京城在视线中逐渐变小。
既然上天又给予了我一次机会,那这一世,我总得有片刻是为自己而活,而非如前世一般,永远困在京城之内,踌躇执念一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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