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今今在怀

「王妃,您别哭了,哭坏了身子。」她哭着求我,「都是奴婢的错,都是我的错。」

我流着泪看向她,第一次问她:「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的父母都死在了那场大战中。」她开始跟我一一道来她的故事,「我父亲是北凉军中的一个小将,传来北凉军连连溃败,父亲战死沙场消息的时候,母亲便日日以泪洗面,还没等到王爷带的兵打过来母亲便去世了。」

她是被人在街上捡到的。

「我们被师父捡到,师父教我们所有细作该学的东西,然后将我们送来大秦。」

我问她:「那个丫鬟,也是你们当中的?」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

「师父说她流着北凉皇室的血,与我们不一样。」

我觉得这真的是好大一盘棋,大到我根本想不到这背后策划之人。

「那你怎么会被我父亲买回来?那时候赐婚的圣旨还没来啊?」我突然想起她背着我上山,「你是不是也会武功?」

她点点头:「都是师父安排的。」

「那日如果你不带我走,其实你是可以杀了王爷的,你为什么要带我走?」我看着她,问我想知道的最后一个问题。

「因为奴婢不想王妃死。」她跪走到我身边,趴在我身边哭得好伤心,「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像您这样对我好过,从来没有……」

  • 我发现我的读心术消失了。

    这次醒来以后,我再也没有听到过谁的心声。

    听不到也好,有些事情听到了还不如没有听到。

    小玉推开门进来,她关上门后便小跑过来,将药放在我的床边,一脸紧张地跟我说:「听说青松他们捉到了一只麝,活的,就被关在寺庙的后面。」

    这算是个好消息,可我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听到她又说:「他们说王爷病情加重了,原本就有旧疾,如今已经卧床昏迷不醒了。」

    「你说什么?」我急得抓住她的手,不相信她说的,「你说王爷怎么了?」

    明明那天来看我的时候,还一副想要吃了我的模样,怎么突然就昏迷不醒了?

    「昏迷已经有两日了,好像是听神医说要找到鹿衔草才行。」她蹲在我的身边,「王妃,让奴婢去将鹿衔草带回来吧。」

    我看着她,想知道她这句话有几分真。

    可是我看不出来,她的脸上那般的恳切。

    「你会跑吗?」我看向她,淡淡问她。

    或许我是想她跑的,她再跟着我一定不会好过。

    但我又害怕她跑,我难以想象如果没有鹿衔草,秦怀会不会就这样死去。

    小玉握住我的手哭着跟我说:「奴婢就算是死,也一定将鹿衔草带回来。」

    最后我还是答应了,她将我喝完的药端出去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两个时辰后,青松推开了我的门。

    他的下巴上长了不少青须,很难看出他不过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男子。

    「王妃,小玉去了哪里?」他虽叫我王妃,却没有一点尊敬。

    我早就知道,他除了秦怀是不会对任何人有半分尊敬的。

    「不知道。」我垂下眼。

    我不想说谎,可是不管小玉有没有去找鹿衔草,找没找到鹿衔草,青松若是捉到她一定不会再放她一条生路。

    青松浑身都散发着寒意,听我这样说也没再追问我。

    见他要出去,我急急问道:「王爷怎么样了?」

    他出去的脚步停下来,微微侧头:「怕是要如王妃所愿了。」

    我的愿望便是希望秦怀平安喜乐。

    又过了两个时辰,小玉依旧没有回来。

    那个地方若是平常人去,一来一回一个时辰便够了。

    小玉跑了……

    我也想过去找青松,告诉他山下真的有鹿衔草,可是他如今这样一定是不会再信我。

    秦怀昏迷在床,应该也是离不开青松。

    不知道是不是秦怀的情况真的很严重,我屋外竟然已经没人值守。

    趁着夜幕来临的时候,我也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我背上的伤还没好,山间又极冷,明明半个时辰的路我又走了一个时辰有余。

    只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原本在那里的一小片鹿衔草已经不知所终。

    怎么会这样?

    我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原本还在隐隐作痛的伤口都因为太过难过而感受不到疼痛。

    「岑今今,你一定要找到鹿衔草,王爷还在等你。」我为自己打完气,擦了擦眼泪赶紧在周围又找起来。

    这山上一定还有鹿衔草。

    夜色越来越浓,我脚下的路也越来越不好走,只能勉强借着月色看清脚下的路和路边的草。

    只要是样子有一些像的,我都拔了起来。

    不知不觉走了很远,也拔了一手的草。

    突然不知道从那边传来一声狼的叫声,我吓得摔了一跤,手中的草散落一地。

    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岑今今,你死定了。」这话在脑子里冒出来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但是秦怀还躺在床上等着鹿衔草。

    我一边哭一边又站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也觉得我可怜,我真的看到了鹿衔草。

    只是我去采的时候,一脚踩空身子便往下落了下去。

    下落的时候,我看着手上抓着的鹿衔草,竟然有一些开心。

  • 我不知道落到了哪儿,只听见身边有窸窣的声音。

    那声音响了一会,一个人才小心从黑暗里走出来。

    是小玉。

    她似乎也没有想到是我,赶紧跑到我身边来。

    「王妃,您怎么也在这儿?」她小脸上都是泥,让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到她声音里带了些哭腔。

    我浑身疼得已经没有力气哭了,只问她:「你、你怎么…… 没回来呢?」

    「奴婢去的时候,鹿衔草已经被人采走了,便一直在这山中寻……」她的话在看到我手中的鹿衔草后戛然而止,两行泪在她的泥脸上格外显眼,「王妃,您撑着一点,奴婢这就带你回去。」

    我又是被小玉背回寺庙的。

    寺庙外灯火通明,好像是在迎接我们。

    「王爷!」小玉背着我,也已经有些力竭了,她哭着喊道,「快!快救救王妃!」

    我趴在小玉的背上看着前面坐在轮椅上的秦怀,竟一时忘了他此时应该躺在床上。

    「王、王爷,鹿衔草……」我高兴地想要用力想举起手中的鹿衔草,却只是微微抬了抬便无力地松了手。

    那被我千辛万苦找回来的鹿衔草,就那样散落在地上。

    我又像是被人一掌推下来了悬崖。

    身子不断地下坠。

    突然眼前一亮,我掉在了一座山上。

    一个小姑娘提着小篮子走在我的前面,口中还唱着我熟悉的童谣。

    那是十年前的我。

    小姑娘是跟小伙伴们一起上山来采蘑菇的,却跟小伙伴们走散了,现在嘴里虽然唱着童谣,实际上已经流了满脸的泪。

    这时候也是一声狼叫声。

    小姑娘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头灰狼,那狼张了张嘴便有口水从它嘴边掉下来。

    小姑娘想往后跑却被一根树枝绊了脚,一筐的蘑菇从篮子掉出来散落一地。

    摔在地上的小姑娘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那只狼也扑了过来。

    狼没有扑到小姑娘身上,因为一支箭直直插在它的身上。

    一个少年郎站在小姑娘后面,手中还有一张弓。

    少年郎身后跟上来的人,笑着夸他:「怀王的箭术果真名不虚传。」

    少年怀王走到小姑娘跟前,柔声哄她:「没事了没事了。」

    小姑娘扑倒少年怀王怀里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最后少年怀王背着小姑娘下山的时候,小姑娘在他背上睡得格外香甜。

    等到小姑娘醒来的时候,少年怀王早就带着队伍离开了。

    我站在一脸懵懂的小姑娘身边,伸手虚虚地摸了摸她的头,满足地告诉她:「你不知道吧,你将来嫁给了他。」

    小姑娘抬头看我,嘴里还在说着什么,我便像是一个牵线木偶被人从那个场景中拽了出来。

    「今今,今今。」我听到秦怀沙哑的声音。

    我睁开眼,便看到了他。

    他原本无光的眸子里那一瞬间好像迸出光亮来。

    「王爷,他们…… 骗我…… 说你要死了……」我一张嘴,眼泪便从眼角落下来。

    秦怀拂过我脸颊的手轻颤,他眼眶发红,对我说:「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今今原谅我好不好?」

    我不知道好不好,只是我浑身都好痛。

    可是我叫不出来,我只能艰难眨眨眼睛,让泪水掉下去。

    张神医说我活不成了。

    秦怀双眼红通通地将他推倒在地,冲他低吼:「今今已经醒过来了,你若是再胡说,本王一定不会放过你。」

    我也觉得我活不成了。

    这一次,可能是真的要活不成了。

    「王爷,」我拉着秦怀的衣角,「你能走了吗?」

    那日我带回来的鹿衔草,张神医有没有替他治腿?

    秦怀摸了摸我的头,他的下巴也长了和青松一样的青须。

    「快了,今今要快好起来,跟我一起走。」

    我想对他笑一笑,却发现连嘴角都弯不起来。

    因为我没有办法跟他一起走了。

    「你会跟别人生娃娃吗?」这是我问秦怀的最后一个问题。

    还没来得及听到他的回答,我便合上了眼睛。

  • 我失忆了。

    一直照顾我的小玉说我原本是一位王妃。

    「那我现在不是了吗?」原本在采花的我回头看她。

    那天老头给我带来的戏本子里,讲的便是一个男人飞黄腾达后抛妻弃子另娶他人。

    难道这个娶我的王爷,也抛弃了我娶了别人?

    这样想着,我便狠狠扔掉了手中的花,不敢置信地问小玉:「我长得这么好看,那个王爷都舍得把我休了?」

    小玉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扑哧」一声笑出来。

    「舍不得。」她笑着答我。

    然后我听到她心里说:「他都恨不得能将你拴在身上,走哪带哪。」

    是的,我还会读心术。

    这项技能让我时常怀疑自己会不会不是一个凡人。

    直到我看到了一个七仙女和凡人的爱情戏本以后,我更觉得自己应该是掉落在凡间的仙女。

    当我把这个事情告诉老头的时候,他表情很严肃。

    他的白胡子一吹,对我说:「把手伸过来。」

    我乖乖照做。

    他的手指在我脉上摸了又摸,皱了皱眉道:「脑袋的毛病还挺多。」

    我们三个便这样无忧无虑地又过了许久,小玉却一直没有告诉我为什么我现在不是一位王妃。

    当然我也不是特别在意。

    毕竟我对那个没见过的王爷也没什么兴趣,万一我真是一位仙女,哪天要回天上还要拖家带口就不好了。

    这天我带着小玉在外面玩完回去,还没进屋便听到老头在跟人说话。

    我们这在山谷中生活了这么久,从来没有外人来过。

    不知道这次来的是什么人。

    「恢复得倒是差不多了。」老头说完叹了口气,「就是那时候摔到脑袋,摔得可能还比较严重。」

    这说的是谁?

    谁摔到了脑子?

    我看向小玉:「谁摔了?」

    小玉看着我不说话。

    心道:「你。」

    我什么时候摔的脑子,我怎么不知道?

    而且我的事情,老头干嘛要说给别人听?

    这样想着,我便想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人。

    推开门便看到老头对面坐了一个身穿玄色常服的一个男人,头发被发冠高高束起,光是背影便让人觉得贵气逼人。

    男人回头看我。

    看到那张好看的脸的时候,我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随即便是控制不住地快速跳动。

    这个男人,好看得让我能将所有戏本子里的男主都安上他的脸。

    我连忙走过去,男人见我走过去面上露出浓烈的笑意来。

    「老头,你快帮我看看,我的心脏要跳出来了,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我从男人身上收回目光,直直与他擦肩而过走到老头身边。

    老头看了一眼我伸过去的手,哼了一声。

    「你除了脑子有问题,哪儿都没问题。」

    他这话说得也没错,我失忆的确是因为脑子的问题。

    「今今。」老头对面的男人叫了我一声。

    小玉说我叫岑今今。

    我回头看他,眨了眨眼睛:「你认识我吗?」

    男人点点头,还不等他说话,我便恍然大悟。

    「你不会就是我那个抛妻弃子的夫君吧?」

  • 秦怀果真就是我的夫君。

    他坐在我对面,皱着眉问我:「谁说我抛妻弃子了?」

    我看了一眼一旁的小玉。

    秦怀也看向一旁的小玉。

    小玉的脸一下子便垮下来,她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我听到她心里叫唤着冤枉。

    难道她不是那个意思吗?

    本着还原事实的精神,我公平公正地说出当日小玉对我说的话:「小玉说我曾经是一位王妃。」

    秦怀一愣,似乎是细细想了一下这句话,最后才点点头道:「没错。」

    这都没错了,他还不是抛妻弃子吗?

    「那我现在是什么?你不要以为我失忆了,便可以随意诓我。」我很是满意自己的分析,端起桌上刚泡的菊花茶喝一口。

    「是皇后。」

    「噗!」我嘴里的茶一下子全喷在秦怀那件一看便不寻常的衣服上。

    我瞪大眼睛,感觉自己幻听了。

    我不敢置信地看向小玉,小玉十分郑重地点点头。

    秦怀说他这次来便是要接我回宫的。

    这让我十分纠结,纠结我到底是要仙女这个身份,还是要皇后这个身份。

    回宫的前一夜,我躺在我的小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最后我起床,去了我以往睡不着便会去的河边,没想到秦怀也在。

    他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拢在我身上,神色温柔地问我:「怎么还不睡?」

    我看了看河面,又看了看他。

    「你以前喜欢我吗?」

    他看向我的目光柔得像是月光下的河水,他替我系好披风的带子,很认真地对我说:「很喜欢。」

    我不信。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我曾经便是个生性多疑的人。

    「那我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会失忆?」我看着他,不想错过他面上的表情,「为什么你在皇宫里当皇上,而我却失忆了待在这里?」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今今,」他低头看我,不确定地问我,「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我今天才是第一次见他,怎么能谈得上喜不喜欢呢?

    他的确是长得好看,但是总不能因为一个人好看便毫无理由地喜欢吧。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乖乖回了房间。

    却依旧一夜没睡。

    我是以皇后的身份回宫的,但皇宫的一切于我而言都很陌生。

    只是秦怀会日日都到我宫中来,用膳睡觉都在我宫里。

    「陛下,」我看向坐在我旁边用膳的秦怀,「这后宫冷清,是不是该添些人进来了。」

    秦怀一愣,他放下筷子,笑着问我:「是不是这些个宫人太少,我明日便让内务府再挑些人来。」

    「臣妾是说,陛下是不是该选秀了?」

    这是我爹对我说的。

    他说前朝三番五次劝诫,秦怀都驳了回去,对大秦的朝纲不利。

    我不懂什么朝纲,只是觉得这么大的皇宫,每日都是我和秦怀大眼瞪小眼的确是有些冷清。

    秦怀生气了。

    当晚他便抱着被子去了另一边的矮榻上去睡。

    「你堂堂一国之君,怎么能睡这儿?」我沐浴完出来便看到他已经在榻上躺下了。

    秦怀似乎是铁了心要睡在那儿,并没有打算要动身。

    我下意识便将他扛了起来,一口将他扛到了床上。

    「你睡床上,我睡那儿。」我脱口而出。

    他一愣,我也一愣。

    我其实是想睡床上的,这话都没有经过我脑子便说出来了。

    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只好硬着头皮跑到矮榻上躺下。

    秦怀坐在床上,咬牙切齿道:「岑今今,到床上来。」

  • 老头被请进宫里来了,但不是来见我的,是去见的秦怀。

    和老头一起来的还有另一个稍微年轻一点的老头。

    小玉说那是张神医,是老头的徒弟。

    张神医,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应该是为了娘娘的失忆来的。」小玉给我分析他们的来意。

    我点点头,并不在意。

    「小玉,我失忆了有什么不好吗?」我感觉好像也没什么影响啊。

    小玉使劲点点头。

    「对陛下很不好。」

    我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对秦怀还不够好吗?

    当晚秦怀回来的时候沉着脸,他还在生我的气。

    「陛下若是不愿意选秀,便不选。」我也不是很想他生气,在睡之前便软下来哄他。

    他躺在我身边,侧过身来看我。

    「岑今今,」他漆黑的眸子里映了我,还有一些不易察觉的难过,「你当真想让我选秀吗?」

    我……

    我不知道。

    为了逃避这个问题,我便闭上眼睛装睡。

    就在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秦怀靠了过来,他小心翼翼将我拥在怀里。

    「今今,是我错了,你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他浅浅地叹了口气,一个冰冷湿润的吻落在我的头顶。

    这一天晚上我掉进一个梦里,梦里的秦怀还只是一个王爷。

    不知道为什么他只能坐在轮椅上。

    他坐在轮椅上,笑得十分明媚,朝我伸出一双手来:「我们今今做的桂花糕果真是最好吃的。」

    我忍不住走向他,最后扑进他的怀里。

    「王爷。」我也笑了起来。

    醒来后,我想起梦里的场景还不禁弯了眉眼。

    于是我心血来潮,拉着小玉去了小厨房决定给秦怀做一做梦里的桂花糕。

    这是我失忆以来第一次做桂花糕。

    小玉拎着食盒同我一起去找秦怀,想给他一个惊喜,却没想到在御书房外听到了他要选秀的决定。

    我便立马带着小玉又往回走。

    明明是我要他选秀的,如今他真要选秀了我却高兴不起来。

    「娘娘!」随着小玉的一声叫喊,我掉进了湖里。

    所有的记忆随着湖里的水一股脑地往我的脑子里挤进来。

    我全都想起来了。

    想起来我有多喜欢秦怀,也想起来背后的伤有多疼。

    醒来的时候秦怀坐在我的床边,他抱住我说:「你吓死我了。」

    他应该是很害怕的吧。

    可是那时候,我也很害怕啊。

    我害怕他会真的死掉,也害怕自己会死在野狼嘴下。

    「你是谁啊?」我眨了眨眼睛,决定一定要亲自惩罚他这个坏人。

    抱住我的秦怀身子一僵。

    他无措地放开我,看着我的眼睛有些发红,声音都有些颤抖:「今今……」

    真是怕了他了。

    这样让我一点也不忍心骗他。

    「当时你为什么不相信我?」这话一说,我便委屈得掉下泪来。

    若是当时他相信我,我们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呢?

    秦怀一愣,眸子微微颤动。

    「今今。」他又抱着我,嗓子哑得难受,「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了,今今要打要罚我都认,就是别再不认我了。」

    当然要罚!

    罚他跟我生娃娃!

    夜里。

    秦怀捉住我的手指,将我捞进怀来,他的气息很沉:「今今,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从被子里钻出来露出脑袋在外面,眨了眨泛热的双眼:「知道啊,嬷嬷说这样才能生娃娃。」

    他浅浅叹了一口气:「小蠢蛋。」

    随后他翻身将我压在身下,低头将额头抵在我额头上,喷出来的气热得惊人。

    「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

    那嬷嬷就是这样教的啊。

    我眨了眨湿漉漉的双眼,好奇地问他:「那你会吗?」

    他的吻落下来,落在我的眼睛上。

    「会,但要等你身子好了以后。」

    最后他躺回我身边,将我揽进怀里,叹了一口气道:「今日便当是罚我吧。」

    我可什么都没做!

    接下来的日子,果真是要比之前过得舒心了许多。

    除了秦怀要选秀这件事……

    没过多久,宫里果真就多了许多莺莺燕燕。

    「今日的鸡汤炖得不错。」秦怀说着便要为我盛一碗汤。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从他手里夺回碗放回桌上。

    「想来昨日李贵人给陛下送的汤不够陛下喝,今日又来我宫里喝汤。」

    秦怀哭笑不得地看了看我桌上的碗,又看了看我。

    「她今日不是来你这儿哭了一上午,说我没喝她的汤吗?」

    的确是这样不错,李贵人倒是挺可怜的,听她说昨日的汤她炖了四个时辰。

    我还安慰了她,让她以后这种事多想想我,秦怀不喝我喝。

    「我不管,你那么多妃子,不公平。」我嘟了嘟嘴。

    秦怀伸手在我鼻子上刮了一下,又拿起我的碗给我盛汤。

    「她们哪里是我的妃子,昨日陪你玩叶子戏,今日陪你玩蹴鞠,就差晚上陪着你睡觉了。」他将汤放在我面前,笑道,「不过我不介意,我的便是你的。」

    我瞥了他一眼,觉得再闹下去多少显得我有些无理取闹了。

    「你为什么都不说朕,你对他们说话的时候,都是自称朕的?」我喝了一口汤,果真是不错。

    秦怀往我碗里夹了一个大鸡腿,看向我的眼睛里像是揉进了细碎的阳光。

    「那是因为我是君他们是奴是臣,可你不一样,你是为我守了一夜龙凤烛,说要跟我恩爱不疑的夫人。」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殿外的阳光正好。

    落在殿外那朵娇艳的牡丹花上,也落在我安定祥和的心上。

    我想再也没有这样一句话更得我心了。

    他是大秦的君王,却是我一个人的夫君。

    (正文完)

    【秦怀番外】

  • 我的一双腿伤在和北凉的那场大战中,自然是我故意的。

    若我不丢一双腿,丢的便是一条命。

    青松把我背回大营的路上问我为什么下手要这么狠。

    他到底还小,不知道大营的军医都是秦诏的人。

    听说秦诏已经将京城那几位兄弟除得差不多了,就剩下我这一个征战沙场的同胞亲弟弟。

    我废了一条腿,又攻下凉城,秦诏到底还是因为种种考虑留下了我。

    只是我知道,他不会对我有任何的松懈,一切都不过是因为他怕自己的皇位坐不稳。

    张神医说可能会有治好我腿的方法,我没想到。

    赐婚圣旨传到府上的时候,我更是没有想到。

    不过也不奇怪,新中的状元在朝中无权无势,应该最是好拿捏。

    最开始我是想在不知不觉中杀了岑今今的。

    可是她总是眨着她那一双圆圆的眼睛,软糯糯地跟我承诺:「今今很乖的,一定听王爷的话。」

    哼,哪个人死之前不说自己是最听话的。

    只是小丫头看上去的确是有些蠢,不像是秦诏会派来的人。

    而且娇嫩得很,只是不让她睡在床上便能哭上一哭。

    我心里装着那么多的事,哪里有空来跟一个小丫头周旋。

    她要睡床便睡,还不知道能睡几天。

    青松处理事情的速度越来越慢了,早就让他去查清楚这个岑今今的底细,却迟迟还没有回信。

    刚让青松退下,岑今今便沐浴出来。

    她一脸惊恐地走到我面前来,我好心跟她解释:「你睡床,我睡这儿。」

    话还没说完便被她整个人扛在了肩上。

    我堂堂一个七尺大男儿,被一个女人扛在了肩上,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但我却找不到半分发脾气的理由,只沉着脸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谁能想到她一翻身便将我放在枕头下的匕首弄掉了。

    这个小丫头为了一把匕首哭了整整一个小时,哭得我的脑袋都疼。

    「岑今今,到床上来睡。」

    这是我最大的让步了,我是不可能哄她的。

    我秦怀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样一天,对一个小丫头片子没有丝毫办法。

    岑今今的父亲是新科状元,她却蠢得让人瞠目。

    蠢到觉得别人骂自己蠢也没关系。

    「你们说我蠢可以,但你们不能说王爷!」我还没见到人,便听到岑今今毫无杀伤力的吼叫声,「王爷是为了天下子民,为了保护国家才伤了腿,你们不能这样说王爷!」

    就像她习惯了听别人说她蠢,我也习惯了别人在背后骂我杀心太重遭了天谴才会没了腿。

    她前一秒还像是护着小鸡的母鸡,后一秒看到我便像是只花蝴蝶一样扑过来。

    不仅蠢,变脸还快。

    挺有趣的,既然青松说她不是秦诏派来的人,便好好留着。

    在这世间怕是很难再找一个比她还蠢的人,我见过太多心眼多还自作聪明的人,突然觉得像她这样蠢蠢的倒也很是可爱。

    青松说岑今今一定是给我灌了什么迷魂汤,不然我不会让他一个大男人亲自去门洞下捉一只小猫放进屋里,逗她开心。

    他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岑今今不知道给我灌了什么迷魂汤,我好像看着她像个傻子一般咧开嘴笑也会忍不住弯下眉眼。

    当她在我耳边说:「今今最喜欢王爷了。」

    我甚至有些感谢上天,感谢上天能把世上唯一的岑今今送到我身边来。

    她好像有令万物复苏的能力,在我荒芜的心上开了满心的花。

  • 当土匪的剑刺进我的身体里,我看着小玉背着岑今今逃跑的时候,我竟然可笑地在庆幸她能跑真是太好了。

    我在灵云寺醒来,看到的不是趴在我床边哭的岑今今,而是那些差点要了我命的纸条。

    「那个北凉人逃了。」青松跪在地上,声音很轻。

    我一口血喷在床帐上。

    曾经的那些庆幸是多么的可笑,那个在我面前装得对我喜欢得不得了的人一心只想要我死。

    我昏睡了很久。

    张神医骂是我自己不想活了,才会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

    我躺在床上,看着床顶,不是不想活了,只是不知道自己活下来会做什么。

    杀了岑今今?

    我好像真的做不到。

    再次见到岑今今,她刚昏睡醒来,看上去还是很虚弱的模样。

    我拿着那些差点要了我命的纸条去问她,她却好像以为还能骗我,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那手谕上面的「秦怀」二字,除了她没有谁再能写得出来了。

    我明明什么都没对她做,她却躺在床上一副快要死了的模样。

    张神医说她是真的快要死了。

    我骗不了自己,我心疼得难以喘息,甚至希望自己能替她躺在床上。

    真是可笑,可笑至极。

    为了能更好地照顾岑今今,我甚至放了小玉。

    若是别的人,单这次这件事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王爷,您合一合眼吧,您的身子骨哪里熬得住啊。」青松跪在我身边,哭着求我。

    我看着床上已经快没了生气的岑今今,对他说:「等她活过来,本王一定要好好罚她。」

    很显然,我真的对自己看得不够透彻。

    她醒来以后,我除了会说一些冷冰冰的话,什么也做不了。

    只是我的身体每况愈下,张神医一边骂我一边为我治病。

    我的病倒是好了不少,但是心上的病却无药可医。

    或许是可以医的。

    只有岑今今可以医。

    我昏迷的消息的确是假的,岑今今屋外的人也是我撤走的。

    小玉逃走的时候我知道,岑今今更是在我眼皮底下偷偷摸摸下的山。

    「王爷,进屋去等吧。」青松站在我身边,苦口婆心劝我。

    我不要。

    我要在这儿等着,等着看岑今今是回来还是逃走。

    只给她一夜的时间。

    只是我没有想到她是趴在小玉背上回来的。

    她艰难地挤出一丝笑来,抬了抬她的手对我说:「王爷,鹿衔草……」

    那一刻,我的心好像是被人撕扯成碎片。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为什么老天会惩罚到她的身上,为什么躺在床上受苦的不是我?

    我拎着张神医的领子,像一只疯了的野兽。

    「你若是治不好她,你这辈子也不必再治其他人了。」

    明明岑今今已经醒过来了,张神医却偏说她快要死了。

    没有人知道我有多害怕,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我甚至宁愿她是真的骗我,下了山便再不回来,也比这样躺在我怀里渐渐失去气息的样子更好。

    最后张神医说他师父可能有办法,我们连夜去了他师父的幽谷。

    果真是有办法的。

    只是需要些时间。

    而这些时间我可以用来处理那些腌臜之事。

    秦诏与北凉旧部勾结的事我早就有些怀疑,只是没想到这么早便能被挑出来。

    我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差点叫出来。

    「写禅位诏书,再自缢。」我扔给他一段白绫,继续道,「否则我自有我自己的办法让你死。」

    他自然是不愿意写的。

    殿外都是我的人,我将白绫绕在他脖子上吊上了梁,再仿了他的字迹在诏书写下了他的罪行与禅位的意愿。

    这么多年我都有意练习他的字迹,就算是最亲近他的大臣也不会认出不是他的字。

    处理完所有的事情便只等着岑今今醒过来。

  • 岑今今醒了。

    张神医说她可能是摔到了脑子,如今失忆了。

    我原本是不信的,直到见到她的时候,她没有朝我扑过来,而是与我擦肩而过。

    而后她眨了眨她那双圆圆的眼睛问我:「你认识我吗?」

    她怎么能说出这般狠心的话。

    她好像不喜欢我了。

    她同意跟我回宫,做我的皇后,却做不回曾经的岑今今。

    我对自己说她总有一天会想起来的,如今她只要好好在我身边便好了。

    所有的一切都在她提议我选秀的时候瓦解。

    我知道这一定是她那个自作主张的父亲对她说的,也知道她或许是真的觉得皇宫冷清,可还是觉得难过。

    若是以前的岑今今,她是一定不会让我选秀的。

    她那么蠢,一定会紧紧抓住我。

    这样想着我便急急又召来了张神医和他的师父,想要问问还有没有其他办法能让岑今今恢复记忆。

    没想到还没有找到别的办法,她自己便想起来了。

    老天爷还是站在我这边的。

    躺着的小姑娘一张小脸通红,我低头吻了吻她水润的红唇:「今今。」

    我的声音沙哑。

    小姑娘眼神迷离地轻轻哼了一声回应,我俯身在她耳边道:「乖,再叫一声怀哥哥。」

    她轻轻咬了咬唇,最后红着眼睛娇滴滴叫了我一声:「怀哥哥。」

    那一刻,我满心没出息地想:便是为她死了也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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