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朝暮

她是在演哪一出?这又没到新年,整天跪跪跪的,我真受不起啊。来来往往的宫女那么多,保不齐就有嘴碎的和太后说,皇后只会朝新人立威呢。

「昨日皇上来看过我之后就走了,妙仪没有侍寝。」听她的声音,我感觉她又快哭了。

我只能呵呵呵地笑着扶她起来。

「以后本宫让你跪你在跪,千万别再这样随随便便跪来跪去了。」我刚说完,扶着她的手一沉。

她腿又软了,又习惯性地下坠。

好在慧儿眼疾手快,帮着我扶稳她。

「时候不早了,别耽误了请安的时辰。」我催促着许妙仪,自己也走快了几分。

好不容易一路上和她家长里短地念叨了半天,没想到来太后这里,更是难熬。

「清然啊,你二哥可有传来消息?」太后赐座之后就开始盘问我。

「前不久二哥倒是有一封书信寄回家,说是战事告捷,不久便能回来。」

太后叹了口气,「如此甚好。最近哀家问皇帝战况如何,他总是不说,连许太尉的口风都紧得很。」

经过太后这么一提醒,我倒是想起来,二哥虽为皇上亲封的镇北将军,却也是在许太尉手下做事。

这些年,虽然靠近国都的地区百姓安居乐业,但北方动乱依旧。陆卓辰一登基,就立誓要平定北方,举世安宁。

我二哥夏延川,师从前御林军统领,一心都扑在战事上。因为出征,连我封后大典也完美错过了。

上一封书信还是半个月前寄回来的,确切地说,我也不知道二哥的近况以及战事究竟如何。但太后这么问,我也只能这样回答。

「妙仪啊,昨晚休息得可还好?」太后亲热地拉着她的手,话题突转。

「多谢太后娘娘关心,妙仪睡得很好,今日还险些误了时辰。」

「你的任务就是好好照顾皇帝。」太后一面说着,一面让碧根姑姑送来一只红木匣子。

直到看清匣子盖上雕刻的鎏金鸳鸯图案,我才发觉自己之前见到过。

「这只玉镯是先皇赏哀家的第一个物件。」太后泪眼婆娑,像是回想起了之前的时光。

太后牵过许妙仪的手,把镯子递到她的手心:「快试试。」

许妙仪抬头为难地看了我一眼,犹豫着还是把手往玉镯里塞。

上回也是同一只玉镯,太后说让我戴上,结果却死死卡在大拇指关节处怎样都戴不进去,那天的场面相当尴尬。

而她的手生得小巧,不像我的骨节大。

「你看,正合适呀!」太后美滋滋地托着许妙仪的上臂,盯着玉镯夸个不停。

太后夸着夸着突然提到我:「清然呀,你瞧妙仪,比你有福气多了!

我怎么感觉又被内涵了。

10

「娘娘从太后娘娘那回来后就在找东西,在找什么?」慧儿看着我翻箱倒柜,漫无目的地寻找,看得她好着急,「我可以帮你找。」

「皇上之前送我的那些金银首饰呢?」太后有先皇送的玉镯,我也有陆卓辰送的首饰,谁也不输谁。

慧儿蹲在我身旁,小声地回我:「那些首饰娘娘都不喜欢,早就被换成银子了!」

淦!我怎么忘了这茬!

之前陆卓辰是送了我不少好东西,可也正是因为价值连城,我看它们留在这里也是浪费,就喊慧儿偷偷拿出去换钱了。

抑郁了抑郁了,我瘫坐在地上。

「一个都不剩了?」我皱着眉问她。

慧儿认真地朝我点着头,还不忘补刀:「连首饰盒都一起卖了。」

得,真的是疏漏了。

我坐在地上顺势蜷膝,拍了拍大腿,好好反省自己的行为。

「那,那卖了的钱呢?」我朝她摊出手,示意要审阅一下自己的「家产」。

慧儿领会了我的意思,指着床头柜说:「都在那儿。」

我一拍脑袋,既然能卖,那就能买。

「慧儿你还能找到买家吗?这么贵重的首饰,到底流向何处,应该能找到踪迹吧?」

慧儿犯了难,神情尴尬地回我:「这些,这些都是拜托德善公公出手的。」

私贩宫中物品可是大罪,虽说宫里人多多少少也都会为了生计夹带私货,但慧儿居然顶风作案,把东西给了德善公公。

他可是皇帝身边的人啊,这这这不是撞枪口上了吗?!

我一时之间真是又气又恨,不知道该怎么说她。

我这心里头乱糟糟,屋外也跟着乱哄哄的。

「外头怎么了?」我有点想骂人。

看着慧儿追出去,我也爬起来去看看情况。

来回奔波的都是我选给许妙仪的下人,他们在雅仪居和暮澜宫两边门进进出出。

「好像是怡妃那边出事了,说是她摔了。」慧儿回来给我传话。

「摔了?」我疑惑地看向屋外,「摔了不去找御医,在这里磨磨蹭蹭做什么?」

慧儿压低了声音:「好像摔得很惨,还把太后娘娘新赏赐的玉镯给摔碎了。」

我迅速捕捉到玉镯这个关键点,不禁反问确认一遍:「什么碎了?」

「玉镯碎了。」

我惊得张开口:「真碎了?」

「真碎了。」慧儿眼神坚定,「雅仪居里都是我们的人,银容他们看得真真切切。」

她补了一句:「说是足足摔了好几跤,他们守在门外都听见咚咚咚的声音,连镯子都摔成沫儿了。」

玉石质地本就坚硬,更何况那可是上好的羊脂玉,居然这么不经摔?

不对不对,有问题。

不过这玉镯碎了,人也摔了,我居然有那么一丝丝的开心。

嘻嘻嘻,我好像也不对劲。

我握拳抵在嘴边咳嗽了几声:「慧儿,我平时戴的镯子都还在吧?」

「都在,有好多呢。」

慧儿帮我把镯子拿出来,我选了几个成色上乘的,一手两三个地往上戴。

「娘娘你这是做什么?」

我笑眯了眼:「人家怡妃刚弄碎了玉镯,人又摔得走不动路。我们应该尽地主之谊,把镯子拿去,让她选个符合心意的,好好慰问一下。」

慧儿似懂非懂地看着我问:「那也不用都戴着吧,而且也不是很……很好看。」

虽然确实是不太好看,但是我喜欢!很富贵!

11

在许妙仪住进雅仪居之前,这里本来只是暮澜宫闲置的一个偏殿,平日里就用来堆放杂物,鲜少有人去那边打扫。

她空降到暮澜宫,我重新布置了新的家具摆设。

「你等等。」刚进门我就看见两三个宫女拽着厚重的地毯走出来,这毯子是暮澜宫的标配,连我房里的也是这款。

我想伸手去翻看地毯,却听到其中一个宫女仔细提醒:「娘娘小心些,这上面扎进了玉石碎沫,别误伤了手。」

「你倒是心细,叫什么名字?」我隔着手帕抬起地毯一角看了看,上面确实零星扎着碎片。

「回皇后娘娘,奴婢银容。」

原来是她,我记得慧儿今天提到过这个名字。

「怡妃身边还没有安排得力的侍女吧?从今以后你就去好生照顾怡妃吧。」

看着她一脸欢天喜地的样子,本来准备走的我又折回来:「这地毯独属于暮澜宫,你找个得空的时间把它好好清洗了送回来。」

「是,奴婢谢皇后娘娘。」银容走的时候还冲慧儿笑了半天。

「我提拔了银容,你很开心呀?」我看懂了她们之间的小九九,故意问她。

慧儿傻傻笑着看着我:「银容是我陪您初入宫时认识的第一个小宫女,我们关系极好。」

我抬手刮着她的鼻尖:「你呀,谁对你好你就恨不得把心窝子都掏出来。」

「娘娘不也是吗!」慧儿伶牙利齿,把我逗得咯咯发笑。

我在门口先了解清楚了大概情况,收敛好情绪迈脚走进屋子。

屋里散发着一股药香,细细嗅去里面又好像夹杂着女人的脂粉香,总之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气味。

许妙仪一见我来了,本来卧床的她想支撑着爬起来行礼。

「怡妃快快免礼,身体都这样了就不要在意这些虚礼了。」慧儿找来一个木凳,扶着我坐下。

虽然我没坐到她面前,但她那张惨白的小脸实在过于夺目。

身上新换的里衣不知道是不是不合身,硬是穿出了一种空空荡荡的易碎感。

「御医怎么说?」我问留在屋里的宫女们,却没人回应。

许妙仪颤颤巍巍地直起身,垂着眼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张嘴说了什么,但我没听清。

她又说了一遍,我依旧没听清。

最终我妥协了,搬着凳子坐到她床前。

这回总算听清楚了。

「臣妾是有罪之人,不慎摔碎了太后娘娘赏赐的玉镯,自觉无颜面对她老人家。」说着,她举起右手,重重地往自己脸颊拍去。

清脆利落地啪一声,这一巴掌使足了劲儿。

我看得目瞪口呆,她这太狠了吧。

「你这是做什么呀!来人赶快去找御医!」我后知后觉地捧着她的脸,看她的右脸颊被扇得微微泛红。

「多谢娘娘美意,就不麻烦御医了。」她说着,忽然把整半张脸贴在我的左手臂处,紧紧靠在玉镯上面。

许妙仪微微喘着气对我说:「娘娘这里借臣妾靠一靠,冰冰凉凉真是太舒服了!」

这这这……我用来杀敌的玉镯怎么就成了敷脸神器?!

而且她这姿势看着太别扭了,像是整个人趴在我的臂弯里一样。

我快速收回手,蹿起身:「那个,御医还是要看的,不然落下病根日后还如何服侍皇上。」

她眼神黯淡了下去,重新躺回床上:「臣妾只是摔了一跤罢了,我已经让他们拿些药草过来熬药了。」

「你懂医术?」

许妙仪朝我浅笑点头,听她说会一点皮毛的时候,我眼前就浮现出断肠草、鹤顶红这些毒药。想想今天过来的目的,我只感觉后背一凉,把本来想好的一套套含沙射影的说辞全部推翻。

「咳咳,怡妃瞧我这里的镯子可有看上眼的?」我把戴在手上的镯子统统取下来放到她床头,「喜欢就都拿去,你不必客气。」

「姐姐……」她咬着唇,磕磕巴巴地改口道:「皇后娘娘对我真好。」

我讪讪地笑着点头,最后见她选了一只最普通不过的翡翠镯子。

「娘娘可以帮妙仪戴上吗?」她抓着玉镯摊在我面前,眼里全是期盼:「臣妾手疼,没劲了。」

淦!你手没劲?!刚刚扇自己耳光的力气咋这么大呢!装什么柔弱?

我蹙眉喊翠儿上来帮她戴,结果被许妙仪拒绝了。

「娘娘是不愿意亲自帮臣妾戴上镯子吗?」许妙仪捂着胸口,神情哀默道:「看来娘娘还是没把妙仪当自己人。」

她这逻辑是迷宫吗?我好像走迷糊了。

「没有的事,怡妃莫要误会。本宫之前是怕自己手脚没个轻重,硌疼了你。既然怡妃不介意,那本宫便帮你戴上。」我拿过玉镯,牵着她的左手往玉镯里塞。

于我合适的玉镯,于她竟然大了半圈。果然人比人气死人,更何况还是个美人。

我本来想让她重新换一个,没想到她倒是十分喜欢,一口一个好看,还说自己以后都会一直戴着。

接下来让我更没想到的是,我居然还能在这里遇到陆卓辰,今天的雅仪居真的是热闹非凡。

12

「哟,皇后也在。」陆卓辰看到我,似乎有点意外。

「臣妾向皇上请安。」我迎到门口。

「怡妃情况如何?」他往前走了几步,但始终没走近床榻。

许妙仪半跪在床上回话:「让皇上挂心了,多亏了皇后娘娘的照料,臣妾没有什么大碍。」

陆卓辰点着头:「朕是奉太后之命过来看看怡妃,太后说了,镯子碎了不要紧,人没事才最重要。」

「朕记得前些天,南疆进贡了一批上好的玉料。」陆卓辰瞥了德善公公一眼,在得到德善公公对这消息的肯定后,接着说:「马上命人凿制新的玉镯,全都赏给怡妃。」

全部?!那我呢?!就这样被遗忘了吗?

我好说歹说也是皇后诶!而且现在还是在别的妃嫔面前,太没面子了吧!

我一个劲儿地朝陆卓辰使眼色,可都失败了,他压根就没看我一眼。

瞧他的神情,整个人的心思都在许妙仪身上了。

我撇着嘴默默屈身往后退,就快靠近门边了,我就可以溜走了!

结果,陆卓辰掐准时间地回眸看我。

他大步一迈,走上前精准地抓住我的手腕:「皇后这么着急走,是要去哪?」

「臣妾累了,想先回宫。」

话音刚落,我就被他横腰抱起,惊得我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

「真巧,朕也刚好要去暮澜宫,一同去吧。」他一边说着,还一边低头和我的额头相碰。

「这么多人呢!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我在他怀里扑腾着,心跳砰砰狂跳:「皇上你还想让太后给你纳几个妃子啊?」

「皇后刚刚不是说累了吗?朕这是体恤皇后。」他故意把话说得很大声,像极了是在报上回臭豆腐之仇。

「乖,别闹。」他双臂环着我紧了又紧,这句话倒是说得很小声了。

「我,知,道,了!」我头疼得很,真不知道明天太后会不会又为了这事找我喝茶,又让我带个和许妙仪一样的女子回来。

当我暮澜宫是旅店啊,谁都能来谁都能住啊!

「娘娘!」许妙仪突然说话,陆卓辰应声顿住了脚步。

他没转过身,但我探出脑袋的角度正好就可以看见许妙仪。

她看起来有些焦虑,最后怯生生开口:「臣妾恭送皇上,娘娘。」

看着她强挤出来的笑容,我也礼貌地冲她回了一个强颜欢笑。

陆卓辰终于抱着我走回了暮澜宫,一直到抱进里屋才把我放下。

放下我的同时,他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怎么?臣妾很重吗?」我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急匆匆坐下倒茶。

他嘴里含着半口热茶,发出一种介于肯定句和疑问句的声调。

所以,到底是嗯,还是嗯?

紧接着,他一开口我的猜想就破灭了。

「真没想到看起来高高瘦瘦的皇后,居然这么重。」

你丫的,前半句话说我瘦后半句话说我重,我是要感谢他还是怼他。

我最后选择了后者。

「分明是皇上整日醉心朝政,不经常锻炼身体才导致自己如此弱不禁风。」我也坐下来,「这锅,臣妾不背。」

陆卓辰轻笑着晃头吹凉杯里的热茶,一口接一口慢悠悠地喝着。

我的指尖一圈又一圈地在茶杯口打转,思来想去还是说了:「皇上当真把玉镯都给怡妃?」

他点着头依旧不说话。

「那我呢?我,我没有吗?」

我刚说完,他扑哧一声再也忍不住地笑起来:「怎么,皇后是在问朕讨东西吗?」

我连忙挥手说不是,「皇上你这就不上道了吧,我这是为您好。」

陆卓辰饶有趣味地看着我瞎编乱造一番,最后恢复了不苟言笑的样子。

「既然皇后是想表现帝后琴瑟和鸣,为什么还要变卖朕送给你的东西?」

我知道是在慧儿把东西卖给德善公公的时候出了问题,果然德善就是德善,人如其名忠贞不二。

「你别看德善了,这不关他的事。」陆卓辰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波澜。

我慌不择路地收回目光,耷拉着脑袋:

「臣妾知道错了,变卖那些首饰都是因为宫里相类似的东西太多了,臣妾看他们在角落生灰,倒不如卖了置换了金银,也好补贴宫里的用度。」

陆卓辰气极反笑道:「那朕还要感谢皇后知法犯法了?」

完了,我好像解释不清楚了。

我谄媚地站在他身后帮他揉着肩膀:「皇上先听我说,要是我说完皇上还是觉得没道理,再罚我也不迟。」

我偏过头看他已经闭上眼,享受着我的按摩服务。心下一喜,他肯听,我就已经赢了一半。

「皇上这些年赏赐暮澜宫的东西数不胜数,虽说都价值连城,但对臣妾而言却是没有回忆的死物件。」

「就像这个。」我扯下腰间的香包袋子,「这个香包虽没有宫里尚服局绣品的万分之一好,但对臣妾而言,却是千金不换。」

「因为这是我娘亲熬了几个通宵做出来的。」我摩挲着已经起线头的香包袋子,嘴角漾着微笑:「我一看到它就想起了娘亲。」

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拉着我的手让我休息:「手也按酸了吧?坐下吧。」

「等等,臣妾还有一句话没说完。」我故意停顿了片刻,「所以说,臣妾想要的是与皇上拥有共同回忆的东西。」

完美!我这最后一句话升华了主题,点明了主旨,简直是太棒了!

我拖着凳子往他身边凑:「皇上原谅我了吗?」

他弯着食指在我鼻尖上剐蹭了一下,我知道我又完胜了哈哈哈!

「不过言归正传,皇上是不是应该送臣妾南疆玉料做的镯子?」我颇为傲气地昂着头看他。

陆卓辰又被我逗笑了,他喊来德善公公,我以为他是要吩咐德善留一只镯子给我。

没承想不知道他小声说了什么,德善公公从腰间掏出一本册子,还自备笔墨地写了什么。

我趁着陆卓辰喝茶的功夫,突袭了正埋头写字的公公,把他手里的小册子夺了过来。

「这是什么?」我刚瞄到丁寅年,就差点被陆卓辰抢走。

「这个你不能看。」陆卓辰很反常地紧张。

「军政大事?」我把册子藏在身后,和他绕着桌子兜圈圈。

陆卓辰皱眉说不是,既然不是朝堂上的事情,有什么我不能看的?

「皇上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还给你。」

「你说。」他叉着腰堵在我面前,我已经无路可退了。

「为什么上面不用年号纪年而用干支纪年?」

他简洁明了地回答我:「个人喜好。」

我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兑现承诺地把册子还给了他,但也在他不经意间把一张碎纸片揉成球状塞进香包里。

啧啧啧,我这一波行云流水的操作,堪称应急教科书。

13

「皇上今天留在暮澜宫用膳吗?」我坐下嗑着瓜子,视线停留在他手上的小册子上。

陆卓辰摇了摇头,说晚些时候约了大臣在勤政殿谈公事,晚饭就不在这里吃了。

「那待会臣妾让小厨房炖些甜汤,让德善公公带回去。」

他大概没想到我能如此贤良淑德、善解人意、体贴入微,愣了半晌才弯起嘴角点头说了声好。

别说他,我都有些不习惯呢。

我把额前的碎发绕至耳后:「对了,小厨房新出了一种糕点也很好吃,臣妾让他们一并做一些送来。」

「好,辛苦皇后了。」他握住了我的手,攥紧了一瞬又松开。

他的手好暖!

我紧张地咽了口口水,顺着他的手一路往上看,视线划过胸膛、肩膀还有我垂涎已久的喉结。

这男人好像总在不经意间有种该死的魅力!

我突然好想看他情动的样子!!

脑子一旦开始不安分地想那些少儿不宜的事情,我的脸颊也很诚实地变红发烫。

「皇后怎么了?」陆卓辰把手背覆在我额头前,但又像是没感觉到什么热度差异似的收回了手。

下一秒,他索性直接勾着我的脖子把我往他身上按,直至我的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

不是吧,靠这么近他想干吗?我连呼吸都变得不自然,陆卓辰垂眸不知道盯着什么,反正我眼里看着的人是他。

我头一次发现原来男人的睫毛也能这么纤长,并不全是二哥那般粗犷恣意。正想着,他睫毛颤了颤,似乎察觉到我的心事。

「朕这么好看,能让皇后目不转睛?」陆卓辰不讨女人喜欢是有原因的,首当其冲的就是自恋。

我扯扯嘴角,自己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痛使我清醒。

好险,差点被这人迷惑了心智,就扑上去抱住了。

又大约过了几盏茶的工夫,我终于欢天喜地地送走了陆卓辰。

反手一个关门,我伸手从香包里掏出纸球小心翼翼地拆开抚平。

看的第一眼,最冲击视觉的就是字数多且小。

因为没撕全,我看不到开头写了什么,只能从撕裂处的第一个字读起。

「清……」我皱着眉头,把纸条怼近了看:「清然生性纯良?」

我着实没想到居然会在上面看到自己的名字,而且一开口就是夸我生性纯良,写这个的人有觉悟!

我摸着下巴思索着,难道说,这是专门纪念我莞宸皇后的手稿吗?

我迫不及待地大眼瞪小字地继续看下去。

「娘娘我多炖了一碗甜汤。」慧儿推开门,乐呵呵地端进来催我赶紧趁热喝。

我抬头半眯着眼答应了一声,「你先放那。」

这小字写得明明很工整秀气,可全都凑在一块真叫人看得费劲。

「慧儿你帮我拿盏油灯过来。」小小一张纸条看得我头晕眼花。

「好嘞。」慧儿把甜汤放到桌上,端了盏油灯跑到我面前探头探脑。

我接过油灯,对着纸条仔仔细细看着。有了光的帮助,总算能稍微轻松一些了。

「娘娘这字这么小,小心看伤了眼睛,我帮你读吧。」慧儿在我对面坐下,她真是一刻都闲不住。

「那好吧,你坐过来陪我,正好我去喝口甜汤!」我蹦跶到桌前,一边听慧儿慢慢念着一边喝。

「清然生性纯良。」慧儿声情并茂地朗读着,看看纸条又看看我疑惑发问:「娘娘这上面怎么有你名字啊?」

我朝她挤眉弄眼道:「念下去就知道了。」

「但偶尔也会有小脾气,全然一副寻常女子的娇憨模样。可可爱爱,让人难以责怪。」

额,这句话我不全部认同,耍脾气的时候我那是娇憨吗?这明明是面对邪恶势力的不屈服和勇敢的抗击!

「慧儿你待会去拿笔,把娇憨这个词重点标记。」

她点点头,接着往下读:「虽然她喜欢独当一面,其实也需要被保护。每次看到她哭,我都心头一紧。」

我越听越奇怪,这说得好像偏题了。

还有这个纸条上的第一人称「我」,好像对我很熟悉的样子。

「就像这次,哪怕我扣好了力度确保茶杯不会砸到她,可她还是被我的举动吓哭了。」

「我心里一片慌乱,不知道如何补救。好在阿善聪明,吩咐下面做了她爱吃的醪糟汤圆。」

念到这儿,慧儿机敏地发现了这纸条的原作者:「娘娘,这是皇上写的。」

我咬着下唇点头,心乱如麻。

宫里私下称呼德善公公为阿善的,只有陆卓辰一个人。

不过,这个怎么会是他写的?他凡是挥笔批阅奏折不应该是满篇之乎者也吗?没想到这个写得这么白话。

「原来皇上还会写日记呢!」慧儿紧挨着我坐,打趣道:「这一篇提到了娘娘爱吃醪糟汤圆,说不准皇上其他篇都写了关于娘娘的事情呢,真好真好。」

一提到醪糟汤圆,我恍如噩梦般被警醒。

「少胡说。」我用手肘碰了碰她。

看今天的情形,陆卓辰应该是吩咐德善公公代笔往上记了什么。

可是是什么呢?总不能写我问他讨镯子这么琐碎的一件小事吧?

「继续念。」我埋头苦思冥想不解,叹出一口气。

「但又不知为何,清然之前明明吃得好好的,突然脸色大变,说身体不舒服,要先回暮澜宫。」慧儿读到这儿,就戛然而止。

「然后呢?」我一勺一勺搅和着汤里的桂圆莲子,舀起来又倒回去。

她把纸条递给我说:「这个娘娘你自己看吧。」

我拿着纸条,只消一眼那些话就跌进我心里,波澜四起。

「她总是时不时蹿进我心里,挠完就跑。」

「清然,就是朕心头最难解的谜。」

14

那两行字就像一道咒语,一圈圈地紧紧缠绕在我心头。

心脏跳动得我感觉快要失去呼吸。

纸上记录的事情是我们从南风馆回宫之后发生的,没想到原来我一直会错了他的好意。

「慧儿!」我一心慌就习惯这样胡乱地喊别人的名字。

慧儿蹲下来握住我的手说:「我在。」

「这这这两句话是不是有一点那个意思?」我说着还拿着急地拿手比画了一下。

「哪个意思?」慧儿不解地看着我,像是没理解我的想法。

「就那个意思……」我别扭地抓着脖子,最后摆摆手说:「算了算了没事,你先下去吧。」

「那还需要准备笔来圈圈画画吗?」慧儿看我直愣愣地看着纸条,试探地开口问我。

「不必了。」我深吸了一口气,稳住手把纸条折成小方块重新放进香包里。

慧儿跪安后退出门外,倏地又推开门探出脑袋看我:「对了娘娘,尚服局那边派人来问您关于中秋节的衣着图案是否选定了。」

我听着这事,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尚服局的李尚服前些日子就把一些新式的图案送过来了,但因为最近破事一堆我居然忘记了。即将到来的中秋佳节,那些图案都还原封不动地放在柜子里面。

「你回李尚服,让她明天一早过来。」说完,我忙不迭地找出画纸,像抓阄似的看到哪款图案顺眼就选了哪个。

你敢信,也就是这么巧,我盲选的图案居然都能撞款。

反正我不敢信。

第二天一早李尚服就过来请安,顺带告诉我和怡妃撞衫的事实。

她站在一边赔着笑:「那我马上去让怡妃换一个。」

看她假模假样的动作,我回绝了她:「你之前不是说怡妃的衣服已经快完工了吗?要是现在推翻重做太麻烦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本宫换一款就是了。」

「多谢娘娘心善疼惜奴婢。」李尚服面色尴尬道。

「不过本宫倒是有些奇怪,以前尚服局不都是把最新的图案独一份送到暮澜宫的吗?这回怎么这么不小心,还能选重复了?」我随意翻着画纸,时不时抬头看她。

李尚服惶恐地跪在地上,一副有苦难言的模样。

「本宫自已重新选择,就代表不会怪罪这件事。」我放下画纸,难得端端正正地坐好摆出架子。

「回娘娘,这新式图案确实是只在您这,但前几天太后娘娘亲临尚服局视察,又问我要走了一份。」

我明白地轻轻噢了一声,太后娘娘衣服上的图案一直都是以福寿禄为主题绘制的,她老人家一直以来也不喜欢那些花花绿绿的图案。

想必太后之前去尚服局就是专门为了给许妙仪拿画纸,也难怪许妙仪手上会有和我一样的图案。

「我知道了,你快起来吧。」我重新选了一个花色素雅的图案,并嘱咐她衣服做厚一些。

这深秋以至寒冬,天气瞬息万变,我可不想变成鼻涕虫的同时还要受罪喝那些苦口的药汤。

我刚准备喊她走,突然想起一件事,又留住了她:「皇上的新衣可做好了?」

李尚服摇头道:「皇上还未选定,不过德善公公说皇上对上呈的一个满玉金丝边图案很满意。」

满玉金丝边?不用细致描述,光是用料我就已经觉得很高调奢华了。

再看看我选好的图案,好像确实素雅了一点?是不是和他的不太搭?

「娘娘不用担心不能和皇上的衣服相称,就算主元素不同,我们也会在衣服上增加其他相同的元素。」

我眨巴着眼睛,尴尬地笑出声:「本宫才不担心这个呢,只是担心皇上忙于政务忘记这件事情罢了,既然给皇上看过了便好。」

李尚服连忙点头说是。

「行了,没什么事你先退下吧。」

看着李尚服离开之后,我抚着胸口咕噜咕噜喝着茶。都说喝水可以压惊,可我怎么越喝心跳得越快。

我端着茶杯晃悠悠地在房里来回踱步,又鬼使神差地把纸条从香包里找出来。

那一瞬间被别人猜中心事的滋味实在是太不好受,可我刚刚的企图有这么明显吗?

我晃神捏着纸条一端靠近油灯,上面的字被灯火照得透亮。

陆卓辰把我形容得像只小猫,说我挠完他就跑。

那他呢,他不也是奇奇怪怪?之前又是亲又是抱,惹得我春心萌动,结果又不……

好吧我承认,我好像变得是有点贪图他的美色了。

嘻嘻。

15

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册子的事情东窗事发,陆卓辰已经一连好几天都没来暮澜宫看我了。

不对,我这话说得好像很想他来看我一样。

这几天我基本都在暮澜宫后面自带的迎春园里消磨时光,这里虽然没有御花园那般大,但该有的设施一样不少。

比如我的最爱,秋千。

我一手抓着吊绳一手拿着糕点,双脚有一下没一下地蹬地。这种轻微起伏的高度就很适合这个季节,迎来的风不寒冷,但也让人神清气爽。

「娘娘,德善公公来了。」慧儿来的时候,手上又是另外一盘热乎乎的新点心。

我一脚踩实,起身端过盘子。

「德善公公来啦,要不要尝尝看?」我递到他面前,「可好吃了。」

「多谢娘娘美意,只是上了年纪,这糖糕吃多了不消化。」他很是客气。

我捻起一小块塞进嘴里,装作漫不经心问道:「皇上呢?他没来吗?」

德善道福回我:「皇上最近事务繁忙,所以才让老奴过来看看娘娘宫里缺不缺东西。」

「缺啊!」我抖机灵道:「缺个皇上。」

然后园子里出乎意料的沉寂,我这一段是不是垮了……好吧……我可能不适合说这种土味情话。

好在尴尬的气氛没有持续很久,德善拍了拍手,身后的宫女鱼贯而入,手上全都捧着一个实木匣子。

「皇上是特意命老奴来送东西给娘娘的。」

我挑眉发出疑问语气词,走到末尾最高的一个宫女面前打开了匣子

「怎么是这个?」

她手上匣子里装着的是天山冠,全都是由水晶和蓝宝石串珠编制而成,好看是真的,堪称千斤顶也是真的。

就是因为它太重了,根本不适合日常佩戴,所以它也被我成功选入变卖首饰的那批。

可是,怎么又回来了。

「不单是这一个,其他的匣子里也全都是慧儿姑娘交给老奴的首饰。」德善声音降了八度,沉吟道:「一件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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