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被押下去的时候,面上终于露出了狰狞的表情。
「秦怀你不得好死!你胆敢私自羁押战俘这么多年,你们的皇帝不会放过你,北凉的战士也不会放过你!你总有一天会死在北凉战士的手上!」她还想说什么,被拉她的人堵住了嘴巴。
我吓得紧紧抓住了秦怀的手。
早就听说秦怀杀人如麻,性情多变,眼下我也算是见识过了。
幸好我一直都是乖乖听话的。
「怎么了?害怕?」秦怀的手盖在我的手上。
我抬头看他,却看到了站在床边的小玉脸色难看。
她应该也如我一样,被这场景吓到了。
等会我再好好宽慰她一下。
我对秦怀点点头,又探手想去摸摸秦怀的头,被他偏头躲了一下。
他一躲,我身子没稳住便栽进他的怀里。
「你这不像是害怕本王的样子。」他带笑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
我的脸埋在他的怀里,突然觉得有些丢脸,但还是撑着他的胸膛直起身子。
咬了咬唇,继续探手去摸他的额头,见额头已经不热了才轻吐一口气。
「神医说,王爷不发热便没什么大碍了。」我娇嗔他一眼。
他面上的笑更深了,像是刚刚说出那些冰冷的话不是他一样。
他笑着拿下我还放在他额头上的手,在手上把玩了一下,才侧头看向青松。
「你没有什么要对王妃说的吗?」语气有些严肃。
青松立即跪了下来。
那清脆一声,吓了我一跳。
「属下护主心切,无意冒犯了王妃,请王妃责罚。」
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将我推倒在地的事情,我连忙站起来想去扶他却被秦怀又拉回了床上。
秦怀捏了捏我圆润的手指,问我:「今今,你想怎么罚他?」
他叫我今今诶!
他之前都是叫我岑今今!
我突然觉得有些开心,又不知道在开心什么,最后只小声嘟囔一句:「都听王爷的。」
然后便听到青松心里一声惨叫。
我是不是又说错了什么?
不知道秦怀是怎么罚青松的,只是接下来好几天青松看上去都是恹恹的。
我原是想问问他是不是被秦怀罚得有些重,可是秦怀身子老是不见好,我全心扑在他身上便把这事给忘了。
「我们今日给王爷做一个十全大补汤。」我一边准备食材一边对小玉吩咐,一转头便看到切菜的小玉不小心割到了手。
「小玉!」
我赶紧放下手上的东西走过去,看着她已经出血的手指,我皱了皱眉:「流血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小玉随意将血往围裙上抹了抹冲我笑:「王妃,没事的。」
「很疼吧?」我往她的手指吹了几口气。
她手指缩了一下,又拿起刀准备要切案板上的冬笋:「王妃,不疼,我们先做汤吧。」
「那怎么行?」我从她手中夺过刀,朝另一边的丫鬟招招手。
「你把冬笋切片放一边备用,等我回来。」
吩咐完我便拉着小玉的手往外走。
我曾听大夫说过,不要小看一些小伤,若是没有处理好也是能要人性命。
小玉是我来京城后认识的第一个人,虽然父亲说她是他买来的丫鬟,就是为了伺候我,但是我一直都是拿她当姐姐。
「王妃。」小玉抽抽被我抓住的手指。
我连忙抓得更紧了,柔声哄她:「乖,就忍一会,这药上的时候是有些疼。」
说完我又轻轻吹了吹她的伤口,然后小心翼翼地为她上了些药粉。
最后我看着她那被我包成粽子的手指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像粽子哦,小玉。」我戳了戳她的手指。
她眼眶发红,看了看手指,又看了看我。
「怎么了?还是很疼吗?」我连忙收起笑,又翻看起她的手指。
她摇摇头:「谢谢王妃。」
我包扎的技术的确是有些特殊,所以连秦怀都注意到了小玉的手指。
他喝着我给他炖的十全大补汤,瞟了一眼小玉的手指,问我:「她这手指是没了吗?」
这是什么话!
「呸呸呸!」我连呸三声,「小玉刚刚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切到了手指。」
说着我就抓起小玉的手在秦怀眼前晃了晃,得意道:「这是我包扎的,包得不错吧?」
秦怀又看了一眼小玉的手指,笑骂了我一句:「小蠢蛋。」
「我可不蠢了,王爷你别胡说,这几日我可是背了两篇文章。」我凑到他跟前,献宝似的跟他说,「还是王爷做的文章。」
就是不怎么懂。
秦怀写的有些句子,我虽是能把字认全,却根本不懂是什么意思。
听了我这话,秦怀喝了最后一口汤,眉梢抬了抬似乎是有些惊讶我的用功。
但还没来得及夸奖我,便听到了张神医的声音。
「找到了,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张狂的笑意,让人还没见到他便能听出他的高兴。
张神医跑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青松。
看样子是打算拦着他却没拦住。
张神医停在床前,看了我一眼,才又看向秦怀:「王爷,我找到了。」
「嗯。」秦怀淡淡出声,示意他继续说。
张神医面上的神情收了收,又看了我一眼。
我听见他的心里说:「她们不出去我怎么说。」
虽然我的确是很想听他找到了什么这么开心,但我还是站了起来。
就在秦怀抓住我的时候,我听到了小玉的心声。
她说:「不要走。」
我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她也是一个这么八卦的人。
「你直接说吧。」秦怀将我拉了回去,对张神医道。
秦怀的腿居然可以治好。
这个消息让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真不枉费我这么多年的辛苦,那上面的法子我年幼的时候也听师父说过,只是现在还缺了两味药。」张神医说到最后微微皱起眉头,「一味药是麝香,一味药是鹿衔草。」
青松听了这话笑出来:「张神医你莫不是昏了头,这两味药有什么稀奇,你尽管治,我很快便能找来。」
我不懂药材,听了青松这话心也放下来。
秦怀的腿能好,我自然是一万个高兴。
但是张神医并没有因为青松的话而舒展眉头,他看向秦怀:「这两味药难就难在,要即取即用,取下来哪怕是过了一天都是不行。」
青松的脸色一下子便变了。
他也看向秦怀,有些气道:「哪有这样的方子,不要说鹿衔草了,就是这京城去哪里找一只活着的麝。」
秦怀捉着我的手,他近来极爱把玩我的手指。
他似乎都没有认真听他们讲话,轻轻捏了捏我的手指,问我:「今今,你想不想出去玩?」
原本我的思绪也在这两味药上,听秦怀这样一说,眼睛一亮:「王爷,我们可以出去玩吗?」
我自然是想出去玩的。
自从嫁给秦怀以后,我便再没出过王府。
有好几次我都是想提议出府,可是每每看到秦怀坐在轮椅上便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自私。
秦怀说他也有很久没有出府游玩过,如今不能委屈了我想带我好好游玩一番。
我听了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
「王爷,听说京城外寒山上的寒山寺香火很旺,这次我们能出京城吗?」我躺在秦怀身边,忍不住靠近他。
他没有像曾经那样推开我,侧头看我:「你想去上香吗?」
我动了动身子改为趴在床上,一双手撑在下巴狠狠点了点头。
「我想去求求佛祖,让王爷的腿早日好起来,也不要再生病了。」
秦怀笑着在我额头上弹了一下,笑骂我一句:「蠢死了。」
「王爷,我不蠢。」我委屈地嘟了嘟嘴,又躺回床上,盯着床顶上,「王爷腿好了,是不是就可以和今今要娃娃了?」
秦怀没有回我的话,我以为他睡着了,侧头去看他却发现他正看着我。
他问我:「今今想要娃娃?」
我点点头,想起当日嬷嬷对我说的话:「嬷嬷说,一个男人要是喜欢你,就会和你要娃娃。我想,那女人应该也是一样的。」
我眨了眨眼睛,凑到秦怀耳边轻声道:「王爷,我喜欢你。」
秦怀似乎是倒吸了一口气,我见他耳尖迅速爬上一层淡淡的粉色。
他轻轻将我推开,一只手按住我的手防止我继续乱动。
我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小声叫他:「王爷。」
「岑今今,」他叫完我,又浅浅叹了一口气,「是本王看错了,你很聪明。」
我如今十六岁,这十六年里,就是最爱我的娘亲都没有夸过我聪明。
她最多会说:「今今,你不笨。」
秦怀是第一个说我聪明的人,我忍不住弯了眉眼。
整个人朝他扑过去,吧唧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王爷,今今最喜欢你。」
很快便到了出游的这一天,秦怀说我们可能会在外面玩一段日子,我便收拾了许多东西。
出府的时候,秦怀看了一眼小玉身后大大的两个包裹眉梢抬了抬。
「王妃,路上有什么需要都可以买的,何必这般磋磨小玉。」青松连忙去接过小玉背后的包裹。
秦怀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包裹:「那磋磨磋磨你。」
于是接下来的路,我们所有人都坐马车,而青松骑马。
我掀起马车旁的帘子便看到青松一脸苦大仇深地骑在马上。
「王爷,骑马会不会太累了。」我放下帘子看向秦怀,想着怎么为青松求求情。
秦怀将身旁的一本书递给我,头也不抬地看自己手中的书。
「累的是马。」他想到什么,还是抬头看了一眼我刚接住的书,「这上面有什么看不懂的,可以问我。」
「在外面不要再叫我王爷了。」
我点点头,想了想问他:「那叫你怀哥哥吗?」
他翻页的手停在书页的中间。
「今今,是谁教你的?」他看向我,一双耳朵微微泛红。
「啊?」
他放下手,手中的书又回到了刚刚看的那一页,看我的眼眸带了浅浅的笑意:「为什么不叫夫君?」
我恍然大悟地亮了眼睛。
一直都叫他王爷,都忘了其实可以叫他夫君。
「那、那就叫夫君。」说到夫君这个词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有些难为情,脸上都热了起来。
秦怀轻笑一声,继续看自己的书。
「罢了,就叫怀哥哥吧。」他的声音轻轻的,带着我听不太清的笑意和别扭。
我忽略掉他心里的那声「小蠢蛋」,点了点头也开始看起他给我的书。
马车一路从王府出了京城,等外面青松道了一声「到了」才停下来。
我一掀开帘子便看到「寒山寺」三个字。
「王…… 怀哥哥!」我回身看秦怀,笑起来,「寒山寺!到寒山寺了!」
正要下马的青松,听见我的话直接从马上摔了下去。
摔得不轻,一下子还没站起来。
看样子是没办法背秦怀下马车了,我十分高兴这份差事终于落到我的头上,不等秦怀开口便将他背着下了车。
秦怀坐在轮椅上,看了一旁扶着腰的青松,面色很沉但一句话没说。
哦,说了。
他心里说:「等回去了有你好看的。」
我默默看青松一眼,觉得他真是可怜。
我们只在寒山寺停了一天,我如愿上了香拜了佛,第二天便继续上路。
「你求了什么?」秦怀坐在我对面,没看书看我。
我在看书,听他说话才抬起头来:「啊?」
「你在佛前求了什么?」他的指腹沿着书的轮廓缓缓划过。
自然是求了让他的腿快快好起来。
还求了……
我的脸一下子热起来,连忙拿起腿上的书,将书高高举起来掩住脸。
确定他看不到我通红的脸了,才轻声道:「说出来便不灵了,愿望只能让佛祖一个人听到。」
他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放到我的书上,慢慢压下来,露出我的一双眼睛。
「今今。」他一双好看的眼睛带了笑意。
下一句应该就是要问我是不是求了娃娃。
我的脸越来越烫,却听到他说:「你的书拿反了。」
我们离开寒山寺后又走了几天,都是走走停停玩了许多地方。
这几日过得太开心了,以至于我们被一群土匪拦下的时候我都没反应过来。
「把钱财和小娘子都交出来。」马车外一个粗犷的声音大喊了一声。
吓了我一跳。
我手里那本话本子也从手里落下去。
这次秦怀出游没有惊动太多人,身边只有青松和一个赶马的马夫。
「怀哥哥。」我看向秦怀,有些担忧。
他也放下手中的书,看向我:「别害怕。」
我点点头,对他说出我的想法:「等会我们先下车,我背着你跑。」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说这样的话,一双眼睛里迸出笑意,答了一声好。
没过一会,青松跟那人说了两轮话便打了起来。
小玉在马车外掀起帘子,急急对我说:「夫人,快出来。」
我点点头,连忙扶着秦怀下车。
一下车便看到地上已经躺了几个人,应该都是被青松打趴的土匪。
那个马夫也和青松一起,在前面跟土匪们打作一团。
我二话不说背起秦怀就往相反的方向跑。
但是没跑几步,一把大刀便直直从我耳边擦过,插在我脚前的地上。
吓得我背着秦怀连退了两步。
青松和马夫的功夫再好,也拦不住那么多土匪,其中有两个土匪就钻了空子朝我们奔过来。
我一时间便慌了,直接将秦怀放在地上,双手握住脚前的那把大刀的柄将大刀拔出来。
「怀哥哥,你别,别怕,我保护你。」我将大刀直直举在身前,安慰秦怀的声音都在发抖。
但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那两个土匪根本没想跟我打架。
他们提着剑直直就朝着秦怀刺过去。
秦怀的身子一偏便错过他们的剑,手肘一击拿下了其中一个人的剑。
我这时候才想起来秦怀在伤了腿之前,可是让敌军闻风丧胆的战神。
就在小玉拉着我要站到一边的时候,秦怀身后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一个人,眼见着那剑便要从他背后刺过去,我用力挣开小玉的手就扑过去。
然后我便听到「刺啦」一声,我的衣服被剑划开。
我被秦怀推开了。
就像是每一个夜晚,我想靠近他的时候他推开我一样。
那剑便那样直直扎进他的身体。
又好像那剑是扎在我身体里一样,疼得我哭了出来,我哭着喊他:「怀哥哥!」
杂乱间,小玉好像说了句什么,又或者是她心里说了句什么,我没有听清便被一掌击在我脖子后面。
我晕过去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的背后一阵剧疼。
「怀哥哥……」我哑哑叫了一声。
有人推了门进来,便是跑过来的脚步声。
「夫人,你醒了?」小玉跑到我的床边,声音里浓浓的担忧。
我睁开眼环顾了一下四周,昏暗的房间里只点了一盏灯。
「小玉,怀…… 王爷呢?」我看向她,「这是哪儿?」
小玉垂下眼。
「王爷让我带着您先走,这是在客栈里。」
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没有理会她心上的那句「对不起」。
小玉见我要起来,连忙来扶我:「夫人,您要做什么?」
「我要去找他。」我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穿衣服,却不知道怎么都穿不好,手上的动作扯着背后疼,疼得我眼泪一下子便掉了下来。
我一边哭一边对小玉说:「小玉,我要去找他。」
小玉也跟着我一起哭。
她说:「找不到了,找不到了。」
我不信。
我才不信呢。
我前不久才跟佛祖求了要秦怀跟我长长久久在一起,他要是没了还怎么跟我长长久久。
小玉见我执意去,便跪下来抱住我的腿。
她求我:「你受了很严重的伤,你背后的伤口都还没有愈合,等伤好了我们再去好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
秦怀也受了好严重的伤,我要去和他一起治。
小玉拦不住我,只好又带着我原路返回。
到了那天遇到土匪的地方,已经不知道是被谁清理过了,连血迹都看不见半滴。
我站在秦怀被刺的地方,看着没有一点线索的案发地皱起了眉头。
「小玉,你说他们会去什么地方?」我看向一旁走神的小玉。
这一路上小玉总是在走神,面色也不是很好看。
想起她在心里说的那几声对不起,我伸手抓住她的手,安慰她:「这不怪你,你也是为了保护我我知道的,只是我担心怀哥哥,等找到他我一定听你的话好好养伤。」
小玉点点头,什么话也没再说。
就这样,我带着小玉开启了漫漫追夫之路。
之前在马车上看的那个戏本就是讲一位夫人跟自家的夫君走散了,历经千辛万苦才找到对方,没想到这种情节居然会发生在我身上。
小玉说我的容貌太惹眼了,便将我打扮成了一个公子哥。
我们在四周的小镇子找了几天也没听说有秦怀这么一行人。
秦淮长得那么好看,加上他又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若是真到了附近的小镇上不可能没人知道的。
我背后的伤不知道是不是没处理好,越来越疼,到后面疼得我睡觉的时候都只敢趴着睡。
「岑今今,你再忍一忍,马上就能找到王爷了。」我趴在床上给自己打气,可是不说还好,一说便觉得十分难过。
心里会忍不住想秦怀是不是真的跟小玉说的那样找不到了,每次一有这个念头,我便又马上否认。
不会的,一定能找到。
可能是佛祖见不得我这么苦,终于显灵了。
在我们要走出小镇的时候,听到一个人说刚去山上烧了香回来。
那么一瞬间,我的脑子有什么东西闪过。
我抓住那个人的手,急急问她:「你说这里有寺庙?」
那人似乎有些被我吓到,还是点了点头:「就在这座山后面的那座山上,有一个灵云寺,很是出名你不知道吗?」
既然这里都没有找到秦怀,那他是不是去了那个灵云寺?
我这辈子都没有这么聪明过。
有了这个念头以后,我拉着小玉的手便朝着那个人指的方向去。
走了一夜,我们终于到了那座山下。
我这一生的苦,都在这短短几天内吃了个遍。
但是总是会有事情让你觉得这苦不是白吃的,就比如眼前的这两个人。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道:「居然发现了这么多鹿衔草,这次要发了。」
鹿衔草?
原本还在赶路的我,听到这句话停下了脚步。
我改变方向朝两人走过去:「鹿衔草在哪儿?」
一个人回头看我,眼中皆是警惕。
我从怀里掏出一个我换了男装后取下来的手镯,对他们说:「这镯子值钱得很,你们要不要?」
那两人交换了一下视线。
「保证比鹿衔草要值钱,不信你们下山去验验。」
听了我这么说,其中一个人动摇了,他接过我手中的镯子仔细看了看。
然后他对另一个人说了句什么,两个人商量了一下指了一处给我看。
「就在那儿。」
我顺着他们的手指看过去,一小片跟别人的草不一样的草丛。
这也不算多啊!
小玉也看过去,朝两人冷哼一声:「得了便宜还不快滚!」
两人听了赶紧收了镯子跑走了,我也被小玉吓了一跳。
她从来没有这么凶过。
但是她好像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而是对柔声对我说:「这个我们现在还不能采,等找到他们再说吧。」
张神医说这个要即取即用,现在的确是不能采。
我点点头,继续往山上走。
山上露水重,有些路便极不好走。
我带着小玉往山上走,小玉脚下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一滑,在她身子往后仰的时候我下意识伸手拉住了她。
然后我抱住她往下滚了好几圈,最后我为了护住她,自己的后背砸到了一块石头上。
好疼。
疼得我的眼泪直接从眼眶里掉出来。
「夫人!」小玉连忙从我怀里起来,急急叫了我一声。
我泪眼婆娑,冲她笑了一下:「没事的,我没事。」
「你怎么这么傻!」她急得连敬语都没用,声音还带着哭腔,「你背后还有伤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啊。
那么疼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朝她笑了一下,伸手抹了抹她脸上的泪:「反正都有伤了,一个人受伤总比两个人受伤要好吧。」
虽然这么说,但我已经疼得连路都走不了了。
剩下的路都是小玉背着我走的,我没有想到她的力气也这么大。
原本只需要一个时辰的山路,因为小玉背着我,走了两个时辰。
我没有猜错,秦怀真的在灵云寺。
因为小玉背着我刚到灵云寺,便看到了寺外的青松。
「青松!」我从小玉的背上下去,笑着朝青松招了招手,高兴得好像背上的伤都不疼了。
青松看到我后表情一怔,随即朝我们走过来。
一张脸冰得跟秦怀面对那个坏丫鬟的时候一样。
他走到我们面前,没等他说话,我先一步开口:「我终于找到你们……」
话还没说完,便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这次似乎睡了很长时间,醒来的时候全身乏力,背上依旧很疼。
只是这次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秦怀。
来找他的路上,不管伤口多疼我都没有哭过,此时见到他却觉得委屈极了,还没来得及出声眼泪便先从眼眶里落下来。
秦怀坐在轮椅上,苍白的面色一看便知道是刚生了一场大病。
「你有什么话对本王说吗?」他的话冷得像是千年寒冰。
我没想到他会这样,眼泪涌得更狠了。
「怀哥哥……」我无措地叫了他一声。
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睛里也像是装了寒冰一般,冷得吓人。
「岑今今,」他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小盒子,「是本王错了,你果真是聪明至极,连本王都被你骗得团团转。」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明明是在夸我聪明,却又说我骗他。
「我、我的确是聪明了一回。」我想从床上起来,却发现背上的伤疼得我动不了分毫,只能继续趴着看他,「但我从来没有骗过你啊。」
这次要不是我聪明了一回,都不知道还在哪里找他呢。
他不夸我就算了,还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他将手中的小盒子扔到我身上,冷冷道:「你的确没骗过本王,你只是想让本王死。」
说完他挥挥手,屋外的青松进屋来推他出去。
他们两个站在一起,就像是两个能掉冰碴子的冰雕。
「你如今这副样子也要上山来确认本王死没死,倒是让本王有些佩服你了。」秦怀在门口留下了这句话,便让人锁上门。
我看着被挂上锁的门,愣在床上。
他到底在说什么?
我后知后觉地拿起刚刚他扔过来的小盒子,里面是一堆小纸条。
上面记录了我们这一路路过的地方,下一个目的地会是哪儿,还有一张写了「秦怀」二字的手谕。
因为我是学秦怀写的字,所以我的字跟秦怀的字在形上基本上一致,只是在神上还差一截,若不是最亲近的人是看不太出来的。
这是……
我就算再笨,也反应过来这次土匪不是意外。
当时他们明明是说劫财劫小娘子,可是后面那几个人完全没有管我和小玉,一心只想杀了秦怀。
我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念头。
这个念头吓得我将手中的纸都扔到了地上。
我抓住来给我送斋饭的小沙弥,问他:「跟我一起来的姑娘呢?」
小沙弥只道了一句「阿弥陀佛」,放下斋饭便退了出去。
依照秦怀的性子,小玉应该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我还能活着醒过来,都是他对我开恩。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难过了,我竟然又昏昏沉沉睡过去。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小玉拿着剑当着我的面架在秦怀的脖子上。
「小玉,你不是这样的人,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我站在他们身边,一边哭一边喊,又无助又绝望。
小玉也看向我,她哭着让我原谅她,她说她是逼不得已。
最后我眼睁睁看着她用那把剑割了秦怀的脖子。
「不!不要!」我惊叫一声。
然后我便像是掉进了无尽深渊,一会像是在寒冷的冰窖里,一会又像是在灼热的火堆上。
我好像是要死掉了。
这个念头铺天盖地袭来,我任由着身子往下坠。
就在我最无望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怒吼。
「快救她!给本王救她!」
是秦怀的声音。
他那么生气,是谁又惹他生气了。
这样想着我便突然又有了力气,开始在深渊里不断挣扎。
我还没跟秦怀解释呢。
我还没听小玉解释呢。
我像是突然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拼命在黑暗里扑腾,一心想着要醒过来。
「岑今今,你要是敢死,你父亲娘亲都不会好过。」秦怀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
他的话里带着浓浓的警告,但我知道他不会的。
「你不想知道你的小玉怎么样了吗?
「你说你从不生病,怎么一病便不起,你果然是骗本王的,你事事都骗本王。」
我没有。
我真的很少会生病。
我想解释给他听,但是待在一片漆黑里,找不到出去的路。
秦怀又对我说了许多许多话。
最后他带着诱哄的声音说:「今今,你若是醒过来,我便不追究你骗我的事了。」
可是我真的没有骗他。
这时候我眼前突然出现一束光,我连忙往光的尽头跑过去。
「你若是死了,我便娶别人,和别人生娃娃。」秦怀的声音就在耳边。
我下意识想要抓住他。
真抓住了!
我费力睁开眼,一阵眩晕后便看到了床边的秦怀。
「王爷,」我哑哑出声,「不要和别人生娃娃。」
秦怀不知道是没想到我会醒过来,还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愣了好一会。
他眼下淡青,眼尾却有些发红。
「岑今今,」他的声音很轻,带着轻微的沙哑,「你果真是会折磨人的。」
他真是奇怪。
明明是他口口声声要我醒过来的,却又说这样的话。
「醒过来了就好,醒过来了就好啊。」张神医从屋外进来,看着睁着眼的我轻轻松了一口气。
他瞟了一眼我和秦怀抓在一起的手,皮笑肉不笑地对我说:「王妃,你要是再醒不过来,王爷就要让老夫给你陪葬了。」
秦怀放开我的手,看向他:「你若是哪天死了,一定是因为你这张嘴。」
接下来便是张神医给我把了脉,开了药方,叮嘱我要好好休养。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给我端药来的竟然会是小玉。
她将药放在床边,「扑通」一声跪在我的床前。
「王妃,您终于醒了。」她的话一落,泪也跟着一起落下来,「都是我的错,你怪我气我都可以,但是你不能不喝药啊。」
我没有说话。
生气是有的,更多的是伤心。
我一直拿她当姐姐对待,从没想过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最后想起她那些突兀的心声,只觉得自己真是太傻了,居然什么都没有发现。
我的伤应该是极重的,在床上躺了几天也还是不能下床。
「都快死了,你说呢?」张神医给我把脉的时候,白了我一眼。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不好意思啊,神医,给你添麻烦了。」
他摸了摸鼻子,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也不能说是麻烦吧,救死扶伤也是我应该做的。」他不情不愿地道,「就是秦怀那小子,跟疯了一样。」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连名带姓说出秦怀的名字。
「王爷怎么了?」自从我醒来看到秦怀那次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我也问过小玉,小玉说她也不知道。
屋外守了很多人,小玉不管去哪儿都会有人跟着,秦怀不想让我们知道的事情,我们怎么都不会知道了。
张神医收起自己的药箱,叹了一口气。
「你们一个两个都不把命当命,累的都是老夫。」他摇摇头,拎着药箱出门。
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醒来的时候,秦怀不是还好好的吗…… 还骂我没良心。
再次见到秦怀是三天后的晚上,他坐在轮椅上被青松推着进来。
醒来那天我没注意到,如今看上去他好像是瘦了一大圈。他身子原本就不壮实,现在看过去更是单薄,好看的脸上没什么血色,薄唇更是看不见一点红。
看到他的那一刻,我恨不得冲过去抱住他。
可是他眼里寒冰一片,让我坐在床上动弹不得。
「这些天,王妃可想清楚了要怎么跟本王解释那些纸条吗?」秦怀看着我,说出来的话也像是带来冰碴子。
我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一个字没说。
小玉直直在我床前跪了下来,她朝秦怀磕了几个头。
磕得重,一声声清脆的撞击声像是撞到了我的心上。
「王爷,您别怪王妃,都是奴婢的错!」她哭着朝秦怀跪走了几步,「消息是奴婢递出去的,那个北凉遗孤也是奴婢偷了王妃的字造了手谕放出去的,跟王妃没有丝毫关系。」
北凉的遗孤被放走了……
我万万没有想到,平时在我身边娇娇弱弱的小玉,竟然有这样大的胆子。
秦怀点点头,他抬头问我:「王妃,是这样吗?」
他的语气让我觉得,就算我怎么说这事跟我没有关系他也不会再信我了。
「王爷,你信我吗?」我看着他,或许我是有些固执的。
明知道他是不信我的,却还是要问他。
他冷笑了一声,我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冷得让我有些害怕。
「本王曾经倒是很信你,可你连苦肉计都用上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胸膛,对我说,「那剑若是再偏半分,本王哪里还有命在这里与你说这么多。」
到了这样的地步,我居然没有哭着闹着要他相信我。
我也不再解释,只是对他说:「山脚下有一片鹿衔草,若是王爷需要可以让人去取。」
「岑今今,」他看了我一会,才冷冷道,「你当本王还会相信你的把戏吗?」
秦怀走后,我才哭出来。
他明明说过只要我醒过来便不怪我了,可是如今根本不愿意听我解释。
小玉跪在我的床边,和我一起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