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经常梦到,霍清用一条墨绿色的领带勒住一个年轻女孩的脖子,这个女孩的后腰上纹着一只蝴蝶,他会撕碎女孩的衣服,勒死女孩,再碎尸,那这个女孩你认识吗?」
李欢温声问我,声音特别轻柔。
「我不认识,只是看着很眼熟,每次我都只看见她被勒住脖子、撕碎衣服,紧接着就是被碎尸,中间发生过什么我一次也没有梦到过,她每次都会伸出双手,向我求救,让我救她。」
我想了想,轻声回答。
「那她大概有多大年纪?」李欢循循善诱。
我闭上眼睛,仔细回想着梦中的那个女孩,奇怪的,她的脸突然有些模糊起来,只能看见一片青紫的肌肤。
「有时好像只有十五六岁,有时又像是十八九岁,我记不清了,只记得她很年轻,应该跟我年纪差不多大。」
我紧紧皱着眉,拼命地想要多想起一点。
可惜,我并不能记想太多东西,加上脑袋有些隐隐地疼,这越发让我思维混乱。
「没事的,许乐,你不要勉强自己,想不起就算了。」
李欢轻声安慰我。
40
「潘悦确实跟自己的大学导师有婚外情,这位导师的妻子最近想要带着女儿出国,这才决定离婚。」
李欢温声说:「霍清出身良好,本人看起来也很优秀,他明知潘悦出轨导师,却依旧面不改色地维持这段婚姻,说明他们之间有利益纠葛,他对潘悦有所求。」
姐姐的养父母也是普通的工薪阶层,身无长物。
她自己也很平凡,我想不通姐夫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李欢放松了声音,小声地问:「霍清说你是潘悦送给他的礼物,那在平时的生活中,霍清对你会有什么无礼的举动吗?」
我蜷着手指,一时没说话,脑袋又开始疼了起来,我勉强稳着声音回答:
「我清醒的时候,他从来不会有任何越矩的动作,只是我每次吃完药都会昏睡,这期间发生什么事我没有记忆,只有模糊不清的片段,但他今天早上起来时,突然吻了我的眉心,他找了一个新住所,说那里是我跟他的家。」
说到这里,耳边轰隆隆直响,慢慢生出很大的噪音。
「我能感觉到,他对我有着异于常人的暧昧感觉,现在想想,小时候是他负责照顾我的,是他给我洗澡,陪我睡觉,带我逛街玩乐,是他接送我上学,每次姐姐发脾气会当着他的面撕碎我的衣服,逼我用冷水洗澡,都是姐夫帮我说话。」
我机械又镇定地说,只是眼前阵阵发黑,像被蒙了一层黑雾,透不出一丝的光来,毕竟是被最亲的人出卖,想要坦然面对,确实很难。
「许乐…许乐…」
李欢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猛地回过神来,冷静地看着她。
她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但我眼前一片模糊,很快就看不清楚了,这种感觉就好像突然打起了瞌睡。
41
混乱中,耳边突然响起了钟表的滴答声。
滴答…
滴答…
很有节奏的响声。
我有些困,慢慢合上了眼睛。
梦,又出现了,这次的场景很新奇,我从来没有见过。
一个十分破旧的小区,写满拆字,有的地方已经拆了一半,到处堆满杂物,空无一人,像是被这个世界遗忘。
姐夫抱着大概只有八九岁的我,顺着杂草丛生的小路,钻进一栋六层高的旧楼里。
他握着我的手,推开生锈的铁门。
破烂不堪的客厅里,坐着一个很年轻的女孩。
她穿着纯黑色的连衣裙,露出雪白的大腿,坐姿很拘谨,不停往下扯着裙子。
姐夫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保温瓶,喂我喝了两口温水。
他把我抱进旁边的小卧室里,破旧的木床上,只铺了一张毛毯。
我很快就睡着了。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透过门缝,看见姐夫用一根绳子勒住女孩的脖子。
绳子是墨绿色的。
在家的时候,姐姐经常用这根绳子勒我的脖子,撕碎我的衣服,然后把我关进衣柜。
无论我如何哭喊,她也不会放我出来。
女孩跟我一样,不停地挣扎,哭得眼泪横流。
我吓坏了。
生怕自己也会有一样的命运。
我想逃,可我的双脚像是被钉住,只能被迫看向客厅。
姐夫撕碎女孩的衣服,将她拖进厨房,很快,厨房就传来咚咚的跺地声,好像在剁什么东西。
不一会儿,我好像又睡着了。
直到姐夫温柔地把我叫醒,他把我轻轻搂在怀里。
「乐乐,快些长大吧。」
他附在我的耳边,急切地祈求。
我看见他的手臂和胸口有很多伤痕,像是被指甲划出来的,血淋淋的。
他握着我的手,轻轻抚摸那些伤口。
「这些,要是乐乐造成的,那就好了。」
姐夫经常带我来这个地方。
每次,都会有一个女孩坐在沙发上等他。
那些女孩不停地哭泣,她们拼命向我伸出手,祈求着让我救她们。
终于有一次,我鼓起勇气冲了出去。
却被姐夫一把推开,他扔下丧失生命的女孩,一把将我提起来,重重地扔在床上,按着我的身体。
「死的应该是你,许乐,看看,她们是代替你死的,你怎么还不长大,你看看啊,她们是替你死的,你怎么还不长大?」
姐夫用领带勒住我的脖子,按住我的身体,歇斯底里地咆哮,他的眼睛猩红可怕,像是正要进食的猛兽。
「她们是代替你死的,你怎么还不长大?」
姐夫的话,像是诅咒,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耳边回荡。
他愤怒、绝望、癫狂。
「不是…不…不是的…」
我听见自己在哀嚎,死死抱住自己的脑袋,指甲深深陷进肉里,一种绝望瞬间让我有种想要去死的错觉。
「不行,不能再催眠下去了,她的自我保护机制很强,你根本无法突破。」
这是郭队长的声音,语气急切而慌张。
「这段记忆对她来说太痛苦,所以是她自己选择的遗忘,并不是因为催眠治疗的原因。」
很快,李欢也开了口。
我听见他们在我耳边说话,很焦急的样子,看来我说了什么很可怕的事情,奇怪的是,我自己却毫无印象,只有一些似是而非的画面。
很快,有人给我喂水,可我不敢喝,我怕喝了,就会继续睡下去。
「许乐,我是郭蒿,你快点醒过来,我是郭蒿,我会保护你。」
我摇了摇头,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滑落在嘴角,很苦,很涩。
终于,我还是醒了过来,因为有人说会保护我,这对我来说,是太大的诱惑。
我太想有人保护我了。
郭队长蹲我在面前,握着我的手,眼神急切又担忧,脸色都白了。
我看着他沉稳的面孔、坚毅的眼神,还是没忍住:「你说会保护我,是真的吗?」
他先是一愣,随即慢慢地点头。
「你会保护我多久?」我开始得寸进尺。
他眼底闪过一丝犹豫。
我却在瞬间清醒过来,勉强扯出一丝浅笑:「没事,我可以保护自己的。」
从小到大,我想尽办法保护自己,任由自己在一个杀人犯身边长大,其实,我应该挺聪明的。
他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忙侧过头,大概不想让我看见他流泪。
42
郭队长说霍清报警了。
他在我们小区的辖区派出所报的警,接警人正是谭靖。
谭靖当即带他赶到商场,拿出证件,想要调取商场的监控。
工作人员把他带到经理办公室,而这里,已经是天罗地网,就等着他撞进来。
郭队长当着谭靖的面,逮捕了姐夫。
霍清面色镇静,若无其事地询问郭队长,他问:「是不是乐乐又报警了?」
郭队长沉着脸,手指捏得吱吱作响,似乎很想给他一拳头。
可是,他是警察,不能殴打嫌疑人。
谭靖有点懵,想要替霍清问个明白。
郭队长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直截了当的告诉他,霍清涉嫌数桩凶杀案,而且准确说出了凶案地点。
我躲在窗帘后面,亲眼看见谭靖的脸一点一点变白。
他是霍清的亲表弟,自然知道,郭队长口中的凶案地点,正是霍清家以前开发的楼盘,其中有一个楼盘因为出现施工事故,已经停工近 3 年,那里埋葬着无辜女孩的冤魂。
「是不是真的?」
谭靖抖着嘴唇,胸口从剧烈起伏到克制地深呼吸,却怎么也没办法喘上这口气,于是他咬紧牙关,声音从喉咙挤出来。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谭靖执着地想要从霍清嘴里得到答案,颈侧的筋骨都绷紧了,好像气得要升天。
然而霍清只是沉默。
谭靖等了三秒,一把揪住霍清的衣领,他额头的青筋直跳,连嘴唇也一并失去了血色,我好像从他眼中看见世界崩塌的景象。
有些残忍。
「许乐,我知道是你。」
霍清没有辩解,反而叫了我的名字,他直勾勾盯着我藏身的地方,嘴唇泛起一丝邪狞阴森的笑。
沉默了十秒钟,我从窗帘后面走了出来。
我隔着不远的距离,望着霍清,唇角紧紧抿着,无比憎恨地看着他,这一刻,我毫不犹豫撕下脸上的面具,跟他图穷匕见。
「是我。」
霍清挑了挑眉,诡异地笑了。
「许乐,我是真没想到,你竟然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挺出乎我的意料,上次报警是你早就计划好的?」
我死死咬住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开了口。
「14 次报警,只有前 3 次是我忍受不了跑去派出所的,之后的每一次,都是我早就计划好的,每次我都会设计让自己发病,然后跑去报警,你从来没有起过疑心,因为你根本没有怀疑我这个精神病。」
霍清的脸色有些阴沉,好像一时之间不能接受自己被一个小崽子戏弄,眼神冷得像是结了冰。
我勾起唇角,笑了起来。
「你试图用药、用催眠让我忘记被你猥亵、被你虐待的过往,可你不知道,我会想尽办法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告诉自己一定要摆脱你,要让你下地狱。」
霍清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格外阴冷。
「林婉的房子是你让她租的吧?」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点头承认:
「她从来不觉得我有精神病,一向把我当成好朋友,可我不敢跟她接触,怕引起你的怀疑,在学校我们也是通过纸条联系,高考后我托她帮我租个房子,我告诉她,想试着单独生活,她没有起疑,但又不敢让我住得太远,所以让她父母出面租下现在这套房子。」
霍清像是被逼到绝路,只能恶狠狠地盯着我:
「你以为你能逃过去?别忘记了,你是一个精神病,你一辈子就只能活在阴暗的角落,许乐,你逃不开的。」
我死死攥着拳头,后背的衣服被冷汗打湿,我知道他说的没错,我是一个精神病人,确实不能像个正常人那样生活。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这时,谭靖突然一拳打向霍清的脸,将他整个人掀翻在地上,他不顾周围人的拉扯,拳脚毫无章法地挥向霍清。
「许乐,我都是因为你,才会变成这样的,为什么死得不是…」
霍清的话没说完,谭靖的脚猛地踢向他的下巴。
怒骂:「人渣。」
「乐乐,我的宝贝,她们是替你死的。」
霍清躺在地上,嘴角流着血,一句又一句的重复,像是诅咒。
43
郭队长带着警察去了姐夫的家。
可惜姐夫书房里的电脑虽然有监控记录,但已经自动销毁。
大概是姐夫发现我失踪,第一时间在手机上销毁了记录。
他果真是个犯罪天才。
郭队长看上去并不愤怒,他很沉稳,把很多警察叫去会议室。
我留在他的办公室,李欢陪着我。
「霍清的罪行证据确凿吗?」
我看着李欢,想要寻求一个准确答案。
李欢轻轻点头。
「根据时间推断,他第一次杀人是在你 9 岁的时候,凶案现场在一个待拆迁的旧楼,当时你就在现场,只是被他关在卧室睡觉,中途你醒了过来,偷看到他的犯罪过程。」
可我第一次报警是在 4 年前,中间足足隔着 6 年。
难道他们就不奇怪吗?
「放心吧,霍清跟潘悦合伙诱拐父母双亡的孤女,实施暴力犯罪,杀人碎尸的证据已经在搜集取证,只是有些案件是在江城发生的,已经联系那边的刑警协助侦查。」
这里面果然有姐姐的参与。
李欢解释:「你姐姐在公益机构工作,经常接触到受害人,她出轨知名教授,被霍清握住了把柄,被迫向霍清输送受害者,先后有 4 个女孩被害,霍清是个暴力虐待狂和反社会分子,喜欢虐杀。」
我没有追问姐姐把我留给霍清照顾,是不是被迫,我只是想要知道自己给警察提供了什么具体线索。
因为有些细节我几乎也记不太清楚。
「你小时候喜欢画画,你画出了凶案现场和受害女孩的画像,我们拿着画像跟潘悦援助的女孩做过比对,很容易辨认出受害人,霍清将碎尸块埋在距离三个凶案现场五公里外的荒林里,你清楚地记录了详细地点。」
李欢回答得很详细。
我不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打量她,想从她的话中分辨出真假,按理说,我只是一个精神病人,不可能有这么缜密的计划,难道他们一点也没有怀疑吗?
「我总是梦到有个女孩的后腰上纹着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这个女孩是我吧?那 4 个受害女孩是代替我死的,对吧?如果我没有猜错,他是个色情狂,对不对?」
我看着她的眼睛,突然问。
李欢脸色蓦然变得苍白起来,她抿了抿嘴唇,犹豫了很久,才轻声说:
「你身患精神分裂症和妄想综合症,发病时经常跑去报警,霍清是个色情狂和虐待狂,但他不敢对你轻举妄动,因为一次体检就能让他暴露,那只蝴蝶纹身是贴画,清水一洗就能洗干净。」
心,剧烈地抖动,痛不可言,胸口起伏,冷汗不停冒出来,打湿了我的头发。
所以,霍清不敢对我实施真正的侵犯,只能找跟我差不多大的替身,有一句话他说的没错,那些女孩是代替我死的。
「他安装在家里的监控记录,是不是也查不到了?」
我忍着疼痛,追问。
李欢轻轻点头。
我沉默地点头,没再刨根问底。
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其实想想,我一点也不想看那些监控记录。
44
两个月后。
霍清和潘悦的案子被移交给了检察院。
郭队长替我安排了新的住处,重新为我找了一个主治医生。
不是说黄教授有问题,而是他不想让我再想起过去,所以我尽可能乖巧地听他安排。
我是一个精神病患者。
医生说,我是因为目睹父母被活活烧死,这才受到了刺激导致精神错乱,但他没有想过,父母死的时候我才 6 岁,能记住才有鬼。
有一次,我偷偷听到两个刑警的议论。
他们说我是因为从小被霍清和潘悦虐待,所以才会得双相情感障碍,最终导致精神分裂,这大概是经历这个案子的警察们最为相信的说法。
再后来,我听到李欢小声跟郭队长讨论,她说我根本没有精神病,所有的病症全部是我伪装出来的,这是我本能地自我保护机制。
因为我没有精神病的话,根本无法在霍清的身边活下去,他也不会放任我一次一次跑去公安局报警。
因为我有精神病,他才敢在犯案时,把我带去现场,所以说我装病在前,他杀人在后。
郭队长听见这个论点,并没有说什么,依旧积极劝我接受治疗,只是他很少让我吃乱七八糟的药,只是让医生陪我聊天,名曰是开导。
说实话,我有点疑惑,他到底相不相信我有精神病。
但我不想去追问。
45
两年后,郭队长给我找的医生宣布我痊愈。
我兴奋地跑去市公安局请所有人喝了奶茶,布丁橘子味,我最喜欢的口味。
半年后。
我重新进入了大学。
可惜,我实在很有名。
班上的同学,都知道我曾经是个精神病。
但大家对我很好,会温柔地照顾我,争着抢着跟我做朋友,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甚至还有小男生向我表白,给我送情书。
没有人对我的病情指指点点或是背后议论,也没有问过我,霍清是谁,潘悦是谁?
他们彻底从我的人生中退出。
郭队长偶尔会去医院看我,但他再也没有提过关于精神病的话题,我也强迫自己把这个问题遗忘。
毕竟,我有新的人生,至于那些过去,就让它翻篇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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