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自救

而我会指控姐夫杀人,则是因为我有前科,曾先后三次指控过他杀人,但次次都是因为发病后产生的臆想。

整件事情分析下来,非常有逻辑性,因果一目了然,让人找不到破绽。

我掐着手心,装作愧疚又无措地看向姐夫:「你会不会嫌弃我是个精神病?你会不会不要我了?」

一旦他嫌弃或是厌恶,可能会直接把我送进精神病院,但我不能去精神病,所以我必须打消他的顾虑。

姐夫摇摇头,帅气的脸上全是怜惜:「不会,你放心。」

我用双手捂住脸,遮住脸上的表情,干脆可怜兮兮地哭起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我错了,你别生我的气,别把我送走,我会乖乖吃药的。」

姐夫叹气,轻轻拍拍我的肩膀:「没关系的,乐乐,你放心,姐夫一定会治好你的,我不会生气,更不会不要你,永远不会的。」

为了彻底打消姐夫的疑虑,我哭到不能自已,慢慢没了力气,只能靠在姐夫身上,趴在他的肩膀上,我透过厨房的窗户凝望着无尽的黑夜。

只觉得寒气逼人。

这一晚,姐夫没有带我回家,他说既然我想待在林婉家里,他可以陪我。

我躺在林婉的床上,姐夫坐在床边,喂我吃药,不停地安慰我,直到我慢慢因为药物进入梦乡。

16

我做了个噩梦。

梦里,我被困在烈焰中间,一对中年男女被烧得不停惨叫,他们在我身边滚来滚去,无论如何也扑不灭身上的火苗。

我清晰地看见他们脸上的痛苦、以及濒临死亡的绝望,那是我的爸妈,他们伸出被烧成焦炭状的手,让我赶紧逃。

意识在梦里飘来飘去,时有时无,场景不停变幻。

很快,我又看见一个女孩的脸,很年轻,看上去跟我差不多大。

女孩的脸涨红发紫,眼睛突出,那瞠目欲裂的模样像极了濒死之时。

场景很快又变了。

这次出现了姐夫,他恶狠狠地把一个女孩按在沙发上,凶狠又暴烈的撕扯女孩的衣服,像一头突然发狂的野兽。

很快,女孩就不着寸缕,一条领带勒上她的脖子,在她光裸的后腰上有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她瞪大眼睛哀求,双手拼命地朝我伸过来,让我救她。

我猛地睁开眼,直接被吓醒。

这时,我发现有人坐在我床边,隔着不远的距离凝视着我。

漆黑的晚上,那双眼睛闪着绿幽幽的光。

「啊…」

我吓得大声尖叫,下一秒钟,房间的灯光大亮。

原来是姐夫。

「怎么了,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姐夫依旧穿着白衬衫,只是脖子上多了条墨绿色的领带,跟梦中的那条一模一样。

他直勾勾盯着我,眼神幽深又古怪,跟他平时的样子不太一样。

「乐乐,你梦到什么了?」

姐夫轻声问我。

我攥紧手指,压下那一瞬骤然而生的恐惧,下一秒我猛地扑进姐夫的怀里,紧紧攥着他的衣服,装作被噩梦吓到,在他怀里簌簌发抖。

可他的身体好烫、好烫,像是在热水锅里泡过似的。

「我梦见好大的火,那火朝我烧过来,我一点一点被火焰焚烧,不管我怎么挣扎,也逃不出去。」

眼泪克制不住,像是害怕,也像是无助,很快地,泪水打湿了姐夫的衣领。

不知哭了多久,姐夫才轻轻搂住我,叹了口气。

「别怕,那只是梦,我明天就带你去看心理医生,医生会让你忘记那些不开心的过去,你放心吧。」

我心底猛地一跳。

医生能让我忘记过去?

姐夫扶着我躺下,我紧紧抓着被子,浑身上下都止不住地发抖。

梦中的那个女孩,究竟是谁?

她会不会也是我幻想出来的?

我到底是不是有精神病?

17

早上起来,姐夫带我回了家。

他去洗澡换衣服,我不死心,想再去厨房仔细检查一遍。

可刚刚踏入厨房,我突然想到,这里是姐夫的家,他会不会在家里装监控?不然他怎么知道我昨天回来检查过厨房?

我装作进厨房烧水,靠在门口的边上,悄悄下载了一个探查摄像头的软件。

果然。

软件刚刚启用就出现了警告。

距离我两米远的地方,有一个代表监控设备的红点,正对着厨房的门。

心里的惶恐加重,我拼命抑着呼吸,转身走出厨房,借着打扫卫生的由头,把每个房间都转了一圈。

不到 150 平的四居室里,竟然出现了 11 个红点,每个房间都安装了监控。

就连我卧室的洗手间也没有落下。

我突然有些恶心。

从初中到高中,我都住在家里,每晚都在这个洗手间里洗澡。

姐夫就算真是杀人碎尸的恶魔,可他为什么要把监控设备安装在我的房间和浴室?

很快,姐夫出来了。

他换了衣服,但依旧是黑西裤和白衬衫,只是换了条浅蓝色的领带。

我告诉自己,别害怕,别紧张。

千万不要露出马脚。

姐夫推我去浴室洗澡,让我换一身衣服。

想到我每晚洗澡的时候,监控后面可能都会有一双眼睛在偷窥,我突然揪着胸口的衣服干呕起来。

我想吐,可惜只是吐了些酸水出来。

姐夫被吓了一跳,忙把我抱去沙发,从药箱拿出两袋冲剂,用热水冲泡开了递给我,没再提让我洗澡的话。

总算,我把今日份的洗澡应付了过去。

可是,我不能一直不洗澡。

18

姐夫带我去了市第三医院,这是一家专门收治精神病的医院。

他熟门熟路,直接带我去了五楼,接诊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医生,很慈眉善目,我扫了眼他的工作证,姓黄。

根据他们的聊天内容,我应该是这里的常客,黄医生对我非常熟悉。

姐夫把我做噩梦的病情说了一遍,重点描述我在梦中惊恐大叫,浑身抽搐,双眼翻白,像是窒息,挣扎中我抓伤了叫醒我的姐夫。

我愕然看向他,从早上醒来到现在,他没有提过半句。

他的手臂和胸口,有几条血淋淋的伤口,明显是抓伤,可见我当时用了多大的力气。

我竟然一点印象也没有。

但他的形容,让我想起梦中的那个女孩,她在被姐夫撕碎衣服时,拼命用手去抓姐夫的胸口,留下道道血痕。

医生边低头写着病历,边温声说:「距离上次发病只间隔四个月,可见她的病情在加重,还是应该加大催眠治疗的力度,只是我们医院的催眠治疗不是国内最好的,你可以带她去大城市看看。」

我第一次听说催眠治疗。

姐夫笑说:「我已经联系过北京那边的医院,等她姐姐出差回来,就能带她过去,我希望这次她能彻底忘记以前的那些事,有些事记得太清楚,对她并不是好事。」

彻底忘记?

我心底越来越不安,开始拼命地回忆,发现自己确实忘记过很多事,比如黄医生说的上次发病是在四个月前。

又比如说,那 13 次报警记录。

以及,我梦中的那个女孩。

姐夫似乎察觉到我的不安,摸摸我的头,温柔地安慰我。

「乐乐,有些事情既然已经过去,我们就想办法忘了吧,人总是要往前看的,等你治好了病,就能过正常人的生活了。」

我温顺地点头,心里却在琢磨整件事,警察是不会说谎的,更不会伪造报警记录,可见我确实报过警。

这家医院是正规的三甲医院,也不可能捏造我的病情,也就是说,我真的有精神病。

可是,我该相信警察和医院,还是应该坚信自己的直觉?

催眠治疗真的能让人遗忘过去吗?

19

医生把我带去治疗室,放了一段音乐,让我喝下一杯温水,然后让我躺在一张沙发上,闭眼休息。

我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

姐夫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你可睡得真香,我把你从医院抱出来都没醒过来,喂你吃药也没反应。」

他把我放在后车座上,自己坐在旁边,我靠在他肩膀上,口水打湿了他的衬衫。

我揉了揉眼睛,有些不好意思。

姐夫温柔地笑笑:「放心,我不会嫌弃你的。」

我看着他轮廓清晰的侧脸,心情很是复杂,记忆中我是很崇拜他的。

可是如今……

车停在市中心最有名的商场门口。

姐夫见我探头看着外面,笑说:「你刚刚看完医生,带你吃点好的。」

我脸上雀跃开心,心里却有些发苦,脑子里一直想着我的病和忘记的那些事。

「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我佯装无意地问。

「怎么,你想她了?」

姐夫摸着我的脑袋,微微凑近了问,我能感觉到他温热的鼻息喷在我的脸上。

痒痒的,让我有点难受。

我觉得姐夫提到姐姐时,似乎有点奇怪。

「我想去北京,班上很多同学都去过天安门,可我没有去过。」

我噘着嘴抱怨。

姐夫看着我笑:「傻瓜,等你治好了病,想去哪里姐夫都带你去,我们可以去西藏、去青海、去甘肃,去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去看漫漫黄天的沙漠。」

我听得心里发慌,半真半假的抱怨。

「姐夫,你怎么尽带我往人少的地方跑,我想去北京,想去上海,我喜欢人多热闹的地方,我喜欢繁华。」

姐夫无奈的解释:「你发病时,经常会有暴力行为,不适合去人多的地方,否则会伤人的。」

我猛地想到姐夫胸口的伤痕,按他所说,是我发病时抓伤他的,可我却一点印象也没有,究竟在什么情况下,我会隔着衬衫抓伤他的皮肤,留下那么明显的伤痕?

「好吧,我听姐夫的。」

我只得做出沮丧的妥协。

现在情况不明,我不敢轻举妄动,这么多的诊断证明,姐夫随时可能把我送进精神病院,那我真的半点机会也没有了。

「姐夫,我饿了,我想吃火锅。」

我飞快转开话题。

20

在六楼的火锅店,我们竟然遇到了郭队长。

他带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应该是他的女朋友,两人正亲昵地凑在一起看菜单。

姐夫主动走过去跟郭队长打招呼。

「我带乐乐去了医院,三院的黄教授是她的主治医师,他是这方面的专家,他建议我带乐乐去北京治疗。」

姐夫推了推眼镜,笑容看上去有些苦涩,像是无奈又头痛的家长,脸上没有杀人犯面对警察时的慌张和害怕,他甚至主动提到我。

郭队长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眸光深深,随即转开。

他身边的女孩露出吃惊的神情,探询的目光落在我脸上,隐隐带着吃惊和意外,她的表情,好像是第一次看见精神病。

这让我有些难堪。

「黄教授说催眠治疗可以让我忘记很多不开心的事,我以后就不会发病的。」

我犹豫三秒钟,突然开了口,语气恶劣,做出一副受不了别人同情又怜悯的样子,看着郭队长的视线也带出丝敌意。

「嗯,你一定会痊愈的。」

郭队长似乎看出了我的窘态,笑着点头,只是看上去有点敷衍。

我顺势板起脸,十分生气的转身就走。

姐夫连忙拉住我,他力气很大,我挣扎不开,这让我乘机变得暴怒起来,就好像突然精神病发作。

我拿起郭队长桌上的水杯,用力朝地上摔下去。

砰的一声,水杯裂开。

热闹的火锅店瞬间安静下来,无数人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他们像在看一个怪物。

那一瞬间,我好像真的犯了病,低下头,歇斯底里地咬着姐夫拉住我的手臂,直到咬出血,然后去撕扯他的衣服,直到把他衬衫领口拽开,让他露出胸口的道道伤痕。

紧张和害怕让我胸口起伏,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我竟然挣脱了束缚。

我拼尽全力,冲出火锅店。

「快,她又发病了,麻烦帮我抓住她。」

姐夫在惊呼。

我却觉得畅快,恨不得能够原地消失。

可惜,我刚跑到电梯口,一只大手就拽住了我的胳膊。

「许乐,别跑,我会帮助你,别激动。」

是郭队长的声音。

他说会帮助我。

我回过头,绝望又期待地看着他,我不知道他能不能看懂我的意思,让他看见姐夫胸口的伤痕,引起他的怀疑,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他是警察,他肯定能查到很多东西。

可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眼睛里仿佛有某种惊天动魄的东西,像是正隐匿在黑暗深处,酝酿着一场无声的风暴。

但我分辨不出,那风暴是因为我发病,还是因为姐夫。

「我忘了很多东西,我不知道自己有病,我错了,我不该报假警。」

看见姐夫追过来,我立刻语无伦次地哭泣。

「别怕,你只是犯病了,等吃了药,就会好的。」

姐夫从郭队长手里接过我,拍着我的肩膀小声安慰。

我木然地被他抱着。

郭队长递来一杯温水,姐夫倒出一把药片,亲手喂进我的嘴里。

很快,我又开始犯迷糊。

「她的病这么严重,应该送她去精神病院,接受系统的治疗,你这样带着她出门,很容易引出不可估量的后果。」郭队长直言不讳地建议姐夫。

我赶紧咬紧舌尖,拼命聚集起行将就木的神智,胆战心惊地听着。

「郭队长你知道精神病院是什么样的,我跟她姐姐都不会同意送她去那种鬼地方,你放心,我们能照顾好她。」

姐夫没作犹豫,当即拒绝了郭队长。

这让我松口气的同时又怀疑起来,姐姐对我是没有丝毫亲情的,只有血缘和义务的牵绊,她恐怕巴不得找到机会甩开我,怎么会不同意送我去精神病院?

可我来不及思考,神智不受控制地消散,随即陷入沉睡。

21

我好像睡了很久,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像是在做梦。

有时,鼻端有浓重的血腥味,还有女人低低的哭泣和哀求声。

刺得我全身颤抖。

我哆嗦着嘴唇,整个脑子都是懵的,我想睁开眼睛看清楚,却没有一点力气。

「呼哧。」

「呼哧。」

有人在剧烈的喘息,好像是个男人的声音,这么急促,这么粗重。

我从来没有听过。

是谁?

我拼命想用牙齿咬自己的舌尖,想让自己清醒点,可惜一只手捏住了我的下巴,给我喂了一杯水。

很快地,我再次丧失意识。

醒来,耳边放着轻柔舒缓的音乐。

我慢慢睁开眼睛。

姐夫坐在床边,正在轻声哼着一首英文歌曲。

这是一首古老的情歌,我听见他唱给姐姐听过。

只是姐姐没有什么浪漫的细胞,面无表情听完,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只有我眼巴巴坐在旁边听着。

「乐乐,你醒了?」

姐夫察觉到我的目光,侧头看向我,温柔地笑了。

他脖颈上有两道伤痕,跟他胸口和手臂上的一样。

像是有人用指甲划伤的。

「我是不是又犯病了?」

我虚弱地问他,声音很嘶哑,几乎发不出声音,这种情形,像是我用嗓过度。

姐夫怜惜地摸我的脸,用勺子给我喂温水。

「你都昏睡了几天,医生说你病情有点加重,给你加了药量。」

姐夫用纸巾擦拭我的嘴角,我突然在他的手指上闻到了一股怪味。

是鸡血的味道。

怪了,难道姐夫杀鸡了?

这时,我发现床上的被罩和被单似乎被换过,姐姐给我买过很多套床上用品,我最喜欢天蓝色那套。

但此时,我躺在一套火红色的被褥间。

红的刺眼,红得像血。

「我睡了几天?」

我莫名有些恐惧,忍不住问。

「5 天。」

姐夫将我扶了起来,让我靠在枕头上。

「中间你醒过来几次,但会大喊大叫,我控制不住你,还好有邻居来帮忙,最后还是不行,我只得给黄教授打了电话。」

我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心里闪过恐惧,某种让我后脊梁发寒的第六感被惊醒,越是深想,感觉就越是强烈。

竟然睡了 5 天。

这 5 天里发生过什么事?

我不受控制地想到睡梦中的情节,鼻端的血腥味、女人的哭泣声、男人的粗重喘息,以及姐夫指尖的鸡血味道……

一柄看不见的铡刀慢慢悬在我的头顶,随时会落下来让我尸骨无存。

窒息的沉默在小小的房间时蔓延,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控制住自己的神色。

「在想什么?瞧你吓成这样。」

姐夫伸手摸了把我额头的冷汗,随手抽出纸巾擦干净。

「我天天大喊大叫,邻居不会害怕吗?」

我咬紧牙关,试探着跟姐夫开了个玩笑。

「说不定,邻居会怀疑你在虐待我?」

姐夫听了这话,却笑了起来,表情看上去很轻松,并没有这方面的担忧。

「放心吧,乐乐,就算你喊破天,邻居也不会怀疑的,你姐姐怕你发病时影响邻居,刚搬进小区时,就拿着你的病历挨家挨户地拜访,请求他们的谅解和帮助。」

我浑身僵硬,吃惊地看着他。

「初三那年,你突然发病,拿刀把楼道里的玻璃砸碎,在小区的花园里,抢走了一个 6 岁的小女孩,你撕碎她的衣服,关在家里的衣柜里,你用我的领带勒住了她的脖子。」

姐夫伸手捋了捋我耳侧的头发,指尖带着凉意,惊起我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孩子的奶奶报了警,你被关进了派出所,还上了社会新闻,因为这件事,学校拒绝接收你,没有办法,我只好让你休学半年,又替你转了学校,再三向学校保证你已经痊愈,这才得以让你重归校园。」

姐夫娓娓道来,直到此时,他的神色才隐隐露出一丝异样,有点诡异,也有点得意,像是万事皆在他的掌控之中。

我心底的恐惧成倍增长。

「是不是,这个城市的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个精神病?」

我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别害怕,我订了下周二的机票,先带你去北京治病,你姐姐会直接赶去北京,乐乐,你很快就会痊愈的,你会忘记所有事,从头开始。」

今天是周五。

还有 3 天,我就会被带去北京接受催眠治疗。

我会忘记很多事,甚至会忘记我曾经跑去公安局报过警。

我终于明白。

为什么我会忘记那 13 次报警记录。

22

我被姐夫要求留在家里养病,他出门时锁上了大门。

家里装满监控。

我不敢有任何动作,只能无聊地躺在沙发上看书,不停思索着我的病,虽然那么多的诊断书摆在我面前,但我依旧不相信自己有精神病。

可如果我没有病,那诊断书是怎么来的?

肯定是我出现了某种跟精神病相似的行为模式,医生才会给我下诊断,在我的印象中,精神病等同于疯子。

疯子,应该不难伪装吧?

见了鬼,时至此时,我竟然开始怀疑自己的精神病是不是我故意装出来的。

警察说我报假警,故意捏造凶案,指控莫虚有的人杀人碎尸,这种事也只有精神病人才能干出来,而且事后不用承担法律责任。

可惜,所谓的催眠治疗让我忘记了这方面的过往和细节,就算是我故意装病,我却依旧想不起装病的原因。

更让我好奇的是,为什么我会选择跑去公安局报假警?

还有我幻觉里的杀人碎尸。

我不太确定,光凭看小说,我能脑补出那么完美的凶杀案吗?

可如果不是,那这么细致的杀人过程,我是怎么幻想出来的?

会不会是,我曾经亲眼见过。

但我忘记了。

我又想到梦中的那个女孩,她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被姐夫按在沙发上,撕碎衣服,被一条领带勒住脖子,脸色憋得青紫。

她的后腰有一只蝴蝶,五彩斑斓的。

很漂亮

她真的死了吗?

她是谁?

23

下午 1 点左右,家里突然停电。

我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激动地看向装有监控的各个角落。

可是,我不确定姐夫安装的是什么样的监控。

有的监控就算停电也不会停止工作。

半小时后,小区物业到我们这栋楼检修线路,原来是电箱被烧,我们这栋楼预计停电 5 小时。

天啊,这可太巧了。

简直是天赐良机。

我打电话给姐夫,让他回来陪我,可惜他最快也得晚上 7 点回家。

挂断电话,我又想打给姐姐,可惜手机没电了。

这时,恰好有个维修工人路过,我给他拿了一瓶冰可乐,恳求他把手机借给我用一下。

这个工人挺爱国的,手机壳的右上角,贴着一个小小的五星红旗。

姐姐还在偏远山区,不过信号总算稳定了些,至少我们的通话不受影响。

我试探着问她什么时候去北京。

其实我是想知道她是否知晓姐夫要带我去进行催眠治疗。

「阿清会先带你去治疗,我这边忙完,会直接去北京跟你们汇合。」

阿清是姐夫的名字,他叫霍清。

姐姐的声音有点冷淡,也有点不耐烦。

「姐姐,你是不是特别恨我?」

我突然问。

「……」

姐姐应该很意外,她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问。

「从小,爸妈把你送给别人抚养,你没有感受过亲生父母的关爱和呵护,他们去世后,你又得带着我这个拖油瓶,偏偏我还是个人尽皆知的精神病,姐姐,如果我是你,我会恨不得杀死我自己。」

姐姐恨我,我很小就能感受到。

所以我分外听话,从来不敢违抗姐夫和姐姐的话,不管他们说什么,我都会乖乖照做。

小时候,我不爱洗澡,因为姐姐会直接用冷水对着我的身体冲。

每次洗澡我都会又哭又闹,不停挣扎哭喊,姐姐便不耐烦地把我扔给姐夫。

幸好姐夫很有耐心,每次给我洗澡的时候,他都会格外温柔。

「姐姐,你当初为什么要带走我?」

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如果,你没有带走我,我顶多会被送进孤儿院,或者被其他家庭收养,至少,我不会拖累你跟姐夫的生活,你们也不会被别人嘲笑,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们有个精神病妹妹。」

「呵呵。」

姐姐笑了起来,那笑容很清浅,像一阵阴风掠过我的耳膜。

「许乐,这是你的命,也是我的命,爸妈见我不是儿子,就为了 500 块钱狠心把我送人,结果呢,他们连生三个儿子,却个个活不长,直到生下你,才不得不认清自己命里无子的事实,你命好,没被当垃圾一样扔出家门,你应该知足,毕竟这个世上还有人愿意收留你。」

听了这句话,我脑子里突然掠过一丝阴影,果真如我所料,姐姐对我没有丝毫亲情,甚至怀着深刻的恨意。

如果没有某种特殊的原因,让她不得不留下我,她肯定早就把我扔进了精神病院。

难道,想要留下我的人,是姐夫?

24

「许乐,好好去治病吧,你好好活着,是我唯一能回报父母的方式,也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情。」

姐姐甩下这句话,利索地挂断电话,再打过去时,已经无法接通。

我握紧手机,重重地吸了口气,来不及分析她话里的意思,只是抓紧时间用手机搜索。

一般家庭使用的监控设备,停电就会停止工作,不能录像,也不能摄像。

而且,这么密集的监控就必须得有一个控制室。

姐夫的书房有一台电脑。

可惜没有电,我根本无从下手。

思忖片刻,我又在网上搜索姐夫的信息,百度上有他们全家的资料,他父亲是个有名的地产商,开发过不少楼盘,同时也是个慈善家,捐过不少希望学校,形象很正面。

姐夫本人则是个才华横溢的富二代,他的音乐才华盖过了富二代的出身。

这样一个出色的人,却爱上了我的姐姐。

那个冷漠、疏离,沉默寡言的普通女孩,甚至甘愿替姐姐照顾我这个精神病妹妹。

多么伟大的人。

怀着复杂的心情,我又尝试搜索姐姐的信息。

她毕业后,进入一家公益机构工作,帮扶贫困偏远山区的孩子,为他们寻找资助人,帮助他们接受教育,从大山深处走出来追寻梦想和出路。

我搜索姐姐所在的公益机构,她经常跟帮扶对象们合影,小到六七岁的幼童,大到十七八岁的学生,大多数都是女孩,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和淳朴。

网上并没有关于姐夫和姐姐的负面消息。

我只能放弃这条线,从药箱拿出我的药,在网上搜索服药后的反应,以及那个催眠治疗,好在百度上可以直接向医生咨询。

网上说,催眠治疗类似于心理暗示,不会让人失去记忆,只会让人把不想记起的记忆隐藏起来,而且还是有机会重新想起来的。

但诡异的是,我所服用的镇定类药物根本不会让我连续昏睡 5 天,除非过量服用,而且必须是病情严重到不可控,否则是严禁过量服用的。

刹那间,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窜到我的四肢百骸,喉咙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来来回回的滚动,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胸口一片冰凉。

「手机,用完了吗?」

维修工人见我盯着手机目不转睛,忍不住催促。

我抿了抿嘴唇,赶紧删掉搜索记录,把手机还给了他。

25

姐夫不到 3 点就回来了,我看见他随手把车扔在楼下,朝楼上飞奔上来。

我拿刀的手一瞬间丧失了力气。

「乐乐…」

姐夫站在门口。

看着我缩坐在洗手间的地上,喷淋打开,水将地上的鲜血冲进地下管道。

我纤细的手腕上,割开了四条口子。

「姐夫,你看,这血多美。」

镜子里,映出我诡谲的笑,看上去,确实像极一个发病的精神病患者,这演技,简直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病。

姐夫扑过来捏住我的手腕,他把我抱在怀里,再次飞奔而出。

我被他送进小区附近的医院。

没想到,我再一次遇上了郭队长,这次他也是来包扎伤口的。

他追缉抢劫的犯人,意外被一辆摩托车撞倒,手臂上擦伤了很大一片,鲜血淋漓。

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正拿着手机说话。

那手机有点熟悉,因为右上角同样贴着一个小小的五星红旗。

我心底猛地一跳,这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如果不是巧合…

我莫名激动起来,就好像正被人推到悬崖边上,濒临坠落时,突然抓到了一根树枝。

姐夫如常跟郭队长打招呼,毕竟我们在一个诊室包扎,只是他身上沾满血,看上去很狼狈无措。

郭队长用手机翻出一张照片,递给姐夫。

「这是我以前办案时,认识的一个心理学家,他刚从国外回来,对精神分裂和妄想症很精通。」

姐夫双眼一亮,急切地跟郭队长攀谈起来,看起来确实很想接受郭队长的好意。

「不用了,我姐夫下周二会带我去北京治疗。」

我趁机插嘴,毫不客气地拒绝郭队长,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向他传递消息,如果他对姐夫起疑了,自然会听出来。

如果没有,那也不会引起姐夫的怀疑。

「乐乐,要有礼貌。」

姐夫不太赞同地对我说。

郭队长也看了我一眼,对姐夫说:「短短几天,她已经两次发病,看起来病情加重了不少,她还小,应该尽早接受治疗。」

「抱歉,本来她已经有了好转,没想到下午跟她姐姐打电话时,偶然提到了我岳父和岳母,这才导致发病。」

姐夫叹了口气,疲惫地捏着鼻梁,带出了一丝沧桑感。

我微微仰头,看着他的侧面,原本压在心底诸多怀疑终于在此刻落了地。

他果然知道我跟姐姐打电话的内容,我换了手机,家里的监控停止工作,因此不可能是从我这边泄露的。

只可能是姐姐告诉他的。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

难怪他明明说晚上 7 点才能回家,却在我跟姐姐通话不久后就匆匆赶了回来。

幸好我算好时间提前割破手腕佯装发病。

否则提到父母,然而我却无事,姐夫定然会对我起疑心。

站在喧闹的走廊里,我发不出一点声音,眼前阵阵发黑,我知道姐姐恨我,却没想到她恨我至此。

她竟然把我丢给了一个杀人犯。

包扎完毕,木然地牵着姐夫的手,一步一步离开诊室,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一道视线似乎长久地落在我身上。

26

「乐乐,你想回家吗?」

坐在车上,姐夫突然问我。

「不回家去哪儿?」

我看着他,蓦然冒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姐夫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轻快地说:

「我带你去咱们的新家,你还没有去过,是一个临湖的新小区,有一大片湖泊,夏天的时候可以去划船。」

新家?

会不会又是装满监控的地方?

姐夫见我不说话,突然凑过来亲了下我的眉心,声音蓦地低了几度:「你不想去看看我们的新家吗?」

我被吓了一跳,直接愣在座位上,眉心温润的触感让我像是突然被扔进冰窟,凉意直窜心脏,周身的血液也被冻住。

姐夫,他,竟然亲我?在我清醒的时候,难道他已经开始无所顾忌了 ?

「怎么了?」

姐夫若无其事地侧头看我,伸出手,亲呢地捏了捏我的耳垂:「你害羞了?」

我开始害怕了。

头顶的铡刀在跃跃欲试地往下坠。

「别怕,我是你姐夫,在这个世上,我是最关心你的人,乐乐,别怕我。」

姐夫幽深的眼睛直勾勾望着我,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我压下脸上的惊恐和慌乱,勉强挤出几丝笑:「你不是要带我去新家吗?」

27

我被姐夫带去了一个新小区。

应该是刚完工的小区,入住率不高。

他买了一个大平层,差不多有三百平,独梯独户,私密性很高,不刷卡连电梯都进不了。

家里装修得很简洁,但贴了厚厚的隔音材料,整套房子笼罩着一层诡异的气场。

「我要经常练歌,怕影响邻居。」

姐夫解释完,又看着我,笑容轻浅地说:「以后,万一你再发病,也不会再招来邻居的询问,这里没有人能听见你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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