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以为不会有人接了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一道苍老的女音。
「明空。」
「师姐?」
我师姐拜入师门四十多年了,平时就在自己的院子里修行,很少见人。
所以她接电话,我很惊讶。
「师父走了。」
我瞳孔一震,下意识攥紧了手机。
对面轻叹一声:「他老人家临走前说,你已不是道门弟子,不用回来。」师姐顿了顿,「师父给你留了四个字——入世,避祸。」
直到挂了电话我整个人都还处于真空状态。
明明下山之前师父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我眼圈一红,脑子里有条线渐渐清晰。
「明空啊,为师已经没什么可教给你的了,你择日下山去吧。」
「明空,下山后能躲着同类就躲着点,躲不开也不要怕。」
「明空,纯灵兵人是别人给的枷锁,你要是不想背,就弃了吧。」
「明空……为师对不住你,离开后,别再回了……」
…………
师父所说的入世避祸,究竟是避我的祸还是给道观避祸?
我自嘲。
原来,我一直在给道观带去麻烦。
陈奶奶说她要走了,想跟我道个别。
我和她初见时是在道观门口。
当时陈奶奶对着禁闭的大门足足骂了半小时。
我被师父推出来承受怒火。
看到我,老太太反而消停了。
我们坐在台阶上聊了很久。
她说她曾是我师父的未婚妻。
在他们要结婚的前一天,我师父着了魔似的要出家。
不顾所有人的劝阻,让她一个女人家面对风言风语。
「你师父就是个混蛋!」
我觉得陈奶奶说得对。
她当着我的面骂了师父好久好久,骂着骂着,眼眶一红:「他说,入了道,尘世里的一切就跟他没关系了。」陈奶奶哽咽了下,「怎么有人这么狠心啊?家人朋友说不要就不要了。」
当时我不懂。
我甚至觉得师父没错。
道心难能可贵,自然值得抛弃一切去守护。
可我越长大越发现。
这一切不过是逃避的借口罢了。
就我自己而言,我可以不要物但却舍不去情。
秦尔、老爹老妈、陈奶奶、师父、师兄师姐。
他们都是我人生中难以舍弃的人。
我把陈奶奶约到餐厅包间。
「上次说请您吃饭被我糊弄过去了,这次算补上吧。」
陈奶奶显然知道师父离世的消息了,整个人蔫蔫的。
她脖子上还挂着我送的玉,我趁机给她看了下身体,很健康。
「明空丫头,老婆子要走了,你以后好好的,有什么事就找陈合元,他不敢不帮你的。」
我笑笑:「陈奶奶,我一天躺在家里能有什么事。」
她爱惜地摸了摸我的头,混浊的眼球里闪着水光。
「吃吧。」
我心里觉得怪异,但又说不上来哪不对。
送陈奶奶上车后,我不放心又给陈合元打了个电话。
「你早点回去吧,我觉得老太太今天有点不对劲。」
我一天心里都惴惴不安的。
晚上十点,陈合元给我打电话了。
「我奶奶没回家。」他声音有些落寞和颤抖,「她去墓地了,去看了你师父。」
我抿着唇,鼻子一酸。
「我是奶奶收养的,她一生未嫁,一直等着那个人,我早该想到的,她怎么会这么平静……」
陈合元在电话那头抽泣,寒风声透过听筒刷刷刷地传进我耳朵里,刺得人心疼。
陈奶奶最后葬在我师父旁边,短短几天两条生命就没了。
「陈合元,我师父不让我去查他的死因,你告诉我。」我抹了下眼泪,「是那些人干的吗?」
陈合元给奶奶放了一束花,青色的胡茬爬上他的下巴,眼底暗淡:「你不是不管吗?」
「既然你师父到死都不想你卷进来,那就不要问了。」
陈合元走了,我顶着一身疲惫回了家。
一进门,老爹手颤抖着握着我。
他眼底血丝红红,脸色苍白:「怎么打电话不接,消息也不回?!你这几天去哪了?!」
因为一直忙着陈奶奶的葬礼,我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
我怔怔地看着失控的老爹。
他面部肌肉抖了下,再也没绷住,眼泪不停掉:「对不起塔塔,爸爸不是故意凶你,爸爸是害怕了,怕你出事……」
我从没见过老爹这个样子。
我扫了眼客厅:「我妹和我妈呢?」
他欲言又止。
「老爹?」
「小尔在医院,你妈陪着她呢。」
我转身踏空而去,冬日的风像利刃一样刮在我脸侧,清醒得让我感受到痛意。
我带着一身寒气进门,秦尔浑身被包了绷带,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我妈脸上的泪还没来得及擦就开始安慰我:「会好的,没事,别怕啊。」
秦尔的气被人抽走了。
她的情况比周志成严重得多。
那人直接拿走了她身上绝大部分气,现在就剩一点点吊着命了。
「这是怎么回事?」
我妈哽咽着:「监控拍到小尔从二楼被人扔出来,然后砸在路上的车……」
我握着秦尔的手,从她手腕处拿了一点引子。
「塔塔!你去哪啊!?」
医院天台。
我咬破食指,血滴在八卦阵上,加上从秦尔那儿拿来的引子,阵法指向一个地方。
我双眼猩红,紧紧收紧手指。
从天台跃下,踩着高楼、车顶快速移动。
最后停在一户人家。
「爸爸!你看我哥,老欺负我!」
窗户里的兄妹打打闹闹,父母在一旁看着孩子笑。
好一幅温馨的画面。
屋内的人注意到了我,一齐向我看来。
「秦贝塔?你怎么来了?」
范倩嘟着嘴,看我的眼神还心有余悸。
「她是来找哥哥的。」
范倩身后出来一个阴柔的男人,他冲我笑着。
「我们出去说吧?」
男人把房门关上,带着我走远。
范家在一片绿化特别好的半山腰。
山顶离城市很远。
「你好,我叫范历。」
「夺气的人是你吗?」
他眯着眼笑,歪歪头:「嗯,是的。您是为了令妹来的吧?我就说要想让纯灵兵人出手还得从她身边人下手才行。」
「离字,火曜月。」
四面的火墙急速聚拢,直击范历面门。
他身形奇诡,轻飘飘地躲过攻击。
「坎字,冰棘!」
「明空道长,先听我把话说完嘛。」
「听你奶奶个腿!」我脚下阵法发出亮光,范历身在阵中,「兑字,奇门。」
他双脚被不知名的东西缠住,动不了。
范历轻笑:「还真是……暴脾气呢。」
他轻轻转了转脖子,脚下突然凭空爆开。
我下意识伸手挡住余力。
再看,范历已经挣脱束缚了。
刚刚那个……
「怎么样?别人的气好用吧?」范历咧着嘴笑,眼底疯狂,「刚刚那个,是你妹妹的气哦。」
我手指咯咯作响。
「震字,雷霆!」
天边轰隆一声。
平静的天空突然沉闷,闪电一劈,半边天都亮了。
「震字,八方雷来!!」
范历眼神一凝,不停往后撤,他刚待过的地方,被劈得黑糊。
「巽字,风破!」
他躲得了雷,躲得了空气吗?
范历狼狈得半跪在地上,捂着一只胳膊。
他嘴边被雷震出一丝血迹:「我是打不过你,但你也杀不了我。」
我还没想明白他什么意思,陈合元来了。
范历似乎早就料到了。
他看着陈合元笑。
陈合元额角青筋暴起,冲上去就朝着他肚子狠狠打。
最后范历被打得吐血,躺着地上「咯咯咯」笑。
神奇的是,刚刚还重伤的人,下一秒就从地上爬起来了。
「看到了吗?这就是气的好处。只要有气在,你们谁也杀不了我。」
我和陈合元对视一眼,全力备战。
可不管我们多使劲,范历伤得多重,下一秒他又会像个没事人一样站起来。
最后,我跟陈合元都乏力了。
「你费尽心思把我叫来,到底想干什么?!」
范历张开双手:「我的目的你们不是一直知道吗?」
「我想要气,源源不断的气——」
「世上还有谁的气能跟纯灵兵人媲美呢?」
我挑眉:「拿我的气,你有那个本事吗?」
「那就试试咯。」
话音刚落,我就感觉以我为中心有个阵法散开了。
最后一刻,我下意识地把陈合元推了出去。
瞬间,我感觉无数无形的线连着我的筋脉,生机被源源不断输出。
阵外的范历眼底狂喜,享受着这场盛宴。
「秦小姐!」
「别过来!」
我脸色越来越白,范历面色红润,身上的伤口极快愈合。
随着时间流逝,我撑不住跪在阵中。
「传说中的纯灵兵人也不怎么样嘛。」
我盯着范历,唇角微扬:「吃饱了吧?」
他一顿,狐疑地看着我。
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想断开连接却发现怎么也断不了。
「忘了告诉你,我对阵法有亿点点天赋,刚刚改编了下你这个破阵。你不是要我的气吗?我给你,不过就要看你承不承得住了。」
说完,我加快阵法运行速度,纯粹的气源源不断地输进范历身体里。
他身子慢慢膨胀,脸色也涨成不正常的红。
他慌了。
「住手!住手!!」
范历眼睁睁看着自己不断胀大,皮肤被撑开,经脉也越来越粗壮,甚至能看到血液在流动。
「好疼,好疼……」
他现在知道疼了?
那些被他害死的人,比他更疼。
秦尔被扔下来的时候,心里比他更害怕!
「离字,熔炎风华!」
「震字,雷霆万钧!」
火能带走世间一切污浊,雷电能净化他们肮脏的心。
我没有杀范历,身在尘世就该按社会的规矩来。
陈合元找了他违法犯罪的证据,和他推秦尔下楼的监控交给了警方。
因为他得罪的都是一方巨头。
所以,我相信范历的牢狱生活不会那么轻松的。
范历倒台后,我们顺藤摸瓜,把他背后的小喽啰全部清理了。
可现实往往不是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
坏人不会因为一个人受罚而放弃犯罪。
在这场阴谋的背后,还有多少受益者,谁都不得而知。
那又能怎么样呢?
坏人不息,正义之士也会代代相传。
有黑暗的地方就有光。
周志成出院后,邀请我们参加他的婚礼。
到了现场我才发现,这位新娘竟然是熟人。
「哎哟,是你哦小姑娘?」
我看着脸上依旧大喇喇闪烁着「福气」两个字的大婶,感叹道:「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大婶儿子牵着她,把她交给周志成。
我看到周志成的气,慢慢变浓郁了。
秦尔也没事了。
我把自己的气分成了好几分。
给了她和其他人。
「你这么做,纯灵兵人的体质可就没了。」
「没了就没了,这玩意儿有什么用?」
陈合元耸耸肩:「行吧。」
因为这个体质,我的师门承受了那么多年的欺压,其实我一直不明白,大家都在和平时代,为什么还想争夺这些无用的东西?
或许师父说得对。
人啊,总对未知的东西,固执地着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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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知我心
低调厚爱:请星星捎信告白
昭昭是阿宅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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