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僵住。
从姐夫的话里,我听出了潜台词。
这个地方可能就是我未来的归宿。
高中毕业了,就算我放弃入读大学,姐夫也很容易拿我的病情说事,没有人会关注一个精神病会不会去读大学。
姐姐常年不在家,这里就只会剩下我跟姐夫两个人。
难怪姐夫说,这是我们的新家。
这句话让我不寒而栗。
「乐乐,等你从北京治疗回来,我们就搬来这里好不好,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一辈子都待在这里,好不好?」
姐夫盯着我,好看的眼睛弯了起来,露出了寒芒,气质不再温润端方。
果然,这里是我后半生的牢笼。
我心里发慌,拼命咽着口水。
「那姐姐呢?」
姐夫伸手摩挲着我的脸颊,有种诡异的亲昵和暧昧。
「她不喜欢你,我们就不要她了,好不好?」
不要了,是什么意思?
我莫名想到上次跟姐姐通话时,她说带我去北京治疗是她最后能为我的做的事情。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姐姐跟姐夫要分开?
其实我早就知道姐姐跟姐夫之间没有感情,他们更像是合作伙伴。
可他们分开了,我该怎么办呢?
此时,我不敢提问。
姐夫牵着我的手,带我参观每个房间。
我的房间靠近主卧,有一个很大的浴室,超大的浴缸精美绝伦,化妆台也很宽大,上面摆着各种颜色的眼影和腮红,墙上挂着各种毛茸茸的发箍,有兔子、有猫,还有狐狸。
其实,我讨厌化妆。
从来不用化妆品。
「乐乐,你是个女人了,应该学会打扮的。」
姐夫笑盈盈地说。
他随手打开一盒腮红,用小刷子刷了些粉,轻轻替我涂在脸上。
镜子里,我像猴子屁股,红的异常刺眼。
姐夫却很开心,抱着我转了好几圈。
欣喜的揉着我的腰。
这让我越发恐惧。
28
「乐乐,你该吃药了。」
晚上,姐夫推开我房间的门,端着温水,将一大把药片递给我。
刺骨的凉意顺着我的后背蹿到头顶,吹散了体温,冷冻了我的内脏,我知道,吃下这些药我就会昏睡过去,我会失去知觉,丧失记忆。
姐夫站在床边,目光不错地盯着我,压根不给我拒绝的余地,无奈,我只能乖乖照做。
「晚安,但愿你不会再做梦。」
姐夫笑得耐人寻味。
我惶惶不安地拿起手机,然而手机竟然没有信号,就连最简单的报警电话也拨不出去,我不敢睡,只能从发卡里摸出一根针,只要有了困意,就狠狠扎进大腿。
疼痛,令我艰难地维持着清醒。
半个小时后。
只听咯吱一声响,房间的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熟悉的身影闪了进来,我赶紧闭上眼睛,极力平复着呼吸,假装自己睡着了。
「乐乐,你睡不着吗?」
姐夫站在我的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他似乎知道我没睡着。
我的心,像在瞬间坠进冰窟。
凉的彻彻底底。
无奈,我只好睁开眼睛,佯装痛苦地说:「姐夫,我拼命想睡,可是睡不着。」
「不怕,你的病情加重了,药量也得加重,来,再吃几片药就能睡着了。」
姐夫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了水杯和药片。
这次,就算我拼命扎大腿,也抵挡不住药效的侵袭。
我睡着了。
彻底陷入睡梦时,我看见姐夫脸上带着冰冷的笑,他扯了扯自己的领带。
那是一条墨绿色的领带。
我曾在梦中看见过无数次。
那柄悬在我头顶的铡刀终于落了下来,瞬间让我尸首分离。
29
今天是周日。
后天,姐夫就要带我去北京。
此时,他正在我的房间帮我收拾衣服,从上衣、裤子,到内衣和袜子,他一手包办。
我像个废物,独自坐在床边,被迫看着他忙活个不停。
他很兴奋,我能感受得到。
只有两天,我只有两天的时间。
我不想去北京,不想接受催眠治疗,更不想永远困在这个恶魔身边,我不想后半辈子成为困在地狱里的玩物。
可是,我是个精神病人。
他是我的监护人,他会有一百种办法,让我不得不跟着他去北京接受所谓的治疗。
没有人会相信我。
警察也不会。
我心底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只要姐夫不在了,我是不是就不用去北京?
水杯空了。
我拿着杯子去客厅倒水,茶几上的水果盘里,放着一把水果刀。
求生的本能让我飞快拿起刀,藏进袖子里。
姐夫背对着我,正在整理行李箱。
我盯着他的脖颈,想着从哪个地方下手,能让他在瞬间丧失还手能力,反正我是个精神病,杀人也不会被枪毙。
「乐乐,你在发抖,我听见你牙齿打颤的声音了。」
姐夫突然回过头,准确无误地看向我的袖子。
他笑了,像地狱里的恶魔。
「你想杀我,对不对?」
我慌忙矢口否认。
「你有很多次都想杀我的,乐乐,你只是忘记了。」
姐夫起身,嘴角突然浮起一丝浅笑,深深地望着我,随即,脸上露出悲伤的表情。
「乐乐,我照顾你,把你当成我的亲人、我的孩子,我让你好好活在这个世上,可你总是想要杀我,为什么?」
我怔怔看着他的眼神,情不自禁地辩解:「因为我是一个精神病。」
只要我发病了,言行举止就不会受本人的控制,病历上清清楚楚地写着。
发病时,我会有严重的暴力倾向。
「诶,也对,你有精神病,不管做什么都是情有可原的,也幸好你得了这个病,否则你每次想杀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从警察手里保下你。」
我的心脏跳得很快。
看来,我想杀过他很多次。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我脑海里一闪而过,他说,幸好我得了这个病。
幸好。
我在想,会不会是他真的杀了人,或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而我正是目击者。
所以,我才会得精神病,才会接受催眠治疗,才会忘记这段记忆?
30
水果刀被姐夫强行搜了出来,他低头看着锋利的刀刃,眼神沉得可怕,一抹阴影慢慢布满他的瞳孔。
「乐乐,你发病了,来喝药吧。」
他强行把我拉出房间,按在沙发上,不顾我的挣扎,把一大把药片塞进我的嘴里,用冰凉的水冲下去。
挣扎中,我的衣服被扯开,露出肩上雪白的肌肤。
我看见,姐夫的眼神瞬间变了,变的猩红幽深,下意识的,我想逃,不顾一切地踢他,可是男女力量悬殊太大。
他拽开自己的衣领,抽出那条墨绿色的领带,很快地,我开始迷糊起来,有些呼吸困难,像搁浅的鱼。
脑袋里昏沉沉的。
身上很凉,像是泡在水里,身体沉沉浮浮,不受我的控制。
我依旧做梦了。
梦境中,姐夫将一个女孩粗鲁地按在沙发上,用墨绿色的领带勒住她的脖颈,撕碎她的衣服。
他像发狂的怪兽。
女孩哭着喊着,不停地挣扎,可惜我救不了她。
但我清晰地看见,那个女孩不是我。
31
等我彻底地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今天是周一。
明天的这个时候,我就要离开这里,前往望不到底的深渊。
「你醒了?」
姐夫躺在我身边,侧身搂着我,隔着眼镜,我能看见他眼睛里的温柔和宠溺,跟昨夜的疯狂大相径庭。
他应该才是有病的那个人。
我藏在被子里的手紧紧攥成拳头,压根不敢细想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动了动双腿,还好并没有什么不适感,身体也没有其他异样。
此时,我也顾不上这些,我更不敢去质问他,甚至不敢露出丝毫的异样,只能装作毫无所觉。
我想到那个梦,他死死勒住那个女孩,撕碎她的衣服,将她的尸体拖进厨房,用砍刀剁成碎块,依次包好放进冰箱。
这个女孩是谁?
「怎么了,乐乐,你在想什么?」
姐夫的视线停留在我的脸上好几秒,带着打量和审视。
我佯装害怕,不动声色离他远了些,哆嗦着问:「姐夫,你昨晚是不是生气了?你变得好可怕。」
「对不起,乐乐,你知道的,我照顾你 14 年,你生病,我却快被你逼疯,你知道你发病时,会变得多么可怕吗?没有人能忍受,我也不想被你影响,可我控制不了,乐乐,你原谅我,好不好?」
姐夫脸上露出歉意,他说是我把他逼疯的,多么完美的理由,把他自己摘得一干二净,这是不是网上所说的 pua 的最高境界。
「乐乐,除了我,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忍受你的,你是个精神病,所有人都会怕你、讨厌你,连你姐姐都厌恶你,可是我不会。」
姐夫漆黑的眼睛里闪着幽光,犹如一条毒蛇。
「你想被人当成疯子吗?想被人送去精神病院接受电击治疗吗?那里面全是病人,个个都是疯子,你会跟他们住在一起,他们会把你撕成碎片的。」
姐夫慢慢凑近我的耳朵:「你这么美,他们会怎么对待你呢?嗯?」
后背的冷汗缓缓渗出,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脸上和眼睛里全是恐惧。
姐夫满意地看着我,亲昵的吻了吻我的耳垂:「你乖乖的,我会好好给你治病的,不会把你送走。」
「我会听话的,我会的。」
我靠在姐夫怀里,抓紧他的衣服,就像抓住了可以拯救我的浮木,丝毫不敢松开。
姐夫微微笑了起来,志得意满的笑。
好像猎物终于落入陷阱。
我没有哭,只是所有的感官被严重扭曲,变得迟钝,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去北京,一定不能去北京。
现在,我已经顾不上查证我是否有精神病,姐夫是否杀过人,目前最要紧的事,是想办法留在这里,不被姐夫带去北京,我不想接受所谓的催眠治疗。
32
因为我的乖顺,姐夫很高兴。
抱着我在床上躺了很久,他没再做任何非分的动作,只是不停抚摸我的后背,像是在哄孩子。
「等你病好了,我们就永远留在这里,再也不会有人打扰我们了。」
姐夫兴奋地宣布。
我的心脏跳得很快。
「你姐姐会搬走,她会去另一个地方生活,她知道你离不开我,所以把你留给了我,这是她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我佯装不解的追问:「姐姐为什么要搬走?」
姐夫诡异地笑了下,手指轻轻描摩着我的眉眼。
「因为她的老情人离婚了,她可终于要滚蛋了,乐乐,你不知道,我已经受够了她,我们同床异梦多年,终于要说再见。」
我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姐夫兴奋到发狂的脸。
「那我呢?」
其实我已经猜到了答案,但我想亲耳听他说。
「乐乐,你以后归我了。」
姐夫微微眯起眼睛,笑容满面。
「五百万,换来你的监护权。」
当年,父母用 500 块把姐姐卖了,如今,姐姐用 500 万把我卖了。
看来,我比她要值钱。
「姐姐的情人是什么时候离婚的?」我不死心地追问。
嘴唇抖个不停,纵然我已经极力让自己镇定。
「这个月的 15 号。」姐夫说道。
这正是我跑去公安局报警的前 3 天,也是姐姐说要出差的日子。
33
时间,在一点一点流逝。
已经下午三点半。
我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姐夫亲呢地刮了下我的鼻梁,搂着我起床,他给我挑了一件纯黑色的连衣裙,可以露出笔直的双腿。
换衣服时,姐夫没有回避,我颤抖着解开扣子。
刚解开一半,姐夫伸出了手,亲自替我换好了衣服,他替我调适内衣的带子,拉上裙子的拉链。
我的温顺让他很满意,所以当我提出去饭店时,他没有拒绝。
这次我们去了距离小区最近的商场。
他把车停在路边的停车位上。
我佯装兴奋,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脑子里想着怎么才能把姐夫甩开。
姐夫刚锁上车门,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走到一边接电话,我看见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似乎不太开心。
我的心越跳越快,祈祷着有人将他叫走。
可能是天也助我。
姐夫挂了电话,就朝我走过来,脸上带着歉意:「对不起,乐乐,我得回学校有点事,不能陪你吃饭了。」
他从车里拿出了钱包,给了我 2000 块钱,让我自己上楼吃点好的,顺便可以买点新衣服。
我生怕他看出我想逃离的打算,故意问他:「你要去多久,我可以边逛边等你回来。」
「不用等我,要去上海参加歌唱比赛的选手出了点问题,我可能需要很晚才能结束,你吃完饭就直接回以前的家吧。」
我目送他开着车离开。
站在商场门口,我掏出手机打量。
姐夫既然在家里安装了监控,那他应该也会在我手机里安装其他设备,所以我必须先找个机会把手机扔掉。
34
我先去逛街,随手买了一条新裙子,浓郁的黑,后腰有一个火红色的蝴蝶结。
然后走进一家卖牛肉粉的小店。
这家小店虽然开在高端商场里,但生意火爆。
喝汤的时候,有个小孩不小心撞到我的胳膊,浓汤从我的胸口撒到裙子上。
我被烫得当场跳起来,小孩也被吓哭。
幸好我提前买了新裙子,小孩的妈妈陪我去洗手间换裙子,又赔了我买裙子的钱。
回到小店后,他们重新给我点了牛肉面和浓汤。
吃完以后,我牵着刚刚混熟的小孩走出小店。
手机和换下来的裙子被我「遗忘」在座位上,一切发生的顺其自然,将来就算姐夫来调监控,也找不到破绽的。
很巧,走在商场三楼的时候,我竟然在女装区看见了郭队长。
短短几天内,这是我第三次看见他。
巧的不像是偶然。
他依旧带着上次那个女孩,店员拿着几条裙子,让女孩挑选。
我迫不及待想朝他走过去,想要求得一个答案,更想求得一线生机,他是我唯一的机会,可一时之间我又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开口。
我不确定他会不会相信我的话,我不敢冒险。
没想到,郭队长先一步看见了我,他主动朝我走过来。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他朝四周看了看,似乎笃定我不可能一个人出来逛商场。
当然,谁家会放一个精神病出来?
他没有穿警服,但我还是止不住想从他身上获取安全感。
「姐夫带我来的,但他刚刚有事被叫走了。」
我小声地回答。
「那你随时跟他保持联络,免得他担心。」郭队长看了看我空空如也的手,「你的手机呢,给你姐夫打个电话,我跟他说两句话。」
我顿时有些绝望,他认定我是精神病。
我本不该对他抱有希望的。
眼泪不知不觉涌了出来,我狼狈的侧过头,胡乱的擦干眼泪,破罐子破摔地说:「我手机丢了。」
「丢了?」
郭队长看了看我的新裙子,突然问:「你的衣服也是新买的?」
他可真是敏锐。
不愧是干刑警的。
在他灼灼的目光中,我只能点头:「刚才喝汤的时候,被小孩撞翻了汤,只能把衣服全部换了。」
我敏锐地发现郭队长似乎是松了口气。
他没有问我手机是怎么丢的,也没有主动提出用他的手机给我姐夫打电话,只是带着我去了不远处的饮料店,给我买了杯热牛奶。
他似乎把我当成了还在喝奶的小孩子。
莫名好笑。
35
我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喝着牛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如果,我把心底的怀疑和秘密告诉他。
他会相信吗?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我小声地开了口。
毕竟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我不想被催眠,不想变成一个没有记忆的木偶,任人摆布,我不能任由姐夫这个恶魔游荡人间,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恶魔就应该待在地狱,而不是披着人皮在人间晃荡。
郭队长很有耐心,轻轻点了下头,他眼神很清澈,可能心怀坦荡的人都有一双明亮如水的眼睛。
「我为什么每次出门,都会遇上你?」
第一次是偶然,第二次和第三次也是偶然吗?
我不信。
郭队长微微笑了下。
「许乐,我知道你每次都在向我求救,第一次我们在火锅店遇上,你提到霍清要带你去北京接受催眠治疗,你是想告诉我,那 13 次报警你根本不记得,因为你被催眠过,后来你佯病发病,是想让我看见霍清胸口上的伤,我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是被指甲抓出来的痕迹。」
我睁大眼睛,心里七上八下的怀疑顿时落了地,因为他看出了我隐晦的暗示,同时,我又有些羞耻,就像把自己扒光,赤身站在他面前。
好在,郭队长神色如常,并没有露出丝毫的怜悯之色,勉强保住了我的自尊。
「第二次在医院,你说了你们的出发时间。」
郭队长拿出自己的手机,指着手机壳上的五星红旗,轻声问:「记得这个吗?」
我怔住。
果然,那个维修工人是他的人。
「维修工是警察?」
听到这里,我已经不想再伪装下去,索性开门见山,关键我不敢继续浪费时间,所以我选择相信他。
郭队长点了点头:「当我意识到报假警其实是你在求救,我就做了最坏的打算,烧坏电箱,同样是我对你的试探,我相信你会抓住这个机会。」
我果然抓住了。
郭队长用赞赏的眼神看我。
「我听见你跟潘悦的通话,发现你在搜索监控设备,就猜到你一直活在霍清的监控中,潘悦因为被父母弃养,对你怀有恨意,这才无视你的遭遇,甚至可能助纣为虐。」
潘悦是我的姐姐。
她随了养父母的姓。
「所以,他到了楼下却突然被学校叫走,也是你提前安排的?」
我攥着杯子,冰冷的胸口像是被人倒进了一杯温热的牛奶,温暖得让我想哭。
「明天,你就要前往北京,我觉得你一定会寻找出门的机会,不管你什么时候出门,霍清都会被学校叫走,许乐,你很聪明,知道扔掉手机,给了我接近你的机会,也给自己留好了退路。」
郭队长眼神平静又温和,他的眼底一片青黑,好像没有休息好。
「对不起,许乐,你报警 13 次,求救 13 次,从派出所、到各个区分局,直到公安总局,是我们疏忽了,这才让你一次又一次的绝望,谢谢你,依旧还相信我们。」
郭队长脸上闪过一丝痛楚和歉意。
我眼底一热,下意识涌出泪花。
原来,他相信了我的话,也没有放弃我。
哪怕我是个精神病。
郭队长抽出两张纸巾,轻轻替我擦干眼泪。
「别怕,我说过的,我会帮助你的,许乐,请你相信我。」
我哭了,只是这次是激动地哭。
36
「精神病人的证词,是不是永远不会被你们采纳?」
我委屈又不甘地问。
「当然不是这样的。」
郭队长沉默了足足五秒钟,突然给了我一个意外的回答。
我立刻睁大眼睛,透过泪水,期盼地望着他。
「许乐,这个问题,你每次报警时,都问过警察,每次报警,你只会问两遍,其中,有 9 个警察给了跟我一样的回答。」
郭队长很慢的开口,可他的话我却一点记忆也没有。
我不记得自己报过警,更不可能记得曾经跟警察说过的话。
「催眠治疗让我忘记了很多事,我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得的精神病,也不记得那 13 次报警,可是我经常梦到他把一个女孩按在沙发上,撕碎她的衣服,将她砍成碎块,可是那个女孩我不认识,我也不确定是不是真实发生过的。」
我的语气有些急切,生怕他不会相信。
「我知道的。」
郭队长竟然说他知道。
我再一次惊呆了,小心翼翼地问:「你知道什么?」
郭队长说:「你的指控不是凭空捏造。」
「你相信我的话?相信…相信我没有报假警…相信我姐夫杀了人?」
我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竟然相信我做过的梦。
「本来,我是不信的。」
郭队长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那晚,你被他带走,我半夜怎么也睡不着,就从内网上调出你以往的报警记录,虽然指控的对象不一样,但你叙述的凶案一直都是杀人碎尸,同时,有 5 个人被你莫名指控,但只有你姐夫和一位初中男老师被你反复指控,其中,那位初中老师被你指控 4 次,而你姐夫被指控 3 次。」
「第二天,我去调查过那位男老师,发现他曾经被学生指控性骚扰,前年被学校开除,他曾经把一个女学生关在办公室,恰好被你看到了。」
「许乐,你每次的指控,并非凭捏造,只是抱歉,每次警方经过调查,都没有发现凶杀案,因此,你的证词一直没有被采纳。」
听到这个答案,我其实很开心。
见郭队长满脸抱歉,我连忙安慰他。
「没事的,你不用这样,我是一个精神病,警察愿意去调查,就已经让我很满意了,我知道你们已经尽力了。」
不过我的安慰似乎没有起到什么作用,郭队长的脸色好像更难看。
「我 4 次报警声称姐夫杀人碎尸,姐夫说,这都是因为我发病以后的臆想和幻觉。」
我有点绝望地说:「我看过病历,医生的诊断也是这样的。」
「上次,你确实没有看见凶杀案,以前,警察也确实没有查到,但这并不代表真的没有凶杀案。」
我惊愕地看他,觉得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许乐,你对凶案的描述极其细致,细节很真实,并不像是幻想的,倒像是曾经亲眼见过,只是被你遗忘了,所以你才会不停在幻觉中重塑凶案的过程。」
郭队长的眼神逐渐锐利起来。
「那晚,你说你姐姐三天前出差,中午你们吃的牛排,晚上,你姐夫在厨房炖了猪蹄,那么你手里的鸡肉从何而来?」
我攥紧手指,不由脱口而出:「鸡肉是我从林婉家里带过去的,我是准备在她家炖鸡汤的,但我没想到自己犯病了。」
「不,你是刻意带一块鸡肉过去的,你害怕报警后,没有人相信你的证词,这块鸡肉是用来吸引警方注意的,同时,它也是你的退路,把鸡肉当成人肉,只有精神病人才能做得出来。」
「刑侦小说、泡着鸡肉的电饭煲、菜谱,这些都是你提前安排好的,你知道这桩凶案根本不存在,你只是想借机向警察求救,为了打消霍清的怀疑,你必须给自己制造发病的理由,也必须给报假警安排合理的说法。」
郭队长石破天惊地说。
我盯着他,呼吸有些急促,心底慢慢涌起丝防备。
37
「你报警 14 次,有 7 次,警察在你的学校找到了类似的刑侦小说,里面皆是讲述国内外臭名眧著的连环凶杀案件,这也正是警方没有采纳你证据的原因之一,妄想症确实会因为身边的人和事,产生各种毫无根据的幻想。」
郭队长眼睛里闪着光,灼灼地望着我。
「你计划的一切,只是为了应付霍清,你突然跑来报警,他会以为你是因为看过刑侦小说引发的妄想症,这是你设计出来的自保方式,说实话,很高明。」
我下意识抿着嘴唇,不敢吭声。
「我猜,你除了在林婉家里布置了鸡肉、刑侦小说,应该还做过其他的应对措施,至少能让霍清对你的发病毫不起疑,就像之前的那 13 次报警,他对你没有丝毫的起疑,否则你不会再有机会去报警求救。」
郭队长见我沉默不语,不由放低了语声。
「许乐,这只是你的自保方式,你没有做错任何事,错的也不是你,报假警虽然需要承担相应的责任,可你只是在求救,所以你没有做错,更不需要担责。」
他在试图打消我的顾虑,可他不知道我的顾虑根本不是这个。
「我在下午 2 点 10 分到 56 分一直在跟他聊天,通话中,我找了个理由跟他讨论炖鸡肉的佐料,本来我只是想让他对我拿着鸡肉报警不起疑,但我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到我的父母。」
我镇定地看向他,也不再藏着掖着,对,他说的没错,上次跑去公安局报警,是我自己故意设计的,我想求救。
我从来都没有精神病,这一切只是我装出来的,是我为了欺骗霍清和姐姐,但我不会告诉他。
「我看过以前的病历,只要提到父母,我就会发病,会有暴力倾向或者是自残,那天,他明知道我要去隔壁市看望朋友,却依旧提到我的父母。」
郭队长看着我,脸色愈发凝重。
「除非,他知道你根本不会去隔壁市,他是故意刺激想让你发病的。」
我故作镇定地点头,想尽量用一种无所谓的姿态说出那些不堪的过往。
「每次我发病,他都会给我吃药,然后我就会陷入昏睡,上一次,我整整昏睡过 5 天,每次睡着后,我就会梦到一个女孩,她被霍清按在沙发上,脱光衣服,尸体被切成碎块,然后塞进冰箱,我…我发现自己也曾被他…被他…」
我攥着胸口的衣服,说到一半时,呼吸突然变得困难,眼前阵阵发黑,整个人都像在往不知名的深渊坠落。
「许乐,不要紧张,你先放松,你别害怕,我在这里,我会保护你。」
「许乐,深呼吸,许乐…」
郭队长猛地起身,半蹲在我旁边,用力扶着我的肩膀,目不转晴地看着我,他的瞳孔明亮如星,瞬间照亮了暗无天日的深渊。
我用力咬着舌尖,直到嘴里尝到了血腥味,整个人才慢慢放松下来。
「我没事,别担心。」
我勉强冲着他微笑。
郭队长眼眶通红,摸了摸我的头顶,这才重新坐了回去。
38
「许乐,这个问题我们可以先跳过去,但我能肯定,霍清没有看出你的计划,否则他不会允许你有第 14 次报警。」
郭队长认为,但凡姐夫发现了我的计划,就绝不会让我有机会跑去公安局。
我同意这个说法。
「你说他以前杀过人,碎过尸,而我是目击者,可是我忘记了,而且我一直梦到那个女孩,我怀疑这个女孩确实被他杀了,可惜我记不清细节。」
我说完,不由有些沉默。
「他父亲是知名富商,开发过很多楼盘,他是很有名的音乐老师,在网上粉丝众多,深受学生爱戴,他阳光开朗、温文尔雅,能无怨无悔地照顾我十几年,是不是没有人会相信,他是一个杀人犯?」
我说出了心底最为担忧的问题,姐夫太出色,也太优秀,在这个世俗的世界里,他明显更受人偏爱,也会更加受人信任。
郭队长肯定地摇头。
「许乐,每个人心里都关着一头怪兽,只是绝大多数人可以控制这头怪兽,而有的人却被怪兽操控,他的外在条件跟他是不是杀人犯,没有直接关系。」
听了这个答案,我不由松了口气,忍不住问:「你会去抓他吗?」
郭队长张了张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许乐,我们需要对你做一次催眠,他是你的监护人,你又确实身患精神分裂和妄想综合症,同时又有双相情感障碍,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和线索,我们很难对他实施抓捕,也可能查不到他犯罪的过往。」
催眠?
怎么催眠?
「催眠就是让你想起那些被你遗忘的记忆,你曾经目睹过凶案,可是被霍清借口治疗让你遗忘了,现在我们想做的就是,再通过催眠,让你想起来。」
郭队长愧疚地说:「抱歉,许乐,我知道这会让你很难接受。」
「不,我接受。」
我迅速打断他的话。
39
郭队长打了个电话。
两分钟,他的女朋友过来了。
「你好,我叫李欢,是一名心理医生。」
郭队长见我很吃惊,就解释:「他是我大学同学,那晚过后,我就联系了她,第二天她就从上海赶了过来。」
难怪第二天我会在火锅店遇上他们,原来是他早有预谋。
「你别怕,就当是睡了一觉。」
李欢笑眯眯地说。
我坚定地点点头:「我不怕,我现在什么都不怕。」
这是实话,我更不害怕她会看出我是装得精神病,因为我知道她不会看出来。
一个连自己都深信不疑的谎言,有谁能戳穿呢?
郭队长和李欢将我带去了四楼,门上挂着经理办公室的牌子,只是现在里面空无一人,放着很轻柔的音乐。
「按规定,我们应该在特定的环境进行催眠,只是时间紧迫和条件不允许,就只能将就一下了。」
李欢拉上橘黄色的窗帘,在办公室里喷了点清香淡雅的香水。
我背靠着沙发,怀里有个抱枕,这莫名让我有了点安全感。
「你要去哪儿?」
我见郭队长要走,立刻站了起来。
李欢看着我,轻声解释:「你也许会提到一些隐私,我怕你介意让他听到。」
「你会介意吗?」
我看着她的眼睛反问。
她毕竟是郭队长的女朋友,更何况发生在我身上的那些事,不用想,我自己都已经有了结论,更何况这是给姐夫定罪的关键,我根本不怕对他们说。
李欢愣了下,突然促狭地笑了起来:「你不会真的相信我是他女朋友?放心吧,我可瞧不上他,糙汉子一个,无趣得紧。」
郭队长很无奈地耸肩,突然中枪,他有些委屈,所以冲我做了一个鬼脸。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没想到,沉稳严肃的郭队长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一句玩笑,让我重新平静下来。
郭队长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也参与了这次催眠,其实我是怕李欢会隐瞒我一些事情,但我相信郭队长不会骗我。
李欢大概是怕我紧张,提出来先闲聊几句。
我其实不紧张,更多的是庆幸。
还好有人愿意相信我,但我不想拂她的好意,于是我仔细把梦里见过的场景悉数说给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