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安归故里
凤舞天下,我为凰
敌军压境,息擎族为羞辱我朝,指名要皇后去和亲。
皇上在朝堂力排众议,坚决要保下我。
我思索一夜,这是我心爱之人誓死守护的国土,这是我的家,我的根,我不能逃避。
京城门外,我质问他:
「三年前,敌军兵临越州城外,裴钰是不是给你写了六道求援书?」
「萧锦策,你为什么不出兵?」
1
息擎族不会因为一个女人撤军,我是周朝的皇后,他们要我,是想借此羞辱我朝,洗清三年前那一战的耻辱。
朝臣皆自欺欺人地以为送出我,便可保周朝无恙。
可笑!
萧锦策不愿牺牲我,坚持御驾亲征,与周朝共存亡。
此仗必输,三年前裴将军败了,如今他更没有胜算。
裴钰的牌位一直被我供奉在凤阳宫,我对着他呆坐一夜,回想起往日种种。如果他还在,定不会放任外族的铁骑踏入大周的领土。
裴钰认定萧锦策是贤明的君主,我决定再信他一次。
我奔向启明殿,在朝堂之上接受了此次和亲,朝臣中无一人反对,包括我的父亲。
在京城门外,萧锦策双目通红,他深知此次一别生死未知,可还是对我说:「嫣然,平安归来。」
我紧盯着他,质问道:「三年前裴钰是不是给你写了六道求援书?」
他心虚地点了点头。
「萧锦策,那你为何不出兵?」
三年前,息擎族入侵我朝,连续拿下九座城池。
边境将士节节败退,眼看敌军仍不罢休,先帝只好率官员迁都北城,太子萧锦策留守京都。
裴家满门武将,我的未婚夫婿裴钰毅然随父兄出征。
他走前对我说:「待国家安定时,我就回来,到时候我给你办一场最盛大的婚礼,让萧锦策那小子都羡慕。」
我不愿去北城,甚至不惜忤逆父母,坚决留在京都。我日日待在寺庙为将士们祈福,等裴钰凯旋。
裴老将军全家上阵,率兵御敌,终将息擎族的军队挡在了越州城外。
我周朝将士远不比草原人骁勇善战,且当今皇上奢靡无度,军费缩减,兵器老旧,战马不足。
但好在我朝人多兵旺,将士们是抱了必死的决心,打算以三人性命换一名敌军的首级。
我等了又等,最终等到了裴家满门阵亡的消息。
我军将士假意投降,放敌军入城,实则早在各处埋好了炸药火油,与敌军玉石俱焚。
以身护国安,国安归故土。
国未安,他也未回。
息擎族早已把周朝视为囊中之物,而他们在那场大火中损失了将近一半的兵力。
而萧锦策赶去了北城,弑父杀君,登基为帝。
我不明白,堂堂太子殿下那么在意颜面,就连输给裴钰一场比赛,都要坚持找回场子的一个人,为何要在史书上担下一个弑父杀君的罪名?
裴家满门忠烈,抗敌牺牲,我父亲却片刻都等不及,为了权势强迫我嫁给了萧锦策。
我在萧锦策桌案上看到了裴钰的亲笔信,皆是求他派兵支援,足足有六封。
或许不止六封,只不过剩下的已经来不及送过来了。
裴钰在求援书上,明明白白写清了自己的计划,只要萧锦策出兵,两人配合得当,就有机会将敌人一举击败。
先帝带百官逃离时,虽带走了一部分人马,但还是留下了三千精兵守卫京城。
可萧锦策没有出兵支援,裴家等不到援兵,只好用最惨烈的方式将敌军拦在越州城。
站在京城门外,我体会到了当年裴钰离开时的心境。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在同样的地方,送走了裴钰,送走了苏婉儿,如今萧锦策又送走了我,只剩他一人。
我没有等到萧锦策的回答,转身跟着送亲的队伍赶往了越州。
没错,息擎族故意把迎亲的地点定在越州,定在我军将士的埋骨之地。
抵达越州城外,我只留下了我的贴身婢女,并不打算带其他人去。
这一队人身手不凡,都是萧锦策精心为我挑选的,领头的人曾是萧锦策的贴身侍卫,云十一。
我让云十一带人回到大周境内。
「告诉萧锦策,我和裴钰再信他一次。」
我要嫁的是息擎族老可汗,前来迎亲的是敌军的首领,焉勒齐。
看到焉勒齐的第一眼,我心中便有些发怵,他给我的感觉像一只狼,眼神中是藏不住的野心,且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轻蔑。
他不太像草原男子,粗犷直白,反而有点像我朝那些朝臣,城府极深却又不怀好意。
果然,此人语气轻狂又不屑,「不愧是周朝第一美人啊,那狗皇帝也舍得把你送过来?」
我轻笑道:「焉首领满意吗?」
他没回答,只是继续问道:「你们周朝把皇后嫁过来,嫁妆竟如此好酸?」
我确实没带多少东西,国库空虚,萧锦策把银钱都用在了养兵上。
「既然是要我和亲,我人到了还不够吗?」
他伸手抬起我的下巴,轻蔑道:「美则美矣,却不值钱。」
越州城早已成为废墟,无人居住,他们临时挑选了的几间破旧的房子,暂居一晚。
我脚下踩着的沙土里,不知有没有裴钰的骨灰?
夜晚,我躺在冷硬的床板上,忽然一个人影闯了进来,我不着痕迹地笑了笑。
白日里他表现得再不屑,可见到我第一眼时,眼中的惊艳依旧掩饰不住。
我轻轻一笑,「没想到焉首领还有爬床的癖好?」
被发觉,他也不恼,「那么标致的美人,留给那老头确实可惜了些。」
「那焉首领想如何?」我伸出手攀上他的脖子。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感觉手腕一痛,硬生生被他扯了下来。
「小皇后,别妄想把算盘打到我头上,否则我不介意让你死在路上。」
他逐渐用力,仿佛要把我的手腕掰断,我疼得直冒冷汗。
「所以……焉首领到底想要如何?」
「到了息擎境内,就得听我的,明白吗。」
「看来焉首领还需要我帮忙啊,可有什么好处?」
「你觉得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你跟着我会比跟着老可汗更划算。」
他说的不错,直到我松口答应,他才把手松开。
我早就打听清楚了,老可汗没有多少实权,息擎族的半数兵力几乎都握在焉勒齐手中。
顾家和裴家是世交,我和裴钰自幼便有婚约。
幼时,他知我不能随意出门,便常常翻墙来找我,给我带各种稀罕的小玩意。
即使被我父亲打出去,他依旧次次寻来。
他陪我练琴,教我射箭,陪我参加京城各种宴会。
那年春日,皇后娘娘在郊外举办春日宴。裴钰参加骑射比赛,为我赢得一支鎏金步摇。
我们还不知道,那场比赛的第二名正是太子萧锦策,他戴着面具乔装成世家子弟,本想出一出风头,却没想到被挫了锐气。
萧锦策不服气,下场后非要找裴钰再打一场。
他看到裴钰赢的那支步摇,是送给我的,他无奈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你既要哄小姑娘开心,我便不与你争了。」
裴钰不服气,「什么叫不与我争,明明就是你输给了我。」
二人无奈又比了一场,不加彩头,只分胜负,最终裴钰险胜。
萧锦策不得不服气,甘拜下风,还极有风度地跟裴钰赔礼道歉。
所谓不打不相识,从那之后,裴钰常跟太子混在一起,来看我的次数都少了许多。
太子是先皇后所生,并不得帝后喜爱,但裴钰喜欢他,并且心甘情愿地跟随他,认为他以后定能成为一名贤能的君主。
2
第二日,采薇进来被我她为我梳了发,上了妆。
我拉起她的手,轻轻说道:「不要害怕,我会送你回家的。」
她眼中顿时蓄满了泪水,频频点头。
虽说我是坐了马车,速度会慢一些,可我明显感觉到他们在绕路。
直到进了苏城我,我才知道他们的用意。
苏城本是我周朝领土,三年前被他们占领。我掀开车帘往外一看,原本热闹繁华的大街仿佛变成了刑场。
一家家点心铺、布料店依旧开着门,只不过里面的人在削箭矢、造兵器,手都被磨得流血,却丝毫不敢停下。
路上还有人扛着沉重的东西,运送材料,两名粗野大汉挥舞着鞭子,命令前面的人加快速度。
我放下帘子,不忍再看,旁边的采薇也早已双眼通红。
他们占领我朝的城池,又奴役我朝的百姓。
焉勒齐不知何时来到了马车旁。
「皇后娘娘不下去跟你的子民打个招呼吗?」
我死死握着拳头,没有出声。
突然,一阵马蹄声传来,伴随着几声惨叫,我急忙拉开帘子往外看去。
两名息擎族大汉当街纵马,手执麻绳,地上分别拖着一名瘦弱的男子,血迹染了一路。
混蛋!
「这可是我们专门想出的比赛方法,平日可以找点乐子,你猜那两个人谁先死?」他语气中满是嚣张狂妄。
我气得嘴唇发抖,咬牙问道:「焉首领到底想干什么?」
他轻笑,「这就受不了了?」
突然,队伍前面有人吆喝:「周朝皇后驾到,还不快来拜见?」
采薇气得想要冲下马车,我急忙把她拉住。
「坐好。」
「皇后娘娘,他们太过分了!野蛮!残忍!」
「记住,以后没有皇后了,你像以前一样唤我小姐吧。」
「是……小姐。」
焉勒齐此番作为不仅仅是为了羞辱大周,更像是为了泄愤。我总感觉他对我,或是对大周,有一股莫名的恨意。
息擎族率兵侵略,不过是为了开疆扩土,作为胜利者羞辱弱者并不奇怪,可焉勒齐心中的恨意从何而来?
一路上备受煎熬,终于来到息擎境内。
这里和周朝截然不同,他们住在帐篷里,茫茫的大草原上是奔跑的野马和羊群。
若不是境遇不允许,我或许还真会喜欢这个地方。
他们把我和采薇,连同我为数不多的衣物用品丢到了西边的帐篷里。
老可汗一直没出面,我好奇问道:「你们可汗呢,他的新婚妻子来了,他不见一见?」
焉勒齐嗤笑一声:「你还真以为是来嫁他的?」
我勾了勾唇,轻笑:「我既是来和亲的,不嫁他,难道嫁你?」
他满眼轻蔑,「和亲?这不过是你们周朝为了脸面,自己找的说辞。」
「你什么意思?」
他没有理会我,看来情况比我想象得还要糟糕。
「晚上,老可汗可能会见你,好好等着。」焉勒齐说道。
见采薇满脸担忧,我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收拾收拾吧,要在这儿住一阵子了。」
3
晚上,我被带去了一个营帐,采薇年纪小,我没让她跟着。
帐内在设宴,坐在最上方应当就是可汗,跟我爹年纪差不多。焉勒齐就坐在他下方,地位显而易见。
两侧的人大口吃着肉,眼睛不停地往我身上瞟。
有个胆大的率先开口:「哈哈哈,这中原娘们果然不一样,腰比我们草原姑娘纤细多了。」
可汗也不恼,戏谑道:「听闻你们周朝女子能歌善舞的,要不你跳一段?」
「好啊可汗。」我笑着答应。
来的那天我便知道,我在这里再无尊严可言,我身后的国家威胁不到他们。
老可汗见惯了草原女子的豪放美,我总能提供些新鲜感。
当晚,老可汗把我抱回了他的营帐,临走前,焉勒齐意味深长地盯着我看。
这老可汗就是个变态。
鞭子一下下打在身上,血迹沾到被褥上,映红了双眼,我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疼出声。
我大周九城的百姓还在息擎族人手下,备受折磨,我要忍。
我中途昏睡过去,第二天早上被焉勒齐的声音叫醒。
老可汗收拾好自己的衣着,便让他进来,丝毫不顾及我。
老头一脸猥琐地笑了笑,朝焉勒齐说道:「还是完璧之身,那周朝皇帝是不是不行啊?」
焉勒齐笑道:「中原女子娇弱,可汗还是悠着点,弄死了不就可惜了?」
老可汗走后,焉勒齐又折了回来。
即使浑身酸痛,出于本能,我把被褥往上拽了拽。
「有什么好遮的?」他讽刺道。
我语气微弱,「我要沐浴。」
「你身上都是伤……」
「我要沐浴。」我执意说道。
他无奈让人送了热水和浴桶进来。
「啧,老头下手挺狠啊。」
「你出去。」我缩在被子中,轻轻说道。
他也不计较这些琐事,将一瓶药膏扔给我。
「那么娇嫩的皮肤,留了疤那老头可就不喜欢了,你这身子还有用,好好爱惜。」
说着,他强硬地掰开了我的嘴,将一粒药丸塞入我口中,强迫我吞下去。
「老实为我做事,至少比跟着那老头下场要好些,明白了吗?」
「是。」我老实答应。
「你的小婢女一会儿就来。」说完他便离开了。
我踏进浴桶,泡入热水中,暖意包裹着身体,我舒了一口气。
焉勒齐对我果然没什么兴趣,他也不会碰我,那颗药丸是慢性毒药,可以在行男女之事时将毒传染至另一人体内。
从越州城那夜开始,他便每天给我服用。
老可汗虽然无能,但也不是傻子,很谨慎自己的小命。焉勒齐要利用我,弄死老可汗。
采薇进来的时候,双眼红肿,显然哭过了,她给我带来的换洗的衣服,并为我整理好头发。
我体面地离开,回自己营帐,路过的息擎人频频往我这看,却没人理会我。
每日会有人来送饭,他们没有过于为难我,也没有防着我。
可汗仍会时不时叫我过去,或许是焉勒齐提醒过,老可汗再也没有像第一次这般残暴。
我对他还有用,自然不能死在老头前面。
日子过于平静,反而不正常,我心里泛起一丝恐慌。
偶尔无事时,我会去草原上逛一逛,并没人限制我的自由,反正我也跑不出去。
草原很大,这些帐篷如同繁星一般散落向远处,看不到尽头。
我所处的应当是他们营地的中心,也是权力的中央部分。
我观察了几日,发现这里的男子并不多,甚至人数比不上妇女的一半。
远处,小山丘另一侧隐隐传来叫喊声,应当是他们在练兵,我壮着胆子朝那边走去。
草原上的视野惯会欺骗人,看着没多远的距离,我走得气喘吁吁。
我爬上山丘,朝下望去,一群人在骑着马射箭。
战马在周朝是极为稀缺的,而息擎族却把他们当作野马一样随意放养在草原上。
这里的士兵不多,看身手都是一些新兵,那他们的精锐都在哪里?
有一部分兵力还驻扎在我朝边境,但人数并不多,只是为了恐吓而已,其他军队呢?
他们虽然暂时不会攻打我朝,但既然敢挑衅就说明有过硬的实力。
他们一定还有一支强大的军队。
突然,为首的那人转头朝我这儿看来,我微微一怔,随即定下心来。
他既已发现,我也没有躲藏的必要。
他骑马向我本来,眼中很是不满。
「你来这儿干嘛?」
我轻笑,「好奇啊,看看不行吗?」
「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回你营帐待着,老实把老可汗伺候好了。」
「那也得歇会,刚刚走过来太累。」
他盯着我,眼神微眯,朝山丘下的士兵吹了声口哨。
一名士兵拉起弓箭朝我这儿射过来。
我瞪大双眼,急忙侧开身子躲过。
我知道焉勒齐不会对我手下留情,我不过是想试探一下他的底线,谁知只是看一眼练兵场,他便忍不了。
我很识趣,本想赶紧离开,却看到他满眼惊奇。
「你练过武?」
我轻笑,「会一点点而已。」
谈不上会武功,只是跟裴钰在一起久了,反应总是快一些,但刚才若是再多来一支箭,我必死无疑。
他不屑地说道:「我还以为你们中原女子个个都是花瓶,中看不中用。」
「我们是周朝是礼仪之邦,确实很少有女子习武,但我们也并非一无是处。」
「呵,那你会什么?弹琴跳舞?这些无用的东西也就只能勾搭一下老可汗。」
「我至少还对焉首领你有用啊?」
「我跟那个昏庸好色的老东西可不一样。你再不走,我便骑着马拖你回去。」
我皱了皱眉头,急忙转身离开,丝毫不敢停留,有了刚刚那一箭的教训,我知他定能说到做到。
我没有回营帐,他既不许我看练兵场,那我去其他地方总可以了吧?
这里虽然满地都是草,但他们的吃食中鲜少有瓜果蔬菜,基本都是以肉食为主。
羊群被随意散养着,长大后会被抓入羊圈饲养,用来产奶和吃肉。
4
可汗在主帐宴请各氏族长老,特意将我带在身边。焉勒齐依旧是坐在下方的首位。
今日宴会有些不同,各族长身旁都坐了一名年轻女子。
以往赴宴若是找个女子陪酒玩乐倒也正常,但今日这情况更像是……说亲。
没错,以往在京都,那家夫人想给孩子相看婚事,便会举办一场宴会,邀请适龄的世家子女来参加。
果然,宴会才刚开始,主角便到场了。
那名男子看起来跟焉勒齐年纪差不多,他刚刚叫我身边那老头「父汗」。
「父汗,这边是周朝送来的女子?」小可汗盯着我,那眼神跟他爹一样恶心。
老可汗不合时宜地捏了捏我的腰,双重的恶心让我差点吐出来。
看样子,小可汗是今日才回来,那他之前在哪?
老可汗选出了三个女子,我本以为他是让儿子挑一个,结果他自己先留了一个,剩下两个推给了儿子。
被选中的那个姑娘有些不情愿,却还是上前来坐到了另一侧。
一想到我是「左拥右抱」其中的一个,顿时胸口有些发闷。
刚刚被老可汗灌了不少酒,我借口出去醒酒,他刚有了新欢,便也没管我。
刚走出营帐,我便忍不住弯腰干呕,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里面的人太恶心。
「那老头找新人,你这是吃味了?」焉勒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直起腰,轻轻说道:「不至于,只不过他有了新欢,你可能用不着我了,要不你把那药给你们草原姑娘尝尝,可别不舍得?」
他走到我面前,伸出两根手指划过我的脸,「你要对自己有信心,草原女子他睡得太多了,过不了两天就会厌倦,而你对他有足够的吸引力。」
我偏头躲过他的手,「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成之后放我的婢女离开,否则我就算是毒发身亡,做鬼也会缠着你。」
「我可没有你们中原人那些花花肠子,我说过的话定能到。」
「那便好。」我点了点头。
我看了看他,好奇道:「里面一老一小都在选妃,你不打算挑一个?」
他闻言看向主帐,眼中满是嫌恶,「他们这种人,不配掌管息擎族,更不配做草原的主人。」
「那谁配?你配?」
他突然瞪向我,眼中闪过冷意,「最适合的人已经不在了,我们草原上最英勇的雄鹰死在了越州城,他是被你们中原人害死的!」
呵,那还是不够英勇啊!
可笑!明明是你们才是侵略者,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鸣不平?
这些话我并不敢说出来,激怒他对我没好处。
我转移话题,装作随意道,「为何我之前没见过那位小可汗?」
「他之前在东郊,你问这个干吗?」
东郊。
我轻笑道:「我怕解决完老的,还要再帮你解决小的。」
「也不是不行,只要你能活到那个时候。」
如果我没猜错,他口中的「雄鹰」应当是柯启。
我记得他好像是老可汗的侄子,而他的父亲是上一任可汗,他们的继承制度和周朝有些差异,讲究兄终弟及。
就是这个柯启,当年带领息擎族军队,一口气拿下我朝 9 座城池。
如今看来,焉勒齐与他交情匪浅,应该是他虔诚的追随者,就像当初的裴钰和萧锦策一样。
我或许明白,焉勒齐为什么那么恨周朝了,因为他尊崇的明主柯启死在了我朝将士手中,而如今的小可汗和他儿子皆是些无能之辈。
活该!
我正分身,下腹突然传来一阵疼痛,随即又消散了,这些时日常常如此。
我还不清楚焉勒齐给我服的是什么毒,若是婉儿还在,凭她高超的医术,或许能解我的毒。
我第一次见到苏婉儿,是在 15 岁那年的七夕节。
那天,裴钰陪我去放彩灯,恰巧遇见了萧锦策,他身后跟着一个乖巧柔顺、略带紧张的女孩儿。
苏婉儿是太医院院判之女,看似和普通的闺中女子没什么区别,知书达礼,温婉柔顺,与她相识后我才知道,她精通医术甚至胜过其父,只不过身为女子无法施展才能。
萧锦策曾被人暗害中毒,是苏院判配出解药,救了他一命,可事后苏院判如实向太子坦白,真正研究出解药之人是苏婉儿。
萧锦策中毒之事涉及宫斗和党争,很有可能是继后和二皇子所为,他们不想把苏婉儿推到风口浪尖上,也就没对外人透露。
婉儿精通医术,也擅长解毒,她若是还在,定不会让我中毒身亡。
5
我频频在外走动,焉勒齐有些起疑心。
他虽然不觉得我能做什么,但还是安排了人在我帐外盯着。
我闲来无聊,让采薇给我做了个棋盘,找了些石子,点上颜色,自己跟自己下棋解闷。
焉勒齐可能是看我突然安分了起来,心生好奇,竟有闲心来了我这儿。
我头也没抬,轻声道:「焉首领随便坐,我这儿没什么可招待的。」
「你这是……下棋?」
「怎么,焉首领有研究过?」
「之前认识一个中原人,了解过罢了,都是无用之物。」
嘴上瞧不起,身体却老实地坐在了另一侧。
「一个人也能下棋?」他问道。
一个人当然能下,不过……
「那焉首领陪我来一局?」
他也不客气,直接上手。
他显然对棋艺并不精通,很快便败给了我。
他紧皱眉头,很不服气,「再来。」
连下三局,他皆输得溃不成军。
我笑道:「棋盘博弈如同排兵布阵,首领还觉得中原女子无用吗?」
他嗤笑道:「排兵布阵?别忘了你们才是那个手下败将!」
「是是是,我也只能在这些小事上略胜您一筹了。」
他还是不服输,又开了一局。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他的语气中不再是轻蔑,反而多了些认真。
我勾了勾唇角,「我姓顾,顾嫣然。」
他看了看我,有些不解,「你好像很爱笑,来了这里竟然一点都不害怕。」
「笑也不让笑,还是说你们可汗喜欢哭丧着脸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一直以来你都太平静了,不哭不闹,也不害怕,还是说……你在谋划些什么?」
「我如何谋划,跟我那个弱不禁风的婢女谋划吗?我们周朝的女子温柔似水,知书达礼,自然没有草原姑娘闹腾。」
他还想再说什么,被我出声打断。
「你又输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我略带嘲讽地安慰他,「别灰心,这次坚持的时间长了不少,再接再厉。」
他烦闷地将棋盘打乱。
我急忙说道:「都 4 局了,我可不来了啊。」
我下棋有摩挲棋子的习惯,这石子硌得生疼,指尖已经被磨破了。
兴许是输了太多局,他不好再留下,甩给我一句:「你赢了,下次我定胜你。」
焉勒齐说的没错,我不过清闲两天,老可汗又找上了我。
我早已麻木,强迫自己屏蔽掉全身的感官。
九城的百姓还在苦苦煎熬着,与他们相比,我这点疼痛不算什么。
闭上眼睛,我仿佛梦回从前,那时候我还不是皇后,只是顾家小姐,那时候裴钰还在我身边。
萧锦策和裴钰在郊外赛马,谁也不服输。
我爬上树,坐在树枝上遥望着奔向远处的二人,看他们谁先到达终点。
苏婉儿安静地坐在树下的草地上,吃着点心,翻看着手中的医术。
裴钰骑马归来,走到树下,伸手接我下来。
我一跃而下,扑到他怀里,只听他轻轻说道:「我们回家。」
家。
我和裴钰的家,都在大周啊。
6
我耐心待了一些时日,终于等来了转机。
营地内突然多了不少人,那些妇女高兴地迎接,应当是她们家人回来了。
中午有人来送饭时,采薇故作好奇地打听了两句。
「姐姐,外面是怎么回事啊,大家怎么都那么高兴?」
「我们的勇士们回家探亲,当然高兴了。」
「哦,这样啊,姐姐你怎么不去啊,你亲人去世了吗?」
「你说什么呢?我阿父上次回来过了,你们这些中原人真讨厌!」
那女子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我朝采薇笑道:「做得很好。」
能回来探亲,说明东郊离这儿很近。
分批次回来,看来军队庞大。
三年前,我军将士众多,却众不敌寡,如今息擎族实力与日俱增,我们硬拼显然是没有胜算的。
裴家率兵支援越州时,而息擎族卑鄙无耻,往我军营地投毒,毒量并不多,但却如同瘟疫一般,从寥寥几人感染了半数士兵。
中毒不会立刻身亡,如同生病一般,皮肤发痒,逐渐溃烂。
裴老将军没办法,只好向京都求援。
老皇帝迁都,带走了宫里的太医。苏婉儿不顾苏院判阻拦,坚决要陪萧锦策一起留下。
婉儿自认为医术不输于父亲,也不愿让他涉险,于是瞒着苏院判去了越州。
走之前,她笑意盈盈地对我说:「嫣然,别担心,我定会把裴钰平安带回来。」
马车太慢,向来温婉守礼,注重名声的女子,与侍卫共乘一骑,快马加鞭赶了两天的路程,以最快的速度抵达越州。
她日夜钻研,查看士兵的毒发症状,终于研制出解药,可等将士们全都康复时,她才发觉自己已经毒入肺腑,药石无医。
那个说要把裴钰带回来的女孩子,自己却没能活着回来。
我本来还想不通,息擎族向来以武力著称,在战场上也是喜欢用实力压制,怎么会想出下毒那么阴毒的手段?
然而见到焉勒齐后,我便理解了,草原人也未必没有心机深沉的,当年率兵攻打我朝的柯启应当和焉勒齐一样,都是城府极深之人,毕竟人以群分。
既然他们手段阴毒,那我们为什么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7
近几日总觉得恶心,脸色也愈发不好,他们送来的饭我也没动几口。
焉勒齐派人监视我,他定有所察觉。
那晚,老可汗并未让我过去,应当是有事要忙,焉勒齐带着大夫,趁着夜色来了我这里。
大夫诊了脉,冲焉勒齐摇了摇头,后者的神色由严肃逐渐放松。
我心笑,是没有怀孕吗?
自然没有,我早在来这里之前便服用了绝子药,我怎么会允许自己生下外族人的孩子。
采薇担忧地问:「大夫,请问我家小姐到底怎么样了?」
老大夫摇了摇头,「并无大碍,这位姑娘不习惯我族的饮食,肠胃之症罢了,吃几副药调理一下。」
老大夫写了药方便离去了,采薇被我支出去买药。
焉勒齐不屑地撇了我一眼,冷声道:「娇贵,无用。」
呵,他对我们大周女子的轻视,还真不是一星半点。
「焉首领,这些时日的烤肉和炊饼我委实吃吐了,能否送些蔬菜瓜果让我解解腻?」
「有你口吃的就不错了,别那么要求。」
我轻笑,「也是,草原土壤不适合种植蔬菜,以往你们的供给可都来自周朝。」
他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冷峻的面容闪过一丝寒意,「顾嫣然,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今周朝与息擎敌对,早就断了正常的贸易往来,包括蔬菜粮食,如今你们找其他渠道,从周朝农商手里高价购买,分量极少。」
短处被揭穿,他眼中的怒火压抑不住,但下一秒他突然笑出声,「继续说。」
「这就是息擎与周朝的差距,你们纵然骁勇善战,但比不得我朝地大物博,物阜民丰,所以你们眼红,你们嫉妒。」说到这儿,我心中有了一股莫名的底气。
突然,焉勒齐伸手轻轻掐住了我的脖子,厚厚的茧子磨搓着我的肌肤,满是威胁的意味。
「不错,你们中原人有句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而在我看来,罪因并不是怀璧,而是因为……你们都是匹夫。」
「地大物博,物产富饶又怎样,你们有本事守住吗,强者为尊,而弱者没有支配权。」
我继续开口挑衅:「就是因为嫉妒,所以你们像强盗一样对我们强取豪夺,践踏我朝的尊严,用武力掩饰你们自卑又肮脏的心理。」
我每说一个字,他手中的力道便收紧一分,直至我快喘不过气时,我说出最后一句话,「单靠武力……达不到你的目的!」
他眼中顿时来了兴趣,手中的力道卸了一半。
「天天吃肉,你们应该也不太习惯吧?那些前线作战的士兵,受得了吗?」
他并未否认,只是点了点头,「所以我们才更要入侵中原,你不是对周朝物产引以为豪吗?」
「再多的财富也总有消耗殆尽的一天,焉首领,就算你把整个周朝攻占下来又能怎样?把他变成另一个草原吗?」
「当然不!」他下意识否认。
我点了点头,只笑不语。
他是聪明人,有些事无需我细说。
他眼眸深沉,思索半刻,轻轻说道:「你想要什么?」
「嗯?」我装作不解。
「你是个聪明的女人,我可不信你是单纯好心,所以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只感觉脖颈刚刚被他勒得生疼,扬起手,将他推开。
「这个暂时不谈,焉首领还是先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焉勒齐费尽心机地侵略,自然是看中我们的物资与环境,自然不愿把大周变成另一个草原,我刚刚只不过是稍作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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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可汗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