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肪胎
非典型蛇蝎
你摸过脂肪胎吗？
隔着皮肉、衣服都能感受到胎动。
简直是寄生人体的活物。
发现老公出轨，今年春节我回了老家。
阔别七年。
村子早已脱贫，还成了网红村。
那些目不暇接的减肥店……
究竟有什么秘密？
人的脂肪，真能像胎儿一样，生下来吗？
1
针孔摄像头现场直播，我才看清枕边人的嘴脸。
我老公崔尚鑫正哄小三开心。
「家里的黄脸婆哪能和你比？」
「我最有体会，男人啊，就得找小十几岁的。」
「老夫少妻才能长远。」
「黄脸婆以前风光，现在就像块木头疙瘩。」
「我按你说的找茬，她还真以为是自己的错。」
「说她胖，她就开始节食，那天饿晕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真可惜了！」
「现在骂她都不敢还嘴，哈哈！」
「唯一的能耐，就是被我骂完，跑她爸妈坟前哭了。」
「真他妈晦气！」
「要不是她爸以前帮衬我，我都想给她几巴掌。」
明知道崔尚鑫听不到，我还是忍不住颤声为自己分辩：
「你净给我委屈受，不和爸妈说，难道真要逼死我吗？」
没想到小三这时候竟然替我「说话」了。
小三许百灵是个二线女明星。
因长得像退圈的大明星贺玉，通稿都是铺天盖地的「小贺玉」。
没什么演技，但粉丝黏性极强。
无论怎么作妖出丑，粉丝都对她不离不弃。
甚至黑料越多，她反而越火。
「你老婆又没朋友，不和死人诉苦，岂不是要憋死了。」
「宝贝真聪明。」崔尚鑫嘴甜地恭维着。
不像对我。
在家，我哪怕说一个字，他都要和我抬杠。
「有时候我真怀疑她是天煞孤星。克爸妈、克朋友。」
「和她走近的，都死光了。」
「幸亏我早就不喜欢她了，不然我也悬。」
许百灵咯咯笑了：「上次一个算命的，还说我旺夫呢。」
「可不是呢。和你在一起，我都幸福肥了。」
「钱都转移完了吗？」许百灵问。
「放心吧，她的钱也被转移到我们的秘密资金了。」
「乖乖离婚最好。」
「不然像宝宝你说的，给她安个出轨，让她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采访下，欺负一个没爹妈的人，你什么感觉？」
嘴上似乎在为我说话。
可那张娇俏的脸，分明是在幸灾乐祸。
崔尚鑫捏了捏她的脸蛋：「我可感激死她了！」
「感激她死爸死妈，能任由我欺负死。」
我最痛心的经历，成了他们打情骂俏的话料。
眼泪涌了出来，原来他都知道啊。
欺负我没爸妈，又没有朋友。
没人商量，只能自己苦熬。
所以肆无忌惮地作贱我。
眼泪掉得越来越凶。
但没人在意的眼泪，总是不值钱的。
一股恶气上头，我想冲到隔壁问个究竟。
却还是在门口停住了脚。
手鬼使神差地摸上了小腹。
人一旦有了软肋，就开始变得不干脆。
……
几个月后，处理完一场严重的车祸，时间临近春节。
我动身回了老家。
老家清水村有个秘密。
事关我婚姻的出路。
原以为一路会很波折，没想到回老家的路畅通得很。
刚到村子口，一个显然是外地人的女孩子喊住我：
「美女，帮我拍个照呗。」
女孩子把手机递给我。
清水村村口有一块大石碑，上面却刻着「瘦人村」。
什么时候改名了？
女孩子单手扶在石碑一侧。
明明是冬天。
却特意敞开羽绒服，撩起毛衣，露出了明显隆起的腹部。
担心她怀孕着凉，我匆匆拍了几张照片给她选。
女孩子选定向我道谢，又神秘兮兮地问：
「姐姐，你也是来种胎的吗？」
2
一进村子，眼前的景象实在出人意料。
平坦宽阔的柏油马路、随处可见三四层的小高楼……
短短七年，穷乡僻壤的村子一下子富裕了。
我环顾了一眼道边密密匝匝的减肥店。
再联想石碑上新改的村名……
直觉这应该就是原因。
奇怪的是，瘦人村似乎有些名不副实。
那些明显是本地人的村民，许多可以说是过度肥胖了。
村子里似乎涌入了不少外地人。
绝不是要过年的原因。
比起走亲戚，那些人更像是游客。
拍照打卡，小小的村子俨然成了网红村。
不想打草惊蛇，我没急着进减肥店。
还是先去老宅看看吧。
直走，又拐了几次，一家破旧的农家小院出现在眼前。
七年前，这种农家小院遍地都是。
现在却成稀罕物了。
估计再过几年，谁家看不惯，就给推了建宅子了。
门没锁，推开，吱呀吱呀却没什么灰。
入门便是一口大水井。
井水清亮，仿佛被时间遗忘了。
接着是荒芜的小菜园，猪圈也只剩干了几年的粪。
忽然一声凄厉的猫叫。
我心一紧，最听不得这声音。
循声赶到正屋，透过打开的门缝往里一瞧。
几个小孩抓着小黑猫四肢，强行把猫咪最没安全感的肚皮露出来。
一个小黑胖扮成医生的模样，正说着手术注意事项：
「……我这个医生拿管子把脂肪吸出来，装进桶里，你们是护士，运到小山坡。」
小猫暂时没危险，我打算先看看情况再说。
小黑胖说：「哦对了，我宣布它怀的是脂肪胎。」
「它也有可能是怀小猫了啊。」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说。
小黑胖语塞了：「这个……我宣布也有可能。」
「你脑子大粪灌的？」一个小瘦猴说，「妈的，它是公的！」
「对！只有母猫才能怀孕！」几个小孩一起说。
「我宣布，我之前的诊断是对的。」
小胖子刚要动手，结果又出了变故。
「我宣布这猫有缺陷……它没肚脐眼，怎么插管子？」
几个孩子找了半天，都没找到。
小瘦猴不耐烦了，一把抢过小黑胖手里的透明细管。
「这是我从家里偷出来的，得我先玩！」小黑胖不服气，想抢回来。
没想到小瘦猴居然拿出了一把水果刀：「等你，老子什么时候能玩上？」
小黑胖不吱声了。
「没有肚脐眼，就在它肚子上开个洞！」
小瘦猴的话听得我头皮都要炸裂了。
双马尾的小女孩害怕了：「万一把小猫弄死了呢？」
小瘦猴冷笑：「又不是没杀过鸡，你矫情什么！」
其余几个孩子都沉默了，小黑胖忽然说：
「但我妈说如果脂肪胎不导出来，人会死的。」
「……是啊，我们是在帮小猫。」
「对，小猫没钱去减肥店，我们是在救它的命。」
小孩你一言我一语中，原本降到冰点的气氛又回温不少。
眼见小瘦猴要动手捅猫肚子，我一脚踹开门。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几个孩子一跳。
手一松，小黑猫黑影一闪躲了起来。
其他几个孩子都怯怯地望着我。
小黑胖最怂，躲双马尾后面。
唯有小瘦猴痞里痞气骂了一句：
「你他妈赔我猫！」
这样的孩子，教导他爱护生命，简直天方夜谭。
还不如让他爸妈重生一个来得简单！
「这是我家。」我冷冷地说。
「你撒谎没屁眼，这家人都死光了！」
「老头、老太太去世了，但他们的女儿我林珍妮还活着呢。」
「那只小黑猫也是我家的，你们凭什么欺负它？」
我目光严厉地扫过几个孩子。
双马尾捏着衣角，满脸通红地说：「阿姨，对不起。」
她一起头，其余孩子也跟着道歉。
我叮嘱他们不喜欢也别欺负，他们答应后，就让他们离开了。
只有小瘦猴依旧不知悔改。
「她肯定没屁眼！你们别听她的！」
「我妈说了，林珍妮那个婊子不敢回来的！」
「她肯定是外面来种脂肪胎的——你敢打我脸？」
「让你嘴里不干不净！」
「看我不杀了你的！」
小瘦猴拿着水果刀向我冲过来。
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别看瘦，但也浑身带劲。
亏得回老家前，我特意学了防身术，轻松夺下刀。
「滚吧。教育你我都嫌费口舌。」
小瘦猴骂骂咧咧跑了。
却没想到这小孩很有心机，居然又偷偷折回来。
举起大石块瞄准我脑袋，想砸破我的头。
幸亏小黑猫示警，一声响亮的嚎叫让我发现他的阴谋。
砸人不成，他迁怒，一脚狠狠踩住小黑猫的尾巴。
凄厉的一声猫叫，夹杂着几声小瘦猴兴奋的笑。
紧接着，空闲的一只脚高高抬起，想往小黑猫的肚子上狠跺。
相似的场景再次出现，记忆深处的痛苦一下被激发出来。
我怒不可遏，等反应过来，已经把小瘦猴绑在老屋的椅子上。
又拿丝巾给他把眼睛蒙上了。
「你要干什么？」
小瘦猴的声音终于有了恐慌。
「给你割几刀放放黑血。」
小瘦猴尖叫：「你不敢的！」
「你们大人伤害小孩，警察要抓的。」
我没理他，拿水果刀的刀背狠狠划了他几下。
又拿出手机播放滴血的模拟声。
我刚要去看小黑猫，偏偏这时，屋外有人放鞭炮。
小黑猫受惊，蹿上墙头，跑远了。
我担心它尾巴的伤势，赶紧追了出去。
身后是小瘦猴尖锐带哭腔的骂声：
「死肥婆！老子诅咒你怀不上脂肪胎！」
3
眼见小黑猫溜进一户人家后门，我连忙也跟了进去。
逼仄的空间里，挤满了带轮的五层架子。
架子上面清一色摆满带刻度的宽口玻璃杯。
每一层摆了五个。
算下来，这么小的空间里，大约有二三百个。
这家是卖杯子的？
没多想，我急着找猫。
当看到一个黑色瘦小的身影，正在闻玻璃杯，我松了一口气。
「咪咪，咪咪？」
不认识的猫，叫咪咪准没错。
我慢慢向小黑猫靠近，生怕又惊吓到它。
没想到这时突然有人高声喊：
「快来人！抓小偷啊！」
小黑猫明显一惊要跑，我眼疾手快抓住它抱在怀里。
无论如何都不想放手。
从没剪过的指甲，直接把我羽绒服划破了。
破口的羽绒服飞出许多白色绒毛。
有几根还飘进了水杯里，在那个小世界里，悠悠轻荡。
在我的抚摸轻语下，怀里的小黑猫终于安静下来。
我对刚刚惊叫的盘发女人解释：
「我只是进来找我的猫，不是小偷。」
「屋子给你弄乱了，我可以给你打扫，或者赔钱。」
女人撇了撇嘴：
「你赔得起吗？」
「说个数。合理我就赔。」
我现在最多的，就是钱。
女人毫不掩饰地讥笑了一声。
「外地的？来前没做过攻略？」
我刚想告诉她我是这儿长大的，只不过好些年没回来了。
一个粗哑的嗓子忽然喊：
「种胎药配好没？快点！美女等急了！」
女人更大嗓门吼了回去：
「我刚才叫有小偷，你耳朵聋啦？」
那头没声了。
紧接着脚步声近了。
一个比女人还要「娇小」的男人探出头。
手里还拎着一把菜刀，「小偷呢？」
女人简单解释完，男人很干脆：「一万六！赔吧。」
接着还有理有据地给我报了明细。
好家伙！
他们夫妻打扫这间屋子人工费收了 1000。
这是按照两口子时薪算出来的。
我提出我来打扫，可他们却说配方重地，闲人免进。
更离谱的是，有几杯水飘进了羽绒。
一杯居然三千！
「你这只是清水吧？」
我凑近一杯掉进羽绒的杯子，仔细瞧。
里面的液体，和水没什么两样。
「土老帽了吧？这药无色无味，都化水里了。」
从刚刚听到「种胎药」，我就开始感兴趣了。
打算多探听点有用的信息。
女人却拽了男人一把，低声劝了几句。
隐约听着像：「闹到警察那儿就不好了。」
最后，女人拍板。
两百块。
「不是多大的事儿。把里面的毛挑出来还能用。」
我大方付了一千，并真诚表示了歉意。
「种胎水是保准能生儿子吗？」我故意问。
女人让男人端一杯药水出去，自己和我解释：
「和生男生女没关系，这种胎水种的是脂肪胎。」
「这么跟你说吧。人胎是人想永生的执念。」
「脂肪胎嘛，是人想瘦的执念。」
「但它们又不同。人胎只有女人能怀，是要生下来的。」
「而脂肪胎男女都能怀，但成熟了要打下来，不然要死人的。」
「种上脂肪胎后，它会吸收人体的脂肪，这样你其他部分就会变瘦。」
「而肚子里的脂肪胎会越来越胖，等到成熟了，我们再帮忙打掉。」
「有的客户太胖了，得种好几次胎呢。」
也许觉得我是潜在客户，女人还塞给我一张名片。
甚至热情地送我从正门出去。
我这才看到招牌。
闪烁的牌子写着：明霞正宗减肥店。
周围其他家减肥店也大同小异，但总少不了「正宗」两字。
有点像去本溪吃羊杂汤，揽客的都说自家是正宗的。
4
天已经黑了，我猛然想起熊孩子还被我绑着呢。
但我没急着回去。
一来，我想让他多品尝一会儿「以为自己血液在慢慢流掉」的恐惧。
二来，我去药房处理了小黑猫尾巴上的伤口。
小野猫不太习惯让人抱着，自己挣扎着要下来。
但也没有想要离开我的意思。
翘起尾巴快我几步往我家院子走。
尾巴上的伤口被我用纱布扎成一个大蝴蝶结。
甚是可爱。
曾经也有一只猫……可我却没有保护好它。
眼睛忽然酸得不行，揉了几次，才没掉下泪来。
5
推开院门，里面黑漆漆、静悄悄的。
连小瘦猴的辱骂声都没有。
难道吓晕了？
刚这么想，一道熟悉的谩骂声再次响起：
「就是这个贱人要放我的血！爹你操死她！」
同时，十几道手电亮了起来，齐齐射向我的脸。
我半眯起眼睛，模糊中只看到十几个高大的黑影。
而小瘦猴跳入手电筒的光亮中，好不神气。
眼睛渐渐适应了光亮，忽听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孩子说他珍妮阿姨回来了，我还不信。」
一个男人也走进手电筒的光亮中。
他光头，又做僧侣打扮。
但我注意到他头上没戒疤，显然不是正经和尚。
因身材发福，倒真有几分大肚弥勒佛的气质。
「珍妮，你不认得你李哥了？」
「也是。我变化太大了，头发都掉没了。」
李哥笑得和善。
「你也变了许多。要不是特意端详，我也不见得能认出你。」
「是啊，都七年了，大家都变了不少。」我又喊了人群中几个人的名字。
那几个人冲我点了点头，神情远不如李哥热络。
这时小瘦猴不干了。
「爹！她绑我，打我，骂我，你快给我报仇啊！」
李哥又念了声佛号：
「孽障！天天打打杀杀的。」
「一定是你又生事，冒犯了你珍妮阿姨。」
「跪下。给你珍妮阿姨赔礼道歉。」
小瘦猴不服气，李哥又重重念了声「阿弥陀佛」。
条件反射似的，小瘦猴立刻扑通跪在地上，给我磕了一个头。
一声佛号，一声磕头。
结结实实三个。
「哑巴了？」李哥问。
小瘦猴不情不愿地说：「珍妮阿姨对不起，我错了。」
其实他更应该和小猫道歉。
但我知道以他的性子，如果我提出来，那以后这村子里的猫都别想好了。
「珍妮妹子，李哥理解你思乡情切。」
「所以你不守承诺，我也不多说什么了。」
「但这里实在不适合你住。」
「条件实在太差了。」
「我看你还是住到你二大爷家，那人多，也热闹些。」
「林二忠，你带珍妮妹子去你家过年吧。」
我想推辞，但李哥却说：「妹子，你李哥可是已经给足你面子了。」
「那就麻烦二大爷了。」
林二忠似乎有点怕我，都不敢和我对视。
嘴上却殷勤着：「不麻烦不麻烦。你二大娘可想你了。」
6
二大娘叫李淑娟，待我极为「热情」。
居然要我和她一起睡。
我当然拒绝了她这种监视行为。
她只得给我安排在他们夫妻隔壁。
屋子干净整洁，她说是给儿子准备的婚房。
棚顶很高，有三米多，吊了一个大吊扇。
李淑娟有些得意地介绍：
「这个吊扇不光能吹冷风，还能吹热风呢。」
晚上洗完漱，我正打算回屋。
路过厨房，却发现李淑娟夫妻正拌口角。
「我真是命苦呦！怎么嫁了你这个怂货？」
林二忠忽然压低声音：「她，杀过人。」
「……大家都不是好东西，谁怕谁？」
林二忠哼了一声：「你不怕李哥？」
「说什么傻话呢，不想挣钱啦。」
「我告诉你，林珍妮比李哥还狠。」
听了夫妻俩对我的评论，我不置可否一笑。
悄悄回到二楼卧室。
迷迷糊糊睡着，忽然感觉脸上毛毛的。
我以为是那只小黑猫。
怕熊孩子迁怒小黑猫，同时也是觉得和那只小黑猫有缘，我决定收养它。
可渐渐觉得不对劲。
猫毛应该会更短、更热乎。
此时此刻在我脸上的，更像什么呢？
豁然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才没尖叫出来。
一个脸色白幽幽的女孩子漂浮在我身上。
长长的头发直直垂在我脸上。
黑洞似的眼睛死死盯着我。
我拼命告诉自己要冷静。
「你是谁？」
「你是谁？」
无论我怎么问，「女鬼」都在重复我的话。
她向我伸出涂了红指甲的手。
以为她会像鬼片里的女鬼一样掐住我脖子。
侧身滚下床，赶紧开了灯。
很快，我发现不对劲儿。
这哪是什么女鬼，只是一个女孩子搞鬼把自己用绳子吊在了电扇上。
我也不客气，直接打开了吊扇的开关。
女孩子开始像游乐园的旋转秋千一样转了起来。
但奇怪的是，明明很害怕，女孩子却捂着嘴，阻止自己发出声音。
我忽然于心不忍，放了她下来。
刚巧这时，李淑娟急急推了门进来。
「你个死丫头，果然跑这来了！」
女孩子咬着指甲上的红漆，鹦鹉学舌：
「你个死丫头，果然跑这来了！」
李淑娟气急，给了女孩子一巴掌。
女孩子呜呜哭了。
李淑娟对我介绍，说这是她的小女儿，有疯病。
「珍妮，你没丢什么东西吧？」
李淑娟目光落在我手机上，似乎得到了答案。
两人离开后，我果断锁了门，开始琢磨刚才的事。
难道是李淑娟派她女儿来偷我手机？
可有必要这么装神弄鬼吗？
还有，为什么她女儿没偷到，李淑娟反而像是松了口气？
直到除夕晚上吃年夜饭，我脑里仍转着这件事。
农村年夜饭菜量大得惊人，好多菜都用盆盛。
为了夹菜方便，和饭店似的，圆桌还安了转盘。
小辈和晚辈分桌吃，我自然是坐在小辈那桌。
于是我就发现了一件十分奇怪的事。
女孩子基本都没手机玩，但男孩子有的才七八岁居然就捧着手机玩。
唯一一个玩手机的女孩子，还被一个亲戚向她娘告状。
「不合规矩。生完脂肪胎才能给手机玩。」
「没事儿。还有几天，脂肪胎就要打下来了。」
女孩子见我盯着她肚子看，问：「你要不要摸摸？」
「它在动呢。」
我忽然一个激灵，难道这脂肪胎竟然和人胎一样，有胎动？
伸手摸去，果然感受到有东西在动。
甚至能看到女孩子的肚皮偶尔会凸起一块。
「每当这时候，它就动得厉害呢。」
「你是村外来的吧？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等生下脂肪胎，我就能美美地结婚了。」
「到时候，我就能出村子了。」
「你现在不能出村吗？」我奇怪。
女孩子摇头：「李大师说女孩子阴气重，只有结了婚才能出村。」
「不然会给娘家、夫家招来血光之灾的。」
李大师，显然就是光头李了。
我还想再问，二大娘李淑娟却打断了我们：
「凤儿她娘，带闺女回去歇歇吧。」
「明儿就要落胎了，这么大，搞不好还得动刀子呢！」
7
李淑娟也经营了一家减肥店。
过年期间也正常营业。
用她的话讲，过年期间有人胡吃海塞，就有人想几日不见，令人刮目相看。
我提出去她店里帮忙。
她考虑了一下，同意了。
想来是想把我时时刻刻放在她眼皮子底下。
因为是过年，她店里营业时间缩短，但客人却比往常多了。
她没让我接触核心业务，只是让我在前台接待客人。
我几次提出想看看打脂肪胎是什么样子，她都拒绝了。
「哎呦！白花花的脂肪恶心死了，你不习惯，会吐的。」
于是我只能在前台接待客人。
说来也巧，刚好碰到之前让我帮忙拍照的女孩子。
屋里有暖气，她脱了羽绒服，被我挂了起来。
紧身黑毛衣下，她的小腹明显比两天前更鼓了。
「我今天来让李姐帮忙看看，脂肪胎是不是熟了，可以打了。」
我们闲聊，她说起自己是一个网红。
「我模样不行，做不了时尚那方面，只能做吃播。」
她说这是自己第二次打脂肪胎了。
「现在吃播都得真吃，我胖了不少，想维持自己干吃不胖的人设只能这么办了。」
「幸亏发现这个好办法。不然以前用仙女管，可难受死了。」
「这个没副作用吗？」我问。
女孩子思考了一下，「没有，就是刚打完脂肪胎那几天，身子比较虚。」
「打下来的脂肪胎是什么样的？」
女孩子摇了摇头：「我没看。应该挺恶心的吧。」
我压低声音：「这次你能不能好好看一下？」
女孩子有些犹豫。
我亮出刚买下的公众号，说自己是做自媒体的。
「我们打算搞个脂肪胎的选题，这次来我是收集资料的。」
「如果你帮我，我这边可以给你稿费。只要符合选题，就一万起。」
女孩子哎呀了一声，很高兴。
我们交换了微信。
女孩子很给力，还发给我打下的脂肪胎的图片。
就像李淑娟说的，白花花的，令人反胃。
我爽快地给她转了一万，并欢迎她有新的消息继续投稿。
但我很清楚。
女孩子发过来的，根本不可能是脂肪胎。
那明明是李淑娟在家炼的猪油。
因为我认得那个装猪油的桶。
女孩子打脂肪胎时处于昏睡状态。
她委托李淑娟拍脂肪胎的照片，李淑娟就拿猪油糊弄她。
既然李淑娟这么藏着掖着，必定有猫腻。
怎样才能找到真正被打下的脂肪胎呢？
再或者，脂肪胎真的存在吗？
我在李淑娟的店里帮忙了好几天，却一直都没有机会接触到打下来的脂肪胎。
直到初六出现转机。
一个小黑胖跳进店里。
「我宣布，要征用你家——」
看到我，小黑胖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也认出了他，就是之前欺负小黑猫那几个孩子中的一个。
他紧张地盯着我，小小声说：
「我宣布，不是我告诉李大师李冬在你家的。」
我笑了笑，问他来干什么。
「找李姥姥。我妈让我管他要几桶水。」
我喊了李淑娟出来。
李淑娟和小黑胖似乎很熟，亲热地叫他「二狗」。
「我这边也要不够了。下回让你妈别那么小气，多进点。」
抱怨着，李淑娟给他拎了几桶水，还让我帮小黑胖搬回去。
我正有此意，一见小黑胖，我忽然来了灵感。
之前他们几个孩子折磨小黑猫，小黑胖曾说了一段手术注意事项。
我想问问里面的小山坡在哪儿。
拎着水，和小黑胖边走边聊。
「二狗，你家也开减肥店吗？」我问。
二狗点了点头。
「你这么小，就帮妈妈忙，可真厉害。」
二狗很单纯，得意地昂起脖。
「那你一定见过打下来的脂肪胎是什么样了？」
8
二狗也没见过打下来的脂肪胎是什么样。
他说他妈不让他看，怕他做噩梦尿床。
但他知道打下来的脂肪胎都会被运到村北的小山坡掩埋。
于是我半夜悄悄从李淑娟家里溜出来，去了村北的小山坡。
小山坡上有废弃的铁锹，我用它挖开了一个刚掩埋不久的坑。
月色看不清楚，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
黑色的浅坑里，一堆白花花的虫子纠缠蠕动着。
大概头发丝粗细，最长的虫子能有小臂长。
感受到空气，他们齐齐往外爬。
吓得我赶紧又扬土埋上。
为了确认，我又挖开几个地方。
因为掩埋的时间长，这些虫子要么死了不动了，要么就只剩下白色的糊，甚至有的里面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看来这种虫子能被土壤吸收。
难道这就是清水村的秘密？
我推测这可能是一种寄生虫。
寄生虫会和人体抢营养，人就变瘦了。
上网查，发现还真有类似的操作。
居然有蛔虫减肥法。
甚至有蛔虫胶囊。
看了里面的操作，我一阵反胃。
这时天际隐隐有光透出，我赶紧返回李淑娟家。
没想到李淑娟夫妇已经醒了，正说着话。
「别人家生女都挣钱，就我家养了赔钱玩意。」
林二忠哼了一声：「让你送给李哥，你又不听。」
「养了这么大的女儿，白白送给李哥，我真不甘心。」
「要是几年前，还能有人求着要。现在我们村都富了，眼光都高了，谁能看上我们女儿？」
两人齐齐叹了口气。
李淑娟居然还抹上眼泪：「想想真对不住儿子。」
我听得云里雾里，怕被发现，悄悄回了屋。
9
我报案了。
这段时间收集的证据，我都交给了警方。
这一切都正大光明。
报案电话是当着李淑娟夫妻面打的。
提供证据时，我也积极露脸。
也是我提出脂肪胎的秘密在水里。
不然二狗她娘也不会特意来李淑娟店里借水。
很快，全村都知道是我卖了他们。
警方也很快查清事情原委。
原来我家院里的那口水井的水有问题。
里面有肉眼看不到的虫卵。
李哥李达炳发现后，借此生财。
减肥店的水，都。
喝下减肥店的水后，虫卵会在人体内发育，并争抢营养，令宿主消瘦。
长成成虫后它们会继续繁殖，越来越多，导致腹部隆起，成为他们口中的「脂肪胎」。
至于导出脂肪胎的过程——
这些寄生虫在人体内有一个特性就是除了领头虫外，其余首尾相连。
它们在肠道内盘旋，靠领头虫进食维持生命。
而插入肚脐眼的软管会灌满这种虫子特别喜欢的香油。
领头虫闻到，会从肠道壁钻到插入肚脐眼的软管里，然后一只连一只被「打」下来。
打下来的虫子，被他们埋在村北的小山坡上。
一般过个一天，虫子就会死亡，被土地彻底吸收。
这种虫子比较神奇的地方是，它们的排泄物能封住肠穿孔。
所以直到现在，还没人因肠道穿孔导致腹腔感染死亡。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民警同志劝我尽快离开清水村。
村民们确实很愤怒。
我被李淑娟从家里赶了出去。
有几个村民还想打我。
却被李哥阻止。
我更加确定，李达炳就是这个村子的老大。
「阿弥陀佛。」
李哥还是那副僧侣扮相。
他也劝我离开，并要我再也不要回来了。
「林珍妮，别忘了，你也有秘密。」
我心里一紧，无话可说。
这和我预想的不一样。
按理说他应该十分愤怒，绝不可能这么超然物外。
事实上，因为没有相关规定，他的处罚也确实不重。
没有刑事责任，只是罚了钱。
当然，减肥店都在整改中。
我不得不意识到——
或许，这寄生虫确实是清水村的秘密，但只是「之一」。
10
一定还有被我遗漏的东西！
我仔细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
心底猛地蹿起一个念头，我马上给那个吃播网红发了条微信：
「你的脂肪胎会动吗？」
11
我找到那个小瘦猴。
也就是光头李达炳的儿子——李冬。
「你之前说让你爸操死我是什么意思？」
李冬还记恨着我。
「你还没滚蛋啊？好多人都要打死你呢！」
「但是你爸不准，不是吗？」
李冬撇撇嘴：「你肯定和我爸搞一起了。」
「那你气不气？」
「不气。我替我妈气。」
我又问了一遍那是什么意思。
李冬笑了起来，丝毫没有孩子的天真无邪，尽是猥琐。
「我告诉你有什么好处？」
我掏出一沓钱。
小瘦猴看着一百元面钞，惊讶：「你要给我一百？」
「不。这些都给你。」
「你看到谁和你爸上床了？」
李冬说了好几个女的，叹气说：「我爸也可怜，这些都是没人要的。」
「明天还有李姥姥家的那个疯女儿。」
「原本李姥姥不肯的。现在减肥店被你搞黄，她就肯了。」
我忽然想起吃年夜饭时那个让我摸肚子的姑娘。
问李冬那个姑娘是不是也和他爸睡过。
李冬摇头。
「也许是你没看到？」
「不可能，我每次都没错过。他们每次都在那屋办事，我就从隔壁屋的小孔往里面看。」
「那女的是她老公睡的。不是我爸。好多女的都是他们未来老公睡的。」
「她们躺在床上跟死鱼似的，一点都不刺激。」
「你再给我一千，我再告诉你一件有意思的事。这件事我爸不准我说的。」
我乖乖拿钱。
李冬贼眉鼠眼看了一圈，然后低声说：
「她们打下来的脂肪胎会哭的。」
我吃了一惊，这时网红吃播回了我微信。
「你的脂肪胎会动吗？」
「听说有的人会，但我两次种胎都没有这种情况。」
至此，我已大致推测出清水村真正的秘密。
清水村的脂肪胎，应该是分了两种。
一种是喝下带有虫卵的井水，寄生虫导致腹部隆起。
针对外乡人，无论男女都可以种。
另一种，其实是人胎。
这才是清水村突然富起来的根本。
只有村子里的女孩子才可以种。
有婚约的就和未婚夫。
没人肯娶的，就由李达炳安排。
可悲的是，女孩子真以为自己只是婚前减肥。
恐怕，种胎和产胎时，他们会给女孩子喝下安眠药类的东西。
所以女孩子根本不知道自己怀了孩子。
等她明白过来的时候……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也许在盘算她的女儿也该怀脂肪胎了。
12
被李淑娟赶出来后，我又住回了老宅。
我紧张地盯着手机屏幕。
可惜没有任何影像。
犹豫要不要出去看看情况。
光头李达炳却踹门进来了。