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危情

「那你可以和林佳意离婚吗?可以放弃合作吗?你做不到。你要是真有心就多跟晨星谈谈合作,那家公司我投资了,咱们一起挣钱。其他的,就不用说了。」

这世上有很多人寻寻觅觅找不到想要的东西,而我的目标从一开始就很明确。

真心,还有钱。

我和沈曜舟的合作天衣无缝,顾眠深有意进行合资。然而在这关键时刻,我的前继父顾继峰请我去喝茶。

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容城,顾眠深不知道,就算是我这样留意最近的消息也不尽知。

车子无声无息地停在门口,身形高大的保镖礼貌请我进去坐坐。

尽管他们的笑容挺和蔼,但我仍旧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沉重感。

我妈好赌,且懒惰。她之所以能勾搭上顾继峰除了那份难得一见的美貌之外,演技也是一方面。

我一直觉得我完美继承了我妈的优点,我们说谎的时候,很少有人能分辨真假。

顾继峰经历过一场火灾,他的半边脸在那场事故中毁容,连带着头发也不再生长。

半边脸是温润如玉的君子,另外半张像是地狱来的恶鬼。

我第一次见他险些吓到失声,是我妈捂住我的嘴,抱歉又无辜地和顾继峰解释。

那时候,男人眼里的温柔倒是不假。

如果她可以一直伪装下去,她本可以衣食无忧的。

可惜她本性难移,一开始是偷偷地赌,后来就越发明目张胆。

顾继峰那样的人怎么能允许自己的人生有这样一个污点,何况这人的女儿还觊觎自己的儿子。

所以他干脆利落地离了婚。

时隔多年,可能顾继峰自己也没想到,比起我妈更棘手的是我。

我乖巧地坐着,顾继峰在我的对面,他最近迷上茶道。所以摆上一张梨花木的茶几,养了几只茶宠。雨前龙井的香味儿混着木箱以及茶宠独特的甜味儿,实在有点儿上头。

我知道为什么,顾继峰有烟瘾,烦心事大的时候会控制不住地吸上几口。可烟味儿难免扰人,所以带客厅里会混上香气。

我斟酌着说了句「叔叔好」。

「嗯。」

顾继峰专心致志地浇灌着茶宠,头都没抬一下。但还算好,应了我一声不至于叫我那么尴尬。

过了许久,因为茶几太矮,我盘坐的双腿麻木到失去知觉,顾继峰才开口与我对话:

「你妈妈她还好吗?」

「她很好,我把她送到了外地养老。」

其实哪有什么外地,我管不住她,只能把她送到养老院。

顾继峰点了点头,又说:「还是接到身边来吧,你们母女还是在一起的好,毕竟没有别的亲人,彼此照应才是应该。」

他说这话的时候抬头瞥了我一眼,那样子看起来有点儿不屑。

「姜家的小子照顾你一年,也是不容易,不要寒了他的心。年轻人的事,我这把老骨头本来不应该管,但你要是实在喜欢,我出个面也不是不行。说到底,你也算是我的女儿。」

「是楚墨玉去劳烦你老人家的吗?」

我笑着接过了顾继峰倒得茶,让他嗤笑几声:「温茹,你胆子比以前大了,从前你根本不敢看我。」

「人总是会变的嘛,难为你费心了,我和姜旭年早就分手了。更何况,他现在新婚燕尔何必再去打扰他了呢。」

顾继峰摇摇头:「你要知道,这件事在你身上就是个污点。」

「没那么严重,总不能谈段恋爱就要人人喊打?大清早就亡了。」

我顿了顿,茶已经见底。

「有什么事,您可以直说,我相信我们都不是喜欢兜圈子的人。」

「眠深卖了一座庄子,为了你。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要紧的是他还退了和楚家的婚约。这婚事是他十五岁我亲自定的,你要知道我三十岁才有这么个儿子,我不会害他。」

我忍不住笑了:「所以他像你手里的玩意儿,什么都是你说了算。」

「吃什么东西,上什么学校,穿什么衣服。喜欢谁,憎恨谁,从来都是身不由己。」

许是我有些激动的语气让顾继峰有些诧异,他终于和我对视,并且扯动了嘴角。

像在看不懂事的小孩,手无寸铁却企图对抗巨物。

「确实是这样没错,六年前我可以让你们分开,现在也是一样。要看看他发给你的短信吗?都在我这里。」

他拿出一沓信封,都是打印出来的短信。

「茹茹,今天天气很好,你在那里还好吗?

「茹茹,学校食堂真难吃,还好我会做饭,你有乖乖地吃东西吗?

「茹茹,元旦啦,新年快乐。

「茹茹,我打了一份工,给你寄了点儿钱有收到吗?

「茹茹,我有点儿想你。」

我看了几封,把这些纸放了回去。

手有些抖,不知道顾继峰看到没有。

他实在太悠闲了,淡定得让人有些痛恨。

我和顾眠深错过的似乎真的有些多,如果收到了他发来的信息我还会和姜旭年纠缠一年吗?

大概不会吧。

「你们可以在一起,但那之后我的财产和顾眠深没有一分钱关系。他不会再找到工作,他会一无所有。到时候你靠什么生活呢?靠旧情人的一点怜悯之心吗?温茹,你是个好孩子,你知道怎么做。想明白之前,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吧。」

我给顾眠深发消息:「你会放弃我吗?」

顾眠深说:「温茹,从来都是你放弃我,我不会不要你。」

六年前真的是顾眠深丢下的我吗?

不是,是我。

是我怕顾继峰和我妈离婚,我又成了没人要的小孩。

我怕妈妈变得赌债没人去还,讨债的人每天都来骚扰我们。

所以我半夜溜进了顾眠深的房间。

我劝他去国外求学,看着他悲伤的眼眸慌乱,企图用吻安慰却被推开。

伤心的从来不是我,而是顾眠深。

「温茹,不要多想,还有我在。」

我回了他一个「好」字,在房间里泣不成声。

是我胆怯,是我懦弱,是我做了胆小鬼,故意模糊了这段记忆,顾眠深却在回国后半分都未提起。

第一个来找我的是姜旭年,我躲在屏风后面,静静地听着顾继峰和他的对话。

「你是姜旭年,难得姜家的小子能来看我这个老匹夫。」

姜旭年赔着笑:「您老进来可好?」

顾继峰说「好」,示意姜旭年有什么话就说。

姜旭年也不再卖关子:「温茹在哪儿?」

「她想见你自然会见你,她不想见你我又怎么会知道她人在哪儿?」

姜旭年仍挂着笑,只是看上去不那么和蔼了:「您老别逗我了,她在哪儿您最清楚不过了。」

「我是清楚,可你不是我想见的人。有了我想要的结果,温茹自然会出现在你眼前。」

我垂着头,止不住地想笑。

迟来的深情也叫深情吗?

姜旭年捞不着好显然有些气恼,但他没说什么。

「还请您不要难为她。」

「我从来不难为人,年轻人,倒是你,错过就是错过了,别和自己过不去了。」

他走后,顾继峰招呼我出来:「看着是个长情的,就是有些拎不清。我倒要看看,他和眠深,谁更执着一点。」

我不说话,心想老东西玩得还挺变态。

顾眠深来的时候我依旧躲在后面偷听。

「我们父子两有日子没见了。」

「确实。」

顾眠深是真直接。

「温茹呢?」他赶在顾继峰之前开口,「不要找理由,我知道她在这儿。我不希望我们两个闹到出警的地步,你这算是非法拘禁。」

「很遗憾,她是自愿的。」

顾眠深一愣:「人在你这儿,当然你说什么是什么。你的手段我还是清楚的。说吧,你要什么?」

「我要你和墨玉结婚,和温茹断了联系。」

「不可能。」

「你别急着说不可能,我这有份东西给你看。」

顾继峰说着,拿出了一段录音。

那是之前沈曜舟来时的录音,顾继峰当时颇为惊讶,他还小声地嘀咕了句:「怎么还有一个?」

沈曜舟对谁都是一张冷淡脸,几乎没见他笑过。

「小子名不见经传,您老不认识也正常,但我这次来,是想求娶温茹姐。我知道您对顾眠深和温茹的事情意见颇大,把她嫁给我,所有的事情可以迎刃而解。」

紧接着我就哭兮兮地走出来,表示自己想明白了。愿意嫁给沈曜舟和顾眠深断绝来往。

「往后余生,只要看他过得好就行了。」

顾眠深了愣在原地,顾继峰假模假样地感慨两句:「真没想到,她会比你更早放弃。眠深啊,长个心眼,谁才是值得携手的人,你要看清楚啊。」

顾眠深没说话,我低头一看,发现他在微信上给我比了个中指。

订婚那天顾眠深没来,姜旭年倒是来了,喝了许多酒。醉得不省人事。

沈曜舟懒得管他,让人把他带下去休息。姜旭年拉着我的袖子不让人走。

我低头一看,他眼眶红红的,像是哭过一样。

姜旭年对我凄然一笑,将什么塞进了我手里:「新婚快乐。温茹,我把这庄子还给你。」

他不等我开口,披着衣服,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沈曜舟靠着墙,眼神放空,不知在看什么:「温茹姐,你真是让好多人伤了心。」

我并不言语,我和姜旭年早就结束了。在他选择和林佳意结婚的那天,剩下的纠缠究竟是他回心转意还是对我的亏欠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的那颗真心他给晚了,我们之间只有错过。

同年秋天,顾眠深个人破产。

我在外省挣了个盆满钵满。

整理文件的时候,我发现每一份文件上都有顾眠深的注词,他不止一次地翻阅过这些合同。并且对其中的门道摸得一清二楚,这就说明,他早就知道,这是个套,等着他自己跳下去的套。

但顾眠深还是义无反顾地盖了公章,这说明我的伎俩他早看了个明白。

他和我演了一场戏,脱离父亲的掌控,即使一无所有。

所以是我低估了顾眠深的爱,不需要我机关算尽,他甘愿双手奉上一切。

那一年冬天沈曜舟帮我招进来一个人,大概一米八几,帅得不要不要的。

男人自称被坏女人骗了个精光,要是被他逮到一定要对方赔偿不可。

顾眠深问我:「我的公章好看吗?」

我含糊地应了声:「好看。」

顾眠深就笑。

他什么都知道,读了几年的金融怎么会不知道融资的风险。

只不过他乐意陪我演,他愿意抛弃全部身家赌一次我的真心。

就好像沈曜舟来找我的那一天,他刚刚签好合同。

也就是那时候他知道我什么都准备好了。

「早上好,老板。」

顾眠深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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