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琼枝御叶

她张了张薄唇,与此同时,正午门外的击鼓声挡去了商歌的声音。

…朕没听见商歌临走前留给朕的一句话。

10

朕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皇后的位置是被朕弄没的。

[商歌!]

姽婳去内侍省拿衣裳,朕正在走神,竟没注意到鱼名韵推开门口几个宫女闯入了朕的主殿内。

她一把掀翻了朕面前的茶具,凶神恶煞。

[陛下才离开皇宫不到十日,你就等不及寻本宫的麻烦了?]朕好整以暇地把茶具扶正,擦了擦桌上的水渍。

鱼名韵显然不想作罢,直接一把抓起朕的手质问朕,[此次亲征是你提议的吧?陛下出征带的是你商家的后辈,这是摆明了要给你商家功名?怎得?你哪学来的枕边风?我父亲三次请见陛下都没有见着陛下,想必也是你教唆的吧?]

[你多虑了。]朕冷哼一声甩开她的手,[你的确甚蠢,陛下岂可被干扰?再者,谁人不知当初鱼将军和先帝出征便是浑水摸鱼才得了奖赏爵位?带你们去岂非给敌人看笑话平白打败仗?]

[你!]鱼名韵怒发冲冠地指着朕,[你敢诋毁我族?]

[先帝给鱼家一个面子,赐了爵位,你便沾沾自喜引以为傲了?京都有多少爵位你数得清吗?]朕冷哼一声,[这随手一丢的爵位也就你当回事。]

随后鱼名韵气急败坏地走了。

但朕没想到,当时和她的冲突话语竟然给朕带来的是弥天大祸。

两个月了,朕在这两个月只收到商歌一封亲笔,便再无其他音信。朕回信无数,每日如坐针毡,仍不知太衢山战况如何。

京都下雪了,朕打算带着姽婳去看雪,结果刚穿上镶绒貂裘就看见破门而入的母后,以及母后身边的鱼名韵、襄昭仪。

[跪下!]

朕还没来得及跟母后行礼,就被母后一句跪下给说蒙了。

朕这两个月安分地跟冬眠的蛇一样。

随之,母后身后冒出两个侍卫,直接冲过来把朕强迫性地按在地上。

姽婳一着急,跪在朕前面央求,[太后,娘娘什么也没做啊。]

她刚说完,鱼名韵便一脚踹在了她胸口,还不屑地骂了一句。

[贱婢!]

姽婳吃痛的倒在地上。

朕的面前,竟敢这样对待朕的奴婢?!

[鱼名韵,你…]

话语未完,朕就被母后不分青红皂白地一巴掌打了过来。

脸颊泛着火辣辣的疼痛,朕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陌生的母后,她眼底尽是冷漠,这是她第二次打朕。

[大周的皇后好生威武啊,你竟敢瞧不上爵位,贬低了整个京都里先帝亲封的所有名爵家族,你要作甚?妖言惑众的让陛下带着你族的后辈去太衢山谋功名?你居心叵测,这般城府!哀家的倾权不顾性命带兵在太衢山厮杀,你不祈祷他平安归来便罢了,居然还在京都搅局?如今世爵们日日上奏弹劾你族,你一句话弄得朝廷动荡不安,这就是你大周皇后该做的?]

朕忘记了,曾经为了建立大周,那群跟过父皇的人都被封了爵位,他们是大周最泛滥的东西。

[一群吸血虫罢了,我迟早废了他们。]

朕此刻说的话是朕的意思。

母后一听,气得脸都白了。

鱼名韵连忙去安抚母后,笑意阴柔地睨向朕,[太后别生气了,陛下可舍不得皇后出事,咱还得帮着皇后呢~]

[商歌,你真是有恃无恐啊。]母后突然瞪着朕,[陛下舍不得废了你,哀家难道不敢?]

朕当即一怔,母后想做什么?

[来人!传哀家的旨意,既今日起商歌不再是大周皇后,贬为庶人!赶出皇宫!永不许她踏入皇宫半步!]

11

朕不该小觑女人,她们真的会要了人的命。

冷,饿。

饿得朕头皮发麻,冷的四肢僵硬。

姽婳四处辛苦寻觅而来的,便是一碗清水粥,即便是被她一直护在胸口处,端来给朕的时候已然冰冷。

朕居然在这里遭罪?

[奴婢寻的这处桥洞偏僻,鱼家那群人不会找到的。]她把朕的胳膊撩开,为朕被鱼家人打伤的地方上药。

朕看着胳膊上的伤痕,悔恨自己没有好好学武。

但朕庆幸受伤的是朕,不是商歌。

若是朕没有和她互换灵魂,怕是在太衢山厮杀的是朕这样三脚猫功夫的人,朕还真不知有几分胜算。到那时商歌被废,或许可以凭借一身本事不被鱼家人欺负,但她一样要颠沛流离。

[这药是奴婢赊来的,娘娘您就…]

她说到一半,商歌身体自带着灵敏天赋让朕听见百米之外有脚步声!

[嘘!]于是立马捂住了姽婳的嘴,[有人来了。]

姽婳懂事地点了点。

逐渐清晰,愈发逼近,朕依稀可以辨别出是三个人!

正当朕打算拉着姽婳逃跑的时候,不知哪来的一棒子,狠狠地敲在了朕的后脑,朕在姽婳着急的呼唤声里昏厥了过去。

再度睁开眼的画面,朕永生难忘。

寒冬大雪落在朕的脸上,朕被按在地上拽着头发无助地看着姽婳被人凌辱,姽婳的惨叫声盘旋在朕的心里。

[疯子!你们这群疯子!]

朕真后悔学了一肚子文墨,这个时候骂人都没什么杀伤力。

[疯子?]鱼家雇来的人笑得格外恶心,嘴里满是熏人的臭气,[若不是因为你曾经是皇后,我们连你也办了!]

另一个男子摸了一把脸上的雪,满意地穿好了裤子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姽婳,瞥了朕一眼。

他们丑恶的模样让朕如何嘶吼也没有用,嘴里咬出血了朕都不曾反应过来。

[我一定会让鱼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朕说罢,他们不屑地呸了一声,便轮番殴打了朕,鞭子、棍子,甚至是坚硬的石头都不停地砸在朕的身上。

该死的,这是商歌的身体…

一声尖叫,姽婳不知哪来的力气从地上爬起,她用带着淤青和侮辱痕迹的光裸身体覆盖在朕满是鲜血的身体上护着朕。

朕承认朕的心情不再是愤怒,而是对姽婳的怜悯,朕承认自己连一个女子都不如了。

[把她拖走!]

眼看三人把姽婳不留情面地拖住,她白皙的身子几乎融入雪地里,留在触目惊心的一条血痕迹。

朕登时脑子里有个念头,若是姽婳死了,朕也不必活着去见商歌了。

[朕跟你们拼了!]

于是朕随手捡了一块石头,不要命的像个疯子一样冲向鱼家三人。商歌的身体极度饥饿的状态下没什么力气,但朕咬着牙一拳砸在了某个人的太阳穴上!

朕踉跄的站稳了,染着血的模糊视线里,那人直直倒入雪地里一动不动了。

剩余两人急忙去摇晃昏死的那人,[麻子,麻子你醒醒!]

[没…没气了?]

两人看见死在地上的麻子,惊恐地看了朕一眼。

朕害怕他们冲过来杀了朕,但朕就是要死死盯着他们,死也要死得有体面。

结果,他们居然哆哆嗦嗦地走了?!

[她身上有商楚教的本事,咱们还是撤吧?]

[商歌,你杀了麻子,你给我们等着!]

待他们彻底离开我视线的那一刻,我看了一眼冻得嘴唇发紫的姽婳,终究是体力不支的一头栽倒。

[娘娘!]

12

风水轮流转,两级反转。

朕在此醒来的时候没有感觉到刺骨的寒意,而是很暖和?

意识到环境变了的朕猛然睁开眼睛,视线内金黄一片,双龙戏珠的天花板,龙图腾的宫毯…

朕在皇宫?

[陛下,您终于醒了?]

这时,一道声音传来,着急迎门而入的是朕身侧的赵安?

[朕怎么会在这里?]朕问道。

[陛下不记得了?]赵安疑惑了一下,然后满脸担忧,[陛下今日凯旋,京都满城欢喜!但谁知道今日为冬日最冷的一天,陛下刚到正午门便冻得晕厥坠马,吓得奴才们险些心儿都不跳了!太后也被您吓晕了,太医院分两拨照顾呢。]

朕胜了?朕怎么会突然胜了?

不对,是商歌胜了!

那她呢?

[朕的皇后呢?]

赵安一愣,面色为难,支支吾吾得攥紧了手站在那说不出话。

[太后废了皇后,对不对?]朕说道。

赵安惊讶地抬起头,[诶?陛下…您不是人在太衢山吗?皇后被废的事情您怎么会知道?]

原来如此,朕在商歌的身体里遇到了濒死,便自主回到了自己原本的身体里,那么便是说……

商歌危在旦夕!

朕一把推开赵安,随手拿了披风就大步流星地出门。

朕不能慢,朕要快些去桥洞底下,朕知道如今姽婳和商歌的状况根本走不远!

[陛下,陛下!外头下大雪,您不能这样就出去啊!]赵安在身后追逐,[陛下,龙体,龙体啊!]

朕下床下的着急,没有穿鞋子,披风里面就是裹衣。但朕知道商歌此刻比朕还要冷,冷得骨髓都疼!

突然,迎面而来一批人。

[陛下?]鱼名韵搀扶着太后看见了朕,满眼担忧地走了过来,[陛下您怎么这样就出来了?]

啪——!

朕这一巴掌,绝不留情!

鱼名韵摔倒在雪地里,母后震惊地看着朕,[儿啊,你这是做什么?]

[女不教,父之过,把鱼将军给朕叫来!]

说罢,朕不关身后疑窦丛生的脸,更不理会他们的震惊,从一旁侍卫腰间抽出了一把刀就跑去铁骑队里牵走了朕的马。

出了正午门,朕身后跟着几百位带刀侍卫,他们生怕朕出事,不过他们来得正好。

[带人将京都城门给朕关上,任何人不可出入!]朕挥舞着刀指挥道,[将全部爵位世家都给朕包了,少一个,朕唯你们是问!]

他们即便是蒙圈,也要听命,二话不说地去了。

朕便直冲一个目的地,那便是桥洞。

雪地里飞奔让朕冷得瑟瑟发抖,不过朕的马儿尚且懂事,不到一炷香,便把朕带到了这里。

这里除了姽婳被撕碎的衣裳和血迹以外,再无其他。

[商歌?]朕慌乱了,朕不安地四处寻找,[商歌,姽婳?]

她们走了吗?

还是鱼家后面来人了?

朕不该在路上处理那些事情耽误时间的!

于是,朕无助地蹲在白皑皑的雪地里,崩溃地哭了起来。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无比的声音。

[陛下?]

朕猛然回头,商歌惨白无血的脸就在朕的眼前,她眼里满是意外和泪水。她躲在一堆雪后面,抱着方才救朕的奄奄一息的姽婳。

[朕…来了。]

13

凤翥鸾翔,朕要商楚将军的话不再是奢望的祝福!

南蛮输了,他们的首领头颅是商歌砍下来的。

将士们带回来的战利品数之不尽,朕很满意。就是耳边是哭泣和求饶声让朕感到轻微的不悦。

[儿啊,你…]

母后刚开口就被朕一个眼神驳回,朕寒意无比地看着她,朕与她之间只剩下冷漠的疏远和失望!

朕坐在龙椅上,身侧是重新穿着皇后礼服的商歌。

[来人,把鱼夫人的双手剁了发配磷南,终身不得入大周。]朕看着跪在主殿上声泪俱下的鱼家人,心中恨意更曾,[再把鱼将军贪污的银两记载下来,盔甲褪去,拖出去轮棍打死不入宗庙。]

[陛下,陛下饶命啊!]鱼名韵哭着爬到朕的脚下磕头,后有恍惚想起什么朝一旁面无表情的商歌磕头,[皇后娘娘,是臣妾…一切都是臣妾的错,您要罚就罚臣妾吧!]

朕看了一眼商歌,她不言不语,但眸底的冷意和哀伤是朕不可能忽视的。

若是你心善,那朕来。

[鱼名韵。朕以为表里不一不适合形容你,所以朕赐你一个牌匾,再把你送去一个好地方。]

鱼名韵脸上挂着泪痕,[何…何处?]

[朕赐你:忠贞烈马。]朕对她惊恐的表情笑了笑,[自然是送去养瘦马的地方,但你既然忠贞,那便一辈子不得离开养瘦马的好地方。哦对了,你的好姐妹襄昭仪也会和你一同去的。]

[不,不要啊,陛下——!]

伴随着惨叫和嘶吼,鱼氏一族被拖拽离开,主殿顷刻间安静了不少。

[传朕的旨意,既今日起,京都里的所有弹劾过皇后商氏的爵位世家全部除名贬为庶人。]朕面无表情地看着母后投来惊愕的目光,而后继续说道,[若是有人不服从,杀无赦!]

母后朝朕走来时脚步不稳,腿软了一下。朕没有扶她,而是吩咐她好生休息,没事不要来见朕了。

关于废后重新坐上皇后一事,无人敢非议。

非议的…都被处理了。

朕不说自己是明君,但朕能因此戴上暴君的头衔,所以朕封了一些功臣为爵位,重新定义了爵位的意义。

[姽婳的伤势好了,这几日她也愿意出来走动了。]商歌说道。

朕点了点头,[朕打算将姽婳定为大周的圣女,往后不论什么条件朕都应允她。]

闻言,她意外地看了朕一眼,而后笑了笑。

这样祥和的气氛让朕突然想起什么,于是问道,[太衢山亲征之日你带兵离开,朕没听清你说了什么?]

她先是一愣,随即莞尔一笑,模样甚美,朕看得如痴如醉。

[我那日说的是『陛下,臣妾一定会活着完成你的心愿』。]

朕怔怔愣在那,原来真的和姽婳说得一模一样,朕的桩桩件件商歌都记在心上,包括太衢山。

朕虽然没有太衢山那段记忆,但是商歌又为了太衢山一事吃了多少苦?

她把朕的心愿一一满足了,朕呢?

我女之嫁,凤翥鸾翔。

朕突然想到了商楚将军的愿望,顿时明白了商歌的心愿是什么,朝着不远处的赵安挥了挥手。

[既今日起,大周整个后宫散去,将她们遣出皇宫。往后不再召任何秀女,朕只留商歌一人。]

顿时,所有人惊诧地望着朕,商歌也不例外。

[你疯了?]商歌第一次失态地发言。

[朕没有疯,朕还要封你为兵马大将军,做朕大周唯一一个女将军!]朕认真地看着面前目瞪口呆的商歌。

不日,朕的旨意传遍了整个大周。

或许一夫一妻的皇宫世人都没有见过,既然世人没有见过,那朕就让他们好生瞧一瞧没有嫡庶之争、没有钩心斗角、没有兄弟相残夺皇位的清河海晏的大周。

[你愿放弃战场,嫁给朕为笼中雀,又愿忍耐那些妇人当一个贤德妻子,朕又怎能无情至极的薄待了你?]

商歌不施粉黛的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珺璟如晔。

[桑榆非晚,臣妾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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