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棠棣之花

我问季知微,这边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吗,好吃的好玩的都算。

季知微说我把皇上形容得像个蠢猪,但他又挑不出什么毛病。

我们十分难得而短暂地达成了共识。

  • 季知微被关得无聊,开始拿我找乐子。

    「薛棠,你还活着吗?」

    我敷衍回答:「活着。」

    他上下打量我一眼:「穿成这样,你冷吗?」

    我睁眼看了看刚刚为了扮嫖客同样衣冠不整的季知微:「你冷了?」

    「我是习武之人,不觉得冷,至于你——」

    季知微解下披风抖了抖,隔着栏杆递了出来。

    我还没来得及感动,他接着说道:「看在咱俩的交情上,便宜卖你,二百两银子,童叟无欺!」

    「没钱。」我十分无语。

    季知微很大度的样子:「咱俩谁跟谁,让你赊一次,出去之后给钱就行。」

    我咬牙切齿道:「你等着,出去之后我马上就打 12315 举报你!」

    对面的人一笑,抬手把披风抛到了我的门外:「给你,钱记得给我啊。」

    要是穿越能带着手机一起穿就好了。

    不必打 12315 了,我踏马直接报警。

  • 我看着地上那罪恶的披风拒绝向黑恶势力低头的时候,两个穿着官服的人走了过来,打开了季知微的牢门。

    想到这人被带走世界终于能安静了,我顿时如释重负,抄着手凑到门口幸灾乐祸,想看他被提走的样子。

    谁知前面那人把门打开后,毕恭毕敬地给他行了一礼。

    「平身吧。」季知微利落站起来,「钥匙给我。」

    他拿了钥匙来到我的牢门前,高挑身材把我挡得严严实实,开了锁后把扔在地上的披风捡起来递给我。想到一会儿要出去,我没再跟他较劲,接过来把自己罩上了。

    「大人,下官带您从小路走去后院更衣。」刚刚来的人对季知微说,「到时候季大人从后门出,往东走就到客栈了。」

    我跟在季知微旁边:「老季,这是你的人?」

    「是啊。」季知微疑惑地看我一眼,「他叫方咏,当年还是你向我引荐的他,你忘了?」

    「哦,刚才太暗,没看清。」

    我把披风的帽子又往下拉了拉,还好这个方咏十分绅士,一眼都没多看我。

    方咏转身问:「季大人,听说薛大人也来了江北,您二位没一起么?」

    季知微满不在乎地回答:「薛棠狡猾得很,早就跑了,我正要去找她算账,你要是想见她,晚上去客栈寻吧。」

    我狠狠地朝他的小腿肚子踢了一脚。

    结果季知微走得依然稳稳当当,我却被他抬起的腿绊得踉跄了好几步。

    行吧,靠武力是赢不了他了,等我换上男装,一定再杀回来干翻他!

  • 到了客栈之后有探子来报,说皇上来江北是来找人的。

    季知微冷笑一声:「真是奇了,什么人值得一国之君不远万里地过来亲自找,还找进青楼里了?」

    我灵光一闪:「找谁?是不是叫黎欣?」

    探子说啊对对对,好像就是叫这个,皇上之前先是派人来找,听说人在江北一带就亲自来了,结果到了之后先去了青楼,听说两位钦差大人也在,就想抓人问罪,找了半天没找着,最后在青楼睡了一晚就走了。

    还好我当时跑了,要是这个大把柄到了他手里,借题发挥加上新仇旧恨,高低给我判个流放吧。

    我这个前男友杨栩,和很多经典渣男一样,有个白月光的初恋,就叫黎欣。能让他老人家费心去找的,估计只有这位红颜薄命惨遭车祸至今昏迷不醒的初恋女友了。

    我保证,我当初但凡事先知道这件事,就算他把我家天花板掀了我也不会答应和他在一起的。

    但白月光没找到所以去青楼睡了一晚,这是什么,爱但不完全爱吗?

    季知微问我黎欣是谁,和皇上什么关系。

    我走神没回答,满脑子想着,同名同姓的人这么多,这么找下去迟早累死这个崽种。

    想着想着就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我拍了拍手站起来,拿了纸笔,把我印象里的黎欣画了下来:「老季,你准备什么时候起兵?」

    季知微沉声说:「半年内。」

    「再早点可以吗?」我满意地看着自己的画作,「如果你马上回京,我留在这边拖住皇上,这些时间够你部署吗?」

    他勾起唇角:「够了。正好,不用担心回京后皇上揪着今日的事问罪了。」

  • 我喊了两个心腹来,让他们想办法,让皇上「不小心」看到这张画,再让他「费心费力」查到画上的姑娘在岭南。

    回头去看季知微,他已经写好了请罪的奏折。

    我瞄了一眼,大意就是皇上您来了我没去拜见,我错了,但坚决不改,所以依然不准备去拜见你。我明天就要去江边治水了,您吃好喝好自己玩去吧,咱们有缘再见。

    可能是为了显示自己的真诚,满页的词藻堆砌得花里胡哨。

    我忽然有点同情杨栩:「你是不是故意想让皇上看不懂?」

    其实我不太明白他为什么对皇上有这么大的敌意,跟我这个前女友比,有过之无不及。

    但没关系,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

  • 我和季知微连夜驾车到了江边,天蒙蒙亮时,我准备带着人巡视,他从马车上下来后直接牵了匹快马,准备顺着小路赶往京城。

    等皇上被我忽悠去岭南,我就回京城跟他会合。

    季知微一身黑色劲装倒是利落,两步翻身上马,握着缰绳回头跟我说:「我走后你一定要多加小心,这几个暗卫留给你,若是遇到危险,就立刻回京。」

    我说你放心吧老季,我怎么可能为了事业牺牲自己的生命,要是出了事我肯定是第一个跑的。

    季知微被我整不会了,最后尴尬地拍马走了。

  • 江边的百姓大多已经迁移到安全地带了,但房屋和田地被淹得狠。

    我上山下乡听县令汇报工作的时候,又下起了雨。

    为了体现自己身先士卒的精神,我冒着雨蹚着水,亲自上阵看热闹。

    筑堤的工人备受鼓舞,干活都快了三倍。

    有人都感动哭了,抹着泪说薛丞相看着呢,没法偷懒了。

    我卷起袖子想过去帮忙,周围人大惊失色地拦我,说薛丞相千金之躯千万别去,赶紧上岸歇着吧。

    我们僵持不下,最后以我没站稳一屁股跌进了水里而告终。

    众人七手八脚把我搀起来,我从水里捞起掉下来的乌纱帽,意外发现帽子里有只大王八被我捞上来了。

    我把它带回住处养在了缸里,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季知微」。

  • 杨栩是真的狗啊,收到季知微的请罪折子之后,问了一句怎么只有季国公的没有薛棠的。

    还能为什么,我忘了写了呗。

    侍卫找到我的时候,我正蹲在路边研究河道图。

    侍卫说皇上传我面圣。

    我不耐烦地挥挥手:「没空,不去。」

    侍卫很为难:「薛大人,您若是不去就是抗旨啊,小的也没法跟皇上交差。」

    我收了河道图站起来:「没见我忙着呢吗?有什么事不能改天说?」

    侍卫没办法了,说我不去也可以,让季国公替我去吧。

    但是季国公早就走了。

    我想了想:「你等着啊。」

    我吭哧吭哧跑回住处,把前几天捞的大王八抱出来给他:「它叫季知微,你带它去见皇上吧,皇上要问起来你就说季国公变成了大王八,有事跟它说就行。」

    侍卫抱着缸沉默地走了。

    第二天侍卫又来了,还把大王八给我带回来了,一脸为难:「皇上很生气,觉得薛相您在耍他。」

    「这都被他发现……咳,我是说,本官怎么可能对皇上不敬。」我心疼地往水缸里瞧了一眼,「瞧瞧,老季都被饿瘦了!」

  • 由于我态度过于蛮横恶劣,最后几个侍卫强行把我押送到了杨栩面前。

    半路上季知微留下的暗卫想动手把我救出去,被我拒绝了。

    我倒要看看这个小贱人又想玩什么新花样。

    不把他骗出去找他的白月光我跟他姓。

    关于他现在还没走这件事,我也很无奈。

    我手底下的人太高估皇上的智商了,以方咏为首的卧龙凤雏们,为了不让皇上怀疑,事情做得很干净,很自然。

    就是有点过于自然了,自然到杨栩现在都没能查到画像的出处。

    我说你要暗示他、引导他。

    方咏哭丧着脸说已经很努力地在引导了,就差直接告诉他想找画上这个人就往南走了。

    我叹了口气,这就是傻人有傻福吧。

  • 从江边到皇上的住处挺远的,走了一天都没走到。

    怪不得我这么过分他都没自己来逮我。

    黄昏时分,我坐在马车上昏昏欲睡,忽然想起来季知微留给我的诉状,是那天在青楼时嫣红姑娘的口供,我一直贴身放着,还没来得及看。

    我眯着眼打着哈欠把那张纸找了出来,只看了一眼就不困了。

    季知微来江北,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水患。

    黑纸白字清清楚楚地写着,胥州府尹刘禄,多年来借青楼老鸨之手,暗中买了无数娈童少女,藏在私宅,玩乐、虐待,可谓骇人听闻。

    嫣红就是其中一个。

    后来她长大了,刘禄对她没了兴致,十七岁的时候又被他发卖到了醉春风。刘禄势力太盛,嫣红即使被他虐待多年,即使被发卖到青楼,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直到季知微给她看了一封信,信上说嫣红年仅十岁的妹妹也被老鸨带走了,她这才说出了实情。

    这么大的事,他却瞒天过海了许多年,少不了砸钱来买通上上下下。府尹的俸禄就那么多,其他的路子,一定是无所不用其极。

    季知微是为这事来的。

    所以出发时他说,就算不治水,抓几个贪官污吏也好。

    方咏在旁边给我举着灯:「大人在想刘府尹的案子?」

    我点点头:「你查过吗?」

    方咏叹了口气,摇摇头:「说来惭愧,下官查过官府账册,也在坊间找过证据,还去了几次青楼……可这刘府尹手段太高,下官实在找不到罪证。」

    见我没说话,他接着说道:「大人,您不了解刘禄这个人,此人极其阴毒狠辣,了解实情的人,除了给他牵线搭桥的老鸨,其他的早已被灭了口,恐怕只有嫣红姑娘还活着了。」

    我听得头皮发麻:「她为何还能活着?」

    「下官不知,嫣红姑娘被季大人安置在一个园子里保护起来了,大人得空了可以去亲自问一问。」方咏又叹了口气,「季大人本是为此事而来,刘禄的势力太大,二位大人虽然官居高位,可人手不够,这刘禄无法无天,若是动起手来,季大人说他倒是无妨,可薛相您一介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季大人说他常常担心您被那卷宗坠倒了,更别说打架了,到时候只怕跑都跑不了。」

    我太阳穴直突突:「是不是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他也要攻击我几句啊。」

    「大人息怒。」方咏赶紧岔开话题,压低声音说,「其实季大人私下去过刘禄的私宅和后院,想直接把他买的孩子找出来,奈何守卫太严,季大人纵有盖世武功,也是一无所获。季大人说他原本不想回京的,但皇上抓住了二位大人的把柄,他留下来也没用……」

    正说着话,马车停了下来。

    侍卫的声音传来:「薛大人,到了。」

  • 我坐在院子里想着刘禄的事入了神,杨栩进来了我都没留意。

    一抬头看见这个晦气人,第一反应是卧槽,谁把我前男友从坟里刨出来了。

    白眼翻到一半时,忽然反应过来他现在是皇上。

    我赶紧站起来:「参见皇上。」

    杨栩冷哼一声,把一幅画拍到我脸上:「你画的?」

    我继续装失忆:「皇上,这画不是臣画的,但这画上的人倒是有些眼熟。」

    杨栩扼住我的手腕:「你见过这个人?在哪?」

    「回皇上,臣刚来胥州的时候遇见了这位姑娘,因为她容貌不俗,所以有点印象,臣记得她是打算出门的,好像是要去……」

    「去哪?」

    「去岭……」我忽然觉得喉咙滞涩,把「岭南」二字咽了下去。

    杨栩横眉冷眼看着我:「岭什么?」

    「皇上恕罪,微臣记错了。」我抿了抿嘴唇,「臣是在胥州府尹刘大人的府上见到这位姑娘的。」

    「真的?」

    「真的,微臣初到江北时,去见了刘府尹,在他府上与这位姑娘有一面之缘。」

    有身份,有理由,有足够的人手,真是个诱人的绝佳机会啊!

    失常发挥可以把刘禄送进去,正常发挥可以把这附近一半的人送进去。

    不知道能不能超常发挥把杨栩也送进去。

    我在心里给季知微烧了三炷香,对不住了国公爷,我觉得救人比造反重要一些。

    「来人,去那个刘什么府上。」杨栩走了两步又回头防备地看着我,「你也滚过来跟着去,这次要是再敢耍我,朕把你扔到江里喂鱼!」

    我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

    江里就江里,我又不是不会游泳,鱼和我谁喂谁还不一定呢。

  • 皇上的仪仗队浩浩荡荡地进了刘府,侍卫差不多挤满了整个院子,刘禄战战兢兢地带着全府上上下下的人跪在门口迎接。

    「微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刘禄又抬头看了看我,「这位便是薛丞相吧?下官刘禄拜见薛大人。」

    我没理他:「进去搜!」

    侍卫们领命走了进去,刘禄哆嗦着问我这是什么意思,又扑上来拽着我的衣角哭着说自己冤枉,嚎得我耳鸣。

    我奋力把衣服扯回来:「拉下去,堵上他的嘴。」

    离谱的是杨栩也跟着瞎生气,说我这么干会吓坏他的欣欣,没完没了地让我把侍卫们叫回来。我无动于衷,他自己跑过去给刘禄看画像,问他认不认识画上的人。

    刘禄说不认识。

    但他怎么说已经不要紧了。

    我们大家之所以欢聚在这里,是为了把这位罪行滔天的人贩子送进监狱。

    「薛棠!」杨栩怒道,「他说他根本没见过,你是不是又耍我!」

    我眉毛一跳:「他说没见过就没见过?哪个喝醉了的人承认自己醉了?哪个杀人犯承认自己杀人?皇上您去歇着吧,别在这添……天干物燥的,皇上当心龙体啊。」

    杨栩正要骂我,方咏递了盏茶给他,他指向我的手打翻了茶盏,泼了自己一身铁观音。

    皇上骂骂咧咧地换衣服去了。

    「你盯着他,我去后面看看。」

    我带了两个人,趁杨栩不在,抬脚就往后院走。

  • 绕道一处僻静的院子门口,看门的人把我拦了下来。

    「这位大人,这个院子是荒废了多年的,若是进去,恐怕脏了大人的靴子。」

    我看着守在院子门口的人,笑着问:「皇上驾临,你为何不去拜见,在这里做什么?」

    侍卫反应很快,直接上前把人捆了,又要拿剑把门砸开。

    我从看门人身上拎下来一串钥匙,赶在他们砸门之前把门抢救了下来:「一言不合就动手是谁教你们的?」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回薛大人的话,是国公爷说的,能动手就别费口舌。」

    我开了门往里走:「这话真是他说的?我看他动手归动手,但口舌也没少费。」

    这季知微真是没白活啊,都是一辈子的时间,他起码干了我三辈子的事。

  • 荒芜的院子里安静得很,要不是看到了守门的人,我都要信了这院子荒废已久。

    墙角的杂草动了动,我走过去,拨开草丛,看到了半个人。

    真的是半个人,但也不是恐怖画面。

    准确地说是有一个人想从墙脚的洞爬进来,但只爬了一半,草丛被我拨开后,我们四目相对,他的手一下子就抓在了我的……呃,脚巴上。

    我仔细端详他一番,这个男孩看起来十三四岁,脸上沾着泥土和草叶,但还算清秀。

    「救救我。」男孩拉着我说,「我卡在这里动不了,卡了一夜了,要是让老爷发现了,我就没命了。」

    我蹲下来沉默地看着他身后的墙:「……你既然能钻一半进来,为什么又卡住了?」

    他哭得很大声:「我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从外面爬进来?」

    「我……」他支支吾吾,「没什么,我就是爬着玩。」

    「哦。」我站起来,「那你接着玩吧,我去旁边看你玩。」

    「别!这位老爷!救救我!」他以一种艰难的姿势抬起头,看到了我身上的仙鹤补服,「大人救救我!」

    「那你先说你为什么要钻墙脚进来?进来干什么的?」

    「我不是要爬进来,」男孩咬咬牙,「我是要爬出去的,我想逃。」

    我看了旁边的侍卫一眼:「去帮帮他。」

    侍卫过去刨人的时候,我盘腿坐在他面前:「你这次没跑成,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你钻反了。」我十分无语,「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正常人想往外爬都会头朝外,你这个脚先出的姿势真的很刁钻,难怪能卡在这。」

    他尴尬地低下头。

    「为什么要跑?你是被刘府尹买来,关在这里的是吗?和你一样的还有吗?」

    「有,但自从进了刘府,我就没见过别人了。」他终于爬了出来,认认真真地朝我跪下来,「多谢恩公——」

    我伸手拦住他:「谢我就不用了,但你愿不愿意跟我走,做个证人揭发刘禄?可能会有点危险,但是我会尽力……」

    「我愿意。」男孩认真地说,「我这条命是恩公捡回来的,就算死,也要死在恩公这里。」

    「打住!」我眉心一跳,「老弟,这可不兴说啊!」

    我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铁锤。」

    我停下脚步回头打量了他的小身板一眼。

    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不相干。

  • 回到前院时,杨栩正坐在椅子上一脸痛苦。

    我往外看了一眼,侍卫们正带着一群孩子在院子里站着,有几个年纪小的正号啕大哭。刘禄跪在地上,也哭,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他一哭,刘家一家老小也跟着哭,一时间哭声震天。

    杨栩已经濒临崩溃:「吵死了,让他们别哭了!」

    「皇上,」我走过去,「怎么搜出来这么多孩子?」

    可能是因为我是难得的没有哭天抢地的人,落在杨栩眼里可能眉清目秀了几分,他难得没有骂我:「我不知道,你快把这些人带走,别让他们烦我。」

    我沉默片刻:「皇上,臣恳请皇上彻查此案。」

    「你有病吧薛棠,都是穿越来的,逞什么英雄?玩上瘾了?」

    我揣着袖子看地板:「皇上说什么呢?什么穿越?臣听不懂。」

    杨栩干脆甩手就走,白月光也不找了,跑到醉春风听曲洗耳朵去了。

  • 「薛大人,真的要这么急就走么?」

    「赶紧走,谁知道刘禄这个地头蛇会什么后手,把他带回京城关起来才放心。」我看着眼前乌泱泱一片,「怎么这么多人啊!」

    方咏小声说:「这不是您的主意么?」

    我最后还是成功地把杨栩忽悠去了岭南,并且为了保护证人,以「皇上不宜在外逗留太久,所以可以声称圣驾回京,只带少数人偷偷去岭南找人」的理由,把他带的上千禁卫军骗过来了。

    真是个可爱的小笨蛋。

    就是人太多了,皇上不在,一路上都得我出钱。

    哈哈,mlgb。

    但根据我看了这么多古装剧的套路,证人在路上必被灭口,罪犯在路上必被劫走。所以虽然骗来了禁卫军,我还是总觉得路上会出事,就叫方咏派一个信得过的人,快马加鞭赶回京城,让季知微派人接应我。

    方咏听了之后说:「好,若是快马加鞭,两日便可以到京城了。不如大人也乔装打扮,偷偷地先行赶回去,若是路上有人埋伏,想来只会冲着大部队来。」

    「你说得很有道理。」我说,「但我一不认路,二不会骑马。」

    是个废物没错了。

  • 走了五天,我带的钱已经全花完了。

    走投无路的薛丞相只好去质问禁卫军统领:「你们跟着皇上出差没有经费吗?」

    他说有,但是在皇上那里。

    我有点怀疑杨栩不是被我忽悠走了,是自己主动卷钱跑路了。

    我蹲在河边发愁,铁锤过来给我送饭。

    我含泪吃了一口馒头:「锤锤啊,我要是因为没钱饿死在路上,岂不是很丢人。」

    铁锤说,旁人也就算了,贵为丞相,确实有点丢人。

    我狠狠地叹了口气,要是季知微在就好了,他看起来挺有钱的,至少可以撑到京城。

    铁锤是个好孩子,虽然呆了点,却是个热心肠,安慰了我几句就跑去给别人帮忙了。

    我看着手里咬了一口的馒头,忽然觉得入口的味道有些奇怪,像是发霉了。我瞬间食欲全无,也不想再歇了,干脆钻进马车,扔了句「出发」就裹着毯子睡了。

  • 我是被下雨的声音吵醒的。

    这雨来得又大又急,雨点砸在马车上,像急促的鼓点,听得人心慌。

    侍卫见我掀开了帘子,便走过来问我:「薛大人,雨下得这样大,可要找个地方歇脚?」

    我四处看了看,路的两侧,一侧是河,一侧是山,山壁陡峭得很。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能去哪里歇脚?」我听着雨声一阵心慌,「先往前走,过了这段再找个安全地方避雨。」

    「是!」

    空中隐隐传来雷声,我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雨势,才把帘子放了下来。我从小就怕打雷,现在一个人坐在黑黢黢的马车里,祈祷着雷声千万别变大。

    季知微已经走了十几天了,应当已经到京城了,就是不知道其他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回去之后要找个机会好好问问他到底为什么造反。

    马车猛地晃了起来,我正要问车夫怎么了,耳畔忽然传来了金属碰撞之音。

    「有刺客!」

    果然被我猜中了!

    马匹像是受了惊,跌跌撞撞地疯跑,车夫早就不见了踪影。我抓住缰绳狠狠往后拉,那匹马扬起前蹄嘶鸣一声——

    然后狠狠地把我甩了下去。

    我在地上滚了几圈,一瘸一拐骂骂咧咧站起来:「什么破马!」

    方咏也受了伤,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大人您没事吧!」

    我摇摇头:「刺客有多少人?」

    方咏护着我往前走:「天太黑,看不清楚,但来势汹汹,禁卫军难以招架。」

    我大惊:「禁卫军有上千人,刺客能有这么多?」

    「禁卫军平日都在皇宫里,何时真正上过战场?这刺客个个武艺超群,直接就越过了禁卫军的护卫杀到了——」

    杀到了我面前。

    后知后觉赶来的暗卫杀退了几个刺客,然后围着我往外走。

    我看着身法诡异的刺客和笨手笨脚的禁卫军,扭头跟暗卫说:「这样下去不行,我们去那边看看,保护好刘禄和证人们,别让他们被灭口。」

    为首的暗卫说:「不可,属下是奉了主子的命令,护薛相安全的,怎可带着大人往刺客身边冲?」

    「刺客不是冲我来的,我们救证人出去,能救几个救几个。」我从地上捡起来一把长剑,登上一辆空马车,「来个人,驾车。」

  • 暗卫把马车赶得飞快,我坐在后面,要不是紧紧抓着木头,可能已经被甩出去了。

    在我的天灵盖第七次撞上车顶时,一把剑从帘子外刺了进来,我躲闪不及,被刺伤了手臂。

    我从小就晕血,现在更是两腿发软,耳鸣目眩。

    方咏拼命把几个昏迷不醒的证人塞到了马车上,又把刘禄也塞了上来。

    「大人,马车太沉了,跑不快,大人坐在后面多加小心。」

    我捂着受伤的手臂:「我知道,让禁卫军赶紧把那几个刺客解决了再说!」

    方咏一脸急色:「薛大人息怒,下官刚刚去看了,大部分禁卫军眼下昏睡不醒,像是被人下了什么药。否则现在也该赶过来救人了!」

    「是今天的饭。」我想起来只吃了一口就因为味道奇怪没再吃下去的馒头,「可恶,我当时发现了的,怎么没告诉你们。」

    暗卫和刺客的打斗声越来越近了,季知微留给我的暗卫不多,虽然武艺高强,但刺客太多了,寡不敌众仍然难以招架。

    「不能这么等死。」我一只手脱下刘禄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来两个暗卫跟着我,我去把刺客引开。」

  • 我从旁边跳下马车,又被暗卫拉上了马往另一个方向疾驰。刺客分了几个人来追我,暗卫拼死抵抗,或多或少地受了伤。

    我忽然觉得残忍:「要不你们快跑吧,留在这只会搭更多的人命进去。」

    僵持不下的时候,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薛棠!」

    我听着这有些耳熟的声音,猛地抬起头。

    天快亮了,不远处有一个人策马飞奔而来,我惊得忘了刺客的存在:「你怎么来了?」

    长剑出鞘,一闪而过的寒光扫退了几个刺客,又挑飞了朝我刺来的利刃。季知微收了剑揽过我的腰,把我拉到他的马上,然后一甩马鞭,冲了出去。

    「不是你让我来接应你的么?」他坐在我身后,声音低沉,「我接到消息就立刻带着人快马加鞭地赶过来了,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他带的人也随后到了,为首的人勒马朝我们一抱拳:「薛大人,季大人!」

    季知微往身后看了一眼:「一个不留。」

    「是!」

    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我忽然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眼前发黑:「我……有点困。」

    季知微低头看我:「你受伤了?」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胡乱把头靠在他身上。

    「薛棠,别睡!」

  • 但我不仅睡了,还睡得特别香。

    上次睡得这么好还是在高中的化学课。

    一睁眼看到穿着一身缟素的季知微背对着我站在床边,他听到动静转过身来,愣了一下,脸上慢慢扬起笑容:「醒了?」

    我撑着身体坐起来,看着他身上的白布思考了很久才问:「我……死了?」

    季知微语塞,顿了顿才说:「说什么胡话?」

    「那你穿成这样干啥?」我心里一阵晦气,「是不是咒我,想让我早点死然后继承我的零钱通吗?」

    季知微转过身不理我了:「来人,请太医过来,看看薛丞相是不是伤了脑子。」

    我四处看了看,觉得这个地方眼熟得很,但是看不出来是什么地方,就又问:「这是哪?」

    季知微收起笑容:「不会真的伤了脑子吧?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我说我当然记得,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薛棠。

    「那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你?」我笑笑,「我很想不记得。」

    季知微皱起眉:「那奇怪了,你怎么连自己的府邸都不认识了?」

    原来是我自己的府邸啊。

    这不能怪我,我穿越来之后,没在这住几天就被派去治水了,真的不太认识。

    「哦,刚刚脑子有点蒙,没想到已经回来了。」我缩了缩脖子,「我睡了多久?」

    「十天。」季知微倒了杯水递给我,「你连日奔波,又受了伤,这才昏迷不醒的。」

    我这才感觉到了身上传来阵阵疼痛,低头看到左臂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

    我转头又躺下了:「我忽然觉得昏迷着也挺好的。」

  • 季知微走后,一个侍女端了些清淡的饭菜进来。

    「奴婢叫余香,大人放心,奴婢是国公爷派来的,奴婢知道大人的身份特殊,但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我看着她身上的白衣:「你怎么也穿成这样?」

    「大人昏迷的这几日,皇上突发急症,驾崩了,国丧期间,所以……」

    「什么?」我瞪大眼睛,「皇上,驾崩了?」

    余香跪下说:「大人节哀。」

    谢谢提醒,要不是她这句节哀让我反应过来我应该哀一哀,恐怕本人已经笑出声了。

    「哦,真是一件悲伤的事。」我咳了几声,「可惜本官现在提不起力气,不然——」

    余香摇摇头:「大人不必担心,皇上留了遗诏,新帝年幼,由季国公摄政辅佐。」

    啧,季知微动作够快的。

    「对了,我从江北带回来的人呢?」

    余香抿唇一笑:「果然让国公爷猜准了,说大人醒了肯定会问起来这件事,让奴婢告诉薛大人不必忧心,国公爷已经将人都看好了,此事他会料理好,大人安心养身子就好。」

    我点点头:「他既然这么说,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说到这个——」余香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这几日一直有个小公子想来探望薛大人,却都被国公爷拦了不让人进来,好像叫什么斧头……」

    「不叫斧头,」我更正道,「应该是叫铁锤吧?」

    神 tm 斧头。

    「对对对,奴婢记岔了!」余香笑了笑,「如今大人醒了,可要叫他进来?」

    我点点头:「先帮我梳洗。」

  • 我穿好束胸,换上素色男装,坐在桌盘挑了块新送来的点心咬了一口:「叫他进来吧。」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我咽下嘴里的点心,扭头招呼他:「锤锤——怎么是你啊?」

    季知微脚步一顿:「怎么?看到是我,失望了?」

    「余香刚刚说是——」

    「男女授受不亲,他不知道你是女子,你自己也不记得了?」季知微负手而立,振振有词,「所以我帮你把他打发走了。」

    「哦,男女授受不亲。」我点点头,「那你进来干什么的?还不赶紧离我远点,别让我这个女子玷污了国公爷的清誉。」

    「啧啧啧,不让你见你还急了?」季知微似笑非笑,「看来不只刘禄好这口,光风霁月的薛丞相,竟然也动了色心啊。」

    我一时气闷,季知微得意地扬扬眉毛。

    「嘶——」我捂住伤口倒吸一口冷气。

    「怎么了?」季知微脸色一变,几步走了过来,「扯到伤口了?」

    「可能是吧。」

    我艰难地挪了挪胳膊,看着他蹲在我面前,伸手要解开我手臂上的纱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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