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朝暮

不会吧……我不信邪般挨个打开匣子,惊得我目瞪口呆。

我虽然知道陆卓辰对我变卖首饰这件事了解得一清二楚,但我没想到他还愿意把这些东西原封不动地再送回来。

我心想着,他不怕我死性不改,再倒贴一大笔钱给我吗?

咦?怎么好像还多了一件。

「这件是不是送错了?」我指着一个被帛帕盖住的东西,看着形状像是镯子。

德善公公低头藏笑着说:「娘娘好眼力,不妨掀开仔细看看?」

我揭开帕子,被帛帕盖住的居然是一只飘花玉镯。

清清透透的玉镯上若有若无地飘散着几片云彩,真是太太太好看了。

「此前南疆进贡的玉料多为血玉,虽说也是稀世珍宝,但皇上知道娘娘不一定喜欢。」德善公公歇了口气,「您这只镯子,还是用皇上亲自挑的料子做成的,整个皇宫仅此一件。」

玉镯的尺寸很适合,才不像太后娘娘那里的那么刁钻。

「您看,这镯子成色多好!更衬得娘娘您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公公谬赞了,也是多亏了皇上眼光独到。」我反向一个彩虹屁吹捧了陆卓辰。

德善公公欠身道:「既然东西已经送到了,那老奴告退。」

「公公不留步喝盏茶再走吗?」

「不了,皇上那正缺人呢!」德善公公屈身道谢,显得有些着急:「而且娘娘这儿估计待会就忙了。」

他说得后半句话让我迷迷糊糊的,我只好笑着点头,让慧儿送送他。

我观察四周转了个圈,迎春园里除了我和一应宫女之外,就只有假山假湖活鱼真树了。

这,忙吗?

我转身哼着小曲蹦蹦跳跳地又挪到了秋千上,只要雅仪居那位不过来问候我就万事大吉。

正想着,曹操便到了。

我觉得我拿到的身份卡不该是皇后,应该是预言家。

「皇后娘娘安。」许妙仪脸色看起来好多了。

「怡妃粉面桃花,身体可好了?」我今天心情超好,脸上的微笑也多了几分实意。

她温顺地点点头:「劳烦娘娘操心了,妙仪已经无恙了。」

我一边想着怎么回她,一边往嘴里吃糖糕。

她发现了什么走上来,拉住我拿糖糕的手。

我以为她是想吃糖糕,结果下一秒,她居然把我的食指指尖往她嘴里送!

她不吃糖糕吃我手哇!

我吞了口口水,电光火石之间甩开手。

指甲划过她的唇,又刮红了她的下巴尖,我在担心她嘴唇有没有被我失手划破。

「你没事吧?」我为难地开口,想碰她脸的手想想还是收回了。

许妙仪像只兔子一样红了眼:「妙仪看娘娘指尖受伤了,便想着帮您吹吹。」

我低头瞧了一眼,指尖上黏了一点糖糕的沫沫,看起来确实像个冒血珠的伤口。

「我没受伤,这是糖糕。」我怕她不信,把手放到她眼前,食指和拇指一捻,就糊在了指腹。

许妙仪破涕为笑,捧着我的手笑了半天。

「娘娘没事就好。」她擦干了泪水,话题瞬转,「今天一早妙仪得了皇上的赏赐,便紧赶想着分些给娘娘一些。」

跟在她身后的银容捕捉到主子的示意,勤快地把东西呈了上来。

不出所料,红绸布上工工整整放着五只血玉镯子。

我最近好像和各类镯子都缘分匪浅。

「这五只镯子品相最好。」许妙仪语调轻快,「娘娘可喜欢?」

我越看越瘆得慌,让慧儿把东西拿走:「那多谢怡妃了。」

慧儿接收到我的求助眼神,不让血玉在我眼里多逗留。

「等等。」许妙仪取走了一只镯子。

「先前娘娘亲自帮妙仪戴上玉镯,现在也让妙仪有这个殊荣帮娘娘戴上吧。」她说着,把袖子拨拉了一下,向我展示我送她的那只镯子。

「不用了不用了。」我惊恐万分。

她权当我在和她客气,愈发热情。

紧接着,我和她像躲猫猫似的你追我赶你溜我跑。

我发誓,今天是我运动量最大的一天!

「二位娘娘慢些,注意脚底湿滑。」银容和慧儿站在一块紧张地起身说道。

她们不说话还好,一说话便让我分了神,没注意脚前面的一块小石子,又刚好不偏不倚地踩歪了脚。

我崴脚了,我要摔了。

余光瞥见许妙仪奔过来抱我,却还是晚了一步。

「啊——啊?」我一屁股蹲地窝在软垫上,抬头一看居然是陆卓辰。

我以为的软垫不是软垫,是他的手!

举报!他借机揩我油!

而许妙仪跑得太快,也失足滑倒在地上,看起来不比我好多少。

他扶着我站稳,冷言冷语地对瘫倒在地的许妙仪说:「皇后不喜欢血玉。」

「我……臣妾不知道娘娘不喜欢,妙仪就是想……」

没等她说完,陆卓辰就堵住了话头:「皇后之前不说,是担心驳了你的好意。皇后已经给足了你面子,可你倒是得寸进尺。」

许妙仪跪在地上,泪珠随着颤抖的步摇一滴一滴坠落:「臣妾,臣妾只是想帮娘娘戴上,以表感谢之心,并无恶意啊。」

「让开!」陆卓辰不再听她说话,一只手搂着我,一只手把我按在他怀里。

我才发现,原来并不是所有女人的眼泪对他都有用。

「还能走吗?」他轻声询问我。

我试着转了转脚腕,羞赧地摇摇头。

你说他是公主抱我呢,还是过肩扛我呢?

我已经脑补了 N 种抱法。

但事实证明,陆卓辰是个剑走偏锋的人。

他居然想喊人帮我抬回去……

「等我再练练臂力,一定抱!」他象征性地给我展示了一下他的肱二头肌。

我笑了,我 yue 了。

16

我第一次发现我屋里的床褥垫得这么舒服。

「啊。」我倒在床上,把头埋在被子里。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崴了脚,我心里却很开心。

「躺好了。」陆卓辰按住我躁动的腿,帮我脱鞋子,「朕已经让阿善去宫外接张院使了。」

「张院使难得放假休息,皇上这样差使他回来不好吧?」

「休沐是朕允的,明日再多放他一天便是。」陆卓辰铁了心要张院使回来。

我努努嘴比了一个哦的口型。

「皇上,德善公公说勤政殿事物繁多,你怎么会来迎春园啊?」我试探性地想收脚,但陆卓辰还是拽着不肯松手。

「阿善说你可能有麻烦,让朕务必来看看。」说着,他突然在我扭伤的地方加重了力道。

「疼!!」我应激地扭来扭去,起身拍打他的手背。

「别乱动,让朕看看伤势。」

我啧了一声,也动弹不得。

「那皇上你来的可及时了,再晚一点我可能就要屁股开花了。」我夸他道。

他轻声又说了一句,但我没听清。

再问他,他也不愿意复述了。

一个话题的结束意味着屋里的气氛即将开始尴尬,我百无聊赖地看着床头的帷幔,静静听着自己的呼吸声。

「我……」

「你……」

我和陆卓辰同时开口,又都各退一步,让对方先说。

我直截了当开口问道:「皇上知道我不喜欢血玉?」

他浅浅嗯了一声,「听你二哥说起过。」

原来是二哥这个罪魁祸首告诉陆卓辰的,要说我为什么不喜欢血玉,还得提到二哥那只貔貅。

二哥有一只通体火红的玉貔貅,小时候他时常把它当恶作剧般放在我床头,次数多了我总觉得头上有东西硌得慌。

有一天我点了灯,拿起来一看,好家伙!血红血红的,把我吓得连着几日高烧不退。

从那以后,我对血玉就没剩多少好感了。

我想着想着,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皇上你是不是故意不送我血玉镯子的?」我联想到当日他的一举一动,一切好像有了解释。

他抿唇笑起来:「你总算知道啦?」

说完,又是一个极具报复的用力按压。

我怀疑我本来没事的脚腕被他这样肆意虐待,会变得更加严重。

我赔着笑脸,不过以他的角度应该看不见我的表情。

陆卓辰按了半天,终于把我的脚还给我了。

我缩回去像是裹春卷一样,在被子上翻滚了一圈,给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臣妾脚伤就不恭送皇上了,皇上早些回勤政殿处理公事吧。」

陆卓辰喊下人端水进来净手,全然一副不准备走的样子。

难道他还想来暮澜宫蹭饭?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这姿势不太能伺候人。

我原想着要是陆卓辰真的继续待在这里,我就让慧儿过来帮我布菜。

然而,我是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能让九五之尊喂我吃饭!

还是坐在他怀里一起吃的那种。

我心安理得享受着这绝无仅有的待遇,猛然间被慧儿一个耳语惊醒。

对啊,我扭伤的难道不是脚吗?

我的手,好像没什么问题吧?

「张嘴。」思忖间,陆卓辰又喂我吃了一口玉米烙。

香喷喷的玉米烙在舌尖化作一汪甜丝丝的果浆,外脆里嫩,这口感吃得有些上头。

话说回来,我这算因祸得福吗?

我一面咀嚼着,一面时不时偷看陆卓辰几眼。

他舀起一勺青豆自己尝了一点,似乎味道不错,送进我嘴里;夹起一片藕,自己试吃了半口,把另外一半送进我嘴里;拿汤勺兜起一勺子的香菇鸡汤,轻轻吹凉又送进我嘴里。

我今天好像有点被过分宠爱了。

「我要吃那个。」我指了指糖醋小排。

陆卓辰执拗地越过它,夹了旁边的青菜给我:「那个太油了,吃这个。」

我一肉食动物,这一顿光是吃菜和喝汤了。

我想吃肉!

想吃肉!

吃肉!

肉!

「不嘛!吃肉才能恢复快!」我拽着他的衣袖,一个劲地乞求。

可他好像依旧不为所动。

这时候我终于想起自己是有手有脚的人,挣扎地想站起来自己夹。

「好了好了,给你吃。」他叹了口气还是妥协了,「你先坐回去。」

闻言,我乖乖缩回他的怀里。

计谋得逞后,我啃着排骨说道:「今天真是辛苦皇上了。」

陆卓辰又往我碗里加了一些胡萝卜条,催我一根不落地吃完:「无妨。」

「朕估摸着,以后喂孩子也是这般无二。」

「正好拿你练练手。」

我:……

17

张院使来的时候,果不其然已经夜深了。

「娘娘这脚伤还是要静养。」张院使开了内服外用的方子。

「要静养多久啊?」我细数着日子,再过几天就要中秋佳节了,我想去放孔明灯!

「半个月。」

我笑不出来了。

「慧儿,看牢皇后,别让她随意走动。」

慧儿憋着笑看向我。

「我会闷坏的!」我瘫在床上无力抵抗。

陆卓辰一本正经道:「闷坏了总比了落下旧疾好。」

「那,那中秋宫宴呢?」我不会连吃饭的权利都被剥夺了吧。

「朕让人做同样份额的送到暮澜宫,如何?」

那真是太好了,一来我不用在宫宴上曲意逢迎,二来我可以肆无忌惮地吃我爱吃的食物。

嗯,两全其美!

唯一遗憾的,恐怕就是不能去宫外放孔明灯了。

但我没想到中秋那天傍晚,陆卓辰还是派人送了几盏灯过来,虽然不能和以往那般自在,但这样我已经很欢喜了。

「慧儿,你去拿一盏送给怡妃。」

许妙仪自那天在迎春园滑倒就一直卧病在床,伤势不得而知。

我脚伤未愈不方便去雅仪居看她,送盏花灯也算是表达我的关切之情。

慧儿回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丫鬟打扮的人。

她一抬头,我惊了。

「怡妃?你,你怎么这装扮?」我瞳孔地震。

她朝我微微欠身:「还望皇后娘娘恕罪,原谅妙仪一个人逃出来。」

「快坐。」我让慧儿搀扶着她坐下,「你身体怎么样了?」

虽然血玉的事情闹得很不愉快,但我能感觉出她当时是有不顾自己的安危想来救我的意思。

俗话说,不知者无罪。更何况她为了我也摔了一跤,我始终还是欠她一个人情。

「就是蹭破点皮,不碍事。」她神情雀跃地看着我说:「倒是娘娘,脚腕可好些了?」

「好多了。」我一边说着,一边转脚腕给她看。

「都是我不好,当时中邪了似的追着娘娘跑。」许妙仪绞着手帕,埋头自责起来。

我生怕她又哭又跪,赶忙握住她的手劝她宽心。

「那娘娘愿意和妙仪一起去放孔明灯吗?」她总算笑了。

我嗯了一声,和她手拉手一起往屋外走。

「娘娘。」我正思索往灯上写些什么内容的时候,许妙仪轻轻开口问道:「娘娘可后悔进这皇宫?当这皇后?」

我惊愕地瞪大了眼,这话要是被别人听去可就坏事了。

「怡妃休要胡言乱语。」我也小声回她。

「娘娘不要介意,权当姐妹之间说些体己话就好。」她拿自己的心事当砝码,「先说我吧,我呢,是自愿入宫的,所以在这里就算受到再大的委屈也都甘之如饴。」

许是被我不解的表情逗笑了,她看着我真挚地补了一句:「我真的甘之如饴。」

「你这么爱皇上啊?」我总觉得有那么一刹那许妙仪的形象高大了。

「也不全是。」她抿着唇,摇头晃脑道:「娘娘呢?当皇后的感觉一定很好吧?」

「我?」一下子我还真说不上来。

毕竟成为皇后是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事情,因为当时皇帝需要我二哥的绝对服从,我爹一个五品文官也需要皇帝的照拂。

在所有适龄的女子之中,我是最优选。

不过……

我看着许妙仪低眉含笑的样子,要是年幼的她没有被拐走流落在外,依仗许太尉的权势,恐怕如今她才是坐在后位上的人。

我看着她一时迷瞪了眼,听到她喊我才回过神来。

「娘娘感觉如何?」

「哦哦,我,本宫自然是满意现在这个位置的。」

我总归还是说了一句客套话。

「那娘娘可爱皇上?」她好像对我的私事十分好奇。

但这个问题,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

最开始是不爱的,但现在好像有点?

反正陆卓辰长得也还行,天天看着难免心动。

话说,当初我入选太子妃,天天被碧根姑姑逼着学礼制练形体的时候,还狂妄地一个人溜出过王府呢!

果然,和竞选太子妃相比,还是干饭重要。

我逃出王府光顾着吃好吃的了,怎么当初就没听姑姑的话,多学学如何抓住帝王的心呢?

现在居然有些后悔。

「好了好了,先写灯面吧。」我打着马虎眼,全然没注意到她眼里那一点一点被烛火照明的星光。

也多亏了她刚刚那一番点醒,我知道我该写什么了!

「慧儿倒数三二一,娘娘们就松手啊。」慧儿在一旁激动着。

「三。」

「娘娘写了什么?」许妙仪扭头插空问我。

「二。」

「祈愿我朝繁荣昌盛。」我冲她笑眯了眼。

「一!」

两盏孔明灯慢慢升高,由着风缓缓飞向未知地。

我双手合十在心里默默反复念着愿望,今年的不灵,明年我还许一样的。

总有一天能实现吧!

「娘娘不好奇我的愿望吗?」我睁开眼,发现她一直看着我。

「你的愿望不用猜都知道。」起风了,我背着手往屋里走。

「娘娘猜猜看嘛?」

「希望自己能得皇上青眼,从此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这小女孩心思我都知道。

她坚决地说了句不全对。

这就让我有些下不来台面了,我换了一个说辞:「那就是希望和所爱之人长长久久。」

她自然地挽着我手臂夸了句:「娘娘果然冰雪聪明!」

18

「怡妃要留在暮澜宫用晚膳吗?」我喝着热茶暖暖身子。

「姐姐……」她犹犹豫豫最后吞了尾音,改口道:「娘娘愿意和妙仪一起?」

我嗯了一声。

「好啊好啊,妙仪求之不得!」她一听我愿意,更是开心。

「前些天我爹爹送来了好多多汁味美的水果,一起拿来让娘娘尝尝。」她让银容跑腿,回去帮她拿东西过来。

然后,我和许妙仪就在屋里这张圆桌上吃得不亦乐乎。

或深或浅,好像和她有些交心了。

「娘娘!」本去端菜的慧儿莽莽撞撞地跑进屋里,上气不接下气地拉着我的手,扶我站起来。

「这是怎么了?」我还没站稳,就差点被慧儿心急地带摔。

「二少爷!二少爷回来了!」

二哥回来了!?

「妙仪你先在这吃着,我先去看看我哥。」

许妙仪一脸了然地点头送我出门。

这回是我不顾脚伤,慧儿搀扶着我,一瘸一拐地鼓足了劲往勤政殿走。

但我还没来得及冲到殿前,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众外乡人。

「二哥!二哥!」我还是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了他。

「小妹!」二哥大概是听见我喊他,跑上几阶台阶朝我挥手。

我就站在原地,看着他大步流星地走来。

「皇上说你脚崴了,怎么还这么不听话跑出来了?」他蹲下身想看看我的伤势。

「我的伤已经快好了,更何况是见我二哥,就算再扭脚也值当!」我热泪盈眶地紧紧抱住他,一颗悬浮的心总算找到了家的栖息地。

「你呀!真是半点没变。」他温柔地拍着我的后背,轻声哄我。

就这样抱着站着,我小腿肚麻了。

「可以了吧?抱太久影响不好。」二哥拍拍我的肩。

「有什么不好的!你是我哥!一母同胞的哥哥!」说着,我把站麻的那条腿往他腿上攀。

「站好,别又动脚。」

我欠欠地回他:「哥,我腿麻。」

「站那么久能不麻吗?」他好不容易地把我从他身上扒开,「赶紧回去歇着。」

「我不!」我推搡着又拉住二哥的衣角,「你之前说好的送我出嫁,结果封后大典都没来。」

「乖,二哥不会离开了。」他叹了口气,按住我的双肩。

「战事平息了?」我觉得二哥在骗我。

北方的动乱是从前朝就开始的,持续了近百年,一直就是君王头疼的事情。

而陆卓辰居然在两年之内就能了结此事?

「嗯,结束了。」

「真的吗?!那你是不是终于可以娶妻生子,早点圆爹娘的抱孙梦啊?」

话音刚落,二哥的脸就黑了。

「别以为你现在贵为皇后,我就不敢打你屁股!」

我扮鬼脸嘲笑他。

「快和我说说,你是怎么平定战乱的。」我抬手装模作样地左劈右砍道:「二哥是不是这样持剑,一战封神?」

他笑着摇头,又忽然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是那边自立为王的贼子选择了归顺。」

「他选择和亲。」

什么?!

和亲?!

「他来和亲?」

二哥白了我一眼:「哪有嫁男子和亲的,当然是嫁自己的女儿。」

我哦了一声。

但反应过来之后,我觉得事情更加不妙,嫁个女的过来,还不如嫁个男的呢!

「她在哪?」我想起殿前乌泱泱一片人群,突然明白了这个架势。

「估摸着在殿内茶歇吧。」二哥可能看出了我的心思,拉住了我。

「我,我就是去看看。」我眼巴巴望着勤政殿,这样的解释好像有些苍白无力。

「里头还早着呢,二哥先送你回去。」

我刚酝酿好撒娇的语气吐出一个哥字,结果被他一个眼神逼了回去。

「好的,我回去。」

原本属于我和许妙仪的「二人世界」,硬生生加了一个二哥进来。

在三脸面面相觑好长一段时间之后,二哥借口时间太晚,说择日早些再来后就离开了。

至于许妙仪,她依旧一口一颗吃着水晶葡萄,看起来还挺享受这段尴尬时间的。

「娘娘,有人来访。」

「谁啊?」我离开圆桌,端坐到了正位上。

「我!晗月公主。」一身红衣乍现眼前,她一把推开门直接就走进来。

「陆卓辰说了,我刚来这需要见见一国之母。」她头上裹着红纱,映得整张脸白皙若雪,一点不见北方凛冽寒风的踪迹。

她上下打量着我,让我有些不舒服。

「就这?」她嗤笑一声:「我还以为当皇后的女人有不一样呢?不就同寻常人一样,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嘛,平平无奇。还不如我长得好看!」

「公主打小起就是在那北国偏远极寒之地长大,自是需要费心长得明艳动人才能脱颖而出。」

我本就不悦于她,她还一个劲不知趣地惹恼我。

「自然不像我朝女子,水土养人,个个都长得平平无奇水灵细致的。」我看着晗月公主耷拉着脸,一副要发作的样子:「不然公主怎么能被选中送来和亲啊,你说是吧?」

这位晗月公主不同于中原女子的温婉古典之美,光是长相就带着攻击性,恐怕日后难以和平相处。

「你以为我是被迫送来和亲的?」她突兀地大笑起来,端起桌上的酒壶直接对着嘴灌。

我静静地看着她,不言语。

「和亲是软弱者的妥协,但我不是。」晗月满嘴酒气地说着。

她后半截话,才说得我心惊胆战。

「我是来当皇后的。」

19

当皇后?!

她想当皇后?!

要是早八百年前有人这么说,我保准开心地双手奉上。

可现在我觉得她是在故意挑衅我,外加质疑我德不配位。

你可以和我公平竞争后位,但是你居然怀疑我尸位素餐,这我就不服气了。

好说歹说,我在位这几年后宫也是相安无事。

虽然……后宫里空空如也。

我正苦思冥想如何不显山不露水地把她这句话怼回去的时候,许妙仪已经早我一步出手了。

啪的一声,她一个巴掌利落干脆地甩到公主脸上,一时之间,我都分不清公主脸上究竟是被扇红的还是被气红的。

看着公主脸上的表情快速扭曲的时候,我总有些惴惴不安。

「这里是皇宫,你面前坐着的是皇后。如此大言不惭口出狂言,还真是穷乡僻壤出刁民,没有见过世面。」

我从未想过这一番颇有气势的话,会从一向柔弱的许妙仪嘴上说出来。

许妙仪往我这边挪了几步,侧立在我身边。

「娘娘别怕。」她牢牢握住我的手,神情认真道。

而晗月公主显然没想到自己会因此喜得一巴掌,一手捂着脸一手指着许妙仪。

「你一个小小妃子居然敢打我?我可是公主!看我不刮花你的脸!」说着,她从腰封里取出一把小巧精致的匕首,恶狠狠地冲上来。

看她这架势是动真格了。

「快躲开!」

我起身拽着许妙仪往后仰,好险好险,堪堪躲过一刀。

我按低她的头,一起弯腰逃生。

「锵锵锵。」身后接连传出几声冷兵器碰撞的声音。

「还请公主注意分寸,莫要不留后路。」有人挡在我们之间,一柄长剑抵御在前。

「楚子溪!」看清来人之后,我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是陆卓辰的暗卫,时常隐于暗处,我进宫这么久以来,见他次数最多的时候还是在南巡那几天。

之前听陆卓辰说起过他们两个人自幼相识,从小到大,楚子溪不知道帮他扛了多少暗箭多少谋杀。

我还取笑楚子溪就像他的影子,陆卓辰到哪,他就到哪,总是形影不离。

他都来了,陆卓辰还会远吗?

果然,门口又来人了。

「晗月!」话音刚落,一抹明黄色的龙袍晃悠悠地摇进余光里。

至于为什么要说晃悠悠,那是因为他喝酒了,而且粗略估计喝了不少!就算德善公公搀着他,他还是走得摇摇晃晃。

一会儿看起来像要摔跤,一会儿又自己慢悠悠地站直走稳了。

楚子溪收回长剑,和德善公公一起扶住他。

晗月恨恨地往后退了一步:「皇上。」

「你退下!」陆卓辰一面说着,一面从她手里拿走凶器。

「凭什么是我退下?欠债还钱打人还手天经地义!」晗月公主理直气壮地和陆卓辰对峙。

许妙仪想上前解释,但我制止了她。

因为我想看看,陆卓辰对这位远道而来的公主是什么态度。

是纵容或是姑息。

「你问朕凭什么?就凭你僭越位份出言不逊,就凭你拿着这把匕首想伤害朕的皇后!」我难得见他这么激动的样子。

他说完滚字,把小刀朝门外随手一扔。

「这是我的东西,你又凭什么扔掉!」

她跑出去想从地上捡起来,但被楚子溪拔剑阻拦:「皇上今日累了,还请晗月公主先回焕阁休息。」

晗月公主咬牙切齿地朝我们剜了一眼,转身跺脚离开。

她这才进宫第一晚,就敢拿着刀子随意挥舞,还扬言要刮花妃子的脸,真是一个难搞的角色。

我轻轻哀叹了一声,没想到这么细微的声音都被许妙仪听见了。

「娘娘没事吧?」她突兀的这一句话,直接把大家的焦点都集聚到我身上。

陆卓辰跌跌撞撞地冲到我面前,超级用力地掰起我的脑袋,眼睛在我脸上四处游离。

「没伤着吧?」他一开口,一股酒香扑面而来。

「我没事。」看着他的眼睛,我呼吸一滞。

他这么担心我吗?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双臂环着我,像重获至宝般不肯松手。

关键是他的手还不安分,一会儿便摸上我的耳垂。

「皇上也要乖,不要乱动哦。」我拉住他的手,像劝小孩子一样劝他。

一扭头,他极其自然地噙住我的下唇。

我居然也条件反射般地合上了嘴。

我炸毛了,心态崩了。

20

「慧儿姑娘麻烦去煮碗醒酒汤。」

「劳烦怡妃娘娘先行回雅怡居。」

「还请德善公公和我一起扶皇上去床上。」

楚子溪一顿安排,就支开了所有人。

「那,那我呢?」

「娘娘只需要照顾好皇上。」他一向冷峻的脸上,终于在说这话的时候有了一丝异样。

照顾?哪种照顾?

我看着被扒拉下来的陆卓辰,又看看楚子溪。

直到慧儿端着醒酒汤进来的时候,楚子溪才离开。

但我知道他不会走远,指不定就在某棵树下歇着了。

「皇上?」我一手端汤一手推他的胳膊。

他似乎睡着了,格外乖巧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我还是头一回这么认真地欣赏他的睡颜,拱起的眉弓下偏生得一双带双眼皮褶子的丹凤眼。

看似不搭的组合,却带着独属于陆卓辰的意蕴。

就是这张嘴太欠,一张口就坏事。

我碰了碰他的唇,软嘟嘟的,内心顿时萌生了一个罪恶的念头。

这张俊脸伴鬼脸是什么样子呢?

我轻拍他的脸,胡乱捏着他的五官。

蹂躏这一张没有胡渣、光洁得不像样的脸实在是太爽了!

我正玩得起兴,手下的脸突然不安分了。

陆卓辰睁眼了!

「你在做什么?」他靠着床头,看向我来不及收回的手。

「我,我刚和怡妃学了一套脸部按摩操。」

人狠起来我连自己都不放过,为了证明自己言之有理,在一通操作之后,我向他热情解说自己面部的红润。

「皇上看我脸又红又烫,这是血液快速流动的反应。经常这么按,可以延缓衰老。」

陆卓辰俯身靠近,很大劲地掐了我的脸。

「这不是你玩弄朕的借口。」

……

这人怎么做到醉酒还能这么有感知力的?

「好吧臣妾知错了。」我赔罪似的端上醒酒汤:「那臣妾送醒酒汤赔罪。」

陆卓辰一脸诧异,气极反笑道:「就这?」

我还郑重其事地点头,先抿了一小口。

呕,这个味道又甜又冲的。

「朕不喝,朕没醉。」他推开我的手,晃得碗里的醒酒汤瞬间洒了半碗。

好在汤不是很烫,我还能拿稳。

「你都这样了还说没醉?!」我改变了战略,拿着汤勺送汤进他嘴里。

「朕真的没醉!」他强调着。

一般喝醉的人都觉得自己没醉。

我一时无语,陆卓辰这鬼样子,究竟是喝了多少酒啊!

他突然激动起来,开始宽衣解带。

「皇,皇上你干吗!」我往后推了半步。

陆卓辰把脱掉的外衣远远地扔到一边:「你先过来。」

我不去,依旧原地站着。

「你来,你再闻闻看还有没有酒味。」

我走上前几步嗅了嗅,还是有酒味。

「再靠近些!」他拢过我的脖子往他身上贴,吓得我把汤泼了一地。

鼻子抵在他肩头,我被迫深吸了一口气。

好像,应该,大概,酒味淡了。

我鼻腔里还有些许熏香气。

「席间朕故意往衣服上洒了酒。」

「皇上你居然装醉?」我就着他靠床沿边坐下。

「不然怎么借酒疯名正言顺地离席?」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醋意,酸溜溜地问他:「是酒不够醇厚还是公主不够貌美啊?皇上居然避之不及。」

「酒自然不如皇后这里的香浓回甘,至于晗月,也不如皇后千分之一好看。」

陆卓辰一口一个晗月,倒是叫得亲热。

「皇上骗人,且不说宫宴的酒一顶一的好,就是那公主的样貌也是万里挑一的。」我盯着他的眼睛往后挪了挪,笑眯眯地说着。

陆卓辰愣了愣神,偷摸着转移了话题:「封号朕都是让阿善随便选的。」

「那我的封号呢?当初也是随便选的?」

我刚问出声,他就噤声不语了。

看吧看吧,连解释都编不出来了。

我撇撇嘴,准备吩咐慧儿添点热茶。

但没来得及起身,他突然压倒我,一指一指掰开我因为紧张而握成拳头的手。

「你知道莞宸两个字怎么写吗?」

「我当然知道!」我被他压在身下,反驳都格外吃力。

「不,你不知道。」他伸出食指,在我手心一笔一画写着。

「莞,草字头,下面一个完。寓意普天之下的地方有你才完整。宸,宝盖头,下面是陆卓辰的辰,寓意有你,我才有家。」这是我第一次听他说自己的名字。

他满眼的含情脉脉,我快要弃械投降了。

「你的封号是我想的,绝不是随口而出。」陆卓辰顺势和我十指相扣。

「清然,你一直都在我心里。」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慢慢心动,慢慢喜欢慢慢酿成一腔爱意的。

大概就是许妙仪刚进宫时我埋心底的一丝难过,又或者是听到晗月公主明目张胆要争后位的慌不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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