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辇没停,少年也没回头。
但我知道他听见了。
「你的剧情快结束了。」
在沉寂一年后,那道声音冷不防开口。
我收回视线,笑吟吟地走向太后寝宫:「我知道。」
「我」快死了,在三日后的狩猎中,死于男主剑下。
19
皇后之位空悬,后宫女眷便由太后看管。
我请求她允许我参与狩猎。
「我要同陆将军培养培养感情呀。」
太后脸色并不好看,因我明目张胆地忤逆。
我抱住她的胳膊撒娇,轻轻笑:「眼瞧着他孝期将过,萤儿怕呀,若是他不喜我,这婚事可如何是好?」
她紧蹙的眉头这才舒展,又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你可知其中危险?」
话里虽是给了我余地,但手却轻拍我的胳膊,那是允了的意思。
我便也陪同她出演母慈女孝的戏码,脸颊微红,女儿家的姿态尽显:「萤儿知晓,但为了大楚,萤儿是愿意的。」
太后彻底笑开,神色满意地瞧我:「哀家最疼你了。」
她露出同皇帝那般如出一辙的眼神。
于是狩猎当日,我如愿进了丛林。
宫人牵了一匹马过来,我翻身上去,陆瑾紧随身后。
感谢原主自带的骑马技能。
到了树木稀少的地带,视野逐渐开阔,两匹马开始齐头并进,陆瑾方才询问:「长公主怎得亲自进来?」
他背着弓箭,此前一支未用,仿佛不是狩猎而是散心,一面注视前方的路,一面温和地说:「在下原想为殿下猎下猎物的。」
我侧头:「陆将军这是嫌本宫碍事了?」
过长的枝叶垂落,遮掩过路人的脸,他将其折断:「怎会?在下是欢喜的。」
这宫中人人皆会演戏,我耐心补充:「本宫欠陆将军的这次权当还上。」
马儿突然嘶鸣了声。
我收紧缰绳,一张清丽的脸扎入眼中。
「参见长公主。」
沈清芙不知从何处站出来,怀里抱着一束芙蓉花。
而她的身后,是一身劲装的楚尘。
多好的兴致,这是当踏春来了。
花束面上还沾着水珠,想必一早便被人摘下送来。
脑海里那道声音突然问:「你不生气吗?」
有什么好气的,楚尘那死水一样的眼里什么都没有。
而我再清楚不过他看我的眼神又是什么样。
「沈小姐也进来了?」
我似笑非笑地问,一边安抚受惊的马儿。
楚尘在这里不奇怪,但女主却不该在。
沈清芙似有若无地抚过花瓣,脸颊浮上羞赧的晕色:「臣女想见识一番狩猎的景象。」
她于宫中先后受惊,皇帝竟再次应允了这次请求。
「沈妹妹!你等等我!」
明亮的嗓音随着凌乱的马蹄声传来,太子也来了。
他面色红润得很,马上拖着几只被血染红皮毛的兔子。
是他此次的猎物。
送花的大冤种这不就出现了。
乍看到这么多人聚一块,还有点发愣,随即朝我颔首:「姑姑。」
破案了,皇帝仍在不死心地撮合。
我视线落在沉默至今的楚尘身上,奈何襄王有意神女无情,沈清芙的目的却是这位,「太子猎了不少兔子。」
太子闻言欣喜地看向沈清芙:「都是送予沈妹妹的礼物。」
我作恍然状「啊」了声,「本宫好生羡慕。」
这时陆瑾骑马上前,姿容落拓,淡声开口:「在下愿为殿下效劳。」
我循声转头,琢磨了会儿,应下:「好啊,多谢陆将军。」
随后响起沈清芙疑惑的声音:「殿下?」
原是楚尘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她跟了上去,沾着晨露的水珠晃动,打湿衣摆边缘。
太子见此也连忙告退,跟着走了。
一时之间就剩我一人待在原地。
哦不,还有一匹马。
我翻身下来,摸了摸他的头,旁边是一只秃了的树桩,我安静坐下等待剧情里的死亡线。
陆瑾去为我狩猎了吗?
并不是,他跟楚尘会在这里杀了太子。
然后,折回来杀我。
20
人手已经安排进来,只等命令,他们缺一个离开我视线的理由。
天色渐渐昏黄下来,已是日落时分,突然一阵混乱喧嚣声响起,夹杂着惊慌吼叫声。
原本安分吃草的马开始躁动不安,尾巴不停甩动。
刀剑厮磨的声音由远及近,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骤然扑入鼻息。
我看到一只提着剑的手。
血滴答滴答地掉,随着一步步靠近,蜿蜒成串。
「殿下怎么不跑?」
我抬头,对上楚尘此时含了戾气的眼,以及满身的血污。
仿若在世修罗。
我问他:「跑不了的话怎么办?」
他却歪了歪头,把那把剑攥在手心里,近乎疑问的语气:「怎会跑不了?」
那样无辜的神情。
「殿下腿软了吗?」
他自顾低喃:「我抱你好不好?」
更多的脚步声朝这边靠近,透过树枝罅隙,我看到数把刀剑冷厉的光。
不及我反应,下一刻便觉出自己双脚离地,被一双手稳稳托住横抱起来。
回神已是坐在马背上,身后是楚尘挺阔的胸膛。
受惊的马止不住嘶鸣,旋即如离弦之箭沿着前方飞奔。
尖锐的啸声从后横穿而来,黑色箭羽直击这个方向。
「楚尘!」
我嘶声喊他,却见他从始至终紧攥着剑的那只手向后扬起。
刺耳的摩擦音划过耳膜,那支箭被一击没入地面。
灼热的吐息喷薄在我的脖颈上,他似乎笑了声,又似乎没有。
我转过头看向那支箭射出的方向,不远处的斜坡,那里纵马立着一个人。
那人手握一柄长弓,身形落拓挺直,发丝在猎猎风中飞扬乱舞。
背对残余日暮,他定定望着我们的方向。
是陆瑾。
21
楚尘反手将剑刺入马的屁股,凄厉的嘶鸣声里,它跑得更快。
直到夜幕彻底降下,速度才越来越慢,然后猛地翻身,我跟楚尘都摔了下来。
周遭只有不明昆虫的叫,一个人影也没有。
我打量着四周,应是到了丛林深处,「他们没追上来。」
回应我的是极轻一声闷哼。
「楚尘?」
我这才注意到他摔下来后半晌没动,蜷缩着身子躲在阴影里。
用手一摸,满是温热的湿濡。
伤口又崩裂了。
听到我的声音他才缓慢地眨眼,半靠住身后的树,哑声开口:「我没事。」
奶白的月色洒在他头顶,他手里还攥着那把沾血的剑。
若是往日,他该撒娇求我怜惜。
但这次没有,薄薄的雾气自口腔中吐出,他只安静地闭眼休憩。
我张了张口,疑问实在有点多。
为什么没杀我?
那些人不是他派来的?
他知不知道陆瑾有问题?
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抬脚去捡周围的树枝,堆起篝火。
太子遇刺,宫中已经乱了,不出意外我们要在这个鬼地方待上至少一夜,没有火是万万不能的。
经过他时我看到他的眼睫颤了颤,他缓慢掏出一个火折子,意思不言而喻。
幸而他带了这东西,不然我怕是要彻夜研究古人钻木取火的真谛。
明亮的火光升起,我凑近他去看伤口,正待扒衣服之际,手突然被拉住,楚尘睁眼说:「我没事。」
他眼底清明了不少,勾出一个笑:「刚刚只是太累了。」
握着我的手冰冷僵硬,一旁熠熠火光却是暖烘烘的。
我索性就地坐下,瞧他眉宇间的病气逐渐消去,这才开口:「那些人是谁派来的?」
他把玩着我的手指没抬头:「有我的,有陆瑾的。」
我眯起眼睛:「他想杀你?」
他「嗯」了声,仿佛意料之中。
我不解:「为什么?」
剧情中陆瑾是男主的左膀右臂,绝没有背叛噬主。
也不对。
我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一直陷入的误区,剧情一定是固定的吗?
那道声音曾多次强调人设和结局,甚至最初控制我的行为,但现如今的发展依旧出了偏差。
比如我提前的婚事,比如陆瑾的反常,比如太子被爆出来的丑闻,比如沈清芙的反常。
我看着面色不变的楚尘……再比如我今日本该死去的结局。
蝴蝶效应下的改变悄然无声,我跟他的命运竟也是变了。
「殿下为何如此看我?」
许是见我盯着他愣神,楚尘摸了摸自己的脸,轻笑道:「喜欢这张脸吗?」
漆黑的眼眸里倒映明亮火光,眉眼更加漂亮,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我的下巴,他就那么凑近我。
然后落下一个温软的吻。
我下意识闭上眼睛,听到他轻飘飘的声音:「我好喜欢殿下。」
柴火在嗞嗞响,少年在说情话,我的心跳蓦地慢了半拍。
那道冰冷的声音同时开口:「你注定会死,只要他谋夺皇位,只要他走向剧情中的最终命运,你注定会死在他手里。」
——「我喜欢你。」
——「你注定死在他手里。」
两道声音交织,竟奇异地变作同种薄凉质感。
他喜欢我吗?确实是喜欢的,但还不够。
我突然有点拭目以待。
22
翌日清晨宫中才派了人找过来。
引路的是陆瑾。
他自马上翻身下来,仍是一派温和的模样:「长公主,在下接你回宫。」
一点看不出昨日射箭的人是他。
在坚硬地面坐了一晚上的腿发麻,我撑着树站起身,没理他伸出的手,兀自坐上另一匹马。
楚尘重新提起那把剑,更是对他视若无睹。
队伍里跟了太医,帮他处理完崩裂的伤口才出发。
我转了转僵硬的手腕,拉着缰绳看前面的路,却听到一旁靠近的马蹄声。
转眼便是跟上来的陆瑾,他问我:「长公主在生气?」
若不是不合时宜,我该为这明知故问的表演啪啪鼓掌。
这位温和易羞赧的陆将军,直至昨日才露出真面目。
此前我对他身上挥之不去的违和感终于有了解释。
于是我笑吟吟说:「昨日本宫好似看到陆将军了。」
陆瑾面色不变地回:「在下陪长公主狩猎,自是会看到。」
「陆将军好箭术呀。」我没有看他,接着道,「只差一点点。」
他这时也笑了:「长公主觉得,一个人心中死人分量大,还是活人?」他意有所指,「若是你的心上人爱上旁人该如何?」
另一道马蹄声也靠近了,楚尘纵马到我后头。
我拉住缰绳,笑意更甚:「自然是……死人呀。」
活人尚存被取代的可能性,但死人不会,他会永远成为那位「心上人」褪不去的疤,即便多年过去,稍微碰一碰还是会疼,会流泪。
陆瑾深表赞同,温和地说:「所以,差了那么一点点。」
我诧异于他的坦然,笑意淡了点,直视前方。
这位陆将军,原是动了点情的,可惜我记仇。
推我落水的不也是他?这一场局早从那时便开始了。
23
宫中果真乱作一团,太子身死,皇帝气急攻心昏迷过去,朝中群龙无首,一时间几位皇子明争暗斗,都在盯着那个位子。
原主母族的信件被送进来时,楚尘恰好在我的寝宫。
我一边拆信一边看他淡然的神色:「不想知道这里面说了什么?」
他微笑反问:「殿下想让我知道吗?」
不进反退就是最好的进攻,他一向深谙此道。
我将信件展示在桌面上:「想啊。」
于是他真的过来认真看。
即便其中内容或许早已被他猜到。
夺权开始意味着朝中势力开始站队,原主的母族正是询问此事。
毕竟,我是陆瑾的未婚妻子,而陆瑾手握兵权。
信件被看完,然后悉心折叠放下,他亲密地凑近:「殿下会帮我吗?」
这个人一旦做可怜的模样,翩跹的睫毛就开始乱颤,我轻轻抚上去:「怕陆瑾吗?」
他的眼睫眨啊眨,扑扇我的指腹,痒痒的,笑道:「不怕。」
能做到原剧情中那个位子,男主自然培养了自己的势力,不会单因一个陆瑾而计划溃散,我从来知道他工于心计,会用在别人身上,也会用在我身上。
以前有过,也许此时此刻亦是。
于是我轻轻问他:「若说我不愿你夺位呢?」
指腹的睫毛不眨了,他掀起眼帘安静地凝视我,却片刻眼底涌上薄薄的雾,「为什么?殿下不愿帮我吗?」
这是更进一步的可怜样了。
我没有回答。
他带我去了陵园,那个埋葬宁答应的地方。
虫鸣阵阵,小小的坟包立在那儿,同三年前相比周遭多了些杂草。
仿佛又回到那个夜晚,楚尘跪在那里安静地拔去杂草,而后将土细细平整。
他说:「我想要那个位置,万人之上,九五之尊。」
夜色撩人,漫天萤火飞舞,他起身牵我的手:「我知晓那日殿下是听到的。」
我直视他的眼睛:「听到又如何?」
他弯了弯唇:「你是唯一见过我流泪的人。」
接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子,横扫头顶那片萤火虫,数只被捉了进去,然后他把布袋封口。
火折子被吹灭,荧荧发亮的只有他手中这萤火虫制的「灯笼」。
楚尘托着它,眼眸虔诚又专注,「殿下就像它一样,是我黑暗中唯一的光。」
我接过这盏「灯」,夜风轻轻地吹拂下,它不会灭。
可我会。
我低笑了声,瞧他秾丽的眉眼:「可是楚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若我不愿你夺位,阻你大业,你该当如何?」
他抿唇不语。
我轻触「灯笼」封口,垂眸平静地问:「你会杀了我吗?」
夜风更大了,花丛沙沙地摆动。
我等不到他的答案。
封口被我解开,困在里面的萤火虫扇着翅膀飞走,我仰望那些渐行渐远的光点,对他说也是对我自己说:「你困住光,光会死的。」
24
那夜的结局是不欢而散。
几日后宫中传出六皇子与沈氏女共游御花园的风声,朝中丞相开始站队楚尘。
我给原主母族发了书信——扶持六皇子。
事到如今,结局既定,我死后他们总能有个好出路。
从龙之功呢。
皇帝缠绵病榻,一直没有醒的迹象,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已经到了压不住的地步。
太后传唤我时,惯常慈祥的面容终于添上焦虑之意:「你同陆将军的感情如何了?」
似是为了寻安全感,她紧紧攥住我的手唉声叹气:「如今你皇兄生死未卜,要靠你帮帮他了。」
「可是,我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啊。」我抽出手,又用帕子擦了擦,「母后知道吗?」我笑了下,瞧她面露不解,缓缓道,「我同陆将军的婚事……」我摊手,「凉了。」
短短几秒她的脸色从诧异到羞恼,终于破了往日伪善的面具,就差指着我鼻子质问:「怎么会凉?哀家让你同他培养感情,你去哪儿了?」
我扔掉帕子,笑眯眯地说:「我没去啊。」
她被气得不轻:「你!」
「我?」我歪了歪头,笑意更甚,「我们大抵要一起死了。」
我迈出殿门时,听到里面惊慌喊太医的声音,看来确实被气得不轻。
事到如今,我实在没有了同她继续演戏的心情。
宫墙内处处安置着禁卫军,已经可以闻到硝烟的气息。
我如往日般吃饭睡觉,偶尔到处看看这深宫其他景色,毕竟能看的日子不多了,或许回到现实后会怀念一番。
宫变发生在一个最普通不过的清晨。
惊慌的惨叫划破微蓝天幕,逐渐升起的太阳同以往般照耀满地逃命的人群。
有宫人背着包袱进来叫喊:「长公主您快逃吧!」
我漫不经心地「嗯嗯」几声,抓过梳妆匣子里一些珠宝给她:「你先走吧。」
她无措地把那些东西一骨碌塞进包袱里喊:「谢谢您!」然后跑了出去。
我懒洋洋地走到桌案前坐下,在脑海里唤那道声音:「在不在?」
对方秒回:「在的,你决定了吗?」
我提笔润了润宫人早早磨好的墨,写了几个字,一边问:「我要怎么离开?」
「在楚尘杀你时,你要向我说你放弃书中世界。」
我点点头:「当初说好的报酬你记得吧?」
「……记得,十亿。」
听到这个数字我心满意足,更加有写字的动力了呢。
外面的喧嚣不绝于耳,持续了很久很久。
直到日落西山,殿门「吱呀」一声被从外打开。
一道颀长的影子一步一步走了进来,背对黄昏金色的光,然后露出那张精致的脸。
楚尘身着甲胄,手中沾血的剑终究指向了我。
后面还跟着进来大堆握有兵器的人,我见到陆瑾在冲我笑,依旧是温润如玉的样子——如果忽略周身的血污。
「殿下,你为何没有逃?」
寒凉的剑尖挑起我的下巴,楚尘微微低头,似是真的不解。
我抬眸看进那双眼睛里:「逃不了的话怎么办?」
同样的对话,不同的时间。
他不会再歪头无辜问:「怎会逃不了?」
此时他只是轻慢地笑:「我给殿下两个选择好不好?」
「第一个。」他指着殿外遍野的尸首说,「同他们一起死。」
话音落下,有侍卫端了杯毒酒上前。
我「嗯」了声,问他:「第二个呢?」
「第二个。」他奇异地顿了几秒,这时陆瑾走上前来,停在他身后几步远,他轻飘飘说,「嫁给他,你还是楚国长公主。」
我点头:「还有吗?」
他抿唇:「没了。」
「再次确认,宿主是否放弃书中世界?」那道声音冰冷地复述里我抬头握住那把剑,倾身抵住喉咙。
「可惜啊,我哪个都不想选。」
剑尖刺入皮肉,我嗅到血的味道,楚尘脸色终于变了,握着剑的手都在抖,可尖端被我用力攥着,他抽不回来。
我咳出一口血,终于失了力气跌在地上:「我对你很失望。」
他眼里流出泪来,怔怔看我。
可我这次不会帮他去擦,「我放弃你了。」
既是对那道声音说,也是对他说。
眼前开始发黑,我瞥到不远处陆瑾僵硬的表情,讽刺道:「活人也好,死人也罢,最直接的解决方式不就是杀了那个心上人。」
最后的最后,我听到一声悲恸的嘶喊。
然后彻底闭上眼睛。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获得奖金十亿。」
25
我在一片昏暗中睁眼,差点以为还在书中世界。
抬手不小心碰倒旁边的小夜灯,这才回神是我现实中的小出租屋。
而我另一只手里则握着一张纯黑的卡,于是试探地问:「你还在不在?」
那道声音说:「在,你的奖励已经发放到这张卡里,请签收。」
我喜上眉梢,把卡揣兜里,然后一把拉开窗帘,出租屋瞬间明亮起来,露出内里窄小的轮廓。
手机亮了亮,显示早上七点。
「真是个美好的早晨!」
听着我的感慨,那道声音居然也小声「嗯」了声。
我挑了挑眉:「你怎么还没走?」
对方顿了顿:「宿主回到现实世界后,我需要停留三天确保你生活一切正常。」
「还包管售后呢,不错。」我对此表示深深的赞扬。
楼下早餐店已经开了,我点了碗馄饨,热气腾腾的味道扑入鼻息,看着街道上车来车往,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更重要的,我有钱了,巨有钱。
出租屋退掉,大手一挥买栋别墅,置办完一切后剩余的钱用来投资,矿产业、娱乐业、医药业,什么挣钱投什么。
那道声音懂得不少,给出很多建设性建议。
一夜暴富,幸而我是个孤儿,每天忙于吃饭、挣钱、睡觉三点一线,不需要向多少人解释这奇迹。
「娱乐圈的小鲜肉真不少,看看这颜值。」
我坐在老板椅上啧啧感叹,这是前不久随手收购的一家娱乐公司,本来快倒闭了,结果在我砸下大笔投资后起死回生,然后我成了最大投资人,公司董事就差把我供起来。
所以说,金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那个最帅,这个有点雌雄莫辨。」
「宿主你还记得楚尘吗?」
那道声音突然问。
我敲了敲桌子:「我还没到老年痴呆的地步。」
「你知道那杯酒没毒,只是假死药。」他用笃定的语气。
我漫不经心点头:「知道。」
「你知道他要你嫁陆瑾只是权宜之计,宫变后他就会布下天罗地网。」
我继续点头:「知道。」
他越说越快:「你也知道他跟沈清芙只是合作关系,没有男女之情。」
我干脆利落地承认:「对,我全都知道。」
「你最后留的信是为了故意刺激他?」
这我就不认了,那里面写的全是真情实感对皇宫的吐槽,最后落款:小崽子我不陪你玩了。
我认真地说:「人心肉长,我确实喜欢他。」
他骤然停住声音,卡壳般艰涩问:「既如此,为什么你还会选择放弃书中世界?」
小鲜肉被赶出屋子,我垂下眼帘,半晌笑出声来:「我要的从来都是全部的爱,可他心中的东西太多。」
巨大的落地窗将光线割裂,我眯了眯眼:「其实于我而言,现代跟书中世界并无区别,我是孤儿,没有割舍不下的人或物。但我不喜欢皇宫,那里太过压抑,不自由,我不可能允许自己后半生都待在里面。
「我给过他机会的,但他放不下皇位,那我就回现代,多简单的道理。」
那道声音突然没音了,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了敲,我随口道:「进来。」
又一个小鲜肉被领进来,经纪人热情地介绍:「这是新签约的艺人。」
我低头翻桌上的资料:「什么名字?」
「楚尘。」
熟悉的嗓音轻飘飘钻入耳朵里,我的手骤然抓住桌面。
与此同时,脑海里的声音说:「男主楚尘自愿放弃主角气运,同天道交易划破虚空。
「宿主,他来找你了。」
我缓缓抬头,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眸。
脱去古代繁杂的服饰,楚尘精致的眉眼搭配简单的白衣黑裤,他无措地冲我笑,笑着笑着眼底浮起深重的水雾。
眼眶微红,唇珠被咬了又咬,也是殷红的。
一如当初的可怜模样。
如此真切地站在我面前。
他说:「楚萤,对不起,我爱你。
「对不起,我这么迟才来找你。」
我无声笑了,勾他的下巴:「看你表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