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顿时流淌。
尖叫吵闹声传来,人群隐藏的弓箭手万箭备好,其中一支精准射在我肩膀上。
我吃痛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人群大喊:
「杀了这个妖孽,方能保我国泰民安啊!」
兵器碰撞声夹杂着哭喊尖叫声响彻整个皇宫。
皇帝失神地看着我许久,闭眼再抬头时,恢复了那副帝王威严冰冷的模样,他打了一个手势。
最外围又出现更多弓箭手,对准前面的弓箭手,宫门被打开,闯进一群人。
戈器碰撞之间,最开始的人占了下风。
空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皇帝只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俯瞰着万民流血相争,许久,纷争停息下来。
我望着满地鲜血,看着闯进来的一个个陌生面孔。
「皇上,原来这就是你的新骨干啊。」
15
处理好那些人后,皇帝松了一口气,他手上鲜血流淌,却浑然不知痛似的。
他急匆匆抱起我,宣了太医。
箭未射中要害,我不禁幽幽骂了一声:
「怪不得他们会败,弓箭手个个吃白饭,这么近的距离都没射死我。」
皇帝眼神一沉,却在上药时狠狠用力。
我吃痛「嘶」了一声,瞪了他一眼:
「怎么,我差点杀了你,不考虑把我逐出宫赐死之类的。」
皇帝表情阴郁:「改天,继续封后大典。」
我噘嘴:「你可真无聊,你真觉得我还能活吗?」
他手上动作一滞:「能活。」
我笑着:「刺你之前或许我能活,刺你之后嘛。」
皇帝猛地抬眸,声音沉闷:「你故意的?」
他眼中有几分着急,我却看不出真假。
我俏皮地在他耳朵摩挲两下:「当然了,我想看看你会选择谁呢。
「我不一直都在你的计划中吗?从最开始,你知道我是张家出来的人后,我就在你的掌控中了。
「张家早就生叛变之心,有意和匈奴勾结,而你借着选秀想要一点点掌控。
「无论我是不是张家千金,只要是张家出来选秀的人,都行。我不相信皇上您不知道我不是张家千金,你一开始就知道了吧。
「但你宠我、惯我,多无理的要求都答应我,在外人看来,我是红颜祸水,那些你本就想要铲除的大臣纷纷出来发声,你想要处理掉他们,差一个缘由,而我刚好就成为这枚棋子。
「你在外面扮演着一个极力宠妃的昏君,甚至不惜为了堵住嘴而大开杀戒,而无辜的我就无形背上这种祸害君主的罪名,你借着我的名誉却干尽自己的事。
「没猜错的话,你已经借着我的缘由给张家送了不少钱财套上不少关于匈奴的话,而现在,张家已经被灭门了吧。
「一箭双雕啊,不愧是皇上,我刚开始还差点就相信了呢,相信皇上所谓的深情。
「原来这就是来自帝王的爱啊。」
对面的皇帝一言不发,抿着唇。
我继续捅刀子:
「怎么办呢,我这个献祭品在封后大典当着你众多新骨干的面差点杀了你。
「你好不容易挣脱了那些老臣的束缚,你说你培养的这些新将臣们现在能不能容得下我呢。
「权力和美人,皇上会选谁呢?」
皇帝终于身子颤抖起来,他抱着我:
「为什么非要逼朕,你会把朕逼疯的。」
我冷笑着:「你不会疯,你会在这个位置坐很久很久,坐到世人都敬您爱您。」
「你会陪朕见证这一切的。」
我的心冰凉,再激不起任何波澜,我明知顾问:
「我阿娘呢,也杀了吗?」
皇帝身子僵住,许久才发生破碎的声音。
「对不起,朕会弥补你的。」
我任由他抱着:「真想现在杀了你。」声音却无力。
皇帝紧紧抱着我:
「我们俩都不会死,都不会。」
16
那些旧人解决,局势却还是久久没能平静下来。
如我所料。
只要有一个人提及不能再由我祸害江山,就能激起一大片波浪。
与他们而言,我是随时潜在皇上身边的风险。
政变之后,皇帝似乎更加费精力,每次见我眉目都更深邃疲惫不少。
只几日时间,仿佛他就苍老了几岁。
夜里他守着我,却对外面的事情只字不提。
只开口提一些他小时的事,也画些大饼给我听,讲一些以后虚无缥缈的事。
每次说起这种事,他眸子总能闪出些零碎的光。
仿佛沉浸其中,仿佛这些事能发生似的。
封后大典的事迟迟没有举行,我也并没多少期待。
我最近疲懒了不少,太医检查身体没病。
但待在深宫里久了,就仿佛像个深渊一般吞噬着我的精力。
皇帝总说,等我做了皇后,就像最开始那样相处好不好。
他说他会试着去接受葱姜蒜,去学做蒜钗葱髻,他喜爱的颜色也更加偏向红色系。
只是这么一想过去的日子,却恍若过了很久。
我感慨,怎么刚进宫那段日子那么能折腾,竟还约着去打牌。
只不过那些美人被遣散了大部分,这样一看,我竟算得上宫里的老人了。
太可怕了。
我威胁皇上:「你如果再不选秀,我可就要闷死了。」
皇帝皱眉:「那你岂不是会被那些美人分散了注意力?」
我点头承认:「美人可比你好看得多。」
皇帝表情阴郁:「朕最好看。」
我翻了一个白眼,没力气再争了。
没等到选秀那日,我最先被劫持了。
劫持我的自然是那些新上任的大臣。
他们对皇帝是真心的,对国家万民也是真心的,却唯独容不下我。
皇帝赶来时裹挟着冷风,眼神狠戾:
「放了她。」
刀被架在我脖子上,洇出血来,那些大臣咬着牙说话。
又是一码君臣苦肉情深计,絮絮叨叨没个完。
我提醒着:
「大哥,要杀赶紧杀,刀片很凉不知道吗?」
皇帝却慌了神:「闭嘴!」
我无奈耸耸肩:「你不是早就做了抉择了吗,干嘛现在表现得这么深情。」
香炉里的香,不是致人不孕的,而是致人慢慢死亡的。
慢性毒药。
皇帝原比我想象的要狠心。
被揭穿的皇帝眼皮慢慢垂下去:「朕会有办法的。」
我摇头,示意他注意现在的局面:「你已经没有路了。」
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似乎被简单的一句话彻底击中心底,踉跄着扑通跪在我面前。
他头发凌乱,声音喑哑低沉,妥协般开口:
「你赢了,赢在无情无义,自始至终朕难道从未打动过你么?」
我却噗嗤笑出声来,笑得癫狂,眼泪都流了出来:
「皇上啊,能坐上你这个宝座的人,手上沾满了无数人的鲜血,偏又说得自己无比委屈无奈。
「从始至终你都在利用我,到底是你赢了,还是我赢了,嗯?
「承认吧,你最爱的是你的江山,你的权力。」
皇帝却猛地摇起头来:「不,朕爱你,朕最爱你!」
他缓缓从怀中掏出一个葱做成的发髻半成品,极丑,想要递给我。
我眼神已经有些模糊,硬撑着慢慢开口:
「好可悲啊你,我之前认为我家破人亡,爱的人被杀死,却还是被迫嫁给这个杀了我的爱人的人,是个十足倒霉可悲的人。」
皇帝身子一僵,缓慢抬眸,表情复杂:「什么意思?」
我无视他的话,继续道:「可现在我却不这么想了。
「你把自己都骗了,才是世上最可悲的人。」
喉咙一股不可抑制的腥甜传来,我无力地后仰倒去。
躺在他怀里时,我说了最后一句话:
「我把香炉的毒药慢慢攒了起来,足足攒了小半月的量,现在全部在我的肚子里哦。」
皇帝彻底慌了神,嘴一张一闭。
但我看不到了。
17
我是林家坡的一家村民,家中有七口人。
日子虽艰苦,却十分快乐。
邻家有个哥哥,姓林,大我五岁。
每次我被姐姐欺负就会去找他,扑进他怀中。
他是我们中最大的,护着我。
「阿猫又被欺负啦?」
我抹着泪点头,他轻轻揉着我头发:「那哥哥带你偷偷去买糖人好不好?」
我立马欢心起来,任由他拉着奔向街中。
他是我们林家坡最聪慧的人,总是自学成才。
于是我接近他的机会又多了一项,找他教我读书。
他修长的指节握着我的手,一字一笔教我,扑来一阵阵皂粉的香气。
我想,如果林哥哥生在官宦世家,定是个招人喜爱的公子。
因为这附近总是有许多人上门提亲。
我小小年纪,不懂这些,却心中烦闷,扯着他的袖子:
「哥哥,不要嘛,不要和其他女孩子玩。」
林哥哥却笑了起来,他回屋折了一个蒜条做成的钗子,又拿出葱条做成的发髻塞到我手中。
我捏着鼻子,嫌弃接过:「什么呀。」
林哥哥笑着:「只给你的。」
我瞪大双眼:「我的!」
他满目柔情:「嗯。」
后来匈奴闯境,作为边缘小城大家人心惶惶,却始终相信朝廷。
派过来的是个年仅十三岁的太子。
可他做出的决定是放弃林家坡,在其后安营扎寨,林家坡作为诱饵。
林家坡各个都慌了人心,最终派出林哥哥去求情。
可并没等到林哥哥回来,匈奴就破了境。
林家坡百千村民死于刀枪箭下,一夜间,被屠了城。
万千冤魂似乎在夜里呻吟,所见之处都是暗红血迹,而将林家坡作为诱饵的太子趁势而上,大获全胜。
冤魂哭喊,怨气不散,血迹被冲刷了几天几夜。
不知昏睡了几天,我从死人堆里钻了出来。
我满脸鲜血,被雨水冲打着。
尸体堆成山,我看不见阿爹,看不见阿娘,看不见平日欺负我的姐妹。
却看见了被四五个叉子戳透抬起的林哥哥。
尸体已经僵硬发臭,无数蛆虫慢爬出来,啃噬着他漂亮的指节。
而叉子上,带着汉人的标记。
后来我被一个路过的将兵收养,再后来,他死去,我随他的妻子王婶进入了张家。
而当年大获全胜的太子顺利登基,成为皇帝。
而我始终记得,我从地狱而来。
我没杀了皇帝,我要他,在这似地狱的人间好好活着。
记住每条命,记住每个冤魂的嚎叫。
若他爱上了我,那就好好承受着这份痛苦。
若他没爱上我,也是一个十足可悲的人了。
他的一生,活在他的自欺欺人中。
可悲可怜可叹可恨。
18
皇帝的葱髻再也没编完。
他或许一辈子不知道,他为我而改变的习惯,是我为别人而改变的。
我之前,最讨厌葱姜蒜的。
梦中,林哥哥似乎在向我招手。
身后,皇帝似乎乞求着:「阿猫,求你醒醒,求你了。」
我站在中间,左右望了望。
最后皇帝的面孔慢慢隐去。
我向前奔跑:
「林哥哥。
「等等我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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